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鹤笑容僵硬。
终于到一楼,她比郁瑶先一步走出电梯。
“嘻嘻,许姐姐再见!”
“再见。”
两人离去的方向不一样,郁瑶往小区大门去,她则独自前往垃圾分类投放处。
还是回到司法鉴定中心有安全感。
没有任务的时候,值班法医坐在法医门诊处办公,身穿黑色警服的许千鹤和何雪梨当值。
“学姐,你的眼睛有血丝,昨晚睡不好吗?”
许千鹤摸了摸眼睛,“整理资料整理晚了。”
“学姐好敬业!”何雪梨又挽着她的胳膊蹭蹭,然后扶正圆圆的大眼镜。“不过要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能让林怼怼小觑我们!”
“当然。”
闲聊间,今天的第一位委托人到来。
西装笔挺的韦风带领他的委托人来做伤情鉴定。“许法医,这是我委托人陈太太。”
陈太太摘下墨镜,露出青肿的眼睛吓何雪莉一跳。她接着摘下帽子,露出额角的暗红疤痕。
“雪梨,给陈太太做临床的伤情鉴定。”
“哦哦。”
小城市的法医需要兼顾病理检验和临床检验,两者的区别是,前者针对尸体,后者针对活人。
而大型的司法鉴定中心则会细分病理法医和临床法医,不过她们俩刚好有空,许千鹤趁机给何雪莉增长经验。
四人来到检查室前,许千鹤和韦风止步于门外。
韦风胸有成竹地安慰陈太太:“不用担心,有了伤情鉴定的报告,我们的离婚诉讼必胜。”
陈太太愁眉苦脸地点头。
何雪莉关上房门,为陈太太检查全身。
“她是新来的法医?”韦风问。
“新来的实习法医。你放心,她有过不少临床鉴定的经验。”
他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也放心,我相信你的判断。”
许千鹤笑了笑。
韦风的目光扫过她泛血丝的眼睛,他垂眸沉声问:“最近大家被骗人开门的不法分子困扰,你休息得还好吗?”
“还行。”
“那就好。我们曾经一起工作过,又是邻居,如果你遇到难题,我乐意解忧。”
“你是大忙人,不麻烦你。”
“不会麻烦,你的安全在第一位。”
错愕的她迎上带着温度的目光,他漆黑的眸子编织着柔和的漩涡,意图卷她入内。
叮铃铃――
门诊的电话作响。
“抱歉,我先去接电话。”
韦风凝视她远去的背影,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法医门诊。”许千鹤回到座位,提起话筒。
“东滨路54号丽华苑1座有人跳楼,请求法医和痕迹人员支援!”
“马上过来。”
许千鹤提起勘查箱,与苏慧等人搭上中心的商务车前往现场。
丽华苑1座前拉起警戒线,几位警员驱散围观的群众。
商务车停靠边上,下车的许千鹤和苏慧身穿英姿飒爽的黑色警服,严肃地领着检验科的人员穿过人群,越过警戒线。
苏慧等人先去天台勘察。
“现场什么情况?”许千鹤一边问接头的警员,一边戴上口罩和医用手套。
“死者是男性,24岁,保洁人员清理花圃的时候,发现草丛下的尸体。1栋的部分住户声称天没亮的时候,听见嘭的巨响。”
许千鹤从容地穿戴白色防护服,提起勘查箱跨进花圃。
公//安法医到事(案)件现场后,首先要做尸表检查,确认死者是否正常死亡。如果是他杀,则需要刑警介入。
青翠的草丛呈人形的碾压痕迹,她轻轻地拨开靠近尸体的草,确认尸体的位置。
她与一名检验科的小伙子合力把尸体搬出花圃。
尸体面朝下,睡衣整齐,体外的出血量极少。
待警员为尸体翻身过来,许千鹤暗自吃惊。
尽管死者的面目青紫,她也认得死者是在医院见过的消瘦年轻人,那个派传单的中年人跟他交谈过。
许千鹤马上触摸检查死者的头颅。
“骨擦音明显,是颅内骨折。鼻梁骨折,鼻腔和口腔出血,确实是面朝下高坠。”她解开死者的睡衣检查外伤的情况――没有外伤。
不过她没有立刻下自杀的结论,对旁边的警员说:“知道他住几楼吗?我想去他家确认一些信息。”
“行,我带你上去。”
作者有话说:
警服帅爆!各位情人节快乐!
第9章 深深的绝望
丽华苑是老小区,狭窄的楼梯脏兮兮,墙壁贴许多传单和小卡片广告。
死者居住的单位在四楼,屋里的大号麻袋盛满塑料瓶,许千鹤和警员努力挤进客厅,找空隙站稳。
“我的儿子刚病好不可能自杀!拜托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
“我们会的,你冷静点。”
许千鹤驻足,打量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涕泗横流的她拉着警员的手肘哭诉,接受不了儿子死亡的事实。
“这位太太,请问你的儿子得过什么病?”许千鹤温声问道。
“呜呜呜……就是那什么U型传染病啊!”
在场的警员露出古怪的神色。“太太,U型传染病没得治才对,你有他的确诊书吗?”
“当然有!他真的病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病症消失,但他就是痊愈了!”
中年妇女急匆匆地翻找儿子的病历本,交给他们查看。
许千鹤扫过前期的病症,诧异跟她的病症差不多,包括后期的咳血、掉牙齿和内脏出血。
而医生确切地写明死者患有U型传染病。
“这……”警员们难以置信,U型传染病能痊愈简直闻所未闻。“许法医,尸――黄俊琦有这些病症体现吗?”
许千鹤不想在死者的家属面前分析死因,只摇头不语,属于法医的温柔。“我去黄俊琦的卧室看看,你们继续工作。”
她跨过挡路的杂物,进入死者的卧室时眉头深锁。
这里残留死者生前强烈的负面情绪。
深深的绝望,深深的恐惧。
窗帘完全合上,致使卧室昏暗阴凉,角落的阴影似乎藏着嗜食恐惧的怪物。
她轻轻地拉开窗帘,被贴满窗户的黑色垃圾袋震惊。
难怪卧室看起来是个暗室。
她来到死者的书桌前,凝视桌面的大学毕业照轻叹。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一条花季生命放弃家人、放弃这个世界。
温暖的指尖抚摸冰凉的桌面,凹凸不平的刻痕宣示死者曾经的呼号。
――救我
――救命
――我受不了
心情沉重的她翻开夹着圆珠笔的日记本,最新的一页透露死者为什么自杀:
我被盯上了!它们无处不在!可是我找不到它们!是谁!是谁在盯着我,别看!别再看我了!救命
前一页则写道:
世界为什么变成这样?他说他明天能告诉我答案,但我特么的不是想要答案!我想摆脱现在折磨啊啊啊啊
书柜里的书籍夹着一张纸。
竟是怪谈协会的传单。
许千鹤喊保管证物袋的警员进来,请求查看袋中死者的手机。
“许法医,死者是自杀吗?”警员低声询问。
“从尸表检查和死者的物品来看,初步判断是自杀――但还要结合天台的勘查来判定。”
开屏的手势已被破解,她顺利地进入微信,找到怪谈协会的群聊。
结果,群聊多是安慰死者的话语,并非相约自杀的群。
不过群员安慰的话奇奇怪怪。
[老木]:忍一忍,很快就能适应,大家都是过来人。
[琦]:还要忍多久?我快被它们逼疯了!不如你们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玩意盯上我?
[安妮的水仙花]: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想方法排解压力和缓解情绪,这样对后面的事才有帮助。
[琦]:后面还有什么事?
[孙]: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去找你聊聊。
……
“聊天记录有问题吗?”警员疑惑不解。
“这些人可能知道黄俊琦自杀的原因,不过如果不是刑事案件,我们不能介入。”说着,她再浏览一遍群聊的聊天记录。
群员的话也像是对她说。
那么,祁言当时也如此绝望过吗?
中年妇女依旧哭哭啼啼地抓住警员诉苦,红肿的双眼犹如桃子。
许千鹤停下离开的脚步,回头问中年妇女:“黄俊琦的卧室,平时是谁打扫?”
她泪眼婆娑,“我啊。我每天搞完卫生才出去卖塑料瓶。”
“你没看到他刻在书桌上的字吗?”
中年妇女似乎猜到什么,如遭雷击般面无血色。“我……我不认字……呜哇哇……”
她颤抖着蹲下来,捂脸痛哭。
许千鹤闭眼转身,鼻子泛酸。
如果有人看到死者的求救,说不定能挽回一条性命。
同行的警员也深有感触,下楼时给许千鹤说明他家的情况。
“唉,黄俊琦一家经济条件不好。父亲在八年前因为工伤病逝。剩下黄太太一个人拉扯黄俊琦。她是服装工厂的女工,一有空就收集塑料瓶和废纸,靠微薄的薪水和卖废品的钱供书教学,黄俊琦怎么就……”
许千鹤已没有心思听下去,停在某一个台阶上扶墙。
她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仿佛有黑色布条蒙住双眼,黑暗屏蔽视野。
同行警员的说话声越来越往下,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只有黑暗作伴。
像背后有人如影随形,它的双手故意蒙着她的眼睛。
扶墙的手摸到张贴的小卡片,另一只手想摸楼梯扶手之际,轻轻的吞口水声从下方传来。
全身的皮肤被针刺一般,遍布鸡皮疙瘩。
咕噜……
咕噜……
吞口水的节奏变得频繁,空气变得湿腻,她像困在水中。
她很不喜欢快要淹没的感觉,而对方的恶意目光赤//裸//裸展现,偏偏她看不见任何事物。
是野兽吗?
还是人?
咕噜……
O@――
对方移动脚步了!
此时此刻孤立无援的她,感受到黄俊琦自杀前的绝望与恐惧。
从没并肩而行的人,很多时候只有自己面对一切。
然而她不是黄俊琦,她不想死。
强作镇定的右手摸进衣兜,拿出手机划动屏幕。
“小慧,天台勘查完了吗?嗯,赶紧下楼汇合,我在楼下等你们。”
她一边“通话”,另一只手扶着墙壁,一边迈腿摸索台阶,借助“通话”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通常一段楼梯有12级,她记得看不见前走到楼梯的中段,那么剩下5-6级需要走。她默默地数数,数到第5级的时候,脚尖飞快地滑出去试探。
是平地,她面不改色地拐弯,鞋侧一直贴着衔接平地的台阶,摸索下一段楼梯的距离。
右耳忽而感到有温度的呼气,湿腻感愈发浓重,甚至嗅到水的腥气。她皱眉,装作无视对方的模样,摸着楼梯扶手下楼。
――她与对方擦过的瞬间,美丽的脑袋离对方撕裂面部而张开的血盆大口,仅仅一厘米之遥。
三条对准她的脑袋的舌头又细又长,像昆虫的触角抽动,粘满滑腻腻的唾液,有一滴差点落在她的肩上。
吧嗒,吧嗒。
楼梯间只有她下楼的脚步声回荡,楼上隐隐响起其他脚步声。
她倾听好一会儿,才确定那家伙没有跟来,握扶手的手早已冒汗。
幸好。
楼外的阳光披洒全身,同僚的面孔映入眼帘,她一下子蹲下来,浑身颤抖,满头虚汗。
“许法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让我蹲一会……”
她控制不了双腿站起,它们没知觉似的发软。
是U型传染病的后遗症导致眼睛暂时失明。
对,就是这样,跟郁瑶的话没关系。
她如此说服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坚不可摧的科学信仰产生崩坏的裂缝。
苏慧队伍得到初步的勘查结果。
“天台没有搏斗的痕迹,没有拖曳的鞋印,排除他杀和意外坠楼的可能性,现场勘查的证据指向这是自杀事件。小鹤,你的脸色很苍白,没事吧?”
许千鹤能站起来了,恐惧消耗部分能量,有些饿。“没事。尸表检查结合死者居住的环境来看,我认同是自杀。”
其实她想申请解剖黄俊琦的尸体,好奇他痊愈后的身体变化。但是家属肯定不同意,她便没提出。
做完收尾的工作,她和苏慧等人回司法鉴定中心。中途没有任务,她一回到中心先消毒双手,然后溜到后楼梯偷偷摸摸地吃鸡腿。
出门前热过饭菜,在温暖的天气下不需要再加热。
她苦恼,自己像一只鬼鬼祟祟的黄鼠狼偷吃鸡腿。
不知不觉吃空了食盒,她看了看手表。
此时中午十一点半,食堂已经供应午餐,她趁没有任务,抓紧时间到食堂饱腹一顿。
途中遇到林怼怼,噢不是,是林逸帆。
“你去哪?值班室不能没人在。”
“有雪梨在。”
“喂!那是食堂的方向?”迅速走远的背影置若罔闻,他冷哼一声。“真行,解剖的速度有去食堂的速度快就好了。”
说完,他往法医门诊部去。
前脚刚到,法医门诊部的电话响起。他勾起冷笑,抢先何雪莉一步接电话。“法医门诊。”
“请问许法医在吗?”
“她没空。我是林法医,请问有什么事?”
“抱歉,我只找许法医,我打她的手机号码吧。”
林逸帆来气,“我也是法医,她能勘查现场和解剖,我也能!为了缩短侦破的时间――”
嘟――
对方已经挂线。
“我――”他差点爆粗。瞥见何雪莉幸灾乐祸地盯着自己,他摔掉话筒离去。
“摔坏要赔的哦!”盯着他的背影,何雪莉吐出舌头,手指按下眼皮。“略略略!”
此时,食堂内。
捧着丰富午餐的许千鹤刚坐下,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她心头咯噔。
休假或吃饭时必来任务,几乎是行内的“诅咒”。
来电的是陌生号码,她狐疑地接听。
对方单刀直入:“许法医,请你来特研处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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