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安怔然地看着眼前恐怖的画面,一时忘了行动。
“岁安快跑!”
梁校的声音唤醒了她,林岁安呼吸加重,边回眸看着那个死去的姑娘,边被梁校扯着手朝前跑。
歹徒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倏地望过去,冰冷的眼神如有实质,让她心头一颤。
下一秒,浑身浴血的歹徒朝她笑了笑,仿若找到了下一个目标,拎着刀冲她们跑来。
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恐怖到了极点。
林岁安瞳孔微缩,脚下加速。
可紧急关头,这具孱弱的身体拖累了她,或许也有酒精的缘故,林岁安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也不受控制的眩晕,脚步越来越虚浮。
她扭头看向疯狂的歹徒,心里清楚,对方盯上她了,这样下去她会拖累梁校。
不能让梁校出事。
这么想着,林岁安没有丝毫犹疑挣脱了梁校的手。
梁校诧异回头,脚步跟着减慢:“你干嘛!”
林岁安冲她大吼:“快跑!”
紧接着她小腿一软,整个人跌落在地,手臂摔得发麻,想站起来可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止不住地咳嗽。
她能感受到停滞的风,还有身后近在咫尺的脚步。
临近死亡,林岁安忽地想起八年前那个雨夜,身上紧紧抱着她的人逐渐失去呼吸,血液被雨水稀释,向四处蔓延,洇湿了她的全身。
好冷,冷到了骨子里。
苍茫天地间,她无助又痛苦的嘶喊求救,抱着一具尸体,直至晕倒。
此时的情况和那会无比相似。
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抱住她了。
林岁安认命闭上眼,反正她的生命在八年前就该结束的。
贪活了这么久,也算值了。
“呃嗯……”
疼痛并没有如预期般降临,反而是一个温暖宽阔的身体从背后笼住了她,炙热急促的呼吸喷洒在颈后,男人压抑的闷哼撞进心口,让她心跳都顿了顿。
林岁安颤抖着睁开眼,侧额朝后看,还未等她看清脸,身后抱住她的男人快速松开她,回身制住行凶的歹徒。
沾着血的匕首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身形高大,歹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便被对方压趴在地,嘴里骂骂咧咧,尽是些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看样子像是神经错乱。
见歹徒被制服,逃跑的群众纷纷返回,帮助男人一起压制他。
林岁安心脏狂跳,劫后余生令她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梁校连忙蹲下扶起她,哭得满脸是泪:“呜呜呜!你有毛病啊!吓死我了!”
林岁安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眼里只有人群中一身西装的男人,眼眶渐渐红透,那个被她刻意省略八年的名字,此时此刻,冲破心防,宣出于口。
“明昼……”
尾音还未吐出,她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岁安!”梁校大喊。
明昼背脊一僵,下意识回头,目光直直落在林岁安苍白如纸的脸上,心脏像被人猛地攥在手心,呼吸都停了两秒。
“哎哎!”
在惊呼中,刚刚还英勇制住歹徒的男人突然倒下,后腰部位不断渗血,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也被捅了。
“快叫救护车!”
第4章 如果
林岁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混沌天地间,她身影单薄,独自躺在大雨里,鲜血被雨水冲刷,只余彻骨的冰冷。
场景忽然转变,她一袭病服,站在死寂的太平间,眼前是宋袁冰凉的尸体,对方临死前不断呢喃的嘱咐还不绝于耳。
“安安,活下去。”
……
“岁安,岁安,醒醒。”
梁校的呼唤逐渐清晰,林岁安兀地睁开眼,额头被冷汗打湿,昏迷前的一幕幕从眼前划过,她扯住梁校的手,从担架上坐起来,魔怔一般:“他呢?他人呢?”
梁校以为她在问那个歹徒,安慰道:“歹徒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别怕别怕。”
林岁安胸膛剧烈起伏,嗓音染上了哭腔:“不,不是,不是他,是明,明……”
着急的眼泪不断滑落,她咳得脸色胀红,那个名字怎么也无法连贯说出口。
一旁的医生见她情绪激动,连忙按住她:“快躺好,待会就到医院了。”
听到医院两个字,林岁安攥紧心口的布料,不好的回忆猛然侵袭,她难受地阖眼上,不停深呼吸。
梁校知道她最怕去医院,心疼地上前搂住她,轻声宽慰:“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安全了。”
救护车很快就抵达了医院,车门一开,林岁安不顾阻拦,踉跄着跑下车。
梁校吼道:“哎!林岁安!你干嘛去!”
载着明昼的那一辆先一步抵达,救护人员已经将男人抬到了移动病床上,林岁安一眼便从混乱中看到了他。
她喘息着,世界都慢了下来,只能听见自己错乱的心跳。
站在人群之外,发丝凌乱,就这么看着男人黑色的身影,眼神脆弱又无助。
即使腿再软,她还是逆着人流,跌跌撞撞,一步一步走向他,直到那张和记忆里重合的脸彻底清晰,林岁安才颤抖着呼出口气。
原来不是梦。
真的是明昼。
男人双眼紧闭,唇瓣失了血色,视线往下,在触到衬衫上大片暗沉的血液时,林岁安心口一窒,顾不上任何,跟上向急救室转移的病床。
“你是伤者家属吗?”推着病床的男医生看向她。
林岁安吞咽了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我认识他。”
话音刚落,床上的男人黑睫颤抖,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紧紧锁着她,漠然又深沉。
四目相对,
林岁安没有躲闪,语气坚定:“他是RH阴性血。”
“我也是。”
医生愣了愣,皱眉审视林岁安,紧接着嘱咐护士:“带她去验血。”
“请跟我来。”护士拦下她。
林岁安被迫停下脚步,明昼从她身旁掠过,二人视线纠缠,谁都不肯让步。
直到手背传来强硬炙热的触感,林岁安心头一颤,低头看去。
明昼沾满鲜血的手紧攥住她的,骨节泛白,力道极重,仿佛要捏断她的指骨。
病床停下,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彼此眼里只有对方。
林岁安眼眶一热,呼吸钝钝发痛,再次抬眸。
明昼额角青筋浮动,眼里遍布血丝,死死盯着她,一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扣着她的力度越来越大,大到林岁安皱眉发抖。
他身上不断涌出的红色刺激着林岁安的眼睛,她很想反手握住他,可现在救命是第一位。
林岁安紧抿唇,就要甩开,男人看出了她的意图,咬牙开口:“我怕死。”
听到这三个字,林岁安无声哽咽,眼角蓄的泪兀地滑落。
“你不能再丢下我一次。”
嗓音又沙又哑,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透着难以忽视的颤意。
说罢,手松开,无力垂落,明昼闭上眼,坚毅的下颌紧紧绷着,满脸颓败。
急救室大门关上。
林岁安肩膀塌下,往常笔直的背脊像被人打碎了,她撑住墙壁才没有因为腿软而摔倒。
护士见她脸色难看,关心道:“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抽血会晕倒的。”
“我没事,补充点糖分就好了,带我去抽血吧。”林岁安摇摇头。
“你不要勉强……”
“我真没事。”林岁安抬睫看她,瞳仁很黑。
见她态度坚决,护士也不再坚持,叹了口气扶她去到抽血的地方。
梁校在急诊找了半天,才发现林岁安独自坐在走廊上,她连忙跑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没事吧,哪受伤了么……”
林岁安没有直接回答她,柔声转移话题:“我好饿,你去帮我在贩售机里买点吃的吧。”
梁校顿住,注意到她苍白虚弱的脸:“等着。”
女人刚走,方才的护士推门出来,对她说:“血型匹配,可以输血。”
林岁安并不吃惊,她点点头,就要站起来:“走吧。”
护士按住她:“你太虚了,先喝点葡萄糖再吃点东西。”
“可是……”
林岁安眼前浮现明昼满身是血的画面,那种出血量必须立刻供血。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护士安慰:“医院还有少量血液库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闻言,林岁安松了口气,恰好梁校抱着吃的跑了回来,一股脑将东西放在椅子上:“巧克力,面包,牛奶,火腿肠,还有泡面,想吃啥都有。”
林岁安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她为了能尽快输血,想也没想便快速喝光两管葡萄糖,随后拆开面包,沉默着往嘴里塞,大口接着大口,眉头微蹙,机械性地咀嚼,噎到就喝牛奶往食道里吞咽,嘴里还没嚼完就拆下一包,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梁校看她这幅不要命的吃法,攥住她进食的手,快吓哭了:“慢点吃啊,干嘛呢,你想把自己的胃搞坏吗,本来身体就不好。”
林岁安弯了弯唇,将手抽出来,慢声说:“我就是饿了。”
面包干涩,林岁安吃得眼角泛红,忍住想吐的冲动,自虐般往嘴里不停地塞,吃完三袋面包,她又拆开巧克力和士力架,最后吃到干呕才作罢。
缓了十分钟左右,林岁安盯着自己手背上明昼留下的干涸血迹,一直没吭声,直到护士叫她。
林岁安眼皮动了动,她感到身上力气回笼,站起来就要进去,却被梁校扯住:“你要去干什么?”
“校校,帮我挡刀的人是熊猫血。”林岁安握了握她的手,疲惫道,“我要去救他。”
“可是……”梁校眼圈泛红,想阻止,可话到嘴边目光触到林岁安坚定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林岁安很轴,对方又是救命恩人。
梁校松了手,目送她走进房间。
林岁安躺在病床上,盯着雪白刺目的天花板,神色平静。
手臂被止血带束缚,下一秒,针头刺入皮肤,泛起尖锐的疼痛。
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感受到后脑开始发麻,眼前浮动着黑影。
可她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
林岁安闭上眼,湿润的长睫不住颤动。
脑海里都是方才明昼浴血的模样,还有他注视自己的眼神。
深不见底,她一回忆就想哭。
意识涣散间,林岁安恍惚想起从前。
野蛮如风的少年,逆着光,在香樟下对她伸出手。
闪耀夺目到令她眼睛止不住发酸。
他的神情倨傲又痞气,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唇瓣轻扬。
“林岁安。”
“听说你也是熊猫血。”
“我怕死。”
“我们做彼此的血库吧。”
第5章 不是
【过往——滨宁篇】
2010年8月,沿海小县城滨宁,天气阴沉,闷热又潮湿。
湿咸的海风吹过,是个活物都会被风干,舔起来还带点咸。
明昼拖着28寸的大行李箱,从满是油气和烟味的大巴下来,大巴重新轰隆开走,尾气混着飞扬的尘土直往鼻子里窜。
即便硕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桀骜不驯的脸,可依旧能从少年微抽的鼻基底和紧皱的眉头看出,他很不爽。
陈舒玉把他“下放”回来,结果连专车接送都不让。
他忍受身旁大叔将近三个小时的臭脚丫洗礼,二手烟吸得比在网吧通宵打游戏都多。
他甚至不用闻,都能感受到那股复杂的味道已经把他腌入味了。
没等车进站,他便叫司机把他放下来。
这会儿他环顾四周,有点眼熟的路口,身后有家小旅馆,看清名字,不禁嗤笑。
没想到还开着呢。
旅馆旁边倒是新开了家理发店,“我型我秀”,他跟着默念招牌,抬手摸头发。
原先的红色已经掉成了屎黄,发根还长出了黑发,丑得一比,用郑硕的话来形容,像一颗爆浆的焦糖味软糖。
幸亏一张帅脸撑着,把他和普通街溜子区分开来,变成帅气的街溜子。
想到后天要去一中报到,明昼调转脚步,朝理发店走去。
晌午没客人,老板搬了张躺椅放到门口阴凉地,手边一个被挖见底的半拉西瓜,脸上盖着色卡,呼噜声震天。
明昼耷拉着眼,居高临下看着他,摘掉墨镜揣进兜里,抬脚踢了踢椅子腿,轻微的晃动让老板猛一下抬头,色卡掉落,上面还沾着丝口水。
少年脸上的黑沉更深了几分。
“干嘛的?”老板还没彻底清醒,嘟囔问。
明昼手插兜,将箱子随意甩在门口,抬步走进去,姿态懒散狂傲:“染头。”
少年的不爽从头发丝都能透出来,他忍受着头上时不时的拉扯疼痛,指骨死死扣着椅把,瞳仁黑得吓人。
老板丝毫不察,乐呵呵地给他介绍新进的染膏,说贵有贵的道理,最重要的是不伤发质,洗头掉的也少。
巴拉巴拉,混着喇叭里的DJ舞曲,明昼闭上眼眉头紧皱,额角青筋直跳。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脾气还挺好的。
忍到洗完头发上的染膏,一条带着油味的毛巾突然盖到他脸上,脑子里那根弦崩了。
明昼大力扯过毛巾,甩到池子里,也不顾发丝还在滴水,掏出兜里的钱拍在台面上,拽着箱子就走了。
“哎!还没给你吹发型呢!”老板举着吹风机,看了眼红钞,一脸开朗。
明昼漫无目的走了许久,头发已经半干,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突然有点佩服陈舒玉。
人变形计里城市主人公体验生活还有新家庭接待呢,他被赶过来直接从零开始,自力更生。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摸向口袋,还有一包烟,一沓钞票和三个钢镚。
抬眸巡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家门口放着冰柜的店面,貌似是小卖部。
明昼走过去,打开冰柜,拿了罐冰可乐,结完账,钢镚也没了。
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刚刚拍给老板的钱,貌似是他一个月的房租加饭钱。
心口一沉,他掏出仅剩的钞票,打眼一看,可怜兮兮的八张。
这意味着,他这个月要靠八百块钱,解决住宿和吃食,还得有富余买烟买零食。
陈舒玉说过,除了学杂费是她交,其他花销的钱她每个月只给一次,花光了就饿着。
靠!
他明小爷受不了这种苦。
3/6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