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劝劝女儿,但又怕自己说多了,反而影响了江城阑的判断,于是便没有再说。
从母亲房里出去,江城阑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
江城阑反复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西陵罢了。
这一年多,砚慕清的进步她都看在眼里,或许并不成问题。
可是,那地方终归是阴气太盛,损耗心神的,他又是那么个性子,连军营里都待不住,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那样的环境?
若是在军营,或者在任何一个妖族能够管控的所在倒也罢了,偏偏是和妖族为敌的西陵鬼族。
江城阑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她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走了一圈又一圈。
江铭昀回来的时候,瞧见她出神地走走停停,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
“城阑?”江铭昀喊了一声。
江城阑回了回神,回应,“父亲,您回来了?”
江铭昀点了点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该吃饭了。”
话音刚落,江七白很合时宜的从厨房端着饭菜过来,江铭昀没有再跟江城阑说什么,帮忙端菜去了。
等到江七白把最后一道菜端过来,轻声喊她,“城阑,吃饭了。”
少女沉默的进了屋。
吃饭的时候,江铭昀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城阑抬起头不知道如何说起。
江七白给江铭昀使了个眼色,轻轻的摇了摇头,江铭昀也心领神会的不再追问。
没多久,江城阑就放下筷子,起身出门去了。
江七白这才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跟江铭昀说了。
江铭昀听后,沉默了好一阵儿,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这个丫头得了我的真传。”
江七白有些不解,“是吗?”
江城阑回到房间,仍旧不停的踱步。
紧张焦虑的不仅仅是江城阑,还有妖王寝殿的砚慕清!
他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怎么还不来?爹爹,你不会真让我去西陵那个鬼地方吧?”
砚尘珏斜了他一眼,道:“先前答应了我什么?”
少年不说话了,但是嘴巴撅着,显然是不高兴的。
清吾倒是劝他,但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的,“言言放心,你爹的歪心思多的很,不然怎么能把你娘我骗回来?”
砚慕清却压根儿不买账,道:“娘亲你哪里需要骗?分明就是瞧上我爹的美貌了,他撒撒娇你就什么都答应了。”
清吾啧了一声,“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砚慕清撇撇嘴儿,“分明就是嘛,娘亲和城阑一点都不一样,城阑不喜欢我,她巴不得和我退婚呢,现在说不定真高兴呢,怎么可能来找我?”
少年越说越委屈,眼瞅着就要掉下眼泪来。
这时,外头有人进来通传,“启禀陛下,王妃,江副将求见殿下。”
砚尘珏淡淡地说:“这不是来了吗?给我出去跪好。”
少年一个箭步跑了出去,砚尘珏又冲那侍从挥了挥手,“去把人带过来吧!”
不过片刻,侍从带着江城阑进来,一进大门,便瞧见主屋的门外跪着一个人。
尽管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但江城阑还是能从身形上辨别出那人正是砚慕清!
江城阑快走了两步,快到砚慕清身边的时候,又故意放慢了步调,怕被人看出她的着急。
砚慕清余光瞥见一双脚停在他身边,心里想着他爹的嘱咐,不能抬头,不能看她,她问什么,都要等她急了才能回答。
不能哭,不能闹,不能有半点委屈。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就在砚慕清等得急躁,心想江城阑怎么还不跟他说话的时候。
那人终于开了口,“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少年垂着头,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可江城阑很清楚,她的声音虽然浅淡,但是不至于让人听不到。
难不成,他还在赌气?
良久,江城阑再次问道:“砚慕清,我问你为何在这里跪着?”
砚慕清心里默念着:两次了,问了两次了,快点,再问我一次,再问一次,我就回答你。
可高傲如江城阑,怎么可能有了再一再二还有再三再四?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今日来这里就是个错误,她转身便要离开。
这可把砚慕清急坏了,顿时也顾不上跟他爹承诺了什么,立刻便要起身去追。
可正当他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砚慕清张了张嘴,想说话,竟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此时在屋里,趴在门上悄悄地注视着外面动向的清吾忍不住感慨道:“可以啊,不愧是我儿子,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不错不错。”
砚尘珏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小子想去追,我施法把他定住了。”
清吾失望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说呢,他怎么突然定力这么好了。”
砚慕清心里委屈,都快哭出来了。
自己好不容易等到江城阑来找他,却因为自己不理她,把她逼走了。
他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可下一瞬,那离开的人突然又折了回来,怒气冲冲地一把提着砚慕清的衣领将人拉扯起来。
砚慕清红着眼眶,一脸错愕的看着怒火中烧的江城阑。
江城阑咬了咬牙,道:“砚慕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本少年心里就委屈极了,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更是破防了,眼泪根本不听使唤的落了下来。
江城阑心头被狠揪了下,疼得厉害。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问道:“为什么去西陵?为了躲我吗?”
砚慕清摇了摇头,“不是。”
虽然他给出了回答,但是这语气分明就是假话。
江城阑深吸一口气,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恼火,“既然不是躲我,给我一个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砚慕清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并不是他爹教他的,只是因为承受不住江城阑的盛怒,他有点害怕。
瞧着少年瑟瑟发抖,甚至吸着鼻子一颤一颤的时候,江城阑心里的怒意渐渐的被弱化了,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她声音软了几分,道:“不要去西陵了,那里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出来,江城阑自认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转身便要回去。
可身后传来少年带着委屈和坚决的声音,“不要!”
江城阑停下了脚步,怔怔地回头看他,“什么?”
砚慕清目不转睛地直视她,“我说我不要听你的!”
江城阑皱了皱眉,他一贯不听话,但也没有这么不受管束。
可砚慕清十分坚决,近乎用喊破声音的语气喊着:“为什么我什么都要听你的?你不喜欢我,我想办法取消我们的婚约。现在我想法设法的做到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左右的方式?”
江城阑沉默了很久,“什么意思?你去西陵是为了取消婚约?”
砚慕清不说话了。
屋里的清吾忍不住赞叹,“不愧是你儿子,这演戏的本事,天生的。”
砚尘珏心虚地笑了笑,“清姐姐别说了我。”
屋外的江城阑扯着砚慕清的衣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妖王陛下逼你去西陵的吗?你用取消婚约作为交换?”
砚慕清推了她一把,道:“是!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吗?江城阑,你不是该高兴吗?我去了西陵,就没有人碍你的眼,没人会缠着你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江城阑却道:“即便你要走,也不必去西陵,那里太危险,你或许会死的。”
砚慕清轻笑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这样不是更好吗?我死了,从今往后你连见都不必再见我。如果我活着,不管去了哪里,早晚要回来的。等我做了妖王,你要成为我的属下吗?”
江城阑没有细想过这些。
砚慕清又道:“就算你能做到,我也做不到。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在身边,到了合适的年纪,和旁人在一起?江城阑,我没你想的那么坚强,我做不到。”
江城阑沉默了起来。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砚慕清去死,也不想让他痛苦,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
砚慕清突然后退了一步,自嘲般的笑了笑,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今日跪在这里,也只是跟爹娘要求再见你一面,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也已经见过了,我也不必再跪下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西陵鬼族罢了,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需要一些苦楚,让我忘掉你。”
“你放心吧,城阑,等我回来,就是一个全新的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清吾有些惊讶,连忙问道:“这些话,也是你教他的?”
砚尘珏摇了摇头,道:“他自己胡说八道的,我没叫他这么说。”
番外——小作精和高冷怪12
砚慕清像是心灰意冷,明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挽留江城阑的,可在看到她怒火中烧的样子,砚慕清自己都不知不觉的一步一步走偏了。
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即便是有父亲帮得了他一时,也没办法帮他一世。
算了吧,还是算了,与其这样没有骨气的逼迫江城阑,还不如真的学着怎么忘了她。
砚慕清双眸灰暗的转身要走,江城阑却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
少年呆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城阑一言不发,相比于该说什么,她脑子里的念头反倒是自己为什么突然抱上来。
她明知道这样对砚慕清的决心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让事情越来越不受控,越来越糟糕。
“别走,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这话像是妥协,也是江城阑像是故意遮掩似的说辞。
砚慕清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不必你施舍我。”
说罢,他拉开江城阑的手,离开了。
原本只是做戏,想要试探一下江城阑的真心。
可经过这件事一闹,砚慕清竟然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去西陵。
清吾哪会想到这个结果?因此把想出这个馊主意的始作俑者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都怪你,现在怎么办?没办法收场了!”
砚尘珏握着她的手,“清姐姐,你先别着急,总有解决办法的。”
清吾气呼呼道:“解决办法?你光会说,你有本事把你儿子劝回来。”
说着,清吾的鼻子有些酸酸的,“这个是我唯一一个孩子,要是真的死了可怎么办?你难道想让我再受一遍苦,再生一个?”
“……”
若是砚慕清在场,听到他娘担心的缘故,怕是要当成气晕过去。
砚尘珏安抚着她,“别担心,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保证不会让言言有任何危险的。”
可就是想办法的这一晚上,意外出现了。
第二天一早,砚尘珏想把砚慕清绑在屋里的时候,发现这小子已经不见了。
砚尘珏心道不好,立刻召集了合宫的侍从四下寻找,最后得知,昨夜里砚慕清已经偷偷离开了妖族。
清吾听了这个消息,差点晕过去。
砚尘珏连忙安抚,“清姐姐先别着急,我这就带人去西陵把他抓回来,你放心。”
事情闹得很大,江城阑清晨去军营的时候,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昨夜连夜走的?”
“可不是,听说妖王陛下已经带人去追了,也不知道这小殿下是怎么了。”
“是啊,不是说今日走的吗?干嘛要连夜离开?”
“……”
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江城阑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向来不管俗事的江副将发了话,自然众人都以为要被训斥,纷纷不敢出声。
江城阑却继续追问,“你们方才说什么人连夜离开?”
一个士兵壮着胆子回答,“是小殿下,听说昨晚离开了妖族,妖王陛下怕他出事,已经追去西陵鬼谷了。”
江城阑心脏停了一瞬,眼前骤然一片漆黑,身子晃了晃,差点倒下去。
士兵们纷纷关切地想上前搀扶,却别江城阑抬手阻止了,“我没事。”
江城阑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军营,魂不守舍的往前走,直到走到了妖王宫的城门。
守卫们纷纷行礼,“江副将!”
江城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扇城门,片刻,她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刚追出妖族地界儿,便瞧见妖王陛下拎着一个人的后衣领,把人提了回来。
砚尘珏和江城阑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有些惊讶。
江城阑连忙拱手行礼,砚尘珏则是抬了抬手,问道:“江副将这是要去哪里?”
在听到‘江副将’三个字之后,被提溜着的少年身子一僵,想回头看一眼,却拗着性子不肯看她。
江城阑也是不知如何回答,难不成如实说,自己也是要去找砚慕清的吗?
她耳朵红透了,才用蹩脚的话搪塞过去,“属下只是,到处走走。”
砚尘珏点了点头,“嗯,都走到妖族境外了。”
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还觉得江城阑和她那个蠢爹一模一样。
江城阑没再多说,砚尘珏也不久留,毕竟家里还有个媳妇儿在坐立不安的等着他把儿子带回去呢。
从江城阑身边走过,原本背对着江城阑的少年和她对视上了。
砚慕清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妖族的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殿下明明要去西陵,可又连夜偷跑去西陵,妖王陛下还兴师动众的去把人抓了回来。
砚慕清一连十日都没有出过门,也不再跟他爹去妖王殿处理公务,甚至连每日清吾送来的糕点都不吃了。
倒不是为了躲江城阑,他才不肯出门。
砚慕清只是觉得自己很丢脸。
那么有气势的放了狠话,说得那么决绝和不留情面。
就是担心爹娘会不同意,他甚至连夜跑去西陵。
可都还没到西陵的地界儿,他就这么被他爹抓了回来。
不仅如此,回来的时候,还被江城阑看到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虽然他没有姥姥!
午后,虞氏来瞧他,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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