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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渊语气并不重，甚至有些轻描淡写，但顾听几乎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手指紧紧扣着玻璃杯的杯身，目光游离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直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笔直地站在路对面等红灯，视线才慢慢又了焦点。
她喉咙发紧，开口声音发哑，“......然后呢？”
她不想哭诉自己当时的无奈和痛苦，离开就是离开，放弃就是放弃。
但她想知道周砚识过的那些日子。
“没什么然后，”郑渊显然也看到路对面正要过来的周砚识，简短说完了最后几句话，“他高考考了理科状元，上大学开始就帮着管理家里的公司，短短几年做到实权一把手，又分离出去，自己开了雷森。”
他说到雷森，突然意识到什么，想到对面坐着的人的名字，脸上有一种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多年后猛然被解答的恍然大悟。
顾听没有注意，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挂在窗外的周砚识身上。
她看见周砚识站在对面朝这里望了望，似乎很轻易就找到了坐在窗边的她，接着视线一扫，应该是瞥到了她对面郑渊的西装袖口。
红灯暗绿灯亮，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步伐比平时要快上一些。
郑渊显然也发现了，他脸色顿时更加复杂，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溢于言表的嫌弃。
顾听突然想到什么，问：“你说他当初拿了高考状元......他最后读的哪个大学？”
“京大。”郑渊说。
顾听愣了愣。
所以周砚识最后，并没有像他一直期望地那样，离开京市，出去读书。
说来唏嘘，当初想留下的人明明是自己，想走的人是周砚识，闹到最后，却是想留的人一走五年，想走的人一留到现在。
顾听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泛白，一扭头，周砚识已经走到门口。
“我走了。”郑渊突然道，说完起身，还没走出位置，周砚识已经进门。
他进门第一时间视线就找到了两个人，看见顾听对面坐着的是郑渊后，脸色不着痕迹地一松，随即放缓步伐走过来，语气冷酷地问郑渊：“你怎么在这？”
刚刚帮他在老情人面前卖了一波惨的郑渊：“......”
妈的！周老狗！
郑渊默不作声地在他新皮鞋上踩了一脚，还不等周砚识揍人，对面顾听才找到机会把刚刚想说的话说出来，“要不.........一起吃？”
郑渊刚想恶意回答“好啊”破坏周老狗二人世界重温旧情，周砚识已经不动声色地把脚挪了出来，抢在他前面帮忙回答，“他不方便。”
“？”郑渊看他，“我不方便？”
“你不是还有工作吗？”周砚识微笑看他，“上次说的策划案下周能交上来吗？”
郑渊立刻一凛。
那个项目是雷森新接的项目，非常麻烦，他就算不吃不喝不睡努力不猝死也得忙上大半个月。原本定下的交案日期是下个月底，周老板突然这么问，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是非常有用。
郑渊立刻怂了，在顾听疑惑的目光里打了两个哈哈说“是啊是啊我确实有工作呢”，连忙夹着尾巴溜了。
周砚识满意放手，好整以暇地在他刚刚的位置坐好，叫来服务员把郑渊刚刚用过的水杯端走。
一抬头，发现顾听看着自己的目光眼泪汪汪的，带着说不尽的怜爱。
他心脏兀地一跳，动作下意识顿住，“怎么了？”
顾听摇摇头。
周砚识不明所以，正要再问，手机一震，刚刚被赶走的人发来一条信息：【刚刚替你卖了波惨，加油！等着喝你的喜酒！】
周砚识：“......”
郑渊站在门外的视角死角，看着窗户里眼泪汪汪的顾听，和一脸欲言又止的自家兄弟，深藏功与名般收了手机，推推眼镜，预备换家餐厅吃午饭。
他这些年一直在周砚识身边，自然知道自家兄弟到底多么思念顾听，所以他刚刚那些重话是故意说的，他不想两个人再耽搁时光。
但却不算卖惨，因为那些事都是真的。
周砚识那段时间和这些年的痛苦蛰伏，全都不作假。
他临走前最后朝窗内看了眼，里面周砚识面色复杂，嘴角却不经意地含着笑。
有人一出现，有的人就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来惹！
第47章
◎他们两个之间另一份心知肚明的彼此投诚。◎
顾听没注意到周砚识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垂着眼睛，全部的心神都被郑渊刚刚的话抓住了。
如果说，在国外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有什么能够支撑着她一路走过来的话——那就是他。
最难熬的时候, 她会回忆曾经那些亲密的日子, 然后幻想, 周砚识和她一样不曾忘记, 和她一样站在原地等待。
清醒时又会亲自将这些幻想全部推翻——一段未曾言明的感情而已, 一个背信弃义抛弃他的人而已, 凭什么要让他这样的人一直记得。
她感情上多害怕这样的结局，理智上就多刻薄地告诫她这样的结局多有可能发生。
所以哪怕她心知肚明自己这次为什么回国, 见到他之后，却只敢试探、半分不敢逾越。
刚刚郑渊那段话说完，她一颗心脏像被人死命攥住, 疼的她几乎没办法呼吸，整个人都被后悔和歉疚淹没，但同时，那几乎要被掐死的心脏里又忍不住冒出一丝生机。
是不是，他们之间, 真的还有可能？
她一时半会儿不敢问，吸吸鼻子，抬头看向周砚识。
周砚识在心虚。
他无意卖惨，也并不觉得感情的事情靠卖惨可以取得什么正向结果，但现在......他看看顾听满怀怜意的眼睛，好像有点用。
虽然有点无耻。
他轻咳一声, 不动声色地摁灭手机, 拿过菜单, 问：“看过了？想吃什么？”
顾听想了想，端坐着视线时不时瞥向他，试探着报出几个菜名，“外婆红烧肉，京酱肉丝......芹菜炒肉。”
周砚识眼尾微微一抬。
这些都是当初他们一起在花房复习时，他习惯点的外卖——一般都是两个人一人选一道菜，顾听选的五花八门，几乎一个月不重样，而他翻来覆去，几乎只点这几道。
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眼睑，示意点餐员记下，右手中指习惯性轻扣了两下桌面，问：“没了？”
顾听摇摇头。
周砚识视线定在菜单上，片刻，合上菜单递给点餐员，“加一份酸菜汆白肉，先这样。”
“好的先生。”
点餐员确认了下菜单后离开了，桌上一时无人说话。
周砚识给顾听喝空的水杯重新填满柠檬水，推了过去，到底还是顶不住她直勾勾地目光，轻咳了声，“刚刚郑渊跟你说的，不用往心里去。”
顾听喝了一小口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周砚识看她的表情，瞬间知道她在想什么，一顿，没再说什么。
这家店上菜很快，没几分钟，几道菜连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都被端上了桌。
顾听还在走神，第一筷子下意识去夹了芹菜，放在碗里之后，才发现周砚识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了过来。
顾听这才想起少年时自己是不吃芹菜的。
她握筷的手指不知觉蜷缩了下，在周砚识的目光下下意识把芹菜往米饭底下塞了塞，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什么用。
周砚识从那块绿油油的芹菜上收回目光。
“国外东西不好吃？”
顾听立刻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含糊道：“还行吧。”
其实她刚去国外的那阵子没时间也没钱，几乎什么便宜方便吃什么，没吃过几顿正经的西餐，后来情况稍微好了些，她便在出租屋的小厨房里自己做点中餐吃。
她飞速把那根芹菜吃进嘴里，又欲盖弥彰般夹了一筷子冒着热气的酸菜锅，塞进嘴里。
多年未曾品尝过的熟悉味道一瞬间盈满口腔，顾听一怔，像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到久别的家乡，居然因为这一口吃的，终于有了回家的真切感。
她甚至眼圈都有几分不明显地发热。
周砚识垂眼，假装没看到少女脸上一闪而过地怔愣，握筷的手犹豫了下，夹走了几根芹菜，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
顾听目光被他吸引，视线跟着那几根色相极佳的芹菜落在周砚识的嘴唇上——周砚识的嘴唇很薄，带着清淡的粉色，一眼看去便显得非常薄情。
顾听猝不及防想到昨晚凌乱的老旧走廊里，这双嘴唇被吻到泛着红晕、染着津液的情\\欲模样，瞬间像被刺到了一般，收回目光。
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正要去拿杯子喝口水降温，那对薄唇上下微一开合，男人的声音幽幽传来，“你那个贴身助理呢？”
贴身助理？
顾听拿杯的动作一顿，思考了下，确认道：“陈西？”
周砚识敛了敛眼尾，“姓陈？”
“？”顾听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不太明白周砚识为什么突然问陈西，只好迟疑地顺着他的话题继续道：“是姓陈，还是京市人，不过跟我们不是一个高中。”
“京市的，”周砚识顿了下，抬眼看向顾听，“那他这次回来，后面就不走了吗？”
“啊？”顾听更疑惑了，她实话实说，“不知道，应该不走了吧，他没跟我说过。”
“嗯。”
周砚识可有可无地应了声，看上去无意再追问。
就在顾听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的时候，对面男人突然又出声了，“那你呢？”
顾听一顿。
很快，她直视着周砚识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回家了，当然就不走了。”
......
这顿饭吃的比想象中要轻松愉快不少。
吃完饭，周砚识去前台结账，顾听亦步亦趋地跟着。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他显然和周砚识是熟人，笑着寒暄了跟他几句，目光直往顾听身上瞥，最后估计实在忍不住了，八卦地放低声音问正在付款的周砚识，“你对象啊？”
放低的声音还是听的一清二楚的顾听：“.....”
她一时有些不自在，心里像猫抓似的不上不下，正琢磨着要不自己先出去，就听见周砚识低哑的声音响起来，“现在不是。”
“......”
顾听心一轻。
中年老板得到这么个答案，顿时更热情了，一口大白牙瞬间笑了出来，眼尾顷刻间多了几道快乐的褶子，但对着周砚识那张万年的冰脸没敢再多打趣，傻乐着给他们结了帐，还特意从身边的展柜里拿出一瓶橙子汽水来，热情道：“给你对.....朋友喝，小姑娘爱喝这个。”
周砚识很自然地接过汽水，回头看向顾听，“要喝吗？”
“......”顾听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伸手接过，又不自在地别过周砚识笔直的视线，和老板道谢，“谢谢您，我可爱喝这个了。”
老板豪气地摆摆手，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周砚识，“今天的酸菜怎么样？我丈母娘今年特意腌的，我就知道你爱吃这一口，今天专门让后厨给你做的......”
后面老板再说了什么顾听已经不记得了，她视线落在周砚识僵硬了片刻的侧脸上，喧闹的人群中，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重过一声。
她强忍着没有追问“你什么时候爱上吃酸菜了”。
因为她现在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曾经最讨厌的芹菜。
这就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投诚。
宣告他们两人同样的怀念，还有孤独。
从餐厅出来，一时没人说话。
直到一路沉默地走到红绿灯路口，顾听下意识地要越过路口继续往前走，被人一把拉了回来，“不去了？”
男人炙热的手掌紧握在她手腕上，顾听下意识顿了下才回神，“什么？”
周砚识抿了下唇，说：“不是还要回去看资料？”
“......”
那份她明明两分钟就可以给出答案、却看了两个小时还说不懂的资料。
她说短时间内给不出结果，周砚识说确实很难。
他们两个之间另一份心知肚明的彼此投诚。
顾听静了静，毫不犹豫道：“看。”
路口的红灯刚好跳成绿灯。
周砚识低低“嗯”了一声，随后就这样紧紧拉着她的手腕，走过京市拥挤的街头。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抱头跑感谢在2023-04-05 22:29:01~2023-04-19 21: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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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顾听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了很久。◎
这份资料当天下午依旧没能看完。
顾听坐在周砚识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盯着手里那份实在不能说厚的资料，简直都要把那几张纸盯出洞来。
她记忆力算不上很好，这会儿却几乎能把这几张纸上的内容倒背如流。
长时间地反复阅读已经烂熟的内容实在痛苦，顾听只能假装认真地阅读片刻, 便抬头偷偷看周砚识两眼。
时间越长她越无聊, 越无聊偷看得越勤快, 频率逐渐嚣张。
不知是她动作太隐晦, 还是周砚识工作起来太认真, 顾听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被抓包。
直到她彻底摆烂, 几张a4纸被随手搁在腿上，拄着腮帮子不自觉盯着周砚识白皙凌厉的侧脸发呆, 视线里那张皮相冷淡的男人侧脸，面无表情，耳根子却突兀地红。
顾听一愣, 刚想问周砚识是不是中午吃错东西过敏了，就见男人喉结微一滚动，猝不及防地扭脸看了过来。
顾听跟周砚识对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火速收回目光，捡起腿上散落着的资料装模作样地开看，周砚识薄唇一动, 刚要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敲了两下。
周砚识瞥一眼那边装的一本正经的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进。”
进来的是周砚识的助理，年轻男人一脸严肃地走进来，猝不及防看见老板沙发上坐了个女人, 手里的文件险些吓掉。
他下意识盯着那团乌黑的头顶和白皙的侧脸看了看, 终于想起来, 这不就是昨天和老板吃饭叙旧的老同学嘛！
不会吧？
昨天还在“好久不见”，今天就坐办公室里了？
老板这什么速度......
他一时被震住，狂瞥坐在沙发上的人，直到被老板不悦的声音召回神，“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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