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忽停,一切又静得可怕。
一道黑影腾出,极快,仿佛让人觉得只是眼花的错觉。
谢知庸看准时机,手腕轻翻,将灯笼掷了出去。
灯笼很轻易的被躲过,忽晃起来的光亮却引得了弟子们的关注,那道黑影也被光晃了下,动作慢了几分。谢知庸忙跟上。
距离仅有咫尺,四周的光亮越来越多,是其他弟子提着灯笼赶过来了。
谢知庸将剑抽出,打算先拖延住对方。
黑影却无心恋战,见人越来越靠近,想寻个时机越出谢知庸的剑影。
又是一道剑光,谢知庸下了真本事,剑光极快,黑影连忙必然,却还是被剑气卷蹭而过。
一阵迷雾,他趁机也拿出剑和对方僵持。
几招下去,难分胜负,周遭的弟子密密麻麻地都过来了,脚步声嘈杂一片。
“谢知庸对吗?”黑影忽而收手,谢知庸乘胜追击,剑已抵着他心脏前一处,黑影那轻薄的刃挡住,避免他进一步。
“我记得你父母是十七年前走的,”黑影不慌不忙,继续:“舍身就大义,啧啧,那么多年,你可有想过他们。”
“多说无益。”谢知庸手腕使力,想将剑刃继续往前。
“我若是,能让人起死回生,”黑影悠悠笑道:“那还多说无益吗?”
谢知庸一顿,神色一凛,那黑影抓住时机,袖中暗箭飞出,谢知庸只得撤剑回身,只是一瞬,周遭满起了白雾,将人严严实实笼在里面。
谢知庸沉下心,在迷雾中听声辨位,剑风忽过,他不避不让,反手将剑飞出,两剑相过,发出铮铮的声,紧接着,空气泛起血味。
其余弟子姗姗来迟,他们过来途中遇见大雾,绕的他们走了好几圈岔路。
谢知庸手臂被伤,血色泛起来,白色的弟子服透出了血,染开一片。
他另一只手拿着剑,剑尖上有一块黑布,黑布上染了血,在月光下发亮。
其余弟子将来时的境况一一汇报,谢知庸静静地听着,垂着眼,神色难辨。
*
修仙人也是要过节的,腊八那天是休沐。
越满睡到了日上三竿,本想继续睡下去的,林晓晓却来敲门了,砰砰作响。
“越满,别睡了!今个腊八诶!”林晓晓立志要将睡懒觉的越满拽起来。
还打着哈欠,越满迷迷糊糊地就看见她手上拿着什么。
“快去洗漱。”见她醒了,林晓晓将东西往背后一藏。
“什么啊。”十分不积极地洗漱完,越满绕到她背后去看。
“登登——”林晓晓宝贝的拿出来,是一个小碟子,上面放了几块豆腐,色泽泛黄,有点油光,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在我家那边,腊八是要吃腊八豆腐的。”林晓晓笑眯眯的:“我可会做腊八豆腐了,你算有口福了。”
“谢谢师姐。”越满拆了筷子吃起来,豆腐很好吃,她幸福得眯眼:“师姐和我一起吃点吗?”
“不了,我还有点……”话音没落,她眼尖地看见越满手上的口子,抓着手问:“怎么回事?”
“啊,”越满这才发现,那道被白鸽啄的口子不知怎的,还在渗血。
“怎么一个两个都受伤了啊。”林晓晓皱着眉,嘟囔了一句。
越满预备吃下最后一块豆腐,随口问:“什么一个两个,还有谁啊?”
“是谢师兄。”
越满最后一块豆腐没咽下去,嘴里塞满了东西,还顽强的含糊问:“谢师兄怎么受伤了。”
“昨夜有人夜闯,谢师兄和他过了几招。再细的我也不知道了,你知道的,这种东西,一向不给外传。”林晓晓给她递了杯水:“但是妙春堂最近伤药开销大,我今个想去帮会忙。”
“师姐真厉害!”越满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想了想,问:“除了妙春堂,还有何处有伤药?”
林晓晓欲言又止,终还是开了口:“其实后山深谷也有,只是,据说那处曾经有什么妖魔殒命,邪门的很,据说不走运被盯上了再出来连仙术都不会了。”
林晓晓一本正经地讲着,越满却不怎么怵——她来这也不是真修仙的。
手指上的伤口隐隐有些痛,血没止住。
那鸽子嘴真厉害。
越满无不忧愁地想,忽然又忆起了受伤的谢知庸。
第7章 深谷
金乌西坠,日暮的光辉给植被带上了一层奇幻的光圈。
越满手里拿着花重金跟药童置购的草药纲目,嘴里念念有词:“红花,茎白,光滑无毛,花呈梗红色……梗红色是什么色?”
找草药委实不是个轻松的差事,越满有些后悔,还有些焦虑,下午到日暮,找了一个多时辰,这地草药多是多,对药童们可能是天赐福地,但对越满一个门外汉来说,这是比新手村还难一点的试炼。
一阵风吹过,草药香扑了越满一鼻子,风过草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越满又紧了紧自己的小斗篷,有些怵。
“师姐,深谷有没什么妖魔鬼怪啊。”越满捏着传音符,吸了吸鼻子,打算问下于谣。
于谣今日轮值巡视,一时之间没有回,越满忽而听到脚步声,落在草药上,发出轻微又明显的声音。
她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不敢回头,装作没发现的样子,捏着符纸假装在聊天:“啊,师姐你来找我啊,我在深谷,这里风有点大,我一会就回……”
话说到一半,于谣那边传了回信:“明净宗里的精怪都被清理过,深谷自然也是,不过,我记得谢师兄的爷爷在深谷。”
越满哆哆嗦嗦地看完,心总算放下去一点,她打算站起身来,却冷不防被拍了下背。
妖怪啊!
恐惧到无声,越满一个屁股墩稳稳的摔了下去,她连忙回头,身后是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头,凶巴巴地看着她。
心从嗓子眼放回去,大脑却仿佛短路一般,没等老人开口,越满先一步出口:“……爷爷?”
*
姜汤暖洋洋的,小碗被捧在掌心里,热流却顺着掌心一步步过到四肢,驱散了寒意。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没事来深谷干嘛?”老人家东翻西找,但他这里全是他这个年纪的衣物,连件像样的披风都没有,没办法让小姑娘换下摔脏了的披风,只好作罢,搬了张小马扎,对着坐在越满前面。
“我采一些草药。”老人家只是看着有些凶,越满指了指药筐,老老实实地回答。
老人家在药筐里翻了几下,点头,煞有其事地评价:“看出来了,里面草有九成,药只有一。”
越满无言,又想替自己争口气,拿出纲目:“我照着药心卖给我的纲目找的。”
“纲目是真的。”老人家翻了下书,随口问:“这玩意还要花钱买?你花了多少。”
药心是妙春堂的小药童,听闻她的来意后二话不说就掏出了这本书,要价二十两,越满深知砍价对半开的讲究,把价钱砍到了十两,她自信开口:“十两,本来要二十的,所幸我机灵。”
老人家愣了一瞬,接着点头,附和:“确实机灵,这种妙春堂免费送的小册子,只是让他怒赚十两。”
越满被他说的一愣一愣,才反应过来,焉巴着脑袋。
“爷爷是谢师兄的爷爷?”这话委实有些绕口和奇怪,但越满还是问。
老人家顿了下,眯着眼睛看她:“你还真认识谢知庸?”
“一般一般。”越满喝了口姜茶,见他没有反驳,继续:“那您住这是吗?谢师兄也住这?怎么没听说过您?”
老人家捏碎一颗花生米:“不住这我住哪?他不住这,他住山上。你孤落寡闻没见识。”
“还有问题没?没问题赶紧喝完茶和你谢师兄出谷。”
“哦,”越满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突然反应过来:“谢师兄来了?”
“那不然?我扣押人质自然是要等人来赎的。”老头说得理直气壮。
越满绕过他看门口。
谢知庸握着剑,在门口静静地站着,本来在看着夜色出神,或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偏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洒在他脸上,谢知庸没什么表情,出尘得像月亮上下来的仙人,眉眼精致好看得如画一般。
越满心跳得忽然很快。
“师兄。”她先开口。
谢知庸把剑放在门口,走了进来。
“就这小姑娘,踩坏我不知道多少药草。”老头吹胡子瞪眼:“看来是你认识的没跑了,这次就不罚她了,下次叫她注意点。”
“好。”谢知庸答应。
“今个是腊八,来都来了,喝腊八粥不?”
谢知庸像是想开口拒绝的样子,越满立即举起手:“我喝我喝!”
谢知庸于是又闭上了嘴。
老头冲越满眯眼一笑,乐呵呵地去厨房端粥了。
“可有受伤?”接替老头的马扎,坐下来问。
“没有没有,”越满一口气将姜茶喝完,喝太急了,回味有些辛辣,呛得她皱起脸。
谢知庸于是笑了下。
“师兄会变冰吗?”越满想了想,开口问。
“会,要干什么?”
越满惊奇地看着他:“腊八吃冰,来年一整年都不会肚子疼,师兄也太孤陋寡闻了。”
“这样啊,”谢知庸点点头:“那我不会。”
越满:……
“深冬天寒,夜晚更甚,倘若是真的,吃冰或许能保你来年不会腹痛,但不用或许,我能保你今晚就肚子痛。”见她又焉巴着,谢知庸解释。
越满还没来得及诡辩,老头端着两碗粥走进来:“什么吃冰?谁要吃冰?净骗小孩的东西!”
腊八粥色泽鲜艳,粥水粘稠,放的料还多,一口下去,又暖又甜。
老人家是个嘴闲不住的主,一边看他们吃一边唠着闲话。
越满吃人嘴短,一边往嘴里塞粥一边十分积极地应和他。
谢知庸就很安静,听着两人一来一回,偶尔问题抛过来的时候会回上几句,大多时候在默默喝粥。
越满不喜欢红枣,碗里剩了一堆,被老头揪着耳朵要她吃完:“红枣益气补血,怎么就不吃呢?”
“很奇怪的味道。”越满被他数落,不情不愿地捡起红枣,很不甘心地吃了。
老人家这才眉开眼笑,从柜子里找出几瓶伤药,塞给他们。
越满拿着伤药,感激涕零地表示自己还能再吃几颗红枣,被老头拿着扫把恐吓着赶出去了。
老人家睡得早,不再留他们了,越满站在院子门口和他道别,把草药纲目递给他:“爷爷,腊八粥很好喝,无以为报,这个送给您。”
老头神色奇怪地看她一眼,还是接过了,小声嘟囔:“你要是直接给我十两银子,或许我还会高兴点。”
越满:别提这事!
谢知庸说要找个东西,过了好半会才过来,手里提着一盏红彤彤的小灯笼,还是兔子状的,做的很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越满高兴,蹦到他身边:“师兄是去找灯笼了?”
“出谷的路有些难走,你当心。”他把灯笼递给她。
越满小心翼翼地接过,好奇问:“爷爷家还有这个?”
“小时候的中秋节,我和他一起做的。”谢知庸答道。
越满握着灯笼的手更庄重了。
“师兄和爷爷不大像。”越满想了想,还是说:“他性子急,师兄就慢悠悠的,但都很温柔。”
大抵是第一次被人夸温柔,谢知庸愣了下,才露出了一点很淡的笑意:“我们也不是亲的,只是他把我收养了而已。”
“啊,”越满呆呆开口,心想,完蛋啦,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她还没想好继续说什么,兜头就被盖了件披风,是她自己的。
披风脏了,越满只好换下,谢知庸大抵是用了仙术除净,披风已经被弄干净,还散发着一点点凉凉的很干净的味道,像雪的味道,虽然越满也觉得雪是没味的。
“谢谢师兄。”她笑着说。
腊八的月亮不圆,却亮,路上偶尔会有腾出来的树枝,谢知庸走在前面,会用剑柄把它们扫开。
终于出了谷,接下来的路越满就会走了,她将灯笼还给谢知庸:“谢谢师兄,师兄腊八快乐!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谢知庸没要,说送她了,越满于是宝贝地收起来。
谢知庸又露出了那种犹豫的神色,越满这次也没说话,静静地等他。
“我还是觉得吃冰不合适。”他说,拿出一枚小小的冰,很小,放在掌心:“但你可以看看。”
冰是小兔子形状的,虽然雕得不大可爱,但胜在袖珍,小小的,莫名的合了越满的眼缘。
“也祝师妹腊八快乐,顺顺遂遂,无忧无虞。”
第8章 比试
一室安静,烛火偶尔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满卷着被子,难得没有入眠的欲望。
她伸出手弹了下冰雕,小兔子前后摇摆了几轮,又稳稳当当地站住了,带着憨态可掬的笑容对着她。
或许是施法做的,这玩意一直没融化,一开始越满还有点担心回来的路上会不会化掉,可是直到现在,小兔子依然完完整整的。
忘记问谢知庸他的伤严不严重了。
越满将被子掀起,盖住脑袋,有些忧愁地想。
现在的谢知庸人太好了,像天边一轮清浅的月牙,又像冬天的一颗火星,外面看起来冷冷的,凑近才能感受到,暖洋洋得好像能把整个人裹住。
越是这样,走向黑化就更难以想象,更让人伤怀感慨。
可自己也只是无意卷进一本书里,本来就不应该产生这么多的不得已。
事到如今,她只能先刷好感避免黑化伤及无辜的自己,再走剧情推动下主线。
真愁啊。
果然还是得有个同盟军,越满望着夜幕,不知道白鸽什么时候会回来。
*
百里外的柳城不大安宁。
正值深夜,家家户户都入了眠,忽如听见更夫敲着铜锣,慌慌张张地喊:“走水了走水了!”
刹随着叫喊,几只家狗被吵醒,吼叫起来,越来越多人家的烛火亮起,守备军也拎着水桶,嘈嘈杂杂的脚步声一片,见或着孩童地啼哭声。
折腾好久,城中央的那座四合院的火光才淡了下去,有好事者走近瞧了几眼,断壁残垣,那还看得出曾经奢华的模样,他啧了几声,道一句天道好轮回,曾经这李家仗着家底厚,加之家中出了个天赋极佳的修士,欺男霸女,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下好了,一把火,什么都没剩下。
半截残墙下,蜷缩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十二三岁,还是天真的模样,看见大火被灭,只会干巴巴地落眼泪,糊了大半张脸,加上不知道哪里蹭着了,小脸黢黑黢黑的,看不出原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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