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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沈嘉实 （一）
作者：霍临|发布时间：昨天22:19|字数：2031
沈嘉实的成长轨迹是世家子弟典型的成长路线。
贬低，排挤，和压榨。
隐晦的恶意蕴藏在表面的善意中，沈嘉实小时候对这些还分不太明确，甚至会和家中的人一起玩。
但，一次次迎头痛击的是挣扎和死亡。
沈嘉实已经不知道自己游走在死亡线好几次了。
天寒地冻的时候，那些和他同龄的人会将他推入水。
看着他在水里扑腾，挣扎。
最后再在岸边得意地笑：“我说了，他不会水吧。”
胆小怕事的人则是道：“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咱们还是把人救起来吧。”
为首的人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这有什么的，他娘也要在我娘手下讨生活，你们怕什么。”
这话一出，他们都不敢再说话了。
谁让他是深宅大院里唯一的嫡子，是沈老爷正室所出，从小就是呼风唤雨，养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性格。
所有人都要让着他，供着他，讨他欢心。
不然不仅他们自己不好受，娘亲也会受到牵连。
池塘边的气泡渐渐沉下去，湖面恢复成原本的平静。
排行老五的女孩紧紧攥住了老大的衣袖，问：“哥，不会有事吧？”
老大撇了撇嘴，猛然把人甩到地上，“别拉拉扯扯，我可没有妹妹，你不过是一个姨娘生的，你怎么好意思过来碰我？”
女孩低低哭了起来。
身侧几个小伙伴看着里面没了声息，渐渐慌了神，问：“大少爷，这、这……”
老大眼底闪过一点心虚，转身就走了。
一边走，一边还大大咧咧说：“人可是你们推的，跟我没关系！”
沈嘉实在那一瞬间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冰冷的水面变得温暖，眼皮却沉沉耷拉了下去，他像是回归母胎一般，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用力将自己抱紧。
一声极其尖锐的声音从耳根响起。
他下意识睁开眼。
可沈嘉实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他怎么睁也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自己的娘亲在哭。
哭声沉沉浮浮，没了休止。
第二天夜晚，沈嘉实总算是平安醒来，旁边的哭声也总算是停了下去。
沈父是隔天一早来见沈嘉实的。
彼时，他身上还带着女人香，不知是从哪个姨太太那儿下来的。
他看了看嗫嚅怯懦的女人，又看了看沈嘉实，淡淡：“那些人我都已经处罚了。”
沈嘉实低声：“敢问父亲是什么惩罚呢？”
沈父一板一眼：“我让他们抄书百遍，你放心，我赏罚分明，不会偏心。”
“咳、咳咳，那就多谢父亲了。”沈嘉实说。
沈父来的急，去的也急，对房间里这个如花一般枯萎的姨太太，他早就没了兴趣。
好在三姨太对这些并不在意，她目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
不过从此之后，就算再怎么调理，沈嘉实寒疾的毛病也没有缓解的趋势。
刚刚入秋，就需要捧着的汤婆子，初夏也不能撤，只能抱着咳嗽。
——至于那些被沈老爷处罚的人。
沈嘉实后面听说了他们的下场，在他康复的第二天，人就被放出来了，美名其曰：怕他们抄书抄傻了，出来放松放松。
可以说是偏心偏到骨子里。
竹青一度愤愤不平，沈嘉实却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的调养身体，品茶抿水。
唯一的不同是，沈嘉实不再出门。
闭着门，在院子里过日子。
……
同年的第二月，沈老爷的嫡子死了。
死在了水井里。
听说，人都泡肿了。
再到六月份，初夏的季节，小姐和外头人私奔了。
一个月后找回，却是白骨一堆。
沈家人虽然没有说，但这些个人都有一个特点……都是这嚣张跋扈的主子，人人喊打。
而且，他们还欺负过不少人。
风声不自觉向着沈嘉实那边转，他们都觉得是他怀恨在心。
毕竟，大夫人给三姨太下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又让沈嘉实娘胎里带着毒性，这事落到谁身上，谁能接受？
而且她那长子，还平常惯会得寸进尺，欺辱到沈嘉实的头顶。
让人终生都得带着汤婆子。
假如他们是沈嘉实，一定恨极了，那长子的死相就能证明……当时下手的凶手有多恨他。
只是巡捕房的人来取匆匆，闹得人心惶惶，也没能找出凶手来。
沈家长廊之下，无数人都在嘀咕着这件事。
“这人啊，果然就是不能做太多恶……”
“谁说不是呢，我说大公子就是要遭报应的，你看看，这报应不就立马来了。”
沈嘉实就坐在墙壁这头，细细品听。
一旁竹青朝他行个礼，声音只供两人听见：“少爷，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沈嘉实：“嗯，别让娘亲知道了。”
“小的知道，”竹青又说：“只是大夫人那边，可能不太好应付过去。”
沈嘉实微微一笑：“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大夫人想找，也得去找真凶，你要记得我们当天是出了门，在外面待了一天才回的，说书人都能为我们作证。”
确实。
这件事如沈嘉实所言，查来查去都没个踪迹，只能潦草结案。
只不过沈家老太太还是在这方面上了心，收紧了家中小辈出门的步伐。
并且，让小厮寸步不离。
沈嘉实听着竹青的抱怨，笑着开口：“这有什么事，你放心吧，过两天他们又要慌起来了。”
竹青斟酌：“少爷，咱们现在还动手的话，会不会有点太着急了？”
“不会，放心吧。”
忽而他听见门内几声闷咳，掀了长袍，起身进去。
里面困顿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小实，做人留一线。”
沈嘉实：“知道了，母亲。”
他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她想让他停手，别再做这些事。
可是他们都没停手，他凭什么停手？
三十多岁的沈嘉实回忆起这段岁月来，倒是觉得自己太过偏执了些。
一个人要是偏执了起来，就很容易走错道。
在他怀里的逢萧玉追问：“然后呢？”
沈嘉实答：“然后那个女人就死了，上吊死的，因为她以为这样就能换回她儿子的良知。”
第265章 沈嘉实 （二）
作者：霍临|发布时间：昨天23:18|字数：2050
逢萧玉：“……”
可以说，这算是一个沉重的故事。
即使沈嘉实再怎么轻描淡写，都没有办法抹去那些年的遭遇，她的目光怔怔看向他，男人的视线也对上她的视线，他的手指勾上她的指尖，像是一点都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语气平和：“说好了，我讲完你答应我，现在同意了吗？”
逢萧玉：“你不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他反问。
逢萧玉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能生什么气，当然是他们之间那点陈麻烂谷子的事。
沈嘉实光是一个眼神就读懂了逢萧玉的话，悠悠叹口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这个道理也是他后面悟来的。
当年的沈嘉实在逢萧玉背叛他之后，他是真的很生气。
一度想要不顾一切将人抓回来。
可是，看着那房子里留下的东西，她的生活气息，沈嘉实又不生气了，他甚至还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将逢萧玉逼得太紧了。
可能这辈子，她都不会清楚他做了什么。
但她不清楚，不代表尉和玉不清楚，至少每年沈嘉实都有来看逢萧玉的，但他站的远、又不带任何人，看过一眼，就直接走了。
尉和玉也曾经询问过他，何必如此舟车劳顿。
沈嘉实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因为尉和玉从根本上来说，和他是同一种人。
“难道你现在所作的一切不是为了留住她吗？”
尉和玉那时候的表情很有趣，生闷气、别扭还有……窘迫。
一直让他记到了现在。
逢萧玉问：“在想什么呢？”
沈嘉实：“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故人。”
“故人”这个词落在耳膜上，逢萧玉略微沉默，干脆从老爷椅上坐起来，看着黄了漫天的银杏树，问他：“江恒那边怎么样了？”
沈嘉实顿了一下，“不太好。”
“听说现在很多人都不满意他们江家，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要离开这里。”他继续说。
逢萧玉眯着眼，“是吗？这样也挺好的……”
现在国内完全没有江家的生存地方，要是离开，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一离开，估计百年之后也不能再重新踏上故土。
逢萧玉想不明白，所以干脆就不想了，目光转向外面院子，他们旁边的是高高矗立的F国大使馆。
上面正有两个F国朝她们打招呼，她回了一个笑。
紧跟着，又回到卧室中。
长长的睫ᴶˢᴳ毛微微抬起，她看向从老爷椅躺上床的沈嘉实，抬手扣紧他的指尖。
其实前两年，逢萧玉是没有想过要原谅沈嘉实的。
至少在——所有事情完结之前，没想过。
但命运其实是一种很荒唐的东西，她被宗文成送到沈嘉实身边的时候，她的利益也跟着绑上了他的船只上。
到后面，就是你追我逃的戏码。
逢萧玉闹了两年，累了，干脆躺平接受。
她又不是那些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会还和那时候一样想。
只是有一句是真的，在前两年，她和沈嘉实那段相爱相杀的经历，确实让她回味至今。
沈嘉实打断她的沉思，“在想什么呢？”
逢萧玉：“我在想明天要不要去见见她。”
“随你，”沈嘉实半调侃道：“她也算是改邪归正了不是，一直黏着江恒，不知道像什么样子。”
逢萧玉多看了他两眼，问：“你这语气，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吃醋了？”
没等沈嘉实开口解释，她又说：“你是也想我这么黏着你？”
“……”沈嘉实的心思被戳了个穿。
干脆撇开脸，不再继续说话了。
逢萧玉眨了眨眼，徒步走到沈嘉实面前，低下头，又同他碰了碰嘴唇。
“你不是忙嘛——”她又给自己开脱：“要是你不忙，我早就黏上你了。”
沈嘉实：“是吗？我看可不像，整天和黄勇厮混在一起。”
其实这话也不对。
因那间屋子里，除开黄勇，还有很多人。
甚至连沈嘉实都多多少少会过来看，逢萧玉完全没了隐私。
“哦”了声，她扣紧沈嘉实的手，“那我明天开始陪你去商会？”
沈嘉实：“是不是太晚了？”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臂紧跟着揽上她的细腰，“就陪我去商会，也不做些其他的？”
双唇呼吸渡过，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沈嘉实的眼睛。
“你还有一件事没跟我说。”
沈嘉实：“什么？”
逢萧玉：“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沈嘉实淡淡开口：“下毒。”
自从国内外沦陷之后，沈嘉实原本藏在底下的动静不得不摆上明面来，而且比之前做的更加出格。
就算是配置了许多“安保”，也无法阻挡丝丝缕缕的渗透。
也是那时候，沈嘉实被人下了毒。
钟老帮他把毒素逼进眼睛里，但作为代价，他被敌对的人发现，隔天死在了自己的小屋里。
毒素越久，他就瞎得更明显……
眼皮兀然一热，沈嘉实下意识看过去，逢萧玉缓缓道：“行了，你是瞎子，我也不嫌弃你，行不行？”
沈嘉实撩眼纠正她：“你嫌弃我也没用。”
逢萧玉挑了眉头，“谁说的，要是我真想，外头都是我的天下了。”
与此落下的是铺天盖地的吻。
呼吸难喘，逢萧玉又亲了亲沈嘉实的唇边：“生个孩子吧，生个女孩，我们让她好好长大，做个善良的好人，可不能像他们爹妈一样，没心肝了。”
男人的大掌代替言语回应了她。
月色也知羞，在漂泊的云层遮住自己的双眼。
手背交错，十指紧扣。
……
逢萧玉在来年成功怀上孩子。
而那个稚气未脱的竹青，也从小小少年郎，成为了最杰出的——英雄之一，他说，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拯救这片土地的人们。
逢萧玉听完直笑他。
还是沈嘉实在旁边阻拦。
逢萧玉给他盖上毯子，看着外头的橘子树，忽然开口：“沈嘉实我想吃橘子了。”
沈嘉实：“每年都陪你吃。”
逢萧玉：“不要带上琅琅，她每次都和我抢东西吃。”
“……那是你的女儿。”沈嘉实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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