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都当成借住的客人,又怎会随便替主人留客。
“这个你得去问韩昀璟,墨院我可做不了主。”
……
伴玥楼。
韩昀璟一身黑色鹤绫袍,黑眸里透着森寒冷绝。
他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嗓音低沉开口道:“将李婶的尸骨接回来,用鹞鹰通知玖儿,让她回来送她娘一程。”
“是!主上。”
晨风领命,薄唇紧抿退了出去。
李姣是原疾风军总教头的娘子。
少时。
疾风军的家眷,都住在南郊的柏隆村。
李婶人又亲厚,他们这些小一辈的,几乎是吃着李婶做的膳食长大的。
后来凌云谷一战,总教头没了,李婶去了靖王府,才十二岁的玖儿去了胡国。
她们母女一别经年,如今再见,却是天人永隔了。
书房内。
傅弘启看着那张宣纸上凌乱的几个字。
——琼栀郡主要逃。
“李婶……定是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写的这几个字。”
“嗯。”
韩昀璟闭着眼,嗓音凉凉开口道:“她在膳食间做事,可她的尸骨,却出现在主院寝室内,手腕上,还戴着一对别人都玉镯,若不是她嘴里的竹筒,她便成别人的替身了。”
“那谢琼栀的尸骨,定然也是前日靖王妃买的那个丫鬟了。”
韩昀璟眼也未睁的颔首:“嗯!”
“都怪我……都怪我大意了。”
傅弘启懊悔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但凡我细心一些多查查,李婶就不会被活活烧死,谢琼栀也休想跑的掉。”
“如今说这些都是枉然。”
韩昀璟睁开幽深如寒潭的眸子:“传令下去,暗一暗二组两人一队,从十里亭分散追击,找到人后就得格杀……”
叮铃铃……
韩昀璟话音未落,身后挂在书架上的铜铃大震。
这是连接墨院书房的警示铃,此铃一响必速归。
墨院。
韩昀璟从暗道出来,晨阳忙忙开口:“主子!宫里传召。”
“嗯!”
矜贵清胄男人脱下黑色鹤绫袍,摘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少夫人可回来了?”
“刚回来。”
晨阳帮自家主子套上月白外套:“不过,昭华公主跟着来了,听她的意思,好像要在咱们墨院小住呢!”
韩昀璟轻嗤:“丢出去。”
“是!”
主仆两人快步穿过月亮门,韩昀璟扫一眼门边放着的轮椅。
便直接抬脚朝前院而去。
主院花厅内。
谢锦瑟一边用湿棉巾擦手,一边朝笑得谄媚的死太监扬眉冷笑道:“赵公公啊……你说你昨晚都站在苏婉儿那边了,皇兄怎么能还让你在外面蹦哒呢?”
“昭华公主误会了,老奴一直都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赵公公满脸堆笑躬身解释:“昨夜叛贼挟持了皇上,老奴倘若不假装顺从出得寝殿,如何能在第一时间通知金吾卫救驾啊?”
说话间,他又瞅了瞅门口。
主子咋地还没出来啊!
再让昭华公主这么连消带打的盘问下去,他的尾巴,只怕会藏不住了的啊!
可惜他没盼来自家主子,却看见房妈妈带着红杏绿箩,一人端着一个托盘鱼贯而入。
三人将托盘上的食材,一一摆到桌上。
“娘!昭华公主!你们可有不喜的水果?”
看见东西都备好了,顾以沫忙将擦手的湿棉巾放回铜盆里。
大热天的吃一碗水果凉茶……
啧啧……
想想都感觉倍爽。
“娘不挑嘴,这些水果娘都爱吃。”
“我也不挑嘴。”
楚芸和谢锦瑟也朝桌子边围过去,看着几个水晶琉璃碗里,被切成大小一致的水果丁充满了好奇。
见昭华公主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一旁的赵公公,狠狠的舒了一口浊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株连九族
“因为我苦夏,所以在庄子上时,就捣鼓了这么个解暑的吃食。”
说话间,顾以沫就将四碗水果凉茶给弄好了。
其实,东西都是现成的,水果在冰窖里冻好了。
冰沙也是绿箩早就拍碎的。
她只是把大家要的水果丁舀进碗里,然后加上冰沙和糖水就完工了。
将楚芸和谢锦瑟的两碗推过去:“娘!昭华公主!尝尝可还能入口。”
“嗯!辛苦沫儿小宝贝了。”
谢锦瑟拿起白玉小勺,迫不及待拿起勺子,当即便往最嘴里送了一个西瓜果丁。
牙齿咬碎被冰冻过的果肉,那份清凉中带着脆甜多汁的口感,瞬间让人暑气大消。
“唔……好吃……沫儿小宝贝好手艺。”
自家儿媳,被人家一口一个小宝贝的唤着,楚芸感觉,嘴里消暑的水果凉茶都压不住了。
“昭华公主!请唤我家沫儿少夫人,再不济,你也可以跟着白染唤一声嫂夫人。”
当年吴胡之战。
这丫头偷偷跟着璟哥儿和子淮他们上战场,便和白染那孩子结下了孽缘。
白家一百多口被满门抄斩,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僵了七年了。
若不是知晓这丫头对白染死心塌地,她都怀疑,她是有什么毛病呢!
“好好好……嫂夫人嫂夫人成了吧!”
谢锦瑟忙护住自己的碗。
真是的。
不就是一个名字嘛!看把这母子俩小气得。
韩昀璟和晨阳跨进主院花厅时。
屋子里人手一碗水果凉茶,正吃得眉开眼笑。
赵公公和手下的几个小公公还一边吃,一边和房妈妈请教水果凉茶的做法。
房妈妈得了自家小姐的会意,便大方的倾囊相授了。
而且,这水果花茶的做法极其简单。
只要府里有冰窖,有水果有糖,那就能做出水果凉茶。
韩昀璟在门口站了好几息,愣是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男人矜贵无双的俊脸黑沉,他看着单手支头,趴在桌子上笑得眉眼弯弯的小丫头,性感的薄唇,抿了又抿。
小没良心的,有好吃的也不想着给自己夫君送些。
或许是男人饱含怨念的目光太过实质,顾以沫似有所感朝门口扫了一眼。
就见敞开的门扉下,男子一身月白色交领直缀负手而立,颀长身姿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韩……”
她刚想喊人家的名字,反应过来后立马改口:“世子爷!皇上宣您入宫呢!”
赵公公闻言,忙三两口将碗里的水果丁塞进嘴里。
随手把空碗往身边的小公公手里一塞。
便腰板挺直大声唱喏:“皇上有旨,宣,镇国公府世子,韩昀璟觐见。”
……
紫宸宫。
韩昀璟抬脚下了车辇,鱼贯而出的文武大臣见了他,皆毕恭毕敬的朝他拱手。
“璟世子!”
“璟世子!”
彪骑将军耿岳山,和户部尚书邱诚对视一眼。
眸中皆是大骇。
两人面容一凛,齐齐朝逆光而来的男子,迎了上去。
“璟世子可真是好手段啊!让太子诈死,将满朝文武乃至皇上,皆耍得团团转,你简直就是罪不可赦。”
“没错!如此瞒天过海,欺君罔上,你就不怕株连九族?”
“哦……株连九族……”
韩昀璟脚步微顿,修长如玉手指轻轻摩挲腰间的白玉环佩,嗓音是一贯的慢条斯理,不急不徐。
可说出来的话,却堪比杀人诛心,让人磨牙。
“本世子救了太子殿下,你们却对本世子喊打喊杀,莫非,你们不想太子活着回来,而是想要学忠勇侯和靖王窃国。”
“你……你血口喷人……”
耿岳山和邱诚当即就变成了脸色。
该死的!
如此敏感的时候,姓韩的竟然说他们窃国。
当真是嘴毒心黑,用心险恶。
“耿将军!邱尚书!太子能平安归来是幸事,你们如此不满是何意……”
见文渊阁董阁老,御史大夫董祁,还有杜大学士等人皆围了上去,韩霄凑到儿子身边小声地提醒。
“当心着些,别让人抓到小辫子。”
“知道。”
韩昀璟丢下两个字,抬脚径直踏入殿门……
寝殿内。
谢毅半躺在龙榻上,韩玥在他腰间塞了一个软枕,便带着儿子谢沐笙退了出去。
“母后!舅舅和父皇,不会有事吧?”
谢沐笙一入偏殿,便焦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还不时朝寝殿紧闭的大门张望。
相比起少年的焦虑,韩玥却是淡定如斯。
“放心,他们俩需要开诚布公的谈,就算谈不拢,也不会打起来。”
“父皇都成那样了,舅舅当然不会打他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他是担心他们俩谈得太拢了,直接就要把自己的自由之路,给掐死在这座金色牢笼里。
他喜欢航海,这段时间在伴玥山庄养身子,他都和四叔说好了,等他下次带货出海去远洋做生意,他就和他一起去的呢!
可现在父皇身子出了问题,朝堂上又出了乱子,他自己又自投罗网跑了回来。
哪怕父皇想通了不再为难舅舅他们,可他为了谢家的江山不易主,也定然会把他按在这宫里不让他走的。
而他那个舅舅,肯定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伴玥山庄知道计划提前,而急匆匆赶回来自投罗网了。
一墙之隔的寝殿内。
两个男人一个喝茶,一个闭目养神。
好似较劲般,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好半晌。
谢毅终究是没沉住气,先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你是何时,开始部署这一切的?”
“草民不知皇上何意?”
谢毅:“……”
草民……他大周多出几个这样的草民,他谢毅都可以一统三国了。
谢毅睁开眼,按住火烧火燎,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道:“朕知晓你恨朕,可高处不胜寒,倘如易地而处,你也会和朕……做同样的选择……”
“呵……”
韩昀璟一声轻笑,出声打断了谢毅的话头:“嫉能妒贤,从来都是上位者的大忌,你自己迷失了心性,却还要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借口,就更加的令人不齿了。”
见谢毅被怼的哑口无言,他语气沉沉凉凉地道:“放心!本世子不稀罕你谢家的帝位,你何时让太子登基,本世子就何时还政于他。”
第一百四十章不要他们也行
“父皇!笙儿还小,笙儿才十五,还担不起大周的脊梁。”
谢沐笙被叫进寝殿,听见他要立即择日登基,顿时就嚷嚷了起来。
他就说嘛他就说嘛!
这两人果然要把他架上那个位置。
他的航海,他的自由啊……
“十五还小呢……”
谢毅捂着胸口一阵轻咳,才又看着满脸不情愿的儿子沉声道:“你父皇我未满十岁登基,你舅舅十五不到便三元及第,你的聪明才智,但凡别用在那些船啊海啊上面,你就定然能坐稳这个位置。”
说话弧度有点过大,牵扯得伤口一阵刺痛,谢毅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声音小些,又没人跟你吵架。”
韩玥将他按回迎枕上靠着,转而对抿唇站在一旁的谢沐笙道:“你先回去休息,何时登基,咱们再从长计议。”
从儿子昨夜出现在这紫宸宫,她便猜到,相濡是非得要笙儿来做那个位置了。
“是,母后。”
谢沐笙朝龙榻上虚弱的男人拱手后,退行两步便转身大步而去。
“登基之事,不能由着笙儿的性子来。”
谢毅闭着眼,握住韩玥的手开口道。
“如何就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了?”
韩玥一把抽回自己被握着的手:“以前你防着相濡防着怀玉,防着所有和我母族有关的娘家人,连与他们走得近些的儿子,你都要忌惮两分。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喜好,你又要他立即登基坐你那个位置。
而你之所以如此,不过就是想要相濡立刻把手上的权力交出来而已……”
“是,我就要韩昀璟交出一切。”
谢毅豁然坐了起来:“我防他防得那样紧,他都能侵蚀了我的五城兵马司,控制了我的禁军十七卫,就连跟在我身边几十年的赵公公,都成了他的眼线钉子。”
男人不顾胸口上渗出来丝丝血色,目眦欲裂开口道:“还有这满朝的文武,只怕除了华妃和丽妃两家的母族,其他人,都已经成了你韩家的家臣了……”
砰……
韩玥气极了,一把将桌案上的琉璃盏摔了个粉碎。
“姓谢的,你真当我韩玥没脾气是吧!
是……我阿弟是掌控了你大周的大半江山,可那都是你逼的。”
她抿紧了唇角,眸光满是浓浓的失望:“从你将他们卖给吴国那日起,你就没资格再要求他们对你忠诚了。
倘若我阿弟想要你这个位置,今日你便不是躺在这里说他的长短,而是衣冠楚楚躺到棺椁里,被满朝文武祭拜了。”
“你……”
“你什么你,你给老娘闭嘴。”
韩玥凶巴巴打断谢毅的话。
气死她了,她以为他舍命救她是想通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这疑心病,压根就没得救了。
“玥儿……”
谢毅被一顿骂,没多少血色的脸上从惊愕到愤怒,再从愤怒到委屈巴巴。
“我伤口裂开了。”
……
寝殿外。
谢沐笙将耳朵从门板上抠回来,脑子重复响起他父皇那句带着委屈撒娇的话。
少年凑近一旁长身而立,不在装病娇柔弱的男子身边,试探性的开口问:“舅舅……我……我父皇若是被母后调教好了,能让他继续当皇帝吗?”
那位置他是真不想坐啊!没自由不说,还要纳一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总之。
当皇帝就一个字。
累。
韩昀璟睨他一眼,嗓音凉凉薄唇轻掀:“不能。”
他负手而立,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
“明日开始上朝监国,倘若你能在一月之内了解三国朝局,我送你一艘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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