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谣怔然,望着手里精巧的蚂蚱,无声地笑了笑。
第65章 红线
婚期越近, 越满的心就越乱,七零八碎的, 好像隐隐约约有不祥的预感。
她晃了晃脑袋, 把这种不祥的想法抛之脑后,把红纸叠了几叠,又托着下巴守着门口。
谢知庸近几日添置了不少东西, 院子里也新栽了许多花,总之一切都生气勃勃的。
她转了转狼毫, 笔头飞了一下,墨水就溅出来, 落在她伸手蹭了几下, 余光瞥见谢知庸从门口进来,扔下狼毫就冲他跑过去, 她抱怨:“我无聊死了。”
谢知庸伸手把人接住,越满都准备好起跳到他身上了, 又被他拉下来,很疑惑,皱着眉看他。
谢知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越才海先一步从谢知庸后头迈步出来,他满脸写着不高兴。
越满这才后知后觉的尴尬,拍拍谢知庸的手背, 对方松手。她凑过去,老老实实地喊:“爹。”
越才海一开始看到女儿两眼泪汪汪马上就要泪落当场,没想到被走在前面带路的谢知庸抢了风头,心里悄悄给他记上一笔。
“哪有未婚夫妻住一起的, ”越才海左右看顾了一圈——屋子还算大,收拾的也蛮整洁, 看起来应该不怎么缺钱,他稍稍松口气,对越满说:“镇上客栈那么多,你先搬出去。”
越满反对,
反对无效。
谢知庸拽着她的手,轻轻地扯了下,看起来也很无措。
越才海才不管这些,雄赳赳地坐在一旁。
好像确实是有这个说法,不然不吉利,越满想着,惆怅地叹了口气,借口去里屋收拾东西,消磨时间。
谢知庸本来打算跟着进去,被越才海喊住:“等下!”
于是他又老老实实地站好了,手指不自觉的蜷了几下,看起来有些紧张。
越才海站起来,发现自己要矮他半个头,委实没有气势,于是又尴尴尬尬地坐下了。
他润润嗓子:“咳,你也坐吧。”
谢知庸反应慢半拍地应了声好,又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他将手放在身前腿上,正襟危坐,视线也不敢乱动。
越才海在迷阵中转了几圈,所幸后面谢知庸来他才堪堪跟着他找到路。
他在心里算着,刚刚和我一起走路的时候,他是不是同手同脚了?姿势不对,扣一分。
谢知庸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越才海又发话,问了他一些诸如家里事情,他挑出可以说的,老老实实回答了。
越才海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新花样了,刚想找别的问题,越满推开门:“爹,你别欺负他了。”
越才海“哭哭啼啼”,一副痛心疾首样,挥挥手,赶谢知庸退下了。
谢知庸迟疑地迈步起身。
越才海悄悄抬眼,看两人的动向,眼前忽然出现一方帕子。
谢知庸有些紧张地递给他。
真是傻子,这都看不出是假装的。
越才海心说。
抿了下嘴,还是接下了那方帕子。
他又想,这可以勉强加一分。
*
越满说收拾东西,本来就是借口,进了屋子找个角落,捧着一小碟糕点吃着。
倒是谢知庸,一会说进来找本书,一会又说忘记拿什么了,兜兜转转进来了数次。
谢知庸大概是有点分离焦虑症。
越满察觉到他的小情绪,往隔壁坐了坐,腾个位子给他,又招手让他过来。
谢知庸跟着坐在她身侧,没什么表情,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越满拍落手上的糕点残渣,拍拍他的脑袋。
谢知庸慢慢地眨了几下眼睛。
他靠过去,把脑袋埋进越满的脖子,他温热的呼吸都洒在她颈侧,跟过电似的,带起越满一阵颤栗。
“你乖乖的,等我回来。”越满拉过他的小尾指,晃荡几下,语气很像哄小孩。
谢知庸半天没反应,直到越满又戳戳他的掌心,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闹脾气的谢知庸和平时不大一样,越满想逗逗他,又怕他不开心,只好伸出手示意谢知庸把手搭上去。
谢知庸脑袋侧了下,发尾扫过她的脖子,越满手指绕着拨弄了几下。
他把手搭上去,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给你变个法术。”越满和他眨眨眼,十指串进他的指缝。
谢知庸扣得紧了一点。
须臾片刻,越满的小指尾环着一根细细的红线,延伸着,另一端串着谢知庸的手指尾。
谢知庸微微放大了下瞳孔,他没说话,却悄悄弯了下嘴角。
越满拽了下,谢知庸的手指也被拉着动了下。他抬起头看着她。
“喏,师兄知道月老么?”越满扬了扬手:“他会给有情人都牵上红线,无论多久,多远,红线不断,有情人都不会分开的。这就是我们的红线。”
*
越满最后还是跟着越才海走了,她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看着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谢知庸。
谢知庸和她对上视线,和她勾了勾手指尾。
那根红线用了仙术,寻常情况下不会出现。
越满有所感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指尾,无声地笑了笑,和他挥挥手。
越才海财大气粗,包的是柳城最好的客栈,房间很大,越满觉得过分大了,空荡荡的有些没人气。
“又在想那臭小子了。”越才海一敲她脑袋,把她喊回神。
越满大声“哎呦”了一句,越才海马上着急地问:“敲痛了没?”
“没有。”越满咧嘴笑笑,成功把人吓到了,她得意洋洋地晃荡了下脚。
越才海瞪她一眼,又惆怅:“一眨眼,你怎么就出嫁了,一辈子这么长,你真的非他不可么?”
“大概就是和你对我娘一样。”越满也不闹了,她正视越才海,用很认真的神情回答他:“我愿意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
越才海动动唇,到底是不出声了,末了,他说了句“早点睡,不然几日后出嫁上妆该不好看了。”
他起身,背对着越满,一步一步迈出门。
越满这才发现他也只是个很珍爱,很不愿意自己女儿离开的父亲。
“爹,我有空就和谢知庸回去看你。”她对着他背影喊到。
越才海步子顿了顿。
*
越满拽着自己的袖子,不知道该不该从越才海手里抽回来。
算了算了,她想,还是没动静。
越才海哭得震天动地,眼泪没落几颗,他握着谢知庸给的帕子,捂眼睛,另一只手倒是揪着越满的袖子。
在数落完谢知庸第二十五个扣分项后,他终于缓过来了点劲。越满把人送回房,熄了灯,就打算睡觉,没想到翻来覆去睡不着。
大抵是月光太亮了,她想着,下了床,走到窗户前,刚打算放下窗槛,余光意外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动作比脑子快,她三两步走到门前,就打算推门出去。
门却动弹不得,被人按住。
“谢知庸!”越满喊他,又怕自己声音太大,吵醒隔壁的越才海,末了的那两个字,压得又低又轻。
门外的人影动了下,还是“嗯”了一声。
“干嘛不开门啊。”越满皱眉,轻轻踢了一脚门,不高兴地埋怨。
谢知庸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很久,他闷闷地声音就传来。
“越大人说,新婚前不能见面是习俗,可以保佑新人白头偕老的。”
“你还信这个。”越满小声吐槽了句。
谢知庸的声音又传来,他的语气很轻,好像稍纵即逝的雪花。
“信的,我想和你白头偕老。”
好吧。
越满不自觉地就翘了嘴角,她靠着门背坐下,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她声音极轻:“那你哄哄我好不好,你不在,我都睡不着的。”
谢知庸跟着靠着坐下,他动了动手上的红线,越满那边好像也有所察觉,跟着回拨了下。
他无声地弯了下嘴角,又问她:“你要我怎么哄?”
“唱歌?讲故事?”越满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也就那几种:“你都试试?”
谢知庸为难地想了想,没办法地开口:“我不会唱歌,也不是很会讲故事。”
“啊,”越满吃惊,又想到谢知庸孤单半生,大抵是没人给他哄睡过的,他活了二十多年,也许一个故事、一首童谣也没听过。
“那我给你讲好了。”越满清清嗓子,难违的有点紧张,她说:“在很久很久的以前,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仙,叫云华仙子,一日,她下凡捉拿天庭重犯,意外受伤,不慎被打破心脏。恰好呢,有个凡间公子,叫杨天佑的,救了身受重伤的她,他甚至还用自己的心脏换给了她。
云华仙子自此有了一颗凡心,动了七情六欲,和杨公子两情相悦了,他们喜结连理……”
“……那个凡人会死的。”谢知庸不知道他为什么没了心脏还能活,打断。
越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死,她恼羞成怒:“不重要!反正他还活着。”
“好。”谢知庸乖乖巧巧地应话了。
越满于是又继续讲了下去:“他们婚后很恩爱,还养育了一个孩子。但是好景不长……掌管那些仙子的,是个叫王母的仙子,他知道后很生气,把云华仙子抓起来,压在山下,并且派人围堵杨公子……最后……杨公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没了动静,空气中于是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谢知庸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抱起地上的越满,把人送到床上,又给她拉好被子。
月光如水,他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最终,他还是低声问:“最后呢,他们在一起了么?”
越满迷迷糊糊,她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有。她只是拽了拽被子,声音含糊:“没有,他死了,他们天人相隔了……”
谢知庸眼睫飞快地眨了几下,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浓郁的夜色里,他只是轻轻地,好像只是随口的一声的叹谓,他说:“是悲剧啊。”
第66章 成亲
往后的几日, 谢知庸每晚都会来守着她。
越满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的故事储备不够多,不能给他讲什么其他的故事, 用尽脑子在想还听过什么新鲜故事。
没想到谢知庸第二天就去玉琼楼找了个说书的, 收集了不少新故事讲给她听。
时间一点一点往前推着走,明天就到了婚期。
越满抠着裙角,看着谢知庸投在门上的剪影。
“我有一点点紧张。”她说, 轻轻踢了一下门板。
谢知庸伸手碰碰她投在门上的剪影,刚好是个摸脑袋的动作。
谢知庸大概也有一点点紧张吧。越满这样想着, 开导完自己,又重新挥了挥手:“你早点回去睡觉好了。”
“我守着你。”谢知庸回她, 越满刚翘了下嘴角, 就听见一道声音插进来:“守什么守!我人还在呢!赶紧给我回去睡觉。”
越才海打着哈欠,推开隔壁的门, 看了一眼谢知庸,哼了一声, 就开始赶人。
谢知庸无措地喊了他一声“越大人”。
越才海愣神片刻,面色有些复杂,上手推着他的肩膀把人拉走:“赶紧回去睡觉!多晚了都,净吵我睡觉。”
谢知庸没办法,被他推着走了几步。
怕人不睡,越才海补了句:“泡点龙眼百合的茶……免得明日成婚配不上我家满满。”
越满听出越才海的嘴硬心软, 弯了下嘴角,透过门板,悄悄和谢知庸画了个心。
“还有你!也早点给我睡!”越才海猛的转身,隔着门板冲越满喊:“明天寅时起呢。”
提起这个越满就焉了, 她把自己埋进床里,闭眼, 尝试十秒入睡。
越才海又朝谢知庸走来几步,谢知庸不明所以,往后退几步。
“站着。”越才海出声。
谢知庸又老老实实地收回脚,站着。
润了下嗓子,又清咳几声。
越才海才别扭开始:“你就跟着满满喊我就好了。”
谢知庸怔忪片刻,反应过来,抿抿唇,欲言又止。
“喊不出就算了!”越才海火急火燎地打断他,替自己找个台阶下:“反正时间长着,也不急着改口。”
谢知庸又点头。
“走吧走吧。”越才海最后朝他摆摆手,望着天边一轮明月,他好像也想到了,当年自己偷偷给翻墙去见心爱姑娘的样子。
他说:“都要好好的。”
*
越满果然没睡多久,第二天早早就被妆娘叫起来了。
妆娘手上捧着沉甸甸的的胭脂发饰和喜服,眉开眼笑,见了越满直夸她好看。
越满对着铜镜,可能是太紧张了,半分困意也无,睁着眼睛炯炯有神地在想整个流程。
果然正经成婚和秘境那次就是不一样。
那次她半分感觉也无,一心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去找谢知庸。
谢知庸当时送她出嫁,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越满就要嫁给他了。
她想着,嘴角又翘起来一点。
铜镜里,她看着妆娘给她梳头。妆娘接的这个是大单,她喜笑颜开的,嘴里喊着一串吉祥话,什么“一梳到白头,二梳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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