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德帝为此在朝会上训斥了百官,叛党老巢就在京郊,竟然无人发现,你们可对得起拿的俸禄?
然而也仅仅是训斥了事。当今以仁孝治天下,没有证据证明有官员与梅家庄勾结,自然不会大开杀戒,否则与‘仁’字相悖,会失去人心。
至于凤藻宫,既觉得痛惜损失,又庆幸还好当时沉住力气。
南安王妃入宫请安的时候,汇报了外面的情况:“娘娘,这次的事,外头各种流言都有,虽然朝廷说梅家庄就是康王余孽,但是民间并不相信,许多文人书生但凡聚在一起针砭时弊,总说是朝中有人支持,梅家庄才能在皇城根屹立不倒那许多年。现在陆续进京准备春闱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文人只顾胡言乱语,也有说到咱们头上的。二爷的意思,咱们用不用也放出些消息将水搅浑?”
喜欢惊险、猎奇的言论乃是人之天性。就是哪个乡绅富户家有个什么事,还有百姓爱揣度个阴谋论出来,更何况这么大的案子。
霍贵妃摇头:“现在皇上相信咱们,咱们越发做出恭敬样子才好,不必画蛇添足。我总觉得此事突然被翻出来,应当是有人盯上了咱们,如果我们放出言论,被人捉个正着,不但我和睿儿在宫中难熬,也会有人对哥哥落井下石。现在皇上怀疑康王旧部,豫亲王领了功,此事就这样过去吧。你跟我说说外头还有些什么说法?”
“娘娘英明。”南安王妃承担传递宫内宫外消息的任务久了,也佩服起这位小姑子来,换她自己,便没有如此沉得住气:“另外,外头又说此事是宁荣二府所为的,因为破获此案的是京营,不但如此,荣国府还接了个从梅家庄被救的孩子回家,那孩子便是季琼。也有说是豫亲王所为的,说是因为只抓住几个前康王麾下几个小喽,分明是豫王府养寇自重,借此揽工。”
霍贵妃倒是对那个荣国府接了季琼回去的消息感兴趣,又问了详细。
南安王妃也全都说了:“这件事荣国府没瞒着,那对姓季的夫妻是一路寻子北上的,荣国府见其可怜,早就接济了他们。”
霍贵妃神色凝重起来:“具体什么时候?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此事?”
南安王妃道:“我的娘娘,二爷每天要打听成千上万的事,这件事实在不起眼。多少官宦人家且不管真善假善,谁每年不做几件施粥济贫的事彰显名声?荣国府之前才打发了大量下人,正是缺人的时候,接济几个人在正常不过了。”
霍贵妃显然动了真怒,美丽的脸涨得绯红,但她知道自己出不去宫,现在谋的这些事也不能交给信不过的人去办,不能发脾气寒了这几个得用人的心。
于是平复了片刻,语气依旧和煦:“嫂子别怪我之前着急。只这季青山夫妻到底是季琳、季琼的父母,他们的动向实不该疏忽。这次就算了,你转告霍炼,让他日后再仔细些。那位渺渺真人入京了么?改日我让皇儿出宫去拜会他舅舅,让他见一见。”
南安王妃应是。
等南安王妃走了,司徒睿走出来道:“母妃,难道此事还真与荣国府有关么?”
霍贵妃反问:“皇儿觉得呢?”
司徒睿笃定的点了头:“自从季琳死了,而贾瑚没事开始,许多事都和我梦里不一样了。”
霍贵妃沉思片刻:“此事确然过于蹊跷,等你见过渺渺真人再说吧。”
关于梅家庄案,真正的推动此案的荣国府倒是云淡风轻,照常过着日子。
豫亲王府立了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唯一不顺遂的便是最近有两个地方上的贪官落了马。
大兴朝幅员辽阔,全国官员不知凡几,地方小官落马原本没什么关系。然而让司徒聪坐不住的是这是他在张佑做礼部尚书后,通过泄题安插出去的。这些人考上进士后,司徒聪就再也没有插手这些官员的安置。这些人只是留着日后搬到张佑的棋子,司徒聪并不想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自己受到牵连,和这些人瓜葛越少越好。
科举都敢走捷径的人,都是胆大包天善于钻营的。而古时候因为交通的关系,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向来不如后世强。这些人到了地方,简直越发无法无天,被抓出来了之后,个个都是按律当斩的重罪。等消息传入京城的时候,罪名已经查证属实了。
前朝末年,朝廷对地方失去控制,各省各自为政,以至于各地揭竿而起时,朝廷无粮可征,无兵可用。派地方军镇压,地方上也各有小心思,不敢尽全力,最终导致偌大王朝瓦解冰消。
本朝立国后,便吸取教训,收回地方部分权利,加强对地方的控制。便是总督、巡抚那样的封疆大吏,辖区内官员犯法,也无权直接判处死刑,而要递交折子让朝廷裁决。
然天下太平时候,抓出贪官污吏也是政绩,地方上既然将贪官查出来了,自然是要做成铁案的,人证物证俱全,没有一点儿翻案的可能。
司徒聪气急败坏:“张佑这个老匹夫,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是他干的!左右这几个弃子是要死了,不如让他们咬死张佑。”
张佑自己作为一部尚书,更主要的是门生遍地,暗中打听几个国贼禄蠹,不但有人帮他,甚至豫亲王想暗中阻止都无从下手。
关于埋伏钉子被拔掉,汤长史也深觉可惜,但是没忘了谋士的本分:“王爷,我觉得张佑既然主动出手了,便会有对策,现在传递消息,万一被人守株待兔,抓住传递消息的人,反而攀咬出咱们来,我们得不偿失。”
司徒聪重重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冲动,只是觉得惋惜:“当初靠舞弊中进士的,只剩二人了,现在张佑突然有了防范,以后也没机会再如法炮制,本王总觉得错过此次机会,将来恐怕不能用这个法子搬到张佑。”
汤泽也只能安慰司徒睿:“王爷,皇上现在春秋鼎盛,咱们有时间。但是一旦让东宫抓住把柄,便全完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王爷。”
司徒聪双手捏拳,虽然明白道理,却不甘心。汤泽费了好些口舌才劝住了司徒聪。
而礼部尚书府,张佑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贾代善提醒他之后,张佑便暗中查探有可能通过舞弊中进士的人。
有了思路和目标后,查出这些人其实不难。能中进士的人,无论脾性如何,都是有才学的,一个无才之人,很难长期装下去。通过打听这两批进士的官声,便能初步划定一个大范围。
确定可疑之人后,随便派个人一试探,闲聊时候说起当年哪一科的会试考题,自己考中的或是舞弊上去的,表现大为不同。很快便能将人挖出来。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将潜在危险消除了,张佑心中也踏实不少。
贾瑚表现出惊人的政治天赋,张佑出于保护外孙的目的,谁也没告诉。但是趁张玉树在家温书,时常将贾瑚接去张家跟着小舅舅读书。如此一来,贾瑚便起了在荣国府和张家之间传递消息的作用。
虽然太子、豫亲王、凤藻宫暗中已经过招了一个回合,表面上京城还是富庶平静的。而且关于夺嫡的水被搅浑之后,因为相互牵制,三股力量反而暂时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
这也让荣国府从发现贾政舞弊开始,一直紧绷的状态渐渐松弛下来。
贾代善虽有国公封号,但在京中未挂职,不用上朝,偶尔会带着晚辈们上街逛逛。
除了必然会带着的贾瑚,贾敏也爱跟着父亲侄子上街。
从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开始,到本朝立国不过三十多年。加上太祖末年,内忧外患,天下并不太平。
战乱年间,百姓最重要的便是想着怎么活下去,礼法都成了细枝末节,不论男女为了生存都需劳作,甚至有不少女眷骑马打仗的。现在休养生息十几年,礼法恢复了不少,但是民风比之前朝开放得多。女子上街不足为奇。
这一日贾代善、贾敏、贾瑚逛了几个铺子,去状元楼用膳。
现在离明年春闱越发近了,许多入京学子为了讨个好彩头,喜欢落脚状元楼。在这里用膳,听天下学子指点江山下饭,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日贾代善一行点好了酒菜,贾敏依旧靠窗往下看,便看到一个好生儒雅的书生被一个邋遢的道士拦住。
那道士有些跛足,口中絮絮叨叨,仿佛是要给那书生算命。那书生几次三番要绕开,皆被那道人拦住。
贾瑚见贾敏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也探头到窗边,这一眼便又碰到了前世熟人。
前世有一对僧道时常出入王府。虽然季琳除了自己分内事什么都不管,但是也和一僧一道打了几个照面,楼下那个拦着书生的看形貌便是渺渺真人。奇怪的是,季琳虽然和一僧一道打交道不多,但是偶然看到过这对僧道的身法只迅速,简直生平仅见。
然而眼前这个跛足道人和前世的渺渺真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身法本事看着又不像同一人。至于另一个俊美书生,贾瑚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贾瑚正在疑惑,突听得有人喊了一声:“如海兄,你也入京了?”
那俊美书生抬起来想寻找唤自己的人,却一抬头先看见楼上窗边两张生得极好的脸。其中一人做少年打扮,却分明能看出姑娘的柔美;另一个是个粉妆玉琢的男童。
贾瑚感受到了贾敏和林如海有那么一瞬间的对视,自己缩回了屋内。
书生,生得好,如海兄。贾瑚想起来为何觉得这书生眼熟了。前世季琳开始办案时,扬州盐课政林如海已经死在了任上,季琳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是后来他办荣国府案子的时候,见过一面林如海之女林黛玉。
彼时的林黛玉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瞧见昔日风流,但是眉眼和眼前的林如海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贾敏也已经坐回了屋内,神色如常,不过贾瑚还是能瞧见贾敏的耳垂些微红润。
贾瑚抬眼看了一眼姑姑,贾敏问:“瑚儿瞧着我做什么?”
其实贾瑚是在想那位林姑娘像林如海多些还是姑姑多些,现在回忆起来,仿佛都有几分像。口中却岔开了话题:“这个‘如海兄’,是敬大伯所说的林海林解元么?”
贾敬中了经魁,照说是非常优异的成绩了,但是却对本省解元林海推崇备至。说是林海弱冠之年,学富五车,风流俊雅。他得解元,江南考生心服口服。
听说江南解元来了,贾代善也想凑热闹瞧一眼的,却见贾瑚霍地站了起来:“祖父,无尘道长呢?”
贾代善知道贾瑚虽然瞧着是孩童,但是性子沉稳,如此严肃必然有事,问:“无尘今日一早便出了门,瑚儿问这个做什么?”
贾瑚道:“祖父能打发人先送我回去么?”
贾代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贾敏见了这氛围,主动道:“我想买的已经都买了,我也同父亲、瑚儿一道回去吧。”
贾代善知道贾瑚这样着急回去必有用意,便留下个长随付账,自己一行也顾不得一桌子没怎么用的饭菜,直接回府。
到了荣国府,果然见无尘并不在。贾代善问贾瑚到底什么事,贾瑚回道:“拦住林海那个跛足道人是我梦里辅佐司徒睿登基的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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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贾代善怔愣的瞧了一眼贾瑚。之前不管是对贾代善还是张氏,贾瑚都是模糊的说自己在梦里度过了一声,有完整的经历和学识,却并未透露自己梦到的便是大兴朝的将来。
绝大多数人在得知有人可以预测未来的时候,都是好奇的,贾代善也不例外。向来沉稳的国公爷都有几分激动:“瑚儿,你知道将来的事?”
贾瑚语速平缓:“并不完整,只有一些片段,有的得到了印证,有的却与现实并不相同。我怕说出来反而影响祖父的判断,因而一直未说。”
贾代善本来想问问荣国府的结局如何,听贾瑚这样一说便打消了年头。交代道:“祖父相信你有分寸,能适时的提醒家里已经很好。此事千万莫让你敬大伯知道,否则好不容易扳正过来的性子又陷进去了。”
贾瑚点头应是。
贾代善沉吟片刻,“瑚儿,在你梦里,你落水那次结果如何了?”
贾瑚也沉默了片刻:“我溺亡,母亲产难。”
贾代善没说什么,只是双拳捏得紧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难为你了,这么小就为家族殚精竭虑。”
贾代善的是个见微知著的人,他已经见识了贾政多么胆大妄为,贾母如何袒护次子。若是没了张氏和贾瑚,不说别的,贾政作弊恐怕已经成为事实。那荣国府、礼部尚书府结局如何,可想而知,又何必再问。贾瑚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家族。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还是糊涂蛋。不管贾瑚梦里得了什么样的奇遇,终究是个孩子,一夜成长,到底是难为里他。
“我但求尽力,问心无愧罢了。”贾瑚答道。
贾代善便没再问关于梦的事了,而是派人问无尘去了何处。平日和无尘交好的几人都说不知道。
至于无尘,现在自然是在离南安王府最近的一家酒楼楼上。
修道者当然不是无所不能,但也并非全无本事。譬如相面,是无数修道人根据前人的经验,总结出不同长相人的性格特征;譬如预测占卜,是有些修道人本就有极强的洞察力和感应力。
无尘昨日便有一种预感,南安王府会发生点儿什么。
果然一大早,无尘就看见一辆好豪华的马车,后面簇拥着好生风光的侍卫进了南安王府,直到下晌,又有另一群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入了王府。
直到此时,无尘那强烈的感觉才平复了。第一辆马车不用猜,看规制就知道是皇室出来的人,皇家的人,非节非庆去南安王府的也只有司徒睿了;而另一辆马车是南安王府自己的,接的什么人却不得而知。
无尘知道今日再查不出什么,才下了酒楼回了荣国府。
而南安王府内,司徒睿、霍炼和一僧一道在书房内分宾主而坐。
司徒睿再见一僧一道,见两人形貌与前世一般无二,心中踏实了不少。前世这二人可是飞天遁地,算无遗策,自己能够登基,这二人也功不可没。“二位神仙可否卜上一卦,梅家庄的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漏了风声。”
霍炼生得俊逸,因已经密谋了几年的大事,又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冷峻,当真一表人才。而一僧一道腌H邋遢,坐在对面,霍炼连喝茶都没了胃口。也不知道司徒睿堂堂皇子,为何对这两个江湖骗子礼敬有加。
跛足道人取出一面镜子来,装模作样的瞧了半晌,故作高深地道:“王爷,一切皆源于那贾瑚气数未尽。”
霍炼一听便更怒了。他自认自己强过嫡兄霍炎,但是霍炎才是世子。好在胞姐是贵妃,膝下又有皇子。若是将来外甥坐上龙椅,霍炎拿什么跟自己比。因而在夺嫡之事上,霍炼十分积极。
在梅家庄案上遇到挫折之前,霍炼更是做成了好几件事,也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越发自恃本事。但是这一僧一道打着算无遗策的幌子,言必称贾瑚,那个断奶没几天的小娃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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