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一个客人,就是画家。
她安排画家住在二楼左手边的房间,那时候她注意到画家的画板画着的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心上人吧,乔征心里想。
画家在这里住了很久,少说也有三四个月,年底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跟她退房,说要回家,他要结婚了,乔征这才知道那画上的是他的未婚妻。
老板娘乔征笑着恭喜,画家背着他的画板,走出了店门。
隔了一段时间,画家又来了,这次带来一个女人,正是画上的那个女人。
他们已经结婚了,但他们似乎并不和谐。
常常能听到二人深夜吵架摔东西的声音。
乔征三番两次的,找上门,让他们吵架不要影响其他的客人,女人轻嗤着关上门。
又是三四个月的时间,画家带着妻子回家。
再来时,他已是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如若不是仔细看去,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浪汉。
后来的交谈中,乔征才知道他和妻子离了婚。
自那以后,画家就消沉度日,整日活在浑浑噩噩之中,有几次把来的客人都赶跑了,乔征几次找他,可每次看到他那浑浑噩噩的样子,也不忍再说他。
宋菁榆眼望着画家踉踉跄跄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这一天满儿放学回来,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猫。
老板娘乔征追出来,叫他把猫扔掉,满儿不肯,见乔征又拿起扫帚,一溜烟跑了。
“小兔崽子!”乔征扔下扫帚。
蒋崇州过来顺便接着了,一面去放扫帚一面劝道:“满儿想养就让他养呗,后院儿地方那么大,还容不下一只猫的存在了?”
“你知道什么?”乔征说,“是猫就会掉毛,满儿会过敏的,再说它是只流浪猫,谁知道有什么病毒,万一传染人怎么办?”
蒋崇州没再说话。
午ᴶˢᴳ后趁着满儿睡觉的空儿,把那只猫抱到了后院,满儿拿它宝贝似的,一醒来发现猫没了,冲到乔征的房间就质问道:“我猫呢?!”
乔征被冲进来的满儿吓一跳,“谁知道你的猫去哪了?自己不看好还好意思过来找我?”
“就是你!你不喜欢那只猫,你把它扔了是不是?!”满儿急了,哭着喊着要那只猫。
乔征没法子,只能陪他一同去找。
一出门,见蒋崇州从后院回来,手里正抱着那只猫。
“我的猫!”满儿眼前一亮,冲下楼梯,从蒋崇州手里把那只猫抢了回去,面色狰狞道:“你干什么藏我的猫!你也看它不顺眼是不是?”
第90章 :返
蒋崇州稀里糊涂的把猫还给了满儿。
他本没有想扔的心思,又怕满儿猫毛过敏,就想着把猫抱到后院养着。
满儿丝毫不领情,狠狠瞪了一眼蒋崇州,而后抱着猫回了房间。
走廊里,只剩老板娘和蒋崇州二人。
“你什么意思?想把猫藏到后院儿?你真能想的出来啊!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老板娘来势汹汹,但凡是有牵扯满儿的事情,什么在她眼里都没那么重要了,包括蒋崇州,也算得上一见钟情的蒋崇州。
“让他养吧!大不了谨慎一点就好。”蒋崇州说。
乔征不与他争论,扭身离开了走廊。
接下来的几天,满儿因为猫的原因不理蒋崇州了,而老板娘也是因为猫的原因处处躲着他,蒋崇州一时间遭人嫌,恰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蒋崇州也识趣,便打算回去了。
待宋菁榆再次问起的时候,蒋崇州只是简短一句,这里不适合他。
出发要走的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
老板娘没有出来送他们。
蒋崇州一个人在店门口徘徊了许久,终是没等到老板娘出来,倒是满儿,在车子要走的时候站在了门口。
“蒋爸!”满儿唤。
蒋崇州回头,望着小孩怯怯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那只猫,已经被他收拾得不那么脏的猫。
“好好听你妈的话,别惹她生气听到了吗?”蒋崇州摸着满儿被雨水浸湿的头发,脸上划过一抹笑意。
满儿倏然抬头问:“你还回来吗?”
清澈的声音在雷雨混杂的天气里,显得听得格外清楚,蒋崇州轻叹了口气,没说回来也没说不回来,深深往店里看了一眼。
“走吧!”
赴生下车过来叫蒋崇州回车里去,满儿一溜烟跑了回去,使劲儿敲着房门喊乔征出去。
可无论他怎么敲,乔征就是不开门。
直至听车子的声音远去。
乔满儿抱着猫,站在雨中,愣愣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怀里抱着的那只猫,早已被雨水冲刷得不脏了。
坐在车里的蒋崇州,也同样怅然若失。
望着窗外,似乎在想他这段时间的遭遇,那次受骗过后,他对电影有了莫名的恐惧,虽然后来钱是追回来了,但给他带来的阴影是无法抹去的。
蒋崇州人生第一次感到迷茫,这种感觉,远比学生时期考虑去哪所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都要别扭。
宋菁榆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蒋崇州曾经常这样安慰宋菁榆。
“没关系的,回去一切都将会重新开始!”宋菁榆说。
蒋崇州僵硬笑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乔征这个名字。这次回去,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可他如果在那里继续呆下去,怕是最后也是老板娘亲自赶他离开。
蒋崇州并不是不识趣。
车子在深夜时候赶回家。
周赴生自然而然地住在了宋菁榆的家里,深夜翻身之时,宋菁榆恍惚在老板娘的店里,睡醒才发现回了家。
蒋崇州一夜未眠。
自回来进家门,母亲抱着他哭,至后来深夜洗澡休息,他都没能缓过来。
像是一场梦。
一场莫名其妙的梦似的。
莫名其妙的开始,经过颠沛流离又重新回到起点,如今又莫名其妙的结束。
令人心身俱疲。
好不容易回归现实,回归平静了,蒋崇州却厌倦透了这样的生活。
有几次梦里出现乔征和满儿的身影,深夜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蒋崇州不得不承认,他心里牵挂着他们娘儿俩,或许是满儿太不省心,又或许是乔征太让人心疼。
蒋崇州这次回来,没有听从父母的意愿,也没有再回到公司上班,而是专心致志搞起了自己的事业。
他听说曾经的同学现在跻身电影行业的一线工作,便联系到人家,谈成合作后,年初最先投资了一部小成本电影,意外的是反响还算不错。
家里人这次没敢再反对,蒋母也没再找宋菁榆的麻烦,生怕把儿子惹急了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宋菁榆离开的这段时间,公司没惹出什么乱子。
周禹大概是被周赴生压制着,也没有来找茬。
就当宋菁榆以为一切都重归平静的时候,一声敲门,惊扰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是江礼。
准确点来讲,是病入膏肓的江礼。
江礼敲开门时,那张惨白的面庞吓到了宋菁榆,站在瑟瑟的寒风之中,江礼的脸像极了雪,只白,却不透着皮肤的血色。
宋菁榆连忙将他引进家里来,“怎么了?江礼!你这是怎么了?”
“我……”江礼开口,声音满是穿透冰雪的干涩,喉咙发出的声音不再像从前。
“给他倒杯热水!赴生!”宋菁榆对着厨房只探出半个身子的周赴生道。
赴生只静静扫了江礼一眼,便回到厨房,倒水过来。
江礼接过水,棉服毛领下,是白白净净带着恐慌的一张脸,菁榆抚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别紧张。
可他拿着水杯的手还是颤个不停。
宋菁榆知道是赴生在场,江礼没法子不紧张,只好让周赴生先上楼去。
“那你过会儿过来!”赴生走时说。
说完还不忘看江礼一眼。
江礼立即垂下了头,不敢多看周赴生一眼,他总觉得周赴生看他的眼神很怪。
实则也确实很怪。
周赴生不喜欢江礼,宋菁榆是知道的,每次看到江礼就像见着什么似的。
但她又不能放任江礼不管。
不管怎么说,江礼现在有病在身,她可不想栽一条人命在自己手上。
“慢慢说,不着急。”宋菁榆仅存不多的耐心怕是都给了江礼。
有些时日没见,江礼生怯许多。
远没有离开时那样。
宋菁榆待他更多的是心疼,心疼他这么年轻就患病在身,心疼他身处异乡却毫无办法。
而江礼,却把她看作是这座城市的唯一稻草。
他知道,只有宋菁榆才能救得了他。
江礼握着水杯,水的温热传递给他的手掌,他放下水杯紧紧抓着宋菁榆的手,“蒋家不放过我,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没办法……”
第91章 :粗腿
“蒋家不放过你?”宋菁榆一时间竟然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细细听清了才知道是蒋母捣的鬼。
之前蒋母想找到蒋崇州,打听到她养了江礼,便派人跟踪江礼并威胁他,但当时他已经离开了宋菁榆的屋子,又害怕蒋家的势力。
只能骗蒋母他还和宋菁榆在一起,蒋母才会觉得她对江礼做出点什么,宋菁榆才会答应。
可蒋母不知道的是,宋菁榆之所以会答应她去找蒋崇州,并不全都是江礼的缘故。
像她这样的人,她还真的不指望自己能做出什么好事。
只是仅存的那点良知,告诉她要找到蒋崇州。
但实则,她也并没有找到,如若不是蒋崇州及时出现或是周赴生的帮忙,恐怕,她现在都不会找到。
宋菁榆让江礼先回去。
口口声声说的是自己会想办法,可她转头就忘了这件事。
直至江礼给她打来电话,宋菁榆才揉揉眉心接起,彼时她在公司忙得昏天黑地,接起江礼电话的时候还为项目烦恼着,说话的语气也算不得好。
“有事?”
江礼听着那头安静无一点杂音,忍不住声音打了颤,“宋姐,上次说的那件事您想好了吗?蒋家还在给我打电话,我不敢开手机时间太久。”
“行吧,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一趟。”宋菁榆见搪塞不过,只得过去打发一下。
而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细声细语的女声:“快点儿啊,江礼,小费不想要了?”
宋菁榆不用猜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如若不是这个声音,她差点都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礼可是经理在高级会所里取悦金主的工具。
宋菁榆淡声问:“你又回去了?”
“宋姐,我没有!是经理,经理让我过来临时凑个人数,我没想回来!”
江礼的声音愈发颤抖着,竭力解释这其中的事情,他的脑袋兴许是有些混乱,说着说着竟语无伦次了起来。
然宋菁榆在电话那头只是淡笑。
“你也不用跟我说,你知道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说,语气冰冷得没有温度可言语。
江礼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您,还过来吗?”
宋菁榆扔ᴶˢᴳ下刚提起的外套,坐回座位,随手翻开桌上一大堆文件中的一本,“你说呢?”
“我……”江礼知道,他没机会了。
挂断电话后,他腿一软跪在地上,像是要虔诚地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可他错了吗?
他又错在哪里了呢?
江礼不知道,只是缓缓起身,尽量克制自己的面色不那么不受控。
坐在沙发中央的女人抽着一根烟,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巴看上去令人极度不适。
可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只是选择活着就要耗费自己的这条贱命。
经理看到他回来,乐呵呵地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坐到女人的旁边,“来,江礼,这边坐,陪沈姐姐聊聊天!兴许沈姐一高兴了,晚上能带你出去呢!”
江礼从来不是能掩盖住自己情绪的人。
一张白白皙皙的脸上,满是对自己命运的担忧。
他僵笑:“沈姐!”
女人叫沈听瑶,三十多岁已婚,听经理说家中的势力很大,远不比宋菁榆的势力小。
经理事先趁着乱把他拉到一边叮嘱道:“好好陪她,你的事儿兴许有着落!”
“我知道!”江礼咬了咬唇,知道经理是在帮他。
一般时候,这样尊贵的客人,根本轮不上他们这种人,都被那些会说话会玩游戏的男人抢了走。
而今天,经理在一群人之中挑挑拣拣,最终指到了江礼的身上。
她或许也不忍心江礼一个人带着病承受这一切。
江礼是由衷地感谢她。
经理吩咐好他后给他和沈听瑶单独相处的时间,便把场子交给了他,出去时带上了门。
沈听瑶傲慢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视来扫视去,最终露出笑意道:“我是来找男人的,不要男孩子,更不要未成年,你成年了吗?”
江礼心怀忐忑,害怕她也像宋菁榆那时候一样要看他身份证,只得如实说:“20了,沈姐。”
“二十岁?”沈听瑶也倒不意外,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年龄。
不过她也并不关注这些,只是看到江礼长得好便行了。
江礼低声下气:“是,刚满20,沈姐,您想玩儿什么?我都陪着您。”
“以前跟人出去过吗?”沈听瑶开门见山,坦率的样子像是在说什么一本正经的事情。
江礼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居然还出去过?她们不会觉得你的年龄太小吗?”沈听瑶惊呼道。
可是江礼并没有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任何惊讶的讯息,甚至,连错愕的表情都没有。
逢场作戏是他们这种人的本能而已。
江礼已经不太相信金主所谓的“真心”,来这里的能有几个是好人啊,个个都是人精,见你识趣了玩儿几天,不识趣了自然一脚踹开。
经历过一次的他已经看得太清。
沈听瑶显然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的,只问了一句,见他不回答,便顺水推舟道:“没关系,为难的话就不说了!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谢谢沈姐。”江礼低着头,硬着头皮道。
低沉又稚嫩的声音让沈听瑶有了几分兴趣,她掐灭烟头在烟灰缸内,凑近瞧了瞧江礼,戏谑道:“你想不想跟我出去?”
江礼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沈姐,您带我,我自然跟着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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