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去备马,我们沿汀河而上,不出两日便能进入辽国境内。”
“是,先生。可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他……”
“你只管去就是。我自有办法。”
支走小侍从后,男人来到先前的祈福树下。
他抬头,隐约能看到司星燃的身影。
“你不会真在这边坐了一夜吧?”
司星燃垂眸,三两下从树上跃下。
他问男人:“你还不放弃。”
“我为什么要放弃?”
司星燃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身后的男人却突然有所行动!
他一掌砍在司星燃脖颈!
可司星燃察觉不对,灵巧闪开。
男人冷笑,抬手一挥,淡黄的粉末便喷向少年的面门。
司星燃眸中有惊愕,有不甘,更有深深的愤怒。
他的长剑已出鞘半寸,却还是意识昏沉,重重摔在地上。
男人将他抗在肩上,回眸望了眼平静的道观,起身离开。
天亮了。
金吾卫在司星燃的房间内,找到了一封信。
是司星燃写的。
信上说,他厌倦了现在的日子,要去四处逛逛,别找,也别担心。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因此,所有人,包括徐贵妃,都没有起疑心。
可唐卿却不肯相信。
“这封信不是司星燃写的!他怎会走的这样突兀?”
旁人只当她是小孩脾气,见不得朋友不告而别,在耍小性子罢了。
唐卿被敷衍的哄了几下,终于安静下来。
她一言不发的回到祈福树下,迎着刺目的阳光,去找自己的祈福布条。
可是,找不到。
唐玄羽和唐淮秋的布条之间,空空荡荡。
唐卿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第六十二章 我的小少爷
司星燃就这么人间蒸发。
可无人在意,无人担忧。
只是道观的扫地小童发现,祈福树最高的地方,被绑了两根祈愿布条。
也不知是谁做的,绑的那样高,那样结实。
祈福大典持续三日,结束之后,唐卿并未回到太学。
唐烬看她一连几日心情低落,便同太学请了假,将她接回。
有哥哥在,唐卿的心情这才好了不少。
两人回到墨王府,打算晚些时候去醉仙楼吃饭。
唐卿很喜欢那边的桃花羹。
司长归离开后,如今的墨王府,便由唐烬自己找人接管。
这人是个身形稍矮的臃肿男人,相貌温和慈祥,事无巨细。
“小郡主,您先前带回来的花,咱们试了很多种办法,可就是养不活。”
唐卿闻言,呆了呆,但并不意外。
“那便移了吧。辛苦您了,张伯。”
张伯笑道:“不碍事的。若是郡主喜欢花,咱可以去买其他的。帝京新来了一批重瓣孔雀草,您看……”
张伯膝下无子,对唐卿极为喜爱,几乎到了絮叨的地步。
唐卿也不讨厌,只是她如今没什么心情。
“不用啦,谢谢张伯。”
唐烬也道:“张伯,卿卿乏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哎,好!”张伯连连点头。
唐卿回到墨王府的第二日,便收到了奚谢周寄来的信。
有了这封信,再加之哥哥的悉心安慰,唐卿才缓缓从低落中走了出来。
正午时,她本打算带着张伯和哥哥,一起去吃酒楼新上的佳肴。
可张伯脚步匆匆,敲开门,说有人找唐卿。
找她的人是徐波,负责看守段知歧当初送的院子。
不过除了搬运段知歧的礼物,他从未主动找来。
唐卿细问之下,才得知,就在方才,宅院的大门被毁。
他就想着让唐卿赶紧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丢掉的东西。
唐卿有些奇怪,什么人,竟敢闯入墨王府的宅子?
她带着人赶了过去。
唐卿很少来这里,但依旧被收拾的干净整齐。
在通往二楼的地方,唐卿发现了几滴血迹。
她心头一跳,随同众人沿着血迹而上,竟在二楼转角处,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少年!
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重。
唐卿猛地上前,面色一白。
这浑身浴血的人,是段知歧!
她匆忙将段知歧送回墨王府,又找来帝京最好的郎中。
忙活了几个时辰,郎中才满头大汗的走出。
“都是皮外伤,不严重。不过这孩子身体及其虚弱,手臂上尽是划痕,血都快要流干了!”
唐卿心中一痛。
分明不久之前,段知歧还同她保证过,不再让人取血了。
他骗人!还将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唐卿等到晚上,段知歧才幽幽转醒。
看到唐卿,他虚弱的扯出笑容。
想要伸手去牵他,可盯着胳膊上的血渍,还是默默收了回去。
唐卿很严肃:“段知歧,你必须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你父亲又为何,要取你的血?”
段知歧的笑容淡了淡。
他似乎有些犹豫。
可看着唐卿坚定的眼神,段知歧叹了口气。
“将我伤成这样的,是我父亲。”
唐卿登时浑身发寒。
那和张伯一样,胖乎乎,笑容温和的男人,竟然亲手残害自己的子嗣?
虎毒且不食子啊!
段知歧勉强坐了起来,靠着软枕,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那个傻父亲,终于知道自己被骗了。”
“我的血与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因为那样奇特的血脉,只会传给女性。”
唐卿皱眉。
她好像,依稀听说过这个传闻。
有个少数民族,叫金歌族。
生于药谷,被百草滋养长大。
所以,他们的血液宛若良药,可治愈任何疑难杂症。
不过,传闻终究是传闻。
喝人血治病这种法子,太过耸人听闻。
“所以,你的娘亲,是金歌族人?”
段知歧颔首:“是啊。所以那老头子便一直抽我母亲的血,直至她死,还要榨干最后一滴。”
唐卿颤声道:“然后,他又将目标放在了你身上?”
怪不得。
怪不得段父对段知歧百般宠溺,呵护至极。
因为在这个男人眼中,段知歧根本不是什么血脉至亲,而是一个药引!
电光火石间,唐卿又问:“那方慧兰?”
段知歧垂眸:“她同我父亲说,她也是金歌族人。并成功怀上了老头子的子嗣。”
“……所以你的父亲,才会对你起了杀心?”
唐卿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是啊,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没用的药渣罢了。”
段知歧自嘲道:“方慧兰前几日临盆,生的是个女儿,那才是他求之不得的药引。”
所以,对现在的段父而言,段知歧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唐卿突然握住段知歧的手。
“没关系,他不要你,我要!”
听着小姑娘坚定地声音,段知歧微微一怔。
他侧眸望去:“你……不觉得我很恶心吗?像个怪物一样,整天被人抽血。”
唐卿摇头:“你才不是怪物。真正的怪物是你老爹!不对,那东西,根本不配称之为父亲!”
她愤愤不平:“是禽兽!”
“哈哈哈……”
“你还笑!”
“我只是觉得,还好我选择躲到那个宅子里。”
段知歧抬眸凝视着她:“也还好,你并没有将那个宅子,当做一个冷冰冰的礼物。”
看着他,唐卿略有些心疼。
这么多年来,段知歧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这时,唐烬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他带着的,还有一封信。
唐烬道:“这信,是方才那个乞丐塞在门缝里的。送信人叫方慧兰。”
段知歧身形一僵。
好奇怪,方慧兰怎么会这个时候送信过来?
莫非她早就知道,段知歧会被带回墨府?
信封被拆开,段知歧扫了眼。
“的确是她的字迹。”
信上的内容不多,段知歧抬眸看了几句,神情却逐渐严肃。
唐卿也在读。
信上说:小少爷,从今往后,没有人会再觊觎你了。
你不必担心,我并非金歌族人,所以我的孩子也很普通,没法让他延年益寿。
我会用烈火,将一切碍眼的污渍,都燃烧干净。
我的小少爷,你跑吧,不要回头。
这段家,已没有值得你挂念的东西了。
第六十三章 玉石俱焚
读完信,三人陷入沉默。
段知歧神色略有些茫然:“她写这封信给我,是什么意思?”
唐烬沉声道:“她要同你父亲,玉石俱焚。”
听着哥哥平静无波的声音,唐卿打了个寒战。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方慧兰这看似温婉柔弱的女人,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决心。
段知歧的母亲,在临死之前,都没能让自己的孩子自由。
于是,方慧兰便接替了她的位置,用自己的方式,斩断了束缚段知歧的锁链。
她是段母的闺中密友。
从前是,现在也是。
段知歧少见的暴怒。
他撕碎手中信封,不顾满身伤势,强撑着站了起来。
唐卿一急:“段知歧!”
“我要回去!”
他咬牙,声音带着颤意:“那老头子就是个混蛋,他不会让方慧兰好过的!”
段知歧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晕倒,唐卿匆忙将他扶住。
“段知歧,你的伤口又崩裂了!”
“我一定要赶回去!不然方慧兰会死,她的女儿也会死!”
听着他沙哑的嘶吼,唐卿陡然怔住。
如今的段知歧,就像是曾经的她。
绝望,无力,发了疯似的挣扎。
唐卿咬唇,扭脸望向自己的哥哥。
不等她开口,唐烬便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小孩的胳膊。
“持风,备马,即刻出发前往段府。”
很快,三人上了一辆马车,朝着帝京城外的段府飞奔而去。
段家的本家,在帝京附近的飞燕城内。
距离不远,只是路上多有关卡,不免浪费时间。
可唐烬凭借“墨王府”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傍晚时分,便疾驰来到城门前。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架马的持风掏出腰牌。
守城士兵见状,连忙让路,不敢再多问一句。
隐约间,唐卿看到,持风亮出来的那一块,并非是墨王府的腰牌。
而这些士兵脸上,惊恐多过恭敬。
马车在段府门前停下。
果然是金碧辉煌,层楼叠榭。
其铺张程度,相较起最为豪华的赫王府,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知歧匆忙下车,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
门童见状,刚要上前献媚讨好,却被段知歧粗暴的推开。
唐烬也将妹妹抱在怀中,带着持风闯了进去。
段知歧轻车熟路,很快来到一处雕栏玉砌的阁楼前。
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还伴随着瓷器被摔碎的巨响。
唐卿进去时,一眼便瞧见,几个侍女正将一个东西按在水里。
她呼吸一滞。
段知歧也疯了似的扑过去。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可这里,没有人听他的话了。
水桶中,婴儿面色青紫,双眸紧闭,已然没了呼吸。
纤细的胳膊上,还有一道放血的口子。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
还不曾睁眼看过这个世界,便被他给害死了。
唐卿也要上前,却被哥哥牵住手。
“卿卿,别去看。”
而一向冷淡的唐烬眸中,也隐约带了些怜悯。
“段瑞!我杀了你!”
段知歧怒极,不顾满身的伤,冲入阁楼。
而一楼大厅内,段父面色惨白,瘫坐在地,不停地呕血。
他的手边,是一碗被打翻了的红色液体。
唐卿只一眼就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血……血……我的好儿子……”
段父精神恍惚,肥胖的身躯在地上蠕动。
他还想要喝段知歧的血。
段知歧神色淡漠,拾起地上的长剑,提着走了过去。
剑尖在昂贵的波西地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他抬手,眸中满是冰冷的怒意。
然后,一剑封喉。
“当啷!”
长剑掉在地上,段父也发出最后一声嘶吼。
段知歧腿一软,瘫坐在地。
他低声道:“至少帮我找到方慧兰。唐卿,求求你了……”
话没说完,便仰面昏厥过去。
唐卿强忍泪水,重重的点了点头。
唐烬环视四周,视线却落在西北方向。
那里燃起大片烟雾,很快蔓延开来。
持风翻墙而入,半跪在唐烬跟前。
“主上,整个院子都烧着了,人,已没得救了。”
唐烬沉默片刻,启唇道:“先去灭火。”
很快,火势被扑灭,但仍有余火,蚕食着眼前的断壁残垣。
唐卿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满地灰尘往前走。
她茫然道:“怎么办……还是没有救下这位姐姐……”
她要怎么去面对段知歧?
而短暂的昏厥后,段知歧也强撑着寻了过来。
唐烬拦着即将上前的几个侍女,沉默的望着段知歧的背影。
段知歧有些不可置信,他望着一地黑灰,先是在废墟中扒着什么。
然后,又开始一声声的喊着方慧兰的名字。
可那个总是会温柔回应的女人不见了。
她被埋在烧焦的木头下,吝啬的连骨头也不留。
段知歧腿一软,跪在地上。
唐卿见状,匆忙上前扶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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