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红纸上下轻扬,像正在舔舐风的红舌头。
许千鹤回望门卫室,只见小区保安伫立窗前,脸被灯光映得像死人的灰白,他狐疑地打量她这个外来者。
计划取消,她需要回家消化所有信息。
“咳咳咳……”
小区的路灯下,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大叔剧烈咳嗽。许千鹤经过,瞧见他朝掌心咳出血丝。
“需要帮忙吗?”
大叔闻声抬头,眉眼与郁瑶有几分相似。“不用,老毛病而已。”
许千鹤给他递去纸巾。
“谢谢。”
她先进B座等电梯,看见大叔走来并不意外。
“真巧,你也住在B座。”大叔捂着嘴咳嗽,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你今晚加班?”
“是啊,春节假期后比较忙,呵呵。”
许千鹤点点头,“你住在六楼吗?”
大叔诧异,生出一丝警惕。“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郁瑶,她和你的长相有些像。”
“咳咳咳!”大叔别过脸去咳嗽,咳得全身哆嗦。
“你太太也加班吗?”
“什么!”
他突然提高音调,吓许千鹤一跳。随即,他意识到反应过激,讪笑着赔不是。“抱歉,是那孩子告诉你的吗?”
“我早上遇到她出去买早餐,听她说你和太太很早出门上班。”
“呵呵,是。”
电梯到了,两人一起进去。
许千鹤站在他的旁边,垂眸打量他发黄的指甲。
指甲盖发黄,是长期抽烟被烟熏所致,而他的衣服残留淡淡的烟味,已深入纤维,难以除味。
郁瑶的皮肤留下被烟头烫的疤痕,显然是他所为。
五楼到了,她率先走出电梯。
地面的电梯门影子正在合上,她蓦然回头。
门缝后,大叔恶狠狠地圆目怒瞪,面部扭曲的皱纹在灯光下,投蚯蚓般的暗影。
电梯门关闭,电梯上楼,可疑的邻居离去。
热水澡暂时赶走烦恼,她擦着头发接听祁言的来电。
“小鹤!今天我修复民间话本子的残页,看到一位皇后的艳史,啧啧……”
“什么艳史?”她来了兴趣,暂时忘记凶狠的大叔。
“这位皇后不甘寂寞,不但勾搭官员还勾搭俊俏的和尚,古人真会玩。你想不想听详细的?”
她脸颊微红,“你想说就不要卖关子。”
听着听着,她既惊奇又感到羞耻。“古人的话本子,尺度这么大吗?你不是诓我吧?”
“古代没手机没电脑,千金小姐爱看话本子打发时间,作者当然怎么艳怎么写。咦?难道你害羞?”
“没,不是。”
“难道你也想蒙住我的眼睛?”
缱绻磁性的话音使她的耳朵酥麻发热。
“想绑住我的双手也可以,嘻嘻。”
“别乱说!”她庆幸电话那头的他,看不见自己脸红的窘态。“我又不是那位皇后……再乱说我立刻挂线。”
“好,现在不说,下次见面时我给你多说几篇。”
“我没说想听。”她连忙转移话题,“而且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要是愿意,我现在过来也行。”
她想说好,想寻一个肩膀依靠,但深知自己需要24小时待命,如果他刚来到她便要跑现场,多么使人失望落寞。
“很晚了,你前段时间经常早起,还是早点休息吧。”
“哦,能听到你的声音已经满足了……”
他的语气明明委屈得很,许千鹤差点心软。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她不能上当。“晚安,争取多修复几本话本子。”
“好吧,就知道你爱听。晚安~”
许千鹤:???
什么逻辑?
那鸡贼的家伙先挂线。
“可恶。”
头发擦得半干,她翻找卧室找出怪谈协会的传单,先改掉微信昵称,然后扫描上面的二维码。
秒入群。
【“白鸟”通过扫码加入群聊】
[老木]:别睡了,都起来迎新!欢迎新人加入(烟花)(烟花)
[安妮的水仙花]:欢迎!
……
群员挺热情,都冒泡迎接她这位新人。
[白鸟]:请问怪谈协会的成员大概要做什么?说可怕的经历吗?
许千鹤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等回复。
[安妮的水仙花]:差不多。协会有一个规定,每个新来的成员需要讲述一个真实的诡异经历。
[老木]:坐等新人发言。
[岐山老怪]:坐等。
[白鸟]:我大病初愈以后,总觉得有人盯着我,有时觉得有很多人盯着我,有时又觉得楼下的人抬头看到我。有一次我在医院遇到一位老太太,我看见她的影子自己动了,可能是幻觉吧,但当时觉得很诡异很可怕。
许千鹤发完一大段,群里居然冷场,她顿时尴尬。
这是真实经历,不会不过关吧。
她加群为了搞清楚怪谈协会到底知道些什么,要是被踢,可尴尬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终于等来暖场的人。
[孙]:确认你的经历是真实的,欢迎正式加入怪谈协会!协会的成员以互助形式,解决诡异的事件,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到群里求助。
许千鹤偷偷地查看“孙”的资料,可惜看不出有用的线索。
这人约黄俊琦见面,估计是群主或者协会干/部。
[白鸟]:你怎么确认我的经历是真实的?
[老木]:因为我们都经历过这个阶段,还不是最难熬的阶段。
[白鸟]:阶段?
[老木]: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产生说不出来的变化?某些感觉变得敏锐?
许千鹤立马坐直,飞快地打字回复。
[白鸟]:是啊,能感知他人强烈的情绪和恶意。
又冷场,许千鹤险些抠出一座城堡来。
[安妮的水仙花]:白鸟,冒昧问一句,你大病初愈多久了?哪一天开始感知到他人的强烈情绪?
[白鸟]:从醒来到现在过了三周,醒来后第五天,能感受到盯着我的恶意,然后开始感知别人的愤怒之类。
[老木]:(吃惊)(吃惊)
[岐山老怪]:我的妈呀
[白鸟]:???你们别这样,我很害怕。
[孙]:你的资质很好,能活到第三周而且情绪稳定,你的心理素质很强。我们醒来的一周后、两周内才拥有这样的感知。
[白鸟]:资质?什么意思?
许千鹤坐立不安。
[孙]:在这个阶段你不需要理会“资质”,你只要知道你的处境非常危险就够了。
[白鸟]:例如有什么危险?
[老木]:我不知道该羡慕你还是为你惋惜。
[孙]:想象一下你被一群野狼包围、无处可逃的情形,你随时被它们撕碎。
[白鸟]:我怎么验证你们的话是不是真的?
[孙]:你遇到的怪事是不是不止被盯?
[白鸟]:嗯。
[孙]: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寻求其中一位成员庇护,二是自求多福。
[白鸟]: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现阶段的你,承受不了真相。
无论许千鹤怎么旁击侧敲,群员都不肯透露所谓的真相,纷纷劝她挑一位成员庇护。
她冷然注视群聊。“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是野狼?”
作者有话说:
心机boy玩文i(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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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开颅
凌晨四点,黎明前夕的至暗时刻。
疾驰的车辆打破平静的夜色。
许千鹤赶到现场的时候,闪烁的红蓝警灯像淘气的蜡笔,为黑灯瞎火的办公楼涂鸦。
媒体闻讯而至,围堵在办公楼大门前,缠着守警戒线的警员套话。
一袭漆黑警服的许千鹤提着勘察箱,穿过警戒线,进入案发的办公楼。
“许法医,现场有点……你做好心理准备。”接头的警员好心提醒,领着她乘电梯到五楼。
“老陈、小林和小何到了没?”
“小何还没到,痕迹人员在路上。”
电梯门一开,浓烈腥臭味扑面而来,两人眉头深锁。
“案发现场离电梯很近吗?为什么气味这么大?”
警员面如淡金,“不近,但现场支离破碎。”
许千鹤心头咯噔,快步到案发现场。
就算没有人引路,她一眼就找到惨绝人寰的案发现场。
这一层的某个单元内被高利贷泼红漆似的,从前台的背后开始,大半个办公环境猩红狰狞,办公桌椅和两面墙壁血淋淋。
刑侦大队长杨霆,正苦恼地蹲在前台旁边。看到许千鹤来了,苦笑着招手。
她轻叹一声,套上鞋套,换上青色的防护服。
“都什么世道啊,一宗比一宗离奇残忍!老陈和小林在里面了,你想找他们问情况还是找我?”
许千鹤戴上口罩和头套,拉好医用手套。“你知道我不喜欢先入为主判断。”
“行,我给你说。”杨霆拍一拍膝盖站起来,吃一颗口香糖。办案的时候总是禁止抽烟,他干脆戒烟。
“凌晨三点十分接到报案,报案人是其中一名死者的女朋友。她说男朋友加班很晚还没回家,而且手机没人接听,于是连夜打出租车来到案发现场。我们找到载她来的出租车司机,证实她没有撒谎。”
许千鹤一瞥敞开的玻璃门,“门一直开着吗?”
“对。这是个游戏公司,加班和通宵是常态,门有时没关。五名死者都是这个公司的程序员,办公桌上插有他们的名片。嗨,小何也到了。”
“对不起,凌晨比较难打车。”何雪莉蹭上苏慧的车一起抵达。
如此一来,法医到齐,部分痕迹人员抵达。
现场的血液已经渗透蓝色的地毯,它变成深沉的褐紫色。
还没深入现场,他们被一颗满脸血的头颅堵住去路。他涣散的双眼朝向来人,脖子以下的皮肤组织参差不齐。
经验甚少的何雪莉抿紧嘴,警告自己别当场呕吐。
正在拍照的老陈无奈地摊手,“我们赶到的时候,尸首就在那个位置。”
法医最怕这种毁坏型尸体,因为工作量巨大。
五名死者最完好的是头颅,躯干的组织、脏器不但破碎,而四处撒,连衣服也被撕烂,需要法医们收集一块块人/体组织、收集一块块衣服碎片。
至少花费五小时,极度考验法医的精神状态。
“开工吧,将会是漫长的早上。”许千鹤蹲下来检查头颅,骇然。“老陈,你们给现场拍照了吗?”
“差不多拍完了。”
“所有尸体的位置拍了吗?”
“拍好了。”
“把五名死者的头颅收集好,放在前台那边做尸表检查。”
“为什么只做尸首的检查?”林逸帆表示不满。
许千鹤厉色冷道:“我要确定这起案件,是不是跟另一起案件有关联。”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勃然色变。
“小许,你说真的?发生过相似的案件?”杨霆匆匆地走来。
她不松口,“先检查。”
警员搬来招待区的茶几,在地面和茶几铺上黑色的塑料垫子,五个血淋淋的尸首整齐摆放在地面的垫子。
“雪梨,你去找尸体的残骸判断尸僵。老陈,等会和我一起开颅,小林你负责打灯。”
“现在开颅?!”
连杨霆也震惊不已。
“你疯了吗?在这种环境下开颅?”
她冷冷地看向林逸帆,“你以为每一次都能在舒服的解剖室做尸检吗?尽早判断案件的性质有利于尽快破案。你要是扛不起灯,就让杨队来。”
“你!”
老陈瞪恼羞成怒的林逸帆,“收集尸体的组织和衣服需要很久,时间越长,尸体的变化越大,越给破案增加难度。在这里开颅没问题,你和杨队一起打灯吧。”
“不,我帮忙开颅!”
老陈无奈地摇头,让出位置给他。
现场的灯不够亮,还会产生重影,需要老陈和杨霆扛着户外的强光灯照明开颅现场。
许千鹤和林逸帆先给五颗头颅剃发。幸好都是短发的男人,甚至有谢顶的,两人剃发的速度很快。
继而,她捧起一颗头颅放上茶几。“没有骨擦音,颅骨没有骨折。创口边缘有透明的固体,开始割头皮。”
林逸帆以为她是割开颅区域的头皮,哪知看见她先切下透明固体,然后从头顶的伤口开始割。
他不禁嗤笑。“开颅前需要冠状切开头皮,这是法医的常识吧?”
“你少说话行不行。”扛灯的老陈呵斥。
许千鹤充耳不闻旁人的声音,专心致志地从头顶圆形的伤口切开头皮。切开一层又一层,直到露出有深红痕迹的头盖骨。
“皮下出血至深层肌肉,甚至渗透到头盖骨,死者被凶器袭击的时候还活着,并且凶器挤压伤口一段时间。小林,搬第二个死者的头颅过来。”
“不是开颅吗?”
“不急。”
他撇嘴,捧去第二颗脑袋。
许千鹤故技重施,检查伤口的生活反应。
“第二名死者是死后被凶器袭击,头顶的创口不是致命伤。”
接着是第三颗。
“和第二名死者一样……”
第四颗……
第五颗……
他们愈发凝重。
只有第一名死者活着被杀,且头顶的圆洞是致命伤,其余四名死者相反。
“是先杀第一个人,然后阻止其他人逃跑和呼救才……”杨霆习惯性地现场推断,被老陈打眼色阻止。
差点忘了许法医不喜欢别人在她尸检的时候推理案情。
“抱歉哈。”
“杨队!我们找到一件可疑的证物。”苏慧给他提去物证袋。
“电子钥匙?只有背面有血?上面的‘雅’字是印在电子钥匙的表面,这是小区的名字……”说着,他和苏慧看向许千鹤。
“雅字?”许千鹤立刻走去查看证物,随即眼神一凛。“是我的小区雅荷苑的电子钥匙。这枚电子钥匙单独掉出来吗?没有跟其他钥匙串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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