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乡绅恶霸也层层压榨,将徭役赋税都强加在最底层百姓身上,便是没怎么受灾的南方各省,现在也颇有民不聊生的架势。甚至有些治理不善的地方,已经有人落草为寇,拉起了山头。
虽然这些山贼粮草、武器皆有限,但都是些被逼得没有活路的人,但凡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拼命。没活路的百姓投靠得越来越多,官府竟然拿这些山匪没办法。
便是贾瑚他们一行,人不多,但是锦衣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后头的车子拉着整箱的东西,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也有不少山贼和流民打上贾瑚一行的主意。
但且不说秦宵是一等一的探子,贾瑚现在已经将前世青龙卫指挥使的本事全练了回来,甚至有些地方比前世更有长进;单说跟着贾瑚出来的其他家丁也都是军中退下的,极有经验的探子,另外和贾瑚一同长大的季琳也练就了一身本事。
这些人拉出去,任何一个都可以对付成群的毛贼。
而且就以贾瑚、秦宵等人的警惕性而言,对方刚盯上贾瑚,还不等踩完点,贾瑚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贾瑚皆是选择避开这些人继续赶路,这些盗匪原本大多是穷苦出身的普通人,贾瑚不想赶尽杀绝,但是也不能出面救济。现在难民太多了,救了一个,后面可能会跟上来一群,到时候不但救不过来,甚至有可能造成新的哄抢踩踏。
只有遇到饿得皮包骨的孩子,贾瑚会让季琳悄悄塞点碎银子。
而遇到实在是过分的地方官,贾瑚一行或是将地方官打一顿,恐吓其开仓赈灾,或是遇到有百姓冲击县衙的时候偷偷帮一把。
阶级分明的社会,民都是怕官的,若非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普通百姓哪敢冲击县衙。
一行人越走越沉重。前世贾瑚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对待更惨的惨状都能麻木以对,这一世贾瑚成长环境温馨幸福,感情也充沛了许多。
直到到了太行山附近,一行人遇到了硬点子。
太行山附近向来有小股的山匪,专门打劫落单的客商。
后来被逼上山的贫民多了,渐渐的,山寨不但壮大了,内部也出现了权力争夺。其中有个名叫楼余庆的秀才,在乡里有些威望,又有些见识。
楼余庆见上山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先是放出话,要冲击乡里大户,搞得当地乡绅战战兢兢,然后再让已经落草为寇的老乡给山贼头目传话,若是山贼攻打乡绅,自己愿意带人配合。所得财物给乡里百姓留三成就行。
山贼贪得无厌,又横行霸道,派人传话说只给乡里留两成。
楼余庆思之再三,答应了。
其实山贼头目连两成都不想给,不过是先答应了,稳住楼秀才,让楼秀才派人带路。至于得手之后,心情好赏楼秀才一点子东西,若是心情不好,什么都不给楼秀才又敢如何?
双方谈妥之后,又制定了细节,果然在约定的雨夜,山贼做足了准备下山。楼余庆确实按约定给山贼带路了,若是没有村民里应外合,山贼还不敢攻打乡绅。
但乡绅仗着有功名,不用纳贡,平时欺压良民,若是谁将田地挂在他名下,便是任他拿捏;若是不同意挂在他名下,又派人毁坏人庄稼,巧取豪夺。如此积累了大量财富,自然也担心被乡民报复,因而有大量的护院。
双方交手,拼了个两败俱伤,最终还是山贼一方惨胜。
落草为寇,过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山贼一伙劫得大量财物,便觉得损失那许多人也值得了。
等楼余庆带着相亲出来分钱粮的时候,山贼头子以自己一方伤了许多人手为由,不但连二成财物舍不得给,还给了楼余庆一个嘴巴子。那些不服气的青壮年也好几个挨了打。
最后,山贼只丢下两锭银子给楼余庆做带路钱。
这可将乡民们的民愤激到了顶点,加之山贼蛮横,先投到山寨里的流民也因不被当自己人,肆意欺压。
楼余庆早就算准了这两股合力。
山上被排挤的小贼们早就想反山贼头目,可没那个胆。现在许多乡民也想寻山贼讨回自己应分的救命钱,正好给山贼里想反的人以支持。
前脚里山贼与楼余庆里应外合抢夺了乡绅,后脚就被楼余庆与投到山寨的小贼里应外合给灭了,现世报来得又快又准。
楼余庆带着参与这次劫粮的百姓占山为王,改为楼霸天。
楼霸天比之一般毛贼有能耐多了,上山之后,手握大量钱粮,收编的队伍越来越大。
加之他对手下可比之前的山贼头目仁义多了,很快取得了人心,改名换姓的楼家寨很快就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然后原本是乡民的部分贼寇分了乡绅的田地,又下山种田。山寨给乡民以保护,乡民拥护楼霸天。
这股势力不但依旧劫道,还自耕自种,有了产出。
便是县令得知了情况,非但不敢剿灭,还每日关门闭户,生怕楼家寨打上门来。
这里的县令原是个大贪官,和乡绅勾结,欺凌百姓。才将百姓逼得过不下去,现在楼寨主带领大家过上了有田有地的日子,无论是村里的乡民还是山上的山贼,竟是空前团结,拧成了一股绳。
县令自知理亏,也不敢向朝廷请兵剿灭山贼。于是短短数月,楼家寨已然成了气候。
楼霸天想要民心,但凡打劫的多事为富不仁的。至于过往行人客商,但凡身着绫罗绸缎的,皆是这些人憎恨的对象,便一律当做罪有应得的恶人处理。
而贾瑚一行,显然是楼家寨的打劫对象。
还没进楼家寨的地界,贾瑚就瞧出蹊跷了。有商人竟是官道不走,宁愿绕路。贾瑚派人上前相问,自是得了前面有个楼家寨,寨主不但杀人越货,还吃人心的话。总之那楼家寨里住的简直是阎罗。
贾瑚是不信活阎王也要落草为寇的,恰巧自己一行多是出色的探子,贾瑚便亲自化了妆,带着季琼一起出去打探消息。
楼家寨组织再严密,也没有敌军的情报瞒得紧,很快,贾瑚就知道了楼家寨寨主是怎样的人,楼霸天起家的过程。
秦宵也另做一路打听了消息,是夜,两方碰头合计。
秦宵说:“这楼寨主并非莽夫,是有些头脑的人,楼家寨又易守难攻,我们若是要省事呢,直接绕过去就行了。如果不愿绕路,则得想想办法。”
贾瑚笑道:“我出门毕竟代表的荣国府,现在祖父和伯祖父都退下来了,我们遇见小毛贼就绕路的事情传开,恐对名声不利。”
这话所有人都认同,荣国府看似风光,然而真实境况是被排挤在权利中心之外,越过越憋屈。
等其他家丁都休息后,秦宵才将贾瑚叫到一旁说:“瑚儿为何非要去碰楼霸天?”
贾瑚才道:“师父,你也说了楼霸天有些才干,我们不如递上拜帖,前去打个交道。”
秦宵突然一凛,反应过来了。现在看似宁荣二府退步抽身,但是两府和旧部大多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也都准备着挣一条活路出来。若是真到了那一步,结交豪杰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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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商议之后,贾瑚向楼家寨递了拜帖,准备只带秦宵和季琼去拜寨。
现在的楼家寨比之以前大不相同,便是一群落草为寇的山贼,也颇有纪律。
贾瑚一行递了拜帖,并没有被粗鲁对待。但楼霸天是个谨慎的人,首先便怀疑递拜帖的人的来意。
他们占领了山寨不久,这地方也是好不容易挣出来的最后安身之处,楼霸天甚至怀疑前来递帖子的人是官府的捕快,是决不允许人入寨的。因此派了个亲信打探情报。
毕竟现在山下村子与楼家寨相互照应,村中耕种的也有楼霸天的人。楼霸天很快就得到确切消息,路过的是个年轻贵公子,不像捕快。
贾瑚递的拜帖用的是假名,但自言是荣国府众人,从这里路过。楼霸天依然决定下山看看,带着人拦了路。见了贾瑚气度不凡,楼霸天喝问贾瑚到底什么人。
贾瑚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楼寨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霸天冷哼一声:“你说是荣国府的人便是荣国府的人了?既是自称贾瑚,怎么没有荣国府的帖子,又不敢说真名?”
贾瑚回:“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荣国府的帖子于情于理,都不能流落贵寨手上吧。楼寨主拉起这支队伍不易,也并非寻常山寨那样作孽,若是剿灭了,甚是可惜。”
楼霸天毕竟是秀才,几乎这话里的意思听得明白。这自称出身荣国府公子的意思,是怜自己被逼为匪可怜,不准备报到官府,要给自己一条活路。只是这语气太过傲慢,楼霸天并不想承情。
现在的楼家寨是以良民为主,个个都是被逼得活不下去才做了现在的营生,对这些非富即贵恨之入骨。眼前这人自身出身勋贵之家,单看这气度便知出身不凡,说话又这样高高在上,越发面目可憎。
“呵呵,哪来的纨绔冒充公门公子,想过路就老老实实交买路钱,空城计还使到你爷爷面前了。”
土匪向来是爷爷、大爷的乱称呼,但是爷爷这个身份对于贾瑚而言,却格外不同。贾瑚冷笑一声,“这样吧,你请你上寨最强的三个人来保护你,若是我能三次将刀架在你脖子上,能证明我是真心放你们一马了吗?”
楼霸天是个秀才,脑子是有一些的,但是生在这山寨脚下的村子里,一个县令就敢在当地作威作福,见过武功最高强的人就是以前山寨里的恶霸。贾瑚一个年月弱冠的少年,又生得这样唇红齿白,楼霸天不觉得贾瑚一个人能对付自己四人,还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于是这场赌博就这样定下来,结果可想而知。
楼家寨的人甚至都看不清贾瑚的步伐,楼霸天脖子上就被架了明晃晃的刀刃。
连输三次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时候,楼霸天已经有几分相信贾瑚是真的想借个道,而且放自己一马了。
在楼霸天看来,贾瑚一行明明有实力过去,偏偏先礼后兵,是提醒自己不过过分了,省得引来官府剿灭。
这就是读书人和真正土匪的不同。土匪只晓得比拳头,谁厉害谁就抢夺财物伤人性命。但是秀才知道哪些人是惹不得的。
楼霸天愿赌服输,带着人回了山寨。结果在自己的床头看到一封书信,虽然没落款姓名,但是与贾瑚送给自己的拜帖字迹一样。楼霸天立刻就懂了,贾瑚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送到自己床头,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项上人头。
还好自己手下弟兄在打赌输了之后还想劫持贾瑚的车,被自己拦住了。否则自己带着乡亲们好不容易闯出一条安身立命的路,又要顷刻毁了。
后来楼霸天便有了敬畏,行事更谨慎了些。
贾瑚回到京城的时候,北边儿的战报已经传回来了不少。北疆和西海沿子两条占线都吃紧,不停的战报传回请求朝廷增援。
而兴德帝这样自私的人,这个时候反而担心外敌打进来,舍不得将京营禁军都派出去。便不停的派监军带着少量人马上前线。另一边,则不停的催促各地征兵抓壮丁。
如果一来,想要速战速决便不能了,战争时间拖长了,消耗便也拖长了。只要又下新一轮的政令,征集钱粮民福往前线送粮草。如此,地方上更乱了,民怨沸腾。
这时候,京城渐渐生出一些谣言。譬如宁荣二府因功而骄,作为武将不肯为国出力,战争来临之前,竟是双双撂挑子不干了。
其实这种谣言十分牵强,贾代善都致仕多少年了,况且贾代化是真的疾病缠身,但凡去宁国府探过病的都知道,贾代化走路都不利索了。倒是贾代善瞧着身子还硬朗,但是也上了年纪了,哪能阵前搏杀。
兴德帝知道贾代善带兵的本事,曾召了贾代善数次入宫,问贾代善是否能给出可行的建议。
贾代善倒是没有推辞,只是先说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自己得到的关于前线的情报都不见得准确,等自己的建议送到前线,局势定然有新变化,不能刻舟求剑。
但是贾代善依旧极为认真,将自己对两处主战场的了解,周边地形,哪里是关隘,哪里可设伏,遇到某种情况当如何,另一种情况又当如何,各种分析娓娓道来。戴权在一旁听得直咋舌,这荣国公只怕说了半部兵法。
兴德帝听得频频点头,甚至还想问贾代善是否愿意领兵奔赴前线。但是思之再三还是忍住了。
这一年不但半个大兴朝干旱,战事不顺,财政吃紧,兴德帝也生了两场病。这个时候若是贾代善去前线,再携功归来,辅佐太子,兴德帝怕贾代善班师回朝之日,便是自己因病驾崩之时。
这时候,兴德帝不禁有些后悔了。如果自己从未猜忌过贾代善,贾代善要退步抽身的时候自己没有顺势答应,而是给他最大的信任。现在由贾代善出征,其实兴德帝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但他知道贾代善是极有洞察力的人,便是自认为以前自己的挑拨手段很高明,但贾代善致仕一事上,自己的态度贾代善必有察觉的。因而兴德帝更怕贾代善再掌兵权,会迅速倒向太子。
毕竟自己老了,以前那些旧人都要寻找新的靠山。
其实朝中有良将而被弃用,影响的不仅仅是某场战役。而是全线的士气。像贾代善这样的名将,便是敌军之中也如雷贯耳,何况朝廷军。
是以将士出征的时候便会想为什么不让国公爷领兵,若是输了一场局部战役,更会有人想,若是国公爷来统帅,就不会输了。
兵士吃住都在一处,这种情绪是传染最快的。很快便会导致下层兵士对将领指挥能力的质疑和不满。进而再一步影响士气,影响战局。
是以大兴朝的国力虽然比之几乎全境受灾的鞑靼、西海国强大,便是双线作战也是不在话下。但是战局进展并不顺利。
又过了数月,两条占线才出现分化。
西海沿子一战,如贾瑚所料,南安王府为了多一个自己人争京营节度使,伏击了西海国军。但霍炎部依旧受到强烈反扑,次年,才传回惨胜的消息。
但比起之前节节败退的消息,这次惨胜已经足以让兴德帝精神为之一振了。西海沿子控制住了,立刻下旨催兵催粮,集中力量反攻鞑靼。
可是百姓已经被横征暴敛了半年,穷苦地方是搜刮不出什么了,兴德帝便派人去两江、两湖继续征粮。
颜修这个人不但为人正直,还颇为清高。不与人结党营私,惩罚手下犯官也不讲情面。
前一年的征粮征税,颜修一视同仁,并不只敲百姓手里那三瓜两枣。江南富户多,征集起来并不算吃力。若是哪个地方官借征粮的名义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一旦传到颜修耳朵里,颜修也决不轻饶。
这可是江南,多少豪门贵族门下的商人聚集在此,那些个贪官污吏背后也是有人撑腰的。颜修这是动了多少人的钱袋子呢。
如此一来,颜修虽然对治理有方,得江南百姓拥护,却得罪了不少人,自有人各显神通,在兴德帝眼前进谗言,诋毁颜修。
自然,像织造府的进项便是进兴德帝私库的,兴德帝对江南的情况也心知肚明。但现在其他地方拿不出钱了,江南富裕依旧,兴德帝乐意借用这些参奏逼颜修多征写粮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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