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的鸡蛋花光芒微弱,跟萤火虫的发光程度差不多,把它们放在一起却会刺激彼此发出更亮的光,只能感叹就算是植物也是具备竞争意识和上进心的。
宁安看着头顶上明亮的光源,看久了眼睛会不舒服,可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打发时间的法子。
按照平常,等月亮剩下四分之三的时候,她就会休息。
现在……
自以为隐蔽地朝神投去轻飘的视线,宁安发现神一直保持面朝里的姿势没动。
她不知道神有没有睡着,要是她上去的动静把他吵醒了会不会让他更气恼。
宁安真的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要不要上床、怎么上床这种问题而各种思考还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异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就在她纠结时,她发现神动了,他往里面挪动了一点点,要不是视力得到大幅度提高她一定发现不了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这是一个信号。
宁安轻手轻脚、鬼鬼祟祟地摸到木床边缘,她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做贼的。
幸好这承重的木头结实平整,是好木头,不至于发出年久失修一样的“咯吱”声。
已知之前神都是抱着她,面对面睡,那么在神背对她的情况下,她应该怎么做?
将神当成一张最难的数学试卷,宁安搜刮为数不多的人际交往经验,斟酌着下一步的行动,祈愿神不要给她判零分。
神又往墙的方向靠了一丢丢的距离,宁安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她真的不擅长这种事。
之前神懵懵懂懂又对她亲密,宁安是将这种行为理解为“雏鸟情结”来着,暗地里非常大逆不道地用妈妈心态来对待神,还算顺利。
等到神变聪明了,她当然不能再这么做,偶尔才会不自觉地带出来。
颈侧的印记更是给她上了一课,不管她这个神侍怎么样,但神就是神,他对她再怎么黏糊顺从也是神。
宁安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没有发现神又往里面挪了挪。
等到神的膝盖要和墙壁来个亲密接触时,宁安迟疑地将手臂搭在神的腰间,没有太用力,虚虚地挨着衣料,飘忽不定地说:“神……我有点冷。请您聆听我的祈愿,予我恩赐。”
神没有反应,就在宁安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解题思路后,神难得行动迅速一回,翻身,拉着她的手臂搭回去,拉近,和往常一样亲密相拥的姿势。
“宁安,我等了很久。”这句话一出,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宁安头皮一麻,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
“神,我一直在想您。您不理我,我很难过。”
如果说对不起就要接受“惩罚”,宁安不敢赌。
神的手指扫过神侍的眼下,柔软干燥,睫毛尖端透过表皮刺激他的真实躯体,带来一阵想要尽情收缩的奇妙感受。
他能“感受”到一切,但是用这副人类身躯和同为人类的宁安接触有不一样的感觉。
“难过?你没有哭。”
宁安一时语塞,高一入学的时候她有被人告白过,是那种玩笑性质,旁边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她没有当真也不喜欢,拒绝了。
可是那个男生却表现得很伤心,说出了一句让她至今印象深刻的话。
“你太冷漠了,都听不到我的心里在为你下雨的声音。”
如果她现在说“我的心里在为你下雨”会怎么样?神也会像她一样被震住吗?
“我、我的心里在哭。”即便修饰过,宁安还是说不顺溜,每个词都烫嘴。
神和他的神侍都沉默了。
“宁安,我不明白。”神将耳朵贴在宁安心脏位置,他只能听到急促的咚咚声,那不是哭的表现。
他意识到他见过宁安哭。
遇到这副躯体之前,她在他的身体里安静地哭。
很痛的时候,她会发出很小的抽泣声。
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过。
宁安手足无措地往后退,神跟着又贴了上来,微妙的压迫感持续:“神……我现在已经没有哭了。”她想要抓住神的头发,碰脸的话会有些奇怪,就像她捧起来某种暧昧难言的气氛,接受了一样。
她轻轻拽了拽他的发尾,食指勾起借力,尴尬又惶急:“神,我真的好了。”
神点点头,忽略了体内莫名想要冲破束缚搅乱一切的肢体,暂时放弃了这个让他迷惑的问题。
反正,宁安的状态稳定,不会死。
过了很久,宁安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浮,神突然低下头:“宁安,难过要告诉我。”
宁安实在困得很,含糊地嗯了一声。
神满意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旅馆的小黄鸟翅膀一振,挨个飞进不同的树屋,唱起不同的歌,提醒着旅人们新的一天到了。
轮到宁安这间小屋时,她唱起甜蜜的小调,宁安听到一句“你拥我入怀,我困倦无力,如同飞鸟停留在冬日的港湾。”
一咕噜爬起来,宁安对神礼貌地道早安,随即伸手驱赶着快成精的小家伙,它识趣地从原路返回。
下次还是把窗户关上吧,这叫醒服务太人性化了。宁安看着小黄鸟飞远了,一根紧绷的弦逐渐松懈。
“神,今天要出去走走吗?”宁安看神的心情不错,都舍得双脚挨地了,试探性地问。
神点点头。
宁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昨天看《绿城之光》就发现绿城里有不少有趣的地方,不同于圣莱耶的精致,星钻城的富贵,黑石城的粗犷,绿城是一座让人觉得惬意的城市。
将花瓶里的“黑水”倒掉,宁安想起昨天的哭喊,好心情降了一些。
“宁安?”
神变得越来越敏锐了,宁安恢复笑容,托腮朝神比了一朵花的形状。
神嘴角的弧度同样上扬,设定好的温柔笑容褪去,反而充满明亮灼热的气息,让宁安晃了晃神。
她避开眼神接触,收拾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把木钥匙放进去,清点钱数,尤其是红星钻千万不能少。
这时候她总是无比想念小黑,要是它还在的话,就能把东西全部塞进去,可惜它早就跑没影了。
哎。
一切都准备好,宁安元气满满地打开门,阳光洒进门内,她自己也被镀上一层温柔的暖光:“神,请和我一起出门。”
神自然地牵起宁安的手,他不喜欢宁安落在后面,这样的距离他最习惯。
宁安微怔,反应很快地接上:“和您并排而行是我的荣幸。”
启动机关,升降梯下落,旁边的几棵树上也有人离开,宁安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觉得很神奇。
她就像是误闯了仙境的爱丽丝,对一切都好奇极了。
离开旅馆的招待处,还没等体会绿城的乐趣,宁安就感觉有扎人的视线直戳后背。
有人看她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她这肤色实在显眼,但是浓烈到这种程度……
拐弯,走进一个小巷,宁安转身,将那个近乎正大光明地偷窥者抓了个正着。
是一个个子不高的老人,白发绿眼,面容慈和,穿着得体的双排扣袍子,手里拄着造型典雅的拐杖。
难道弄错了?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摸过一朵成熟的日盏花?有七片花瓣,颜色渐深,每一片都向外舒展,花心是嫩黄色。”老人开口,宁安听着有些耳熟,如果再大一些、愤怒一些……
她犹豫点头,面对一位温和有教养的先生,撒谎是让人羞愧的:“我的确摸过类似的花,那朵花是我旁边,这位大人送给我的,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如果是您的心爱之物,我对此感到,十分抱歉。希望您,能让我有赔偿的机会。”宁安微低着头,显出自己的诚意。
老人握紧了拐杖,昨天下午他刚回家就发现自己精心培育的日盏花不见了,偷花的人眼光倒好,那是他最看重的一朵,手法却糟糕至极,没有将根也带走。
他一时不知道哪个更让他生气。
和夫人吵了一架,他气急,问别人,知道一位白发红眸的贵族小姐似乎拿着一朵花。他跟着循气味到这树屋旅馆,想要逼那人出来,没想到过了一会气味就完全消失了……
他的视线在面前两人之间游离,他看得出来,这位美丽小姐应该是受制于旁边那所谓的“大人”,她的愧疚不似作假。
“既然你承认了,那么,我有一个要求。那朵花是我为参加献花宴准备的,是献给大地女神的礼物,如今没了,我需要你们找到一朵可以和它媲美的日盏花。”老人语气平静,没有过多的责备。
宁安想起昨天翻册子时看到的绿城大型活动,她原本是要买门票看热闹来着……
“好的,我知道了。请您告诉我时间和地点,我会尽力找到让您满意的花。如果没有,我会准备等值的货币。”
老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眉头略微舒展:“那就十五天后,第二个日转刚过,在……冒险者之家见面。”
临走时,老人表示自己有证据,让他们不要想着逃跑,不然会被绿城的法官制裁,并被视为不受欢迎的访客。
宁安赶紧保证绝不会跑路。
老人最后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神,冷哼一声,显然很看不上这个就知道黏在女性身边,半点作用没发挥的家伙。
神专心致志地玩着宁安的手指,没反应。
“哼。”
老人走了,宁安想着之前那朵她看过得最漂亮的日盏花,这任务要完成可不容易。
先去了几家花店,宁安示意自己不差钱,让他们尽管上最贵的,但就算价值20金可的日盏花也没有老人的花漂亮。
不得不说,神的审美真是有了质的飞跃,这感觉可真是微妙。
宁安准备去拜访花店老板推荐的几位花艺大师,希望能有所收获。
“宁安,你想要最美的日盏花吗?”路上,神像是终于回神了,疑惑地问。
“是的。”这么说也没错,宁安吸取了经验教训,立刻警醒地补上一句,“我自己找就可以了,不用拿别人的花。”
神停下了隐秘的动作,宁安在这件事上太投入了,看别人的时间短但次数很多,牵手也少了。
最美的日盏花……
“宁安,我叫那个大地出来,给你送花。”神的视线扫过各种标牌,上面大多写着“为大地女神献花”,让他从中得到了启发。
“什么大地?”宁安想着花行该怎么走,随口问道。
“大地女神。”
……
宁安差点把地图撕成两半,恍恍惚惚:“什么女神?”
“大地女神。”神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什么什么出来?”
“大地女神出来。”
“送什么?”
“送花。”
“给谁?”
“给你。”
……
“宁安,你累了吗?”神不解地望着差点摔倒的神侍,轻轻松松将她搂住,抱起来。
嗯,这样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神抱起来,宁安倒没有觉得尴尬,她满心思都想着神刚才那一句让她的大脑跟炸开一样的话。
这个世界有很多神明,有的神只有几座神宫,有的神的神宫则遍布维坦大陆,大地女神就是其中一位备受敬仰的神明,信徒众多。
毕竟每个人都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大地为人们提供食物,支撑躯体,亲近大地就像是人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对于神明之间的关系宁安了解不多,但是作为一位刚获得神职、神宫都没有一座的神明,她实在不明白她的神主怎么能够如此漫不经心地试图召唤出一位女神。
就像招来猫狗一样随意。
但是,如果他并不是开玩笑……
宁安在地上站稳,抚住额头,觉得体内的气血都在翻涌:“拉萨尔大人……您的意思是,您之前和大地女神交流过吗?”她的用词尽量委婉。
神挽着宁安的手臂,顺便仔细查看她的状况,确认没事。
“交流?没有。她有很多花,你想要的最美的日盏花她应该有。”神的金眸明灭不定,开始搜寻关于“大地女神”的信息,无形的触手以他为中心,四散蔓延,每一根都在竭尽全力地收集。
对于神的大胆发言,宁安只能归功于“初生神犊不怕神”。
“拉萨尔大人,我十分感谢您的心意,我已经知道花行该怎么……”宁安的话还没说完,令她震惊到嘴巴合不上的景象发生了。
路的两边,色彩鲜艳的芽破土而出,争先恐后地生长,唯恐来不及一样,快快长成最好看的模样。抬头,天上也跟着洒下瀑布似的花雨,宁安匆匆看过,发现每一朵都美得各有千秋,很快就覆盖屋顶,塞满街道。
“神迹!”
“是神迹!”
“感谢神的恩赐!”
绿城的人们欢呼着,庆贺着,气氛热烈到恨不得立刻上天。酒馆的乐者抱着手风琴出来,当场演奏了一曲《神辉之下》。
每个人都很兴奋,但在没有得到神宫的神谕之前,也没有人敢主动碰那些花,连顽皮的小孩子都将手背起来。
“这是您做的吗……神……”最后一个词,宁安几乎是无声吐出的,她的视线落在围成一圈的日盏花上,感觉自己没睡醒。
触手在落花的那一刻已经消散于无形之中,神捡起一朵鲜红似血的日盏花,坦诚:“不是。”他还没来得及理解找到的东西,花就来了。
“宁安,这个好看。”神将花放进她的掌心,似乎因为问题已经解决,神的心情很愉快。
宁安犹豫了一会,尽量隐蔽地拿起来,用袖子遮住它。
“亲爱的市民和旅客,神侍有谕,大地女神悲悯,献花宴改赐花宴,有神缘者可得。”通知响彻绿城三十九层,传达消息的神官努力冷静,但是些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激动。
仅仅是巧合吗?
在欢呼雀跃的浓烈气氛中,宁安却皱起眉头,看着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的神,一肚子的疑惑。
“宁安,不开心吗?”
是因为这朵花不够漂亮吗?
“不是的,拉萨尔大人,我只是太震惊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宁安注意到有很多尝试捡花的人都没能触碰到,只好遗憾地去寻找下一朵有缘花,“我们去看看其他花好吗?我从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
不,其实是有的,在万神宫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她被满屋子的花淹没。
明明截然不同,宁安却不自觉地想起来那天晚上的经历。
神点头。
宁安将第三层的大部分区域都逛到,她注意到其他区域的日盏花数量很少,操场那么大的地方只有零星几朵,就好像大头都被她之前所在的街道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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