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腰春风过
作者:霍临
文案
海上月有一歌姬,一曲千金。
在女人眼里,她是祸国妖姬;
在男人眼里,她是解语花、袖中刀。
是天下最有情的人,也是天下最无情的人。
第1章 火统与玫瑰
洋人的腔调,洋场里的朋友总是爱仿。
逢萧玉起先不懂,总觉这些没吴侬软语好使,现下,倒是懂了这几分腔调的好。
火统、玫瑰,和橘黄电灯——
可不就是好嘛。
柔荑搭在男人腕骨,一柄黑黢黢的枪口顶在面前,抵着细眉,用力之大,皮肉里都显了红。
她眉眼弯弯,轻声细语:“尉提督,今夜是有人喊我来的。”
小拇指屈起,一弯,又碰,含蓄羞怯里,又带着女人妩媚的风情。
勾心挠肺的本事,逢萧玉学得了不少。
“我不碰风月场的女人。”尉和玉说。
逢萧玉抿唇,‘真情流露’一点委屈,“尉提督,要是你没碰我的话,回海上月后,他们就会把我打死的。”
这是真话,也是假话。
海上月明面上,是歌厅。实际上,却是给那些非富即贵的人送‘姨太太’,以此周旋,平衡势力,从权柄纷争中活下来。
逢萧玉没在刚登台之初,被送出去,把初夜留到现在,已经是种幸运。
但她却没有下种幸运——
沈嘉实已经点名要先‘享用’,再把她送去达官贵人的宴会,物尽其用。
这种活法,还不如死了。
或许她还可以赌一赌,攀十夫长和玉这条大船,脱离沈嘉实。
眼底闪过一丝坚决,细长眉梢风情弥漫,逢萧玉低着身,去扯男人上衣。
欲拒还迎的腔调里,拿捏着柔弱:“要是我骗您,您大可以把我杀了。”
末了,她蓄意碰了碰男人手背,说:“我只是想自己选择一个初夜的对象,尉提督你看,我们的名字都那么巧,带个玉字……”
事实上,‘逢萧玉’这个名字还是沈嘉实给她取的。
虽然用着别扭,但她还是坚持用了下来,毕竟比那些小花、狗蛋好听多了。
尉和玉眼神淡淡,“我还不想脏了我的手。”
逢萧玉长得艳,笑起来,更是惊心动魄的秾丽。
文墨水画里,最浓的一笔,必然归属她无疑,更别提,当下还有着几分含苞待放的青涩娇嫩。
尉和玉眼底暗潮汹涌,偏偏,逢萧玉读不懂般。
缠着他,勾着他。
圆润耳垂通红,松垮发缕衬在柔软绸间,她似怯软声:“要是尉提督想先检查,不用亲自动手,那个也行。”
目光隐晦又直白,看着矛盾至极。
尉和玉沿着她看得方向过去,是他垂在身侧的手,和枪。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懂了逢萧玉的心思。
男人玩得开,不过,也仅限于良家女。
风月场上的,他向来嫌脏。
以至于,尺度不大开,又收得拘束,平常一点花,都能要半条命,逢萧玉这类又艳又干净的女人刚好符合她的需求。
尉和玉难得点了头,“那我勉为其难看看,要是不是——”
逢萧玉弯眉,唇上一声‘砰——’。
不言而喻。
-
一夜辗转,拍门声渐大。
与此同时,外头的人还特意在抨击他锁门的行为。
尉和玉披上淡灰色羊皮大衣,垂眼观向逢萧玉,人尚在睡梦中。
敛眉一二,尉和玉难得削去戾气,让她多睡会。
旋身,一人去开门。
来者,是尉和玉的好友——宗文成。
他满脸焦灼,探头往后看,削瘦微弯,打断他的去路。
尉和玉声线沙哑:“看什么?”
宗文成挠了头发,紧声:“昨夜那个,你睡了没?”
尉和玉扬眉,一方手帕擦着指间无名液体,反问:“你觉得呢?”
这态度,宗文成虽纳闷,也没想太多。
毕竟,尉和玉向来不睡风月女,昨天要不是他带着,他也不会去万城的风月所。
宗文成下意识道:“睡不睡倒没事,不过,听说她是沈嘉实的小雀,沾手麻烦。”
“文成,帮我转告沈先生一句——”尉和玉掀眼看过去,冷硬腔调不容拒绝:“他的人,我要了。”
第2章 一个女人而已
话是这么说,逢萧玉要去海上月拿自己东西时,他又一副全然不管的模样。
逢萧玉抿了唇,细长高跟不动。
身后副官还在催促她,督促她尽早下去。
话里话外的意思——
不就是让她别打扰尉和玉和宗文成休息呗。
逢萧玉撇了撇嘴,捏紧手中的东西。昨夜的劲回了上来,腰软腿酸。
下楼不过短短几秒,险些摔了几次。
宗文成在二楼看见这幕,不由发笑:“你不是要她,怎么现在任由人一个人回去。”
尉和玉隼目淡淡,短暂停留,又如羽毛滑开。
毫不留恋。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他淡淡道:“还是个有自己小心思的女人。”
宗文成琢磨了会其中意思,蓦然明白了。
咂舌,又灌上一口酒:“看样子,她是要借你的名头摆脱沈嘉实啊。”
尉和玉笑了声,和宗文成碰了一杯。
一锤定音:“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
逢萧玉刚到海上月,就被人通知,沈嘉实找她。
她不想去。
护院正在背后虎视眈眈盯着她,由不得她。
逢萧玉思忖两秒,屈服了,只是说自己不方便见沈爷,要先洗个澡。
扣合线歪扭盘口下,是一株株艳霞,姝色从脖颈一路绽放,垂下,到大开叉的滚金边绿绸畔。
柔荑轻佻,她唇边敛笑:“好歹我也陪了尉提督一夜,太乏了,现在去见沈爷也不好,是不是?”
挡在她面前的人缄默片刻。
随后,低眉顺眼,恭敬让了路。
逢萧玉轻笑声,吴侬软语捏得刚好:“那我就谢谢妹妹了。”
被称作妹妹的人脸一阵红一阵青,“要不是你,昨天该陪尉和玉的是我!”
眉梢轻佻,逢萧玉回头。
向来不崇敬事后报仇,染色蔻丹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逢萧玉转手,就是一个巴掌。
红唇轻张间,慢悠悠说:“那又怎么样?有本事抢过我再说。”
说罢,逢萧玉没再管身后女人。
款款扭着腰,走了。
香炉袅袅燃起,沐浴完,房间内旖旎暧昧气息。
她撩眼再看了眼床边从尉和玉那摸到的怀表。
刚好,过了两刻。
逢萧玉不着急,可偏偏,屋内进了不速之客。
沈嘉实端坐一排窗棂下,神色温和,半只圆镜框搭在鼻梁上,身着月白衫,手腕一圈佛珠,还捧着一卷今日出炉的刊报。
气质温温和和的,让人难以想象,他是这十里洋场里,最大的主子。
外头都说尉和玉狠,她倒是觉得沈嘉实更狠,典型的笑面虎,喜欢使鬼蜮伎俩,不像个大男人。
逢萧玉脸色不好,“你怎么进来的?”
沈嘉实温声:“海上月是我的地盘,难道我不能来去自如?”
逢萧玉‘哦’了声,唇线又硬又冷:“沈爷,我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
沈嘉实温言好语:“你昨夜去陪尉提督了?”
逢萧玉捏了捏指骨,笑得妩媚风流:“是呀,好好体验了一番尉提督的滋味,还是提督好,精力足,又生龙活虎的。”
她会的词汇不多,成语也是乱用。
沈嘉实看不惯她这副模样,经常逼着她去学,说这样,才能讨人喜欢。
逢萧玉不乐意。
往常,沈嘉实就会拿她身边人出气,现下也是如此一般——
他双眸一沉,阴冷狠戾,犹如一条毒蛇盯着逢萧玉。
“生龙活虎?”
指尖掐着掌心,逢萧玉稳着声说:“是呀,他力道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那些痨子鬼,不信,你瞧。”
纤细手指卷开刚换上的西式白丝睡裙,通红指印,指痕,到处皆是。
好像,都在说昨夜种种。
沈嘉实眼眸沉下,声音不复温和:“萧玉,你过了。”
第3章 沈爷宽厚仁德
过了?
她还能更过分,就看沈嘉实接不接得住了。
逢萧玉缓缓屈膝,蹲在病态男人身前。
纤纤细指搭在桌面上,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缠绕的金色圈链,里面深处,是她顺走的尉和玉的怀表。
状似炫耀:“我怎么过了?陪尉提督睡一觉的殊荣,可不是谁人都能得到的。”
在‘提督’二字,逢萧玉特意加重了两分读音。
她在赌。
赌沈嘉实不会和尉和玉对着干。
就算沈嘉实能完全掌控十里洋场,但尉和玉背后一脉,也不是吃素的,更别说,现下是个战火纷飞的时代,谁能不靠那些个人的势力?
一隽手帕自沈嘉实袖口抖出,他轻轻咳嗽两声,洇红手帕。
“萧玉,”他缓声道:“即便是对我有意见,你也不应该拿自己身子犯贱。”
闻言,逢萧玉收尽最后一丝笑,缓然起了身。
漫长阳光濒临燃烧,深木吊顶大灯摇晃碰撞出声响,她垂下眼,男人削瘦指节屈起,又凸出一抹不似正常的白。
也是这一双手,于无数个夜里成为她的噩梦——
所有人都说,沈爷宽厚仁德,斯文有礼,可是她是亲眼看着沈嘉实用这双手,亲自杀了她身边所有人……
但凡,跟她亲近一点的,不是人彘,就是乱葬岗。
闭了闭眼,逢萧玉冷声:“沈爷,你是不是觉得尉提督抢先你一步,就心怀ᴶˢᴳ嫉妒?”
温润青年脸色顿沉,抬眼,直直对上逢萧玉。
逢萧玉现下可不怵他。
“沈爷,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尉提督看中了海上月的小花旦,海上月又多了一方势力庇佑,这不好吗?”她红唇微张,讥诮道:“还是这样,坏了你的大事?”
昨夜去壹号公馆,她就想好,要顺走尉和玉的怀表,要挟沈嘉实。
果不其然——
男人没再开口。
逢萧玉心下忐忑,却抿紧了唇瓣。
下一刻,一只苍白削瘦的手从她身前穿过,死死掐紧了她的脖颈,手腕上的念珠横亘一线,迫使她朝上抬头。
逢萧玉脸涨红,抬头看去,是沈嘉实阴鸷冷厉的目光。
他笑了声:“今夜若是尉和玉没来,萧玉你这条腿……”
声落最后半句,阴冷可怖。
-
几天后,海上月。
夜间客流众多,面对海上月这庞然大物,也宛若一粒小小尘埃。
逢萧玉一只脚瘸着,往着海上月后院那儿走,红姨看得直发笑。
谁不知道,有人在沈老板面前打了包票,结果呢——
上座空空如也,一点面子都没给。
逢萧玉捏紧手中怀表,心神不宁地往后看,半掩的大门,人流来往密切。
今天是沈嘉实给她的最后期限,尉和玉如果不来……
浑身打了个寒颤,她不敢想。
尉和玉刚踏入海上月,就皱紧了眉头,也不是头回来,只是,脂粉气太重,太呛人,不喜欢。
他敛眉,避开几位常驻女士的擦肩接踵,如避蛇蝎。
宗文成看着稀奇,又发笑。
调侃半声:“你这是进了女人堆的和尚,浑身不自在。”
尉和玉淡淡扫了他一眼,如若不是逢萧玉于傍晚一刻,差人送信,满腔措辞是要摔了他怀表的意思,他也不会来。
宗文成从老友眼底看出几分薄怒,失笑片刻。
两人出场,向来是最引人人关注,亦是最让人胆战心惊的,红姨在他们入海上月一瞬,便开始观察了。
现下迎过去,笑道:“这是什么风,把尉提督和宗总督都吹过来了。”
尉和玉不爱说话,平常都是宗文成讲。
粗粝指茧挑起半老徐娘的下颔,他轻笑:“前几夜有个人把我们家尉提督睡了,我们这次过来,是来要公道的。”
震惊。
红姨面容掩不住的震惊。
尉和玉咳了声。
一声提醒,红姨巧笑:“成,哪位姑娘,我帮两位爷喊下来,好好出出气。”
宗文成后退半步,摊手,表示自己不管了。
眼皮薄凉,尉和玉沉声:“逢萧玉。”
红姨脸色骤然僵住。
尉和玉抬眼,似笑非笑。宗文成一把搭住他的肩头,懒声开口:“怎么,人傻了?”
人不仅傻了,且,害怕了。
红姨勉强笑了笑,说要自己上去问问,宗文成很大方,还拉住了尉和玉,让她去。
没过半刻。
她就下来了,低眉顺眼,恭敬地请尉和玉两人上去。
宗文成向来嬉笑得没个皮脸,衬托之下,尉和玉倒更像个阎王角色,寡冷锋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刀,把引路的红姨吓得不轻。
海上月的二楼别有洞天,走廊回形,又曲折绕开。
尉和玉走了半天,入眼是缭缭烟雾,身处是一方小亭,婀娜女人赫然在其内。
和前几夜的张牙舞爪不同,此刻的她腰脊一弓柔媚曲线,格外乖巧。
乖巧着,给男人奉茶。
第4章 食髓知味
宗文成在半路,就给红姨支走,仅剩下尉和玉一人。
他抬脚,径直步入了小亭之间。
旧式月白衫,鹅黄小缎旗袍,他没什么感情扫过去,倒是挺般配。
尉和玉落座,桀骜笑开:“沈老板这是给我下马威呢?”
沈嘉实仿佛现下回神,回说:“哪能,这不是让萧玉给尉提督泡茶吗?可能是专心了点,没注意。”
这种话,哄鬼还行。
摆明是故意当做没给尉和玉听见。
逢萧玉心下腹诽,两指捧着青瓷边缘,浅浅茶面波动摇曳,像极前几夜女人温柔缱绻的身段。
食髓知味的,尉和玉沉下眼。
逢萧玉表面恭敬,暗地却裸露出一截脖颈,纤细嫩白,往下,是秾丽红艳的吻痕,和一根极细的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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