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大雁带回来的时候依然精神地很,翅膀上的羽毛光滑水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一路上被左府的小厮担来的时候时不时地还能鸣叫两声,使得整个沿路的百姓都知道了今日南烛公子要同衡侍郎家的千金‘过小礼’了。
施雪柳没想到左家对于这桩婚事竟然如此重视,连左老夫人都亲自前来了。
她原本还想着随便就将左府请来的媒人打发了,这下左老夫人亲至,若是还是这般懈怠,衡立轩知道了少不得会对她发脾气。
今日衡立轩本是要待在家中的,可礼部今日年后第一次开衙,他身为侍郎,少不得要去点个卯,不过知道今日左府来人纳吉,估计过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消息传来之时,施雪柳还散了头发躺在倚澜居的贵妃榻上,手上抱了一个汤婆子,脚边一个小丫鬟正在给她捏脚。
听闻屋外门房的话,她惊得立刻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揽着头发急急忙忙地要小丫头来给她梳头。
施雪柳急急忙忙地换了衣裳,又梳好头发,好歹赶在了左老夫人到正厅之前迎了出来。
祁涟听丫鬟来禀,说左老夫人竟亲自来了,心里也很吃惊。
不过今日行纳吉之礼,她想着可能会出去迎客,一早的便也准备好了,此刻就并不慌乱。带着金枝不慌不忙地朝主院的位置而去。
祁涟走到衡府里迎客的正厅之外,就见左老夫人身上穿了件绛红色五福捧寿袍坐在上首的圈椅之上,头上梳了个圆髻,带了一副祖母绿翡翠做的头面。头上大半青丝已成雪白,可脸上却容光焕发,眼见着今日心情是不错的。
身旁她曾见过韩老夫人也是一身墨绿色五谷丰登的袍子,头上戴了个羊脂玉的簪子,一张脸上看去也是十分和善。
祁涟进屋之后立刻便给两人请了安,左老夫人但笑不语,韩老夫人却是正儿八经地好好上下打量了祁涟一会儿。
前年左府中秋家宴时,她并未注意到这位小娘子,这会儿可得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小娘子才能俘获左脉之的心。
眼见她行为举止都十分大方得体,不卑不亢,也不矫揉造作,看着就是个做宗妇的好料子。长相也明艳大方,光彩照人,瞧着左脉之还真是有些眼光的。
眼见着一年多过去,这个衡家的小娘子越发地长得像霓妃,左老夫人本就对霓族之人有几分好感,她又宠爱左脉之,俗话说爱屋及乌,这会儿左老夫人已经是真心将祁涟当做自家的孙媳一般疼爱了。
她招手让祁涟走进,立刻就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左老夫人如今的手自然比不得似祁涟这样的小娘子一般嫩滑有光泽,可她手心里却极为温暖干燥,不似祁涟,一到冬日里,便有些畏寒,手脚总不容易暖和,都是冰冷的。
左老夫人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点,十分自然地问道,“你手心为何这样凉呀!”
除了启嬷嬷,祁涟这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感到长辈的关怀,闻言心里就是一暖,脸上也染上了一丝红云,“自小便有的毛病了,一到冬日里手脚就有些凉。”
她前世里便有这毛病,因为小时候被扔到冷宫之内受了不少苦,缺医少食,冬日更没有取暖的东西,那会儿身子便落下了一些隐疾。
到了这辈子,衡语璇这孩子孩提之时生活也过得辛苦,想来这毛病是和她一样的。
左老夫人心疼地轻捏了捏她的手,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放心,我那里有许多前朝传下来的养生方子,等过段时间你嫁到府中来,咱们就好好调养身子。”父亲娶了个高门世家的夫人,想来他们姐妹日子过得也如履薄冰。
又让身边跟着的小丫头给了祁涟一个红漆雕镂牡丹花的盒子。
祁涟接过,立刻同左老夫人道了谢。她也不忸怩,人家老太太真心为他好,她也不是那种傻兮兮不知道接受别人关心的人。
祁涟历来都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若是有人真心对她好,她以后自然也会对那人真心相待的。
今日左老夫人因是来纳吉,也不好过多同祁涟寒暄,等到她嫁进了府里,那时她们祖孙两人可就有不少时间相处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祁涟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施雪柳虽平日里在他们面前指高气扬,可到了左老夫人面前便温顺的如一只乖巧的小猫。
左老夫人虽性子和蔼,但毕竟是当惯了当家主母的人,与施雪柳说话的过程中谈话的方向几乎是被左老夫人所把握着的。
再加上韩老夫人与她多年姐妹,一直从旁附和,左脉之同祁涟的婚事的具体事宜几乎就全是按着左老夫人的意见来的了,施雪柳整个过程便只会说几个“嗯””好”这样附和的话。
直到左老夫人和韩老夫人起身告辞,施雪柳都还是云里雾里的。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同那左脉之的婚事好似全都被左府给揽过去了,他们家除了给小妮子准备嫁妆之外,其余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真是不知道她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施雪柳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衡立轩匆匆从礼部官署赶回来,听闻左老夫人一行人已经回府,脸上失望之色难掩。他还未曾见过左丞相的母亲呢!
不过想着今日是过小礼,并不一定要父母双亲在场,可纳征之时他这个岳父是一定要在的。
......
正月初七衡立轩上衙之后,城里的各处也就开始忙起来了,普通百姓一辈子为生计奔波,每年能得几日清闲便已是很不难得的了。
雍城是天子脚下,百姓还算是富足,若是去乡下看看那些一辈子种地的农民,那是一年到头都不得休息一日的。
正月十二,宫里送来了三皇子的聘礼。
施湘雯自去年中秋起就一直闭门不出,不过前几日施玉瑶突然过府来找了祁涟,说是最近施湘雯的身子好了不少,邀她过几日去国公府里说话。
正好宫里今日送来了施湘雯的聘礼,施玉瑶就邀请祁涟同她一起去看施湘雯。
如今姑娘们都大了,心思也不如当初那般浅显,许多的想法都藏在自己的心里,轻易再不会同旁人说出口了。
自去年中秋宴之后,祁涟明显能感到她与施家姐妹都疏远了许多。
反倒是陆清棠,因时常书信往来,再加上她将门出身,性情本就开朗豁达,两人之间的交情更比往日更加深厚了些。
不过这与人相处都讲求一个缘法,这缘起缘灭祁涟觉得这都是上天早就预料到的,所以与施家两姐妹的疏远对祁涟来说也不是一遭实在难受的事。
只不过当初几人处得那样好,让人心中失落总是有的。
因祁涟早就派人同两府之间守门的婆子打了招呼,她穿过两府相连的角门便到了国公府。
虽是来找施玉瑶的,可少不了也要去同施老太太请个安才好,眼见着就快要到了荣英堂,祁涟赶忙收回了心中的思绪。
施湘雯同三皇子的婚事,整个施府里瞧着最先接受的好似便是施老太太,但私下里这事对施老太太的打击也不小。
这一年里因为此事,施老太太的身子衰败地厉害,祁涟许久不见她,今日猛然一见,才惊觉施老太太的样子看上去比去年时实在苍老了许多,怪不得最近施雪柳来施国公府请安来得这样勤呢!
祁涟在打量施老太太的同时,施老太太也同样在看着祁涟。
当年那个初见之时骨瘦如柴的小丫头,如今模样真是大变了。
身材高挑了不说,身形也丰腴了几分,各处该凸地凸,该凹的凹,真正儿地算得上是即将出阁的女子了。
因是出了孝,如今又与左府订了亲,近日祁涟打扮地也出挑了一些。
今日她穿了一袭素锦月白襦裙,外罩白狐腋毛出锋的樱花粉雪光缎广袖衫,腰上束着三丈宽粉底暗银牡丹纹束腰,系着流月黄丝绦。肩上披着一件前些日子左府那边送来的白狐毛滚边大红*字不断头绒面昭君兜,整个人显得仿佛不像个真人,而像梅花精亦或是玉观音一般。
也怪她当初走了眼,竟没有将这小丫头放在眼里,哪知道今日竟攀上了左府这艘大船,能嫁得左脉之为妻,她那个孙女婿也是得了福气。
也许是人逢喜事,又也许是施老太太心里就觉得祁涟这桩婚事比施湘雯的好,她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祁涟因为这桩婚事变得比以前神气了许多。
以前在她面前,她从来都是垂眉耷眼地,如今却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施老太太这会儿是因为婚事就对祁涟起了几分不喜,所以不管祁涟如何表现,她总都觉得祁涟对她失了往日的那份尊重。
不过以她如今的心思来讲,就算不喜,施老太太也不会表现在脸上的。
她脸上依旧是一副和蔼的样子,若是那些心思单纯的,还真就觉得这老太太性子本和蔼呢!
“前年起湘雯的身子就一直不好,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知道你们几个关系不错,最近她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些,又肯同姐妹们多亲近,你和玉瑶若是无事就多陪陪她!”施老太太开口说道。
祁涟自然应诺。
倏忽施老太太又似想起什么,“瞧我这记性,想必你也快同左公子成婚了吧!自己定也有不少的事情,若是没空的话也没有关系。”
祁涟立刻笑笑,“自我来的雍城四姨母就颇为照顾我,偶尔来同她说说话又不废什么功夫,老祖宗真是折煞我了。”
施老太太立刻夸赞道,“瞧瞧,还是你懂事。行了,我老婆子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这会儿玉瑶那小丫头想必也是等不及了。”
老太太话音刚落,施玉瑶就从屋外走了进来,屈屈向施老太太行了个福礼,然后就走到祁涟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道,“我就说在屋子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你的人影,原来是到老祖宗屋里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盼春心
祁涟本没想着能在这里耽搁这么长的时间,也就没有提前同施玉瑶打招呼。她立刻带着丝歉意地对施玉瑶道,“对不住了六姨母,我本应当先让圆春去同你说一声的。”
施老太太则是点了点施玉瑶,“还说呢!我瞧着你还不如语璇懂事呢,她来咱们国公府都知道先来同我这个老祖宗请安呢!再看看你这个小妮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施玉瑶则是立刻同施老太太撒起娇来,“我这般没有规矩,那也是老祖宗您疼爱的呀!要不是您,我哪能过得这么快活呢!”
“好啊!这会儿倒成了我老太太的不是了。”施老太太立刻笑骂道。
施玉瑶又同施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两人才告辞出来,朝施湘雯的云麓院去。
一出了荣英堂的大门,施玉瑶脸上的笑便立刻收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向祁涟嘱咐道,“祁涟,待会儿你同四姐姐说话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提起三皇子呀!”
祁涟立马好奇起来,“怎么,如今四姨母还未接受这个事实吗?”
施玉瑶撇撇嘴,“若是我,也不能接受这件事呀。你知道四姐姐向来是个端方守礼之人,以前一直被三皇子唤做姨母的,如今却要嫁给他为妻,外面的人指指点点的。四姐姐又怎么能够轻易过得了这一关呢。”
就连她,都不知道以后再见三皇子之时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了。
所以施湘雯和施玉瑶面对此事的第一个做法便是逃避。
祁涟心里可不觉得国公府里的人在这件事上对施湘雯避而不谈是什么好事?就算是再如何难堪的场面,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更改了,那最好的方法便是坦然面对。
何况她将来要嫁入的是皇家,作为未来的三皇子妃,施湘雯自然要出席许多重要的场合,见许多官眷娘子,一味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
如此越遮遮掩掩,别人越觉得你心虚,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或许那些人还没有这么多的闲言碎语呢!
可她不知道,这样的话施玉瑶能不能听进去?想了想,还是点头顺从了施玉瑶的意见。
话题略过施湘雯,又转到祁涟身上,施玉瑶这才露出了几分颇为轻松的笑容,“还记得在前年在左府的中秋宴上吗?那时我便说过你同左公子还挺配的,未想到我还是个开了光的嘴,你如今到真要嫁给左脉之了。”
祁涟嘴硬道,“这可不是我想要的。”都是左脉之一厢情愿。
施玉瑶就以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话若是让那些左脉之的爱慕者听到了,估计你都能被她们的眼神杀死千万次了。”
祁涟有些讪讪,知道这话是欠揍了一些。
若是以衡语璇的身份嫁给左脉之,确实是她高攀了。
不过她真实的身份却是涟漪公主,这世间还有什么男子是她配不上的呢!只不过想到要嫁给前世的小屁孩儿,她总觉得有些别扭,虽然如今的他已经比她高大许多,已是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子。
话落施玉瑶脸上又闪现几分落寞,她叹了口气对祁涟道,“唉!如今见你们一个个的都快要成婚了,可我还不知道未来的夫君现在在何处呢?”
“怎么?你以前可从来不犯愁这事儿的,这会儿怎么就春心萌动,想要为自己找个夫君了呢?”祁涟见她少见地忧愁,不觉还有些好笑。
施玉瑶瞥了她一眼,“以前我不想,那是因为你们都还在府里陪着我,可若是等到四月过,届时你们都出嫁了,那以后府里不过就我一人孤零零的,那得多无聊呀!”
施玉瑶倒也不是恨嫁,可这姊妹之间虽感情再深,也总少不得互相攀比。若是你有的我没有,那便能时常让人想起这事来。
特别祁涟这桩婚事还让外面的人颇多称赞,施玉瑶虽如今已不再钦慕左脉之,也可不得不承认祁涟得了桩好亲事。
听人说得多了,施玉瑶私下里也总频繁想起,对于成婚这事自然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薛夫人不是早就开始为你相看了吗?怎么如今都还未找到合适的。”祁涟好奇,薛夫人可不似黄夫人那般性子稳重,她最喜往来交际,在这雍城里认识的夫人们可不少,总能了解不少适婚公子们的情况。
施玉瑶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说,最近我母亲那边得了个不得了的大买卖,听说能赚不少银子,这不就把我的婚事搁在一边了吗?”
祁涟就安慰她,“缘分自有天定,你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六的年纪,急什么!你且再等等,说不准哪日你那未来的夫君就突然到了你的跟前儿来了呢。”
施玉瑶这会儿也就是对她发发牢骚,纾解了心中的苦闷,她也就不纠结这事儿了。
祁涟打量她今日的打扮,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身上穿的织锦缎做的穿花百蝶裙,裙边都是金丝绣的花纹,脚下踩的一双绣鞋上嵌了两颗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
看来最近薛夫人手里是真的宽松,施玉瑶以前身上的衣裙虽然也不见朴素,可像今日这样打眼的却是没有。
“瞧瞧你这通身的富贵气派,我看这雍城里的世家娘子们可没一个人能比得上你了。”祁涟称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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