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算了算时间,立即盘算起来,反驳道:“这可不行。这账簿收过来了,奶奶每日上午要看账簿。
午睡之后要同谈娘子一起出诊,到晚间方才回来。姑爷说了,可不能挑灯夜读。伤眼睛的!”
贾敏笑道:“白日不出诊了。就在家看书。账簿么,你们都看过了,收起来便是了。”
青竹奇道:“奶奶为何不跟着谈娘子出诊了?”
贾敏扬了扬手中的书册,笑道:“自然是准备春闱啦~”
青竹立即瞪圆了双眼,惊讶的高声道:“奶奶去参加春闱!”随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低声音,苦口婆心的劝道:
“奶奶,咱们可不能做那冒名替考的事情啊!政二爷如今还年轻,比政二爷年纪大的秀才大把大把的,今岁不成,还有往后呢!
况且赦大爷已经分府别居了,往后荣府的爵位最后落到哪一房头上还难说呢。若政二爷真的袭了爵,便是这秀才身份都要放弃的。
再一个,奶奶如今是林家的夫人,待姑爷凯旋,奶奶就是正经的将军夫人,和荣府太太是一样儿的。
很犯不着为政二爷去出头冒进的。白白葬送了一身一家的性命!”
贾敏拍了拍青竹的手,笑道:“好丫头,别担心,奶奶不替别人考。是为奶奶自己考。”
青竹张大嘴,惊奇道:“替自己考?!什么时候女子也可以进贡院号舍了?!”
贾敏微笑:“出邸报的时候你正去姑苏的路上,因此错过了讯息。如今许多翰林学士的夫人、太太,都已经往礼部报了名儿了。”
青竹忽然回过神来:“奶奶说我去姑苏的路上才出邸报?可是我们去的快,不过几日就到了。
可是林老爷的书早已经装了箱子、准备好了。难不成姑爷和林老爷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贾敏笑道:“姑爷之前是少师,或许在圣上或哪位上官的面前说了什么,也未可知。”
青竹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道:“若林老爷和姑爷真能未卜先知,也是好事儿。将来求他们给丝桐姐姐相一个好人家~”
贾敏道:“是给你自己相一个好人家吧?”
青竹拉着贾敏的手轻轻晃了晃,娇俏道:“丝桐姐姐大一岁呢,当然是她的事情先紧着办了~”
随即又放开贾敏的手,打开最后一个箱子,里头是一个一个的小匣子,金的、玉的、宝石的、木头的。
青竹道:“这些匣子里头都是林太太准备的。钗环玉佩、头面首饰都有。最多的是金银镯子,其次是各种玉镯子、玉佩和玉腰带。
林太太说,奶奶如今虽嫁做人妇,到底还是年轻的小姑娘,正是需要着意打扮的时候。
头面首饰和金银镯子都是时兴的样式,于奶奶最是相宜。若有不喜欢的,随意赏了也就罢了。
林太太还说,奶奶如今跟着谈娘子出诊,头上步摇钗环戴多了不方便,再有那耳坠子也容易掉落误事。不如就戴两支簪子,金的也好、玉的也罢,以便宜为好。
只是头面上的装饰能省,宫绦、禁步和腰带可不能省。色色都要全备的,左右也不妨碍手上做事的。”
贾敏笑道:“你出去一趟,这嘴儿更闹了~”
青竹道:“林太太说的才是呢。有哪家刚及笄的奶奶身无长物的。便是那平头姑娘,手上也要戴个镯子,系个环佩禁步,叮当作响的。”
贾敏:“这些都是你们管着,你只管与墨书她们说了,按照太太说的打扮便是了。”
青竹这才“哎”了一声。
贾敏随手打开一个金盒子,里头是一只衔珠流苏点翠凤头钗,小巧可爱不张扬。
贾敏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随手就往青竹头上一插,笑道:“只要你们打扮起来了,奶奶我脸上一样有光的。”
青竹:“奶奶成日里只拿我们取笑!”
贾敏笑道:“可不是么。装扮了我自己,我又看不到。还是你们戴着钗儿环儿的,我看着也可爱~”
数了数那些匣子,贾敏又道:“你数点一下,挑那分量足的金银首饰,待丝桐回来了你们自分了去。分量轻的小巧的,赏了小丫鬟子们。
你与你丝桐姐姐,一路辛苦,一人再挑两个分量足的金镯子、两个实心的金簪。余下的录在册上收将起来罢。”
青竹谢过了,一一照办去了。
第二日丝桐从金陵回来,却不同去年一样神情兴奋,眉眼之间除了一路的风尘之外,还有掩不住的担忧。同行的成嬷嬷和成家大哥儿一样脸色凝重。
丝桐和成嬷嬷指挥小厮们把箱子一一摆放好,叫他们都下去了,才将箱子一一打开。
丝桐道:“今岁金陵的收成不好。庄稼不肥美,秋季收获的果子也不如往年甜香。庄上的作物,这里已经算是还能看的过眼的了。”
贾敏点头:“成嬷嬷也去庄子上看过了?”
成嬷嬷道:“是的奶奶。每个庄子老婆子都去看过。却是收成不好,并非庄户糊弄。”
贾敏问:“可知为何如此?”
成嬷嬷道:“我们打听过了。今岁自长夏起,雨水便不丰沛,因此江南大旱。
金陵靠着长河,还好一些,只量少了些,品质中等而已。金陵往西、往南,颗粒无收的也有。
再有,我们去时、来时,见大运河淮扬之地,都有被水淹过的痕迹,且大运河两岸也不如去岁热闹,四处萧条。
老婆子叫成大去打听了,说是淮河突然改道,莫说抢收粮食,便是全家逃出生天的都很少。”
贾敏问:“既然有难民,那你们这一路可还安全?”
成嬷嬷道:“爷手底下有一队好手,我们去时初见灾民,就回来请了一半出去。故此来回都是平安的。”
贾敏心有余悸的看向青竹,问:“你们一路没见灾民?姑苏的庄子上,收成如何?”
青竹摇摇头:“我们去时一路打马,走的快道,并未见到。回来时倒见到几个小乞儿。进城之前已经送去石头凹了。
姑苏的庄子并未减产,品质看起来也和去岁一般无二。奶奶说把庄子上的供奉都给林老爷和太太。
老爷和太太原本不收,只因有好几箱子书要带来,行礼本就多了,这才留下的。”
成嬷嬷微微自豪道:“咱们姑苏一带有笠湖补给,只要庄户人家勤快一些,是不会减收成、降品质的。”
贾敏点头:“这就好。”又问:“丝桐,你们见的灾民多不多?有没有收留一些孤儿老弱?”
丝桐道:“我们就两艘船,也不敢多收留。只是见到落单的,才收了下来。也送去石头凹住着了。”
贾敏“嗯”了一声,肃然道:“眼下救人固然重要,但是只有你们平安了,才能救更多的人。所以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几人慎重应下。
贾敏道:“此次庄上收上来的东西既不是上佳的……”叹了一口气,只道:
“丝桐,你且休息两日。再挑些齐整的送去荣府太太那里,也算是个心意。
太太若问起金陵状况,照实说便是。若问起咱们宅子里的事情,只说你才回来,并不清楚。”
丝桐应下了,又问:“奶奶,如今金陵的收成既不好了,是不是把金陵的庄子、铺子都转了手,或者托付了贾家祖庙看顾?”
贾敏摇头:“正因为收成不好,庄户的日子更难。若转手给别人,说不得他们都没了活路。”
成嬷嬷道:“奶奶说的正是。”
贾敏又道:“等过了元宵,你们再去看看。若他们存粮、种粮够用便罢。
若是不足,你们就去姑苏,从姑苏的庄子上调取粮种去金陵,必得看着他们种下了,才能回来。”
丝桐应下。
贾敏又道:“金陵的铺子倒可以先转手了。待到丰年,再将庄子转了吧。”
成嬷嬷笑道:“奶奶心善,必得真人保佑的。再一个,咱们林家祖籍在姑苏,往后奶奶生了哥儿,就要回祖籍进学乡试的。
在金陵分出许多精神,年年来回几趟,实在劳心劳神还不得好。”
贾敏颔首:“这事儿还早。若我在姑苏呢,金陵的陪嫁转手了也就罢了。
如今我在京都住着,若此时就把陪嫁败了,叫母亲得知,还不知要怎么怪罪的。
左右劳烦丝桐和奶妈、奶兄弟多跑几趟罢了。”
一时无话,各自歇下。
午后,贾敏照常与谈娘子一同往荣府里给老太太请平安脉。与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师徒两个便辞了出来,正要上车,贾史氏却跟了出来。
贾史氏道:“谈娘子,敏儿留步。这里走。”
贾敏见母亲所指方向,便知是何事情了。
原来半个月后就是元春降世。
只是不知这元春在不在那太虚幻境里头命簿之中。
若她原来在命簿中,现在命簿被尽数都已被焚毁,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在元日出生。
贾史氏虽然看重子嗣,但因政二奶□□生的哥儿身子不甚健壮,而这一次政二奶奶自己又不大爽利。
因此只叫府中常驻的大夫与她看脉。倒是王子腾夫人,派了两个精通药理的嬷嬷并丫鬟过来守着,且每日都要回王府回报。
生怕贾史氏成了那恶婆婆~
谈娘子上一次来政二奶奶的院子,还是六月初一。
这几个月来,谈娘子虽也担心这位中过毒、伤了元气的双身太太,但因无人请她,只得放开不去念想。
此时再来把脉,谁知这位太太竟然被照顾的很好,贾敏料到了,谈娘子却颇为意外,只道:
“二奶奶的身子很好。日子当在大年初一,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贾史氏又问:“生产可容易?”
谈娘子道:“从脉象上看,二奶奶这段日子心绪平和,安养的极好。
而且腹中胎儿估摸着不到六斤,正是好生养的脉象。不需要忧心的。”
贾史氏还没说什么,政二奶奶便念了一声佛,又道:“劳娘子费心了。”
谈娘子微笑道:“我不过把一个脉。奶奶该谢的是这几个月照顾的嬷嬷和大夫。”
贾敏也想给政二奶奶把脉,不过一靠近,政二奶奶的脸色就苍白了起来。
贾敏面不改色的向门口走了两步。
她从没想过对着怀孕的政二奶奶下手,不过政二奶奶既防备着她,她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这么一耽搁,谈娘子和贾敏再告辞,贾史氏便没有出言再留。
谈娘子和贾敏出了贾府,这才坐上不同的马车,一个继续出诊,一个则回家看书。
悖就林如海叫小哥儿给她找的画本子,还挺好看!这小哥儿定然也是个有趣的人。
林家林如海这一支子嗣不丰,但是他爷爷的兄弟也有三四个,也不知为何前世几乎没了来往。
贾敏回到家后,看了半日书,又给绛珠草念了一会子诗词。
念了一刻钟,贾敏又回想起前世里,元春省亲那回事情来。
那时元丫头虽赏了玉儿许多事物,却也没有为玉儿这个孤女撑腰说话。贾敏当时便有几分恼意。
后来见都是被命簿所累,对元春的恼怒,便转移到了那些册子上。
又想册子虽有判词,也不过是个人结局罢了,其中如何说话,如何取舍,却都各凭己心。
因此几个月来,自己母亲没有叫自己去为政二奶奶看脉,自己也只做不知。
胡乱给想了一会,贾敏抬眼见绛珠草无风摇曳,才惊觉自己停了诗词。
贾敏顿时失笑,又把画本子拿过来,与绛珠草念了好一会新鲜话本,直逗得她花枝,啊不,叶片乱颤才住口。
晚饭之后,贾敏向丝桐道:“你去库房里随意找一个小金锁、一个金长生果,两对金锞子。都用红稠裹着,放在木匣子里。”
丝桐应了一声,才问:“准备这些小孩子用的作甚?最近没听说哪家太太、奶奶要生小公子、小小姐了呀?”
贾敏道:“荣府的政二奶奶。估摸着还有半月就要生产了。年节之上,诸事繁杂,先准备好了,莫到时候忙中出乱。”
丝桐不满的“哼”了一声。
贾敏笑道:“那二奶奶虽不是个好的,但小孩子多无辜。况且生下来就要叫太太抱去养着,也不会学坏了的。”
丝桐又“哼”了一声,她今日才从墨书那里听了太太来府要求自家奶奶为了贾家委屈求全,此时一听,更难受了:
“往常太太多疼姑娘呀,怎么姑娘一出嫁,就尽想着向姑娘要贴补的。
咱们庄上出的利钱供奉去孝敬太太也就罢了,怎么有脸能叫奶奶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回去给成了家的兄弟讲经义的!”
贾敏扑哧一笑:“我不是拒绝了么。好丫头,赶紧去准备好了。
左右那些东西都在你们手里收着,这次送什么样儿的,送多少,都有你们来定,奶奶我看也不看,如何?”
丝桐点头:“正该如此。”
贾敏道:“虽则我不验看,但你们若找个有瑕疵的,丢的可是奶奶我的脸面!”
丝桐一禀,肃声道:“我知道了。奶奶多虑,咱们家库房里,哪有那些瑕疵物件儿呢。”
正好青竹进来,回道:“收进库房的时候自然都是好的,但是长久不用的,自然也会损了坏了去。我早上清点的时候,还发现两个金钗腿儿断了的。”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忙,不是去做核酸,就是在去做核酸的路上。缓更……周四前共1万5掉落。
第69章 内贼
贾敏道:“钗子的腿既断了,那便拿去铺子里,融了重新做一个来。”
丝桐却摇了摇头,皱眉道:“青竹你不会把别的混进去了吧?我上个月出发前还去库房盘点了一次,便是落灰、暗淡的都没有,如何这一个月就能断了腿儿去?”
青竹道:“怎么会。就是李夫人给奶奶的谢礼,一支翠玉珊瑚竹梅钗、一点翠嵌珠宝翔凤钗。
因这两个钗子都有一点正红珊瑚,又是放在李府出的匣子里头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丝桐面色一肃,低声问贾敏:“奶奶,这个月是谁在管着库房?”
贾敏给她一个宛若智障的眼神,淡淡道:“你去金陵前,不是把钥匙给了墨书?”
青竹也回过神来,毕竟是墨书把钥匙又交给了她,于是立刻道:“我这就去把墨书叫来!”说完扭身就出了门去。
贾敏道:“去内书房说话罢。”
青竹远远的应了一声。
今日因给成嬷嬷并丝桐、青竹接风洗尘,因此是在正厅吃的晚饭。
此时天色已晚,丝桐便叫文绚、书纷两个小丫头一人提着一盏琉璃水晶灯,在前头引路。
后面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却是打的普通竹灯笼。
贾敏走到书房刚坐下,青竹就带着墨书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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