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贾代善被弹劾,不但贾母、张氏、贾敏尽皆吓一跳,就是王氏都重视此事起来。
贾母顿时慌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奴才过得体面些又有什么?这样的事也值得到御前弹劾!老爷,您毕竟立过大功,皇上不会为此为难你吧?”
倒是贾敏和张氏心都揪起来了。张氏已经从张尚书那里知道了贾政作弊的全过程,知道朝中现在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而贾敏,自从发现有政治天赋之后,不但贾代善提醒过,她自己也一直在用心提高。
贾代善对于贾母这样的素质,简直没法说了。闭了闭眼睛,强压努力说:“你以为这大胆奴才只是偷摸走私百十支人参那么简单么?是大批走私,甚至将贼赃送到了平安州!”
贾代善摆摆手:“你们只需记住,便是后宅也能映射前朝,也能拖累前朝便是,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他日谁再御下不严,我便做主休了谁!便是不管你们是守了长辈的孝还是膝下有子,觉不容情!你们先下去吧,将贾恩侯和贾存周叫来。”
这个社会,再彪悍的女子也怕一个‘休’字。盖因女子一旦被休,便会牵连整个家族的名声。只有听到这里,王氏脸上才流露出惧意。
作为大家长,贾代善真是操碎了心。这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需要教育。也只有贾瑚叫人省心。贾赦和贾政也被教育了一遍,贾代善才将人放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贾代善倒是没有心慌。
只是走私人参的事,还不至于搬倒荣国府。而且对于贾代善这样的人而言,除非彻底没了翻盘机会,否则他永远是遇到问题,冷静的解决问题,不会自乱阵脚。
因而接下来,甚至因贾代善在京,林家还打发人来讨论婚事的细节。
林海与贾敏的婚事差不多是和史鼐、霍灼同时定的,那边定亲宴都请过了,这边尚无动静。
索性贾代善便去送了几个日子去林家,让林母斟酌哪个日子好,也将林海与贾敏的订婚宴办了。
这几个吉日是无尘南下之前,贾代善让其择的。
以前有什么大事,贾代善也择吉,但那时候是用来安抚将士的,贾代善自己倒是觉得哪日都一样。自知道贾瑚的奇遇后,贾代善对于玄学敬畏起来,对于择吉也重视了。
林母也请人择吉过,但是那边所算的日子与无尘算的总差了那么一两日。这让林母有些犯难。亲儿子成亲,定的又是国公爷嫡女,贾母自然极重视,择吉请的也是清虚观极有名的道士,但是准亲家送来这份吉日应当也是慎重选过的。
贾母索性便与林海商量。
林海自然是极出色的人,不过越是能人越容易信自己而不信鬼神。出于对未来岳父的尊重,林海直接在贾代善选出的吉日中挑了一个。
而豫亲王府则是接到了倒卖人参生意暴露的事,正在商议对策。
这日司徒聪入宫请安,甄贵妃打发了宫人,母子俩商议。
甄贵妃问司徒聪:“应嘉那边可来了信?他怎么说?你与汤长史商议过没有?”
司徒聪道:“表哥那边来信说人参生意确然暴露了,已经打发人北上告知北疆候。也派人送了几十支人参到平安州,送东西到平安州的参客只知道深信自己仗了荣国公的势,便是口供落到父皇手里,贾代善也脱不了干系。只是那个叫金彩的奴才逃脱了,他若不死,便能审出贾代善不是主谋,贾代善顶多落个治家不严的罪。这一次还是搬不倒贾代善,甚为可惜。”
司徒聪所言的表哥便是甄应嘉。
甄贵妃也觉遗憾,“贾代善已经将平安州发现有人走私人参的事上奏给你父皇,本宫觉得你父皇必要彻查。”
司徒聪道:“汤长史也觉得如此,是以汤长史建议本王不必出手,直接放出消息,自有御史会弹劾贾代善。”
甄贵妃点头道:“去办吧,本宫只是觉得可惜。怎么这样的事,也能让贾家先查到?皇儿,你清理一遍身边的人,莫不是谁走漏了消息?上回科举舞弊的事让他和张家逃过,这次又逃过了,本宫总觉不放心。”
司徒聪应是。
很快,林家便给贾代善回了信,两家定了办定亲宴的日子。同时林家的聘礼一抬一抬的抬过来,那可真是丰厚。
贾母见了,心中好受了些。原本贾母总觉得林海样样都好,就是族人单薄,殊不知林家这样累世侯门,家中人口少,花销也不大,积累的财富却非常可观。
林海与贾敏的定亲宴办得十分顺遂,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就在林家、贾家办订婚宴前的最后一个朝会日,有人在朝会上弹劾了贾代善走私人参。这甚至让林、贾两家订婚都出现了些许杂音。
之前,多少人榜下捉婿,新科探花和国公嫡女定亲,也是一段佳话。但现在却有人说豪门深似海,未必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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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贾母现在已经可以出门交际了,只是被贾代善敲打过多回,贾敏细心劝说许久,身边跟着周嬷嬷,贾母现在谨慎了很多,听得多说得少。
但是贾代善贩卖人参的流言都传入了民间,贾母也听说了,这下贾母是真慌了。
她已经被夺了掌家权,现在靠着国公夫人的诰命维持体面,若是贾代善官场上有个什么,于贾母而言可真是天塌了。
别说贾母,就是王氏,也有那么片刻的慌神。贾政不但是个白身,还闹出了作弊的丑事,将来的前途一眼望得到头。王氏也只有盼着贾珠能有出息,在此之前,国公府儿媳也是她的体面所在。
倒是贾代善自己气定神闲,在讨论到此事的时候,贾瑚直言不讳:“祖父说此事交给了大理寺彻查,现在大理寺卿应当比我们更头疼。”
贾代善听得饶有兴致,‘哦’了一声,道:“瑚儿不妨细说。”
贾瑚便道:“便是祖父交给朝廷那几个参客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小喽,事发后,有人告诉他们带着货到平安州找祖父便能求得庇护。因为他们平时联络的是金彩,可以用此法栽赃祖父,但是真彻查,大理寺不可能一点儿背后的真相都挖掘不出。
于大理寺而言,难的是权衡查不查真相,查到哪一层。一边是亲王,一边是有从龙之功的国公府。挖深还是挖浅,如何才能让圣上满意,这些都是大理寺卿需要头疼的。而且,那两个参客是祖父亲自押解回京的,大理寺卿但凡聪明些,也不会觉得祖父手上只有这两张牌,就是他要讨好豫亲王府,灭了两个参客的口将锅扣祖父头上。祖父一旦翻盘他是否能承担,也需要掂量。”
贾代善听得频频点头。若是贾赦有他儿子一半的脑子,贾代善也可以放心将京城交给贾赦,自己不用两头兼顾。
荣国府是沉得住气的,正如贾瑚所料,沉不住气的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接到这个案子便开始查案,谁知都不用深挖,那两个参客只是将他们知道的实话实说,就让大理寺卿闻成吉陷入了两难。
据人犯交代,他们以前都是通过国公府的豪奴金彩做中间人,用人参到织造房换丝绸,再北上贩卖。
织造房关系着谁,闻成吉心知肚明。
这话自然也传入了林母的耳朵里。林母经历过从侯夫人变成寡母,又熬到儿子高中探花,拜高踩低见识得多了,这样的流言传出,林母想到的层次便更深一些。
依旧按礼风风光光的办了订婚宴,等这一桩大事忙过了,贾母才悄悄问林海:“国公爷是朝中得罪了什么人么?”
林海现在是翰林院修撰,主掌修实录,进讲经史,草拟圣旨文书等。因当初林海殿试所作策论为盐政相关,且深得兴德帝赏识。兴德帝有意培养林海,故而将江南相关的奏折都交给林海整理归类。
林海确然有着不错的天赋,以弱冠之龄高中探花,还没读成书呆子,便可见一斑。林海深知若是要整顿盐税,实际上关系整个江南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兴德帝给自己开了小灶,林海也格外认真。
兴德帝给了部分官员秘奏之权,这些折子照理说应当直达天听的,兴德帝也会将这些折子给林海看。
有人走私人参的事暴露之后,江南好几个要员仿佛开了会一般,齐齐上折子,负荆请罪说自己失察。
现在有人弹劾贾代善,林海立刻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对林母道:“此事涉及朝中事,不只是得罪人那么简单。”
林母一听大为震惊,“可好处理?”
林海便将兴德帝有意整顿盐政,而且看好自己的事说了,这些在朝中都不是什么秘密。末了林海到:“万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或许是圣上露了意,才让江南有些人有了动作。这些事没有一件是好办的,但终究是双方斗智斗勇罢了。岳父在朝中的地位,最不可能的便是去动盐铁人参的主意。”
林母想想贾代善所立的从龙之功,别说是一代名将了,就是交给自己一个妇人处理这些事,也绝不至于去动兴德帝的钱袋子,此事一做,这是将自己拿命拼来的从龙之功抹了,也断了子孙后代的退路。
也许目光短浅,眼中只有利益的人能做出来,但贾代善绝不至于如此鼠目寸光。
“既是朝中的事,你岳父为官几十年,想必自有章程,便轮不到咱们担心了。你记住了,便是同僚有什么三言两语的,你只管帮理,这件事上帮理就是帮亲。”
林海点头应承:“儿子都省得。”
林海现在就一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是因为他是这一科进士中前程比较明朗的,林海索性开始调查此事。自然,他没这个权限,是以只是私下自己搜集情报、推敲。
然后很快林海就发现,这一波舆情汹涌,是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
林海索性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都写信告知了贾敏。林海和贾敏已经是未婚夫妻,信件来往自不算越礼。只是林海这封信依旧十分大胆。毕竟这世道便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许多女子被禁止议论官场、朝廷的事,更遑论参与。
后来夫妻二人成婚之后,贾敏还问过林海,为何会给未婚妻写这样的信。
林海答道那日在岳父的大书房偶然一见,林海便笃定贾敏是个在政治上有见地的女子,否则怎会随意出入岳父大人的书房?
且说贾代善已经教导过关于走私人参的利害,贾敏自己也有所猜测。接了林海的信,与贾敏心中猜测可以相互印证。贾敏思索片刻,便拿着信去寻了贾代善。
贾代善带回来的探子可是军中历练过的,这些消息若是贾代善还需要旁人告知,他别说袭国公爵,只怕当年龙椅之争,贾代善便被斗下去了。只是女婿有这一片心,已是难得。况且林海分析也都入情入理,与之事实基本相符,贾代善倒是放心了些。
日后林海翰林院任期一满,必是要外放的。他为人洞察些,敏儿跟着外放,贾代善也放心。
贾代善京中无职,若非必要,贾代善并不入宫,更加不会参加朝会。因而朝会上的事是贾代化回来说的。
果然这次大朝会上便有人弹劾了贾代善。
自然以贾代善的地位,兼职兴德帝对贾代善的信任,这一桩干系与朝廷争利的走私案在朝会上讨论得也异常激烈。
无非是有人说竟然有人敢在朝廷专营的几项生意上打主意,那是与朝廷争利,罪无可恕。贾代善乃是一方封疆大吏,国公爵位,位高权重,更不能知法犯法。
也有人说贾代善屡立战功,应当给予机会的。
还有说相信贾代善不会做此事的,不足而一。甚至有人围了贾代善据理力争,那态度,比之贾代善的堂兄贾代化、姻亲张佑都殷勤。
贾代善听贾代化转述完,立刻就懂了。替自己据理力争的人有可能是落井下石捧杀自己,给兴德帝造成自己结党营私的假象;譬如贾代化、譬如张佑是绝对不会此刻替贾代善辩解的。也有可能是此人想政治投机,自以为在向自己雪中送炭。前者是敌人,后者过于天真不足以为盟友,贾代善将贾代化所转述的众人反应记录下来。自己心中便有了数。
这一次大朝会,听得最认真的,除了豫亲王司徒聪、贾代化、张佑这几人,还有便是大理寺卿闻成吉。
朝会上文武百官的倾向,兴德帝的态度,都决定着此案该怎么办。
最终,闻成吉还是决定将自己查到的如实告知兴德帝。便是牵涉到了豫亲王,最终怎么责罚是兴德帝的事;若是闻成吉查不到这一层,便是他大理寺卿的能力问题了。
自然,这些东西不能在朝会上说,而是面圣详谈。
闻成吉抱着卷宗,小心翼翼的入了上书房,这回的跪拜大礼都格外沉重。
兴德帝也屏退了宫人,闻成吉才将自己查到的和那两个参客的口供都呈上了。别的,也没有一丝的添油加醋。
走私人生的生意持续了多年,便是甄家拉了金彩垫背,也不可能一丝痕迹也无,至少江南卖参,换了丝绸北上这条商路大理寺查得明明白白。
兴德帝能在夺嫡中胜出,本身的素质是在线的。无非是登基了快二十年了,君临天下太久,受够了山呼万岁的朝拜,已经不如当初那样睿智。即便如此,兴德帝也是了解司徒聪和贾代善的。
司徒聪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兴德帝自己纵容出来的。国君和储君即便是嫡亲父子,实际上也有尴尬的一面。至少兴德帝不希望储君权利过大,威胁到自己;也不希望储君毫无危机感,最终变成不足以应付各种危机,不足以守城的新君。不管从哪个角度,兴德帝都需要培养一个制衡太子的人,告诉他:朕并非非你不可,朕还有其他选择。
而荣国府方面,兴德帝压根不相信贾代善会做这么自寻死路的事。贾代善便是被人伤了脑子,都不会蠢到这种水平。
然而此案关系到皇家的颜面。
闻成吉禀报完彻查结果后,便一言不发了,也没给此案怎么判定的建议。
兴德帝留下了卷宗,让闻成吉先回去了。最终兴德帝只判了贾代善御下不严,罚奉半年,这于荣国公而言,简直跟没有惩罚差不多。然而,其他人也再也没等到什么后续了,这件事就这么被兴德帝压了下来。
朝中的议论也渐渐止了。此事在大朝会上都争论过,兴德帝不追究,便是他的态度。那么文武百官也没那么没眼色抓住不放。那可是贾代善,力保皇上登上皇位的人,兴德帝轻轻放下,也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
走私人参的案子就此没了后续,豫亲王府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当初拉了金彩垫背。
关于兴德帝这样轻轻放下的责罚,司徒聪不是没有跟汤泽讨论过。汤泽劝过司徒聪不要掉以轻心。而司徒聪觉得父皇这是因查到贾代善后,为了保贾代善不肯再深挖,所以自己逃过一劫。
汤泽再三劝说司徒聪要小心,司徒聪初时也听进去了,但见久久没有后续,便越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只是派人将走私人参的生意暂时收了。
原本贾代善苦口婆心的教导了一番家人,刚开始贾代善被弹劾的时候,贾母和王氏还生出敬畏。后来听说贾代善只受了罚奉责罚,便又觉老爷当初说得那样吓人,也太过杞人忧天了。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岂能几支人参都摆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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