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扫过眼前的几位少年,轻声对着唐烬说:“殿下,将这些事告诉他们,是否不太妥当?”
唐烬少见的沉默了片刻。
他锐利的视线落在几人身上。
“你们想知道这些吗?”
唐卿毫不犹豫:“想!陆大人,我知道你的担忧,但请不要将我们当做弱者,当做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少女身形不高,可明澈的眸中却燃烧着灼目的火。
陆怀瑾被她看的微微一怔。
云舒白此刻也回过神来。
他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却又挣扎着缓过神来。
少年死死盯着唐烬,嗓音嘶哑:“殿下,您确定,我的父亲真的谋反了吗?”
男人缓缓点头。
云舒白浑身颤抖不已,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都化为一声悲鸣。
唐卿垂下眼眸,温声道:“云舒白,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不需要休息!”
云舒白一拳砸在厚实的红木桌上。
他双目赤红,颤声道:“我娘教过我,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如果爹爹做错了事,那么我就要亲自纠正他!”
唐卿恍惚抬眸,盯着云舒白单薄却又坚挺的脊背。
这个上一世同她没有任何交集的纨绔少年,终究是在风雨摧折中站稳了身子,不屈不挠。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
唐烬将手中的信件烧掉,视线落在窗外。
“陆怀瑾,带他们下去收拾东西。等齐郁明回来后,我们就走。”
“好。”
云舒白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唐玄羽站在唐卿身边,低声问:“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多谢。”
不多时,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大厅。
驿站的伙计已经不见,唐卿去后院马厩看了眼,发现里面的马屁全都不见了。
“他们跑了?”
陆怀瑾颔首:“这些人本来就不是驿站的人,如今他们任务完成,自然不会久留。”
回到大厅,唐玄羽独自站在门口,皱着眉朝外眺望。
“都这么久了,齐郁明怎么还不回来?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唐卿下意识的去看陆怀瑾的神色。
却发现她从容淡漠,正认真的翻阅着随身携带的文件和印章。
察觉到唐卿的视线,陆怀瑾温和道:“怎么?”
“……没什么。”
他们又静静等了一阵,可依旧没有任何人影。
唐烬看了眼即将燃灭的蜡烛,下了决定。
“我们先走。”
马车缓缓离开驿站,唐卿感受着雨滴砸在马车上的声音,心里惴惴不安。
唐玄羽道:“你从一开始就一副很惊惶的样子,怎么了啊?”
“我担心齐大人出事儿。”
唐玄羽笑了:“担心他做什么?他可是武状元啊。”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云舒白缩在角落,在没了先前桀骜的模样,一脸淡漠厌世,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正当这时,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停下。
隐约间,唐卿听到了陆怀瑾的声音。
“殿下——对,在路中央——我过去……”
雨势太大,她听不太清。
可陆怀瑾的语气里,却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焦急。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真把我当小孩啊
唐卿打开车厢的门,抓起门后挂的蓑衣,便冲了出去。
唐玄羽一怔:“唐卿!你做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钻入雨幕。
唐卿则绕过马车,看到了陆怀瑾的身影。
宽大的蓑衣衬的她身形娇小单薄,手里却握着一把断了刃的长刀。
——那是齐郁明的刀。
而在她的身后,哥哥将一具漆黑的躯体抗在肩上,快步朝前走来。
看到唐卿,唐烬沾满露水的眼睫轻轻一眨,没有丝毫意外。
“卿卿,他要麻烦你了。”
唐卿紧抿着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
一只翠鸟展翅,划过规整的的宫墙,落在木制窗棂,抖落满身露水。
轻笑传来,纤纤玉手自窗中探出,轻柔的抚摸它的羽翼。
“小调皮,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出去玩呢?”
原本慵懒精致的氛围,却被一道冰冷女声打断。
“唐淞露,如果齐郁明没死呢?你就这么有把握?”
身着紫色衣衫的秀丽少女微勾红唇,眸光潋滟。
视线落在对面皮肤黝黑粗糙的女孩身上。
“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我都是没有把握的。”
她轻轻垂下眼,语气冷淡:“若是我有百分百的把握,就不会同你一起合作了,唐柔时。”
这三个字仿佛一块烧红了的烙铁,让对面的女孩眼瞳陡然一缩。
她狰狞道:“不要喊我这个名字!我——”
“没事的,没事的。”
唐淞露微笑着安抚:“如今这宫中都是我的人,知道了又怎样呢?更何况,我不是答应过你,会洗清你身上的冤屈吗?”
听到她的承诺,唐柔时才面前冷静下来。
她望着自己满是粗茧的大手,低声说:“我已经把你的话告诉给长安了,他现在坚信,是唐润州抢了他皇帝的位置。”
唐淞露扬眉:“不错。唐长安果然最相信你。”
“当然,娘亲死后这十几年,我们几乎相依为命……”
唐柔时眸中闪过一丝得意:“朝廷的人都要我们死,可我偏不如他们意!我一定要过得比他们都好!”
她越是仇恨,唐淞露眸中的满意就越来越深。
到了最后,她用精致的绢扇抵在唇边,露出少女般懵懂无辜的微笑。
“只要我们成功,唐长安成为皇帝,那么你就是大陈第一的长公主。”
“长公主……”
唐柔时满脸都是贪婪。
“至于齐郁明,他最好是死了。若是没死,我们可就得再花费不少力气了。”
唐淞露嗓音凉薄:“毕竟,他身后的势力若是就此清除,相当的可惜啊。”
唐柔时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们用了我提供的毒,他保证活不过三更!”
……
“是毒。”
大辽不远处的驿站内,唐卿借着灯火,看清了齐郁明锁骨上蔓延的大片红痕。
“这些毒会慢慢侵蚀他的喉管,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这么阴毒的法子,到底是谁在用?”
陆怀瑾抿唇,沉声道:“有解药吗?”
唐卿犹豫了一下:“有。”
霎时间,陆怀瑾的眼眸都亮了起来。
她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有解药?”
“陆大人,不要忘记,我师父可是大陈百年难遇的医学奇才。”
“好、好!”
陆怀瑾一扫先前的颓态,情绪变得紧张起来。
“需要我帮忙准备些什么吗?驿站里应当有配套的药堂。”
唐卿想了想,找来一张纸写成药方,让陆怀瑾抓药去了。
她离开后,房间内便只剩下了昏厥过去的齐郁明,以及唐烬和唐卿。
“卿卿,你是要用……对吗?”
唐卿抿唇一笑:“恩。”
闻言,唐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要取多少?”
“唔,一点点就可以啦。”
唐卿拿起匕首,不太熟练的悬在自己手背。
“我来。”
一双更加宽大修长的手,将她手中的匕首抽走。
唐卿抬起小鹿般明澈的眼眸,紧张的盯着刀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下一秒,她的眼睛被捂住,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唐卿将自己的血液滴进容器里,汇聚了一些后,悄悄藏了起来。
“哎?”
她正要继续给齐郁明看病,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哥哥握住。
洁白的绷带被扯下一长条,谨慎而小心的,裹住了她受伤的指尖。
唐卿无奈:“没事的啦哥哥,这连小伤都算不上呢。”
唐烬的嗓音却极其低沉:“抱歉,卿卿。”
无论如何,哪怕是唐卿自己愿意的,他都不想看到妹妹因此而受伤。
很快,陆怀瑾便带着药材奔了回来。
她没有注意到唐卿受伤的手指,视线不停地在齐郁明身上来回。
唐卿接过药方,悄悄带着自己的血液,一起前往厨房,熬出了一碗药。
齐郁明也已经从重伤昏迷中回过神来,他勉强能睁开眼睛,却只是冷冰冰的盯着陆怀瑾,仿佛想要将她赶走。
陆怀瑾视若无睹,喂他喝下药后,就寸步不离的守着。
一直熬到天亮,唐卿终于熬不住了,趴在床边昏昏睡去。
她身边,是同样满脸疲倦的陆怀瑾。
不知何时,唐卿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她茫然的抬起头,却发现床铺空空,房间内也没有一个人。
“你做的事,我可都看在眼里!陆怀瑾,别以为你能骗得到我!”
耳边,隐约传来争吵的声音。
唐卿茫然的推开门,便看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是天空依旧阴沉。
而陆怀瑾和齐郁明站在木制走廊尽头,两人情绪激动,像是在吵架。
齐郁明醒了?
唐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可正在这时,齐郁明却极其暴躁的拽着陆怀瑾的衣领。
然后猛地吻了上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唐卿的眼睛。
唐烬低声道:“卿卿,累了吗?”
唐卿:“……。”
她被哥哥牵着手带回房间,脑袋里仍旧懵懵的。
“哥、哥哥。”
“恩。”
“刚刚,陆大人和齐大人……”
她看到哥哥微微避开视线,语气依旧镇定。
“对,他们在吵架。”
唐卿沉默无言。
哥,你不会真把我当小孩了吧?
第二百五十章 她从未变过
自从齐郁明伤好后,唐卿就敏锐的发现,陆怀瑾对他突然变得极其冷淡。
唐玄羽闻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哥说过的,陆怀瑾的性格比常人都要刚烈。”
唐卿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经过几天几夜的行军,他们终于重新回到了江南一带,在洛城停下。
踩在熟悉的土地上,回忆起这段时间的起起落落,唐卿不由得有些怔然。
“今晚我们先在这里休息。”
陆怀瑾朝着三人微微一笑,嗓音柔和,全然不复先前冷淡疏离的模样。
唐卿进入房间,刚收拾好东西,唐玄羽便急促的将门给敲开了。
她诧异道:“唐玄羽,你做什么?”
“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的握住唐卿手腕,带着她跑上三楼,进入最深处的房间。
这房间相比起二楼,宽敞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唐卿满脸疑惑:这里是哪儿?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呢。
只见屏风后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修长,傲立,似翠竹般挺拔,眉眼间镌刻着浅浅的书卷气。
唐卿怔了怔。
“唐淮秋……”
她低声呢喃。
唐淮秋温润的眼眸弯起,薄唇勾出一抹轻笑。
“好久不见,卿卿。”
真的过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儿时的言笑晏晏,不过是自己镜花水月的幻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卿懵了会儿,才终于想起问这个问题。
唐淮秋笑意更深,他逆着光,唯有一双眼眸晶莹透亮。
“我们本应在帝京相见,但我等不及了,便先一步跑了过来。”
唐玄羽在唐卿身后哼哼:“说得好听,不就是怕卿卿记住我,忘了你嘛。”
被弟弟戳穿心思,唐淮秋却只是轻眯凤眸,温和的看了过去。
唐玄羽马上噤声。
唐卿无奈:“我怎么会忘记你?只是他们都说,你在唐玄羽失踪后心神受挫,让我不要轻易去打扰你……”
“是我自己放出的消息。”
唐淮秋温和一笑,缓缓上前。
“卿卿,不要再往前了,就留在洛城吧。”
“为何?”
“唐淞露的人,已经控制了大半个皇宫,只等你们回去。”
唐淮秋轻垂眼睫:“这些年来,我在暗中尽力阻止,却也只能让太一宫和墨王一派免受染指。”
“什么意思?在唐淞露销声匿迹的这几年间,她究竟做了什么?”
唐卿眉眼严肃起来。
唐玄羽微微叹了口气。
“她利用自己手头仅存的力量,一点点的掌握朝廷那些人的弱点,然后为之驱使。”
“如同滚雪球般,那些被她手握把柄的人越来越多,职位也越来越高——”
她果然从未放弃过。
唐卿垂下眼睫,低声道:“所以哥哥才会选择在洛城休息。因为他也想将我留在此处,对么?”
唐淮秋颔首。
“不出意外的话,殿下如今已经出发了。”
果然。
沉默片刻后,唐卿抬起干净清澈的眼瞳,紧紧盯着唐淮秋。
“既然帝京已经如此危险,那么为何还要回去?”
“只要陛下还活着,我们就有义务将他救出来。”唐淮秋轻声说:“这也是爹爹的原话。”
也是这个时候,唐卿才知道,安亲王已经召集兵马,朝着帝京出发了。
唐淞露,已经彻底图穷匕见。
如今朝野沦陷,能将其拯救的,只有墨王和安王。
唐卿面无表情的说:“我也要过去。”
唐玄羽急了:“卿卿,这可不是去玩!很危险的!”
“从我进入朱萼楼的那一刻起,我面对的危险多了去了!”
唐卿第一次动了怒,她眉眼锐利明艳,死死盯着眼前容貌相似的两个少年。
“我已经十六岁了,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三岁小孩!”
“唐淮秋,你自认为将我留在洛城是为了我好。
那我问你,你可知唐淞露暗中联系司星燃?可知她久病缠身,只需一点诱因,便会缠绵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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