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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芊盈盈水眸望向他，那双眼里倒映出来的皆是他，道：“我嫁你时，那个声音它消失了，它彻底地消失了，我猜想你便是我那命定的夫君吧。他怕了你，所以便再也不出来说话了。”
戚叶泫审视着她的面容，审视了许久，才道：“天方夜谭！分明是你自己喜欢我的美色，才舍不得与我退婚的。”
雪芊“呵”了一声：“本公主见过的美男多得去了，你算老几？”
“是吗？”他轻笑道：“公主殿下莫不是忘了，大婚那晚你连看我一眼，都是会红脸的。”
“你……”雪芊闷哼了一声，又说：“早知道我就该等着我这颗心脏的主人，等他来娶我，他声音那么好听，人定也长得极好看。”
戚叶泫回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神情淡淡地说：“你确定他来是娶你的，而不是来挖你的心脏？”
雪芊一怔，忽地别开了目光，不再去看他，垂眸盯着池子里新冒出来的一株小荷花苞。
戚叶泫见她被吓到了，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说：“同你说笑的，别怕。”
雪芊顺势冲进了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骂道：“你好烦啊！你真是吓死我了！”
戚叶泫在她看不到的视线里，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下，轻轻抚摸她的柔发，道：“胆儿真小，这就被吓住了。”
雪芊握紧成拳，去砸他的胸膛，无声地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戚叶泫抱着她，低低地笑：“喂，你再这样抱下去，别人指不定又怎么编排我们了。”
她用力推开他，往四周瞅了瞅，果然见到有几个人往他们这边看。戚叶泫知道她脸皮薄，便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长廊后面绕了去。
这里是一座架在水池上的曲形连廊，红木雕花栏杆，每隔一段距离的房梁上就挂着一盏荷花状的彩灯，到夜晚时景色极佳，是个赏月的好地儿。
不过此时还是白天，彩灯都未点亮，四处只有阳光铺盖，碎碎点点的光亮缀满池面，像是从天上撒下来的金子。
戚叶泫没有带她走上长廊，而是带着她走到了长廊后面的竹林里去，那是一片种满了翠竹的小竹林，先前白忆昔带她来这里逛过，当时这林子里有弟子在练功，他们便没有再往里走，只是在外面转了转。
不过今日戚府上下的人全都在寻找女娲石，没人在这里面练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弟子在低头用剑刨地上的竹叶，寻找着那枚女娲石。
这林子空翠清幽，蝉鸣深深，是个消暑乘凉的好地方，她一进来后就感觉神清气爽，戚叶泫一直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在林子里绕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忘记了自己还牵着她，雪芊喜欢被他牵着，便也没有提醒他。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一座屹立于竹林中的阁楼，戚叶泫想走进去，可是门口的两名弟子却拦住他：“宁公子，家主有令，这里面谁都不可以进。”
戚叶泫顿住脚步，冷冷地问：“进去找女娲石也不行吗？”
“这……这里面应该不会有女娲石吧，那人能耐还没这么大，能把女娲石藏进这八阵阁里来。”
戚叶泫挑眉道：“那可说不准。”
八阵阁？
雪芊凝着上面的那块黑檀木牌匾，八阵阁三个字洋洋洒洒地镌刻着，戚叶泫想进这里面绝不是为了找什么女娲石，而是为了寻找解除她心脏上的封印之法。
看来，挖心的剧情不远了。
那两名弟子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自己进去寻寻吧，宁公子你还是去别处寻找吧。”
戚叶泫见他们不好说话，便点头道：“好。辛苦二位了。”
“宁公子瞧你说的，这是我们的本职。”
戚叶泫微笑颔首，然后便拉着她转身走了，但雪芊明显感觉到他不高兴。
接下来的半日，他们都是在这片竹林里度过的，找了整整一天，都毫无所获，大家不免有些疲乏，有人说道：“那女娲石真的被藏在我们这里了吗？不会是一个幌子吧？”
有人附和道：“谁说得准呢？不过找找总是好的。”
他们接连在府上找了好几日，都没寻到半点女娲石的踪迹。
这日，在房屋里养伤的九歌终于出了门，找到了戚星云与赵青骨。她面容十分的憔悴，细眉斜飞，一身牙白长裙似浮云，向赵青骨道：“师兄，可否将你身上那颗女娲石再给我看看。”
赵青骨心中虽有疑虑，但也拿了出来，递给她看。
九歌接过那颗石头，举起到光下专注打量，五彩的光晕从中散出，将她巴掌小的精致脸蛋照出五条彩带的光。
那日她一不小心撞入浮图球的光线中，也被唤醒了前世的记忆，她知道了自己曾经是谁，也知道了自己为何会成为现在的九歌。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在天上女娲宫守护女娲神石的仙女。有一天，女娲宫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魔尊泣夜。
他要夺走女娲石，然而她是守护神石的仙女，为了保护女娲石，她带着那颗石头悄悄逃了。
可是无论她逃到哪里，那只魔就追到哪里，后来凡间的那些人还胡乱编排说他心仪她，才会对她这样穷追不舍，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他是想要了她的命啊！
后来她躲到了天上的一位上仙宫中，请求他的帮忙，那位上仙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在她的女娲石上设下了一个咒术，然后让她出门去，故意等那魔头把女娲石夺走。
因此，后来那魔头就真的从她这里夺走了女娲石。
后来，那颗女娲石便就顺理成章地被他带去了魔界。
女娲石可以生血造血，拥有复活功能，之后，那魔头企图用那颗石头复活他死去几十年的师父，但是就在开启复活大法的时候，女娲石产生异变，从中散出五彩的光，将那魔头困于咒术阵法之中。
而就在这时，上仙带着她及时赶到，那魔头见到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陷阱，愤怒至极，魔气冲天。他奋力挣扎，妄想冲破金光法阵，那个时候天心宗的人也赶了来，对其进行八方压制，将其狠狠镇压在地上。
那一天，她记得是个冬天，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碎雪狂虐，寒风大作，而上仙就在那时，抬起一只净白的手，伸向那魔头的心房，将他身体里的那颗魔心生生挖了出来。
魔头跪于雪地中，仰天嘶吼，声音震破天穹，悲恸憾地。他墨发狂飞，眼里是通红的血色，胸前一个大窟窿，血流不止，将他的黑袍染成了紫色。
雪花无情地往他惨白的脸上砸落，而他仰着头，修长的眼尾往上挑起，似在嘲风弄雪，又似在嘲笑她与上仙对他的欺骗。
少年看着不过弱冠之龄，身影清瘦，面容似雪，奈何是个浑身邪性的魔，眉目中透露的满是凄楚与怨恨。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忘不了他跪倒在雪地中，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也忘不了他空洞地望着天上的大雪，抬起瘦骨嶙嶙的一只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然后慢慢放进了自己嘴里。
圣雪入口，魂归故里。
那是雪国人才会有的仪式，临死之际要含一口圣雪，意味着回家了。
他含了那片雪花后，便就朝着地上倒了去，彻底地归了故里。
他死了。
天心宗的人打算毁了他的尸体，但是上仙心怀慈悲之心，并没有毁其肉身，而是将他带去了苍雅雪山，将他埋葬在了雪山下，为了防止他的怨气出来流窜，便将雪山下了封印，特命天心宗的弟子世世代代守护这封印。
而他的那颗魔心，被上仙封印在了雪山之巅，永远地经受圣雪的净化。
“九歌，你怎么流泪了？”戚星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她回忆过去。
她神思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解释道：“这光太刺眼了，刺得眼睛发酸。”
恰在这时，她余光看到戚叶泫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雪芊，她的目光一跳，这个给她妹妹冲喜的少年，和当年那个魔头长得极其相似，相似到她以为他复活回来了。
第60章 炽雪
“九歌姐姐,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雪芊走过来询问道。
九歌手中举着那颗女娲石，静静地道：“这颗女娲石，是假的。”她说这话的时候, 眼光一直悄悄看向戚叶泫。
不过他的脸上除了惊讶外，没有别的什么变化。
所有人都同时惊声道：“假的？”
她颔首, 解释道：“我那日遭受了袭击之后，最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跪在女娲神像面前，而神像手中便有一颗五彩的女娲石。梦中, 我听见女娲娘娘念了一段神秘的口诀，那口诀一念, 面前的女娲石便会涌出红色的血光来, 可是我刚刚拿着它的时候念了口诀，它并没有发出红光来，说明它不是真正的女娲石。”
戚星云讶道：“梦里所见, 会是真的吗？”
雪芊却在这时出声说：“我们雪国人都很信梦，照九歌姐姐这样来说，应当是女娲娘娘给她托梦了。”
戚叶泫神色自若, 这块女娲石当然是假的，那是他特地调换了的，他道：“这么说, 这颗是假的，苑殇藏起来的那颗才是真的？”
众人也没有怀疑到他这里来, 因为大家都认为天底下只有一颗女娲石，他们也一直想分辨出, 哪颗是真的哪颗是假的。
既然九歌这样说, 那他们便也觉得苑殇藏的那颗才是真的。
赵青骨道：“府里快要找遍了, 我现在很怀疑苑殇所说话的真实性。”
戚叶泫的目光扫向旁边的那片荷花池，道：“这池子底下，还没有找吧？”
“嗯，暂时不敢轻易下脚，万一那石头真在下面，一下去很容易就被吸去血液的。等把池子里的水全都抽干后再下去找。”
***
夜色降临，弦月如钩。
戚府门外，一个艳红妖媚的女子正站在暗黑的巷子里，她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高门府宅，仿佛要将那扇紧闭的大门望穿，身后的两个属下埋头站着，一个人汇报道：“魔姬大人，小的已经查清楚了。”
行夭挑起自己的一缕青丝，放在手指上缠着戏耍：“说。”
那个属下站在她身后，觑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才道：“属下查到戚家最近只有一位离家多年的小公子回来，那公子名叫戚宁，是戚凌天二哥的孩子，据说已经离开戚家三百年了，现在才回来的，据说……据说……”
“据说什么？”行夭不耐烦地催促道。
“据说那位戚宁公子是携新妇回来拜见家长的。”下属说这话的时候额头上都冒出了好几颗大汗来。
“什么？新妇？”行夭转过身来，一双狭长的美眸惊讶地看着他。
“是……据说是那戚宁在雪国娶的新娘，好像还是个公主呢。”
“你胡说？他不可能成亲的！”行夭狂躁地冲他大吼，眼睛里写满了不相信。
属下不知道那位戚宁就是魔尊，只当是行夭又看上的某个小白脸，现在得知他已经成了亲，便冲他们发火。
“魔姬大人，是真的，那位公子真的成亲了，不信您可以亲自去瞧瞧。不过就算成亲了又怎样，魔姬大人您将他抢来不就成了？”
“滚！你懂什么？他不会成亲的！他绝不可能成亲的！我不相信！”
那两个人吓得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行夭在这里站了许久，才转身朝着戚府走了去，她悄悄地跃上了朱红色的院墙，如一朵开于墙角的红梅。
戚家，天下第一大修仙世家，她自诩自己还没有那个能耐敢堂而皇之地闯进去，也只有像苑殇那样的莽夫才敢跑进去扔女娲石。
她翻身跳到了黛青瓦的屋顶上，猫着身子，在房顶上行走，寻找着戚叶泫的身影。
戚家占地极广，名树山石，重檐飞楼，雕栏玉砌，建得气派辉煌，下面的悠长曲廊上一盏盏莲花宫灯在夜下点亮，从上面俯视下去，仿若一条游摆的长龙在夜风下晃着龙身。
她寻找了多时，终于在一处人多的地方寻到了戚叶泫。
那里原本是一片荷花池，不过池子里的水都已经被抽干了，不少穿着蓝衫的年轻弟子在莲池里埋头寻找着女娲石，而她就在那群人之中看到了戚叶泫的身影。
他一袭天青色的交领束腰长衫，即使隐在人群中也依旧亮眼，记忆中的他是不会穿这样的颜色的，太过明朗，他并不喜欢。
他只喜欢穿暗黑的黑袍，将手都要藏起来的那种，宽大幽深，深不可测，因为那样的颜色，才符合他一个魔的身份。
可是现如今他做了戚宁后，竟然穿了那样明亮的颜色，长长的墨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发顶还束了一顶白玉小冠，插着一支天青玉簪。他双手抱臂，闲适宁静地立在红木长桥上，身如玉树，颜如皎月，晕黄的灯光披在他身上，恍若一位闲游红尘的贵公子。
这个模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
记得从第一次见他起，他就总是黑衣黑发，脸上不见神情，无论同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而此刻他的身侧，还有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俏丽少女，她正蹲在他的腿边，双臂趴在栏杆上，望着下面的莲池。
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那少女竟然往他的身边靠了去，头贴在他的膝盖上，而戚叶泫竟然没有推开她，反而神情温柔地轻笑，还从腰间取下一把白骨折扇，指腹推开扇骨，给她扇起了风来。
行夭看到这一幕，几欲呕血气尽，一向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怎么可能给一个小丫头扇风解暑？
不可能！
她一定是眼花了！
她用力揉了揉双眼，再次睁开往那边看去，还是那样的画面，岁月静好，琴瑟和鸣。
心里像是打翻了醋瓶子一样，她只觉得浑身全是怒火，心口满是酸意，魔尊大人竟然真的成亲了！
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以为像他那样孤冷的人，是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的，也不会和别人成亲，所以即使是自己得不到他，那她心里也认为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可是现在这一幕又是什么？
他怎么可以娶别的人？
而那个女子……她定睛细看她的脸，这怎么是当时那个不怕死来抢女娲石的小丫头？
他们两个早就认识？
可是那天两人却互相不认识彼此啊。
难道戚叶泫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呵，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怕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啊，一个被世人唾骂的魔，若是被那个丫头知道了，恐怕还不得吓死？
她心思百转，忽然想到了什么，红唇轻勾，转身跳下了屋顶，落入了夜色深重的长街中。
下面的莲花池旁，雪芊靠在戚叶泫的腿上，安静地享受着他为自己扇风，风力不大，轻轻柔柔的，在夏日的夜晚极为的舒爽。
“你什么时候回去睡觉？”头顶的人出声询问。
“等到你的手扇累了就回。”她笑着答。
“……”戚叶泫黑着脸，但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依旧不轻不重地给她扇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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