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路婷的思路并不错,希望孩子有个好将来,并希望孩子的另一半拥有与他相匹配的高度,本身并没有太大问题,问题是引导孩子的方式。
我们常常说好心办坏事,无非是方法选得不对。
路婷在儿子清心寡欲的这些年,当然反思到可能是自己简单粗暴的态度,让儿子在找对象这件事上,有了认知上的偏差,但她不敢承担这个后果。
没有一个母亲愿意承认,她曾经以爱之名做的事,是绝对的错误。
爱没有错,错的是爱的方式。
她拒绝接受的后果的做法,就是现在变本加厉地催促张启辰找对象,似乎张启辰找到对象,就是对她曾经错误的拨乱反正。说白了,对她来说,纠错的过程就是她自我救赎的过程。
人们常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人们也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路婷在反思事情本身时,并没有跳出事情,来反思逻辑路径。
她依然沿用曾经错误的处事逻辑,那就是简单粗暴,而不是设身处地。
她不在乎张启辰找的对象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也不在乎张启辰找的对象适不适合他,她只在乎张启辰找不着对象,只在乎自己的焦虑是否被消解。
本质上,用以爱之名来拿捏孩子的父母,都是自私的。
可是,自私的父母都是不愿考虑别人的,包括自己的儿子。
这是一个死循环,把张启辰逼到不得不远离家庭,远离父母的地步。
他当然渴望有一个人能慰藉他忙碌的,焦躁的,寂寞的,空虚的灵魂,但是,那个人始终都没有出现在他既定的路线上,他又能如何呢?
像他哥一样频繁试错吗?
可是他早已丧失了去试错的勇气。他在夜深人静时往往会思念一个人,却也在咬牙切齿地恨着那个人,他不知道路在何方,却仍然在挣扎。
李准是他的精神救赎,李准自由,热烈,又充满勇气,在他身边,他就是永远朝气满满的张助理,他可以无所不能,解决李准的所有问题,他在他哥面前就是价值的化身。
但是,这个小小的短信却难为住了他,让他挫败。
“张助理,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曹晓雯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位置,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独自郁闷的张启辰对面。
“可以可以,你坐。”张启辰知道曹晓雯是周宜的学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态度上总是有些不同的。
“晓雯是吧?在人事部?”张启辰见小姑娘坐下后,就只低头吃饭,主动问道。
曹晓雯咽下嘴里的饭菜,点点头,说:“是的,张助理。”然后就没了下文。
“嗯,好好干。”张启辰发现开了口更尴尬,于是也不咸不淡地接了句。
“好的,张助理。”曹晓雯又扒了几口饭,看了张启辰几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怎么了,有话直说。”张启辰抽了张纸擦了擦嘴,看曹晓雯频频看向自己,主动开口道。
“那个,我听他们乱传,你和李总……”曹晓雯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倒不是她喜欢搬弄是非,实在是有关周宜的幸福,她觉得她有责任挽救一下舆论。
“张助理是属于李总的,是吧?”张启辰接了话头。
曹晓雯闻言睁大了眼睛,狠狠点了点头。
张启辰觉得小姑娘可爱得紧,噗嗤一下笑出声。
“没错!”张启辰笑完了再次点了点头,“没毛病!”
“什么?!”曹晓雯闻言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张启辰“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下文来。
张启辰被手机信息毫无进展,弄得一团糟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看着小姑娘大胆地拿食指指着自己,似乎在想该怎样抨击自己。
“别那么激动嘛!”张启辰伸出食指,把她的食指按下去。
“张助理属于李总,曹晓雯难道不是属于李总的吗?”
曹晓雯:?
曹晓雯:!
曹晓雯:……
第74章 元宵夜
元宵节是个好日子,这一天到处都在张灯结彩,炫丽的烟花也在政策的允许范围内不停炸响。
周宜人有点懒懒的,不想动。
“你整天窝在家里也不出去,心情会变差的,我们出去看看彩灯吧。”李准从衣柜里挑了套衣服,对着周宜比了比,放进去又换了另外一套,“穿点颜色比较亮的吧,这件红色的怎么样?”
周宜靠在沙发上打哈欠,中午她没睡成午觉,这会儿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对出去逛街这件事,她心里是有些抵触的。
“不怎么样。”周宜接道。
“你怎么了?”李准下了班就兴冲冲地想要带周宜出去逛街,他们虽然偶尔会一起逛逛,但总有种地下情怕见光的意味。现在他们确定了关系,他想要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见到熟人,他可以毫不避讳地相互介绍。
周宜低着头看手机,并没有听到李准的话。
下午郑红莲给她打了电话,明天正月十六,他的两个小点的侄子要开锁(农村一种习俗,孩子十二岁时举办的一种比较重要的仪式),问姑姑怎么表示。
怕她真的不表示,郑红莲还一直在给她发微信。
按理说姑姑在这样重要的节日,应该出席,但是郑红莲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她回不回来。只是强调孩子们都特别想姑姑,都在问姑姑会给他们准备什么。
周宜当然知道这是郑红莲的说辞,无非是,逼着她给孩子们多出点钱,好进到两个哥哥的腰包里。如果亲妈能像疼哥哥一样疼她,这钱她会出得毫无犹豫,千金难买亲情,何况她那么渴望。
但是,她厌恶母亲把她当做挣钱的工具:哥哥过生日,你是不是该发个红包;侄子侄女过生日,你是不是该发个红包;嫂子过生日,你是不是该送个礼物;中秋节,你是不是要在群里发个红包……端午节,孩子们发个红包买粽子吧……
郑红莲一直在教周宜做事,教她该如何讨好嫂子,挣得一个好小姑子的名号,挣得一个她教女有方的名声。
周宜有时候就在想,郑红莲有没有想过,她也有生日,她曾经也有孩子,她也过节日,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为什么亲妈不想想,她也是需要被爱的啊。
周宜盯着手机,思绪又发散到了很远的地方。她讨厌这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时,真正讨厌的是什么?
是单方面的付出,却不被感恩和惦记的尴尬处境。所以,她的社交焦虑真的只是来自于朱秋红在校门口的大闹一场吗?
或许,从很久以前,在她不曾留意的时候,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持有一种不亲近,不信任,甚至厌恶的态度了。
额头突然被李准抵住,看着突然放大的帅脸,周宜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大过节的,怎么心不在焉呢?”李准已经把衣服都放进了衣柜,坐在她旁边,有点担忧地看着周宜。
“没事,心里乱糟糟的,”周宜把手机扣在一边,搓了搓脸,“不是说要出去玩吗?选好衣服了吗?”
李准看着努力在找状态的周宜,暗自叹口气,抬手把她搂在了怀里。
“有心事?”李准问。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会有点影响心情。”周宜还是不想自曝短板。娘家是斩不断的关系,扯不清的牵连,李准知道越多,就会觉得麻烦更多。
“真的不想跟我说说吗?”李准问。
“嗯,你上了一天班够累的了,我就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你了,你有没有想好我们去哪里?”其实想到李准明天还要上班,周宜并不想夜里外出,稍微一耽搁就会影响睡眠时间。
“就近转转吧,听说南风湖边有烟花秀,一起去看看?”
南风湖就在小区外,步行三分钟,周宜抬眼看看李准,想想刚才李准为他挑衣服时兴奋的样子,显然,这不是他最开始的计划。
周宜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角,“对不起,是不是让你扫兴了?”
李准眉毛一挑,把脸往前伸了伸,“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完全不知道扫兴俩字怎么写了。”
周宜展颜一笑,捧住他的脸,又狠狠亲了好几口,笑眯眯地看着他问:“现在呢?”
“嗯,现在心里美得很,所以准备给你份回馈。”说着站起身,走到书房里拿出一个大盒子。
“本来,我是准备在睡前给你的,现在看你情绪不太好,提前拿出来哄哄你吧。”李准把盒子放在茶几上,轻轻拍了拍,“打开吧。”
周宜好奇那么大盒子能装什么,扭头看了看李准,只见他笑眯眯地点了下头,做出一个“请打开”的手势。
周宜俯下身,轻轻打开了盒子。
周宜:……
“豪”字之前果真只有加上“土”,才能描摹出人的财大气粗。
一个黄金打造的福娃,大概有一个手掌那么大,这么个金灿灿的物件骤然呈现在眼前,顿时让周宜忘了怎么说话。
这个大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只在商场的橱窗里见到过金桃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金福娃。
不过看李准轻松抱出来的样子,应该是空心的,多少让周宜觉得没那么烫手了。
“还有呢!”李准看周宜瞪大眼睛,一副开眼了的表情,觉得好笑,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我看你没打耳洞,就给你买了对镯子,你看看,喜欢吗?”
周宜打开,里面是一段素圈镯子,什么花纹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少了分“豪”气。
“黄金……不太适合我这个年龄吧?”周宜拿着镯子看,虽然觉得款式还算时尚,但金灿灿的颜色挂在身上的样子,让她莫名有点不敢恭维。
“那就等到年龄了再带。”李准闻言把盒子一盖,不甚在意,“明天咱们再去买个喜欢的款式。”
“还买?”周宜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心想李准是不是提前步入老年期了?
“你这不是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嘛。”李准把人往怀里一揽,“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真的可以治愈绝大多数的不开心。因为可以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吃好吃的事物,看没见过的风景。你一看,有钱能买来这么多快乐,心理上那点不痛快就暂时忘了吧。”
李准简单粗暴的想法虽然不够有境界,但确实有效。
周宜看着眼前那两盒子礼物,突然觉得,给他哥两千块钱就两千块钱吧,就当是从李准手里出的。
“要是以后,咱俩分手了,你是不是还得给我追回去?”周宜看着他问。
“说什么呢,大过节的,快呸呸呸!”李准闻言脸色一变,摇着周宜让她呸呸呸。
周宜照做之后,李准一把把人扭过来,看着自己。“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觉得我肯定会出去乱搞?”
周宜:……善于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算是个优点,就是这个脑回路总是想到她没有想到的点上。
“你是不是心里总用‘狗改不了吃屎’来给我贴标签?”李准接着问。
周宜:……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
“我没有……”周宜解释。
“你是不是还想着自己一个人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还想着我会不会追回?我就告诉你,周宜,你要是敢跟我分手,我就把你吃过的,用过的,我送过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给你算清楚,你别想轻轻松松跟我分手!”李准刚想着把人哄开心,结果问着问着把自己问生气了。
“那我不要了。”周宜把盒子往前一推,“东西暂放在我这有啥意思,还不给租金。”
李准:……
“我不开心,哼!”周宜双手抱胸,头一扭,给了李准一个背影。
李准:……
“那我求你收了,好吧宝儿?看在这大金娃娃的面上,也看在我这两天累死累活伺候你的面上,把这礼物收了吧?”李准鲜少见周宜这样撒娇耍赖,心里着实觉得有趣,忍不住陪着她演戏。
“你怎么伺候我了,我这两天都自己在家自力更生好吗?”周宜瞪大眼睛,坚决拒绝歪曲事实的谄媚。
李准:……有时候频率接不上也挺让人着急的。
周宜理直气壮地瞪着李准,看着他目光灼灼地含笑看着她,突然就明白了他的点,随即眼睛一眯,嘴唇一动,扔出饱含情绪的俩字,“牲口!”
这么一插科打诨,周宜已经把郑红莲给她要钱的事情抛诸脑后,二人又闹了一会儿,换好衣服出去看烟花。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在清凉的夜色里,用温润包容的颜色,俯瞰着这熙熙攘攘的人。
突然一朵烟花炸开,夺去了它皎洁的光辉,也抢走了世人的注意力,却又在片刻后归于沉寂。烟花绚烂,却短暂,如周宜与蒋少瑜的曾经。他们有所有年轻男女最热烈饱满的激情,但过于用力的爱,注定无法长久。
此刻的周宜,敛下了一身飞蛾扑火的孤勇,却以一种更为温润淡然的姿态,面对这不期而遇的爱情。她从荆棘中走来,就注定一身伤口。她的谨慎小心是习得的经验,她的满身铠甲是岁月的恩赐。
李准既然不在乎她的伤口淋漓,那她就决定陪他走上一程。纵使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也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
李准说,你不能因为遇到过一个渣男,就以为所有男人都是渣男。大胆跟他试试,他有底气让她遇到的渣男率降低到50%。
十指相扣,未来难知,他们,拭目以待。
第75章 辞职
不出所料,周宜的辞职申请被驳回了。
她没有把辞职信递到校办公室,而是直接去找了校长。她想干脆落地把事情一下处理明白,然后再心无旁骛地去找学校。
教学虽然辛苦,但八九年下来,她的能力已经被固化了,她不觉得自己有勇气再去从头开始,重新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她只能选择继续做老师。
校长不同意。如果让周宜辞职,她所带那届学生的重本率和一本率肯定会受重创,没有一个校长会拿学校的升学率开玩笑。
领导们也确实不喜欢周宜,周宜太自我,太有主见。他们想要的顺从和听话,周宜身上有,但不多。
她虽然常常谦卑少言,但总是在关键时候的一句话,让领导的算盘珠子迸飞一地。
比如常规课时计算方案一出,班主任固定每月一个分数,行政人员也是固定的分数,但是班主任有早读晚自习,周末只休息半天,但无早读晚自习和周周双休的行政却和班主任一个标准。很多人并不一定能看懂那复杂的数据,在领导坐在主席台上,笑着问大家是否通过这个方案时,周宜举起了手。
“班主任一天工作时长大概是16个小时,常规课时这样的标准是否会把班主任的工作量严重稀释,然后不知不觉流向部分工作时长不够的人员手中……”
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变了脸色,因为他们就是那些“工作时长不够”的人。
一群不带课的领导,带着一群无所事事的行政,成天想着怎么从忙碌的一线手中分钱。当然,行政中有部分同志很努力,然后他们就成了干活的主力。没办法,在事业单位,能干的人会被往死里用,谁会偷奸耍滑,往往躺着就把钱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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