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车子当中却只有一把雨伞。
季晏明大老远乘车去侯府接应自己,总不好让他受累又淋雨,于情于理这把伞都应该让给人家。
桃笙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势,虽说不小但也不大,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回去。
“你等一下。”
季晏明边说边取了雨伞下车,撑开伞后把车门打开,将她接了下来。
如此一来,雨滴都被他的大伞隔绝在外,周全护着她下车。
这些在从前都是婢女做的事,他做得随意又自然。
桃笙下车之后,季晏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住伞柄,将大半个伞都遮到了她的身上,他几缕湿掉的额发贴在脸颊,眼眸水洗一般的明亮,桃笙抬头望向他的瞬间,只感觉烟雨中的亭台楼都阁都顿时有些失色。
身披蓑笠的随行也下了车,看了撑伞立于雨中的两人,只觉得分外养眼。
他原本想跟季晏明说,公子您可以在车上稍等,我回去帮您拿把伞,就不必这样湿了大半衣裳……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人家表哥给表妹撑伞表示关心爱护,情深义重,烟雨朦胧,关他一个车夫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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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后,洛昕才听说了沈裕等人在德寿堂逼迫桃笙一事。
洛昕当即乘车回了侯府质问沈裕:“桃笙究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要如此逼迫于她?”
沈裕理所当然道:“我自然都是为了她好,你不知道。”
“你真当我这样糊涂,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连个来跟我这个当家主母报信的都没有?”洛昕拔高了声调。
她的桃笙一向乖巧有分寸,原本对着家里就是避之不及的态度,能叫她在德寿堂里说出那些话来,可见被人逼到了什么程度。
“既然夫人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替她遮掩了。长兴侯世子,这样好的亲事她不光不应,还在德寿堂搅了个天翻地覆,把母亲都气病了,这哪里又该是为人子女的道理?”说到这里,沈裕责备地看了洛昕一眼,“夫人就不该这样纵着她。”
沈裕怀疑,正是因为洛昕暗中接济了桃笙不少,才会让她这样的有恃无恐。
只是桃笙不答应这门婚事,家里也没有适合成婚的女孩子,长兴侯府那边的事情一日摆不平,一日就不能答应答应令国公府的提亲。
“不过夫人今日来得正好。”沈裕敛起脸色道,“我这里正有一事想要劳烦夫人。”
洛昕已经猜到了沈裕的打算:“如果你是想让桃笙替若锦去应了吴家婚事,让我规劝于她,就不用再提了。不光桃笙不应,我也不应。”
明明这门婚事是若锦不要了的,他们硬要安到桃笙头上,却整得好像多大恩赐似的,她的女儿一向心高气傲,自然受不了这个。
那日闹成那个局面,沈裕也不敢再招惹桃笙嫁去吴家,而是想了一个这种的法子:“我想着请大舅哥出面,帮着跟吴家谈一谈此事。”
“我兄长月初就去了福建,也是圣上安排的差事,若想要见怕是等到明年。”
“这实在不凑巧。”沈裕道,“那倘若咱们请岳父出面呢?”
洛昕言语当中满满都是讽刺:“我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为着自家孩子出面劳心劳力也就罢了,若锦的事他哪里肯掺和?”
父亲一直对于侯府不认桃笙的事情非常不满,自己的骨血留在外面,别人的女儿养得风生水起,若锦的事自然不愿出面。
一想到这些人趁着她不在府中的时候,威逼利诱她的女儿答应不喜欢的婚事,她就对整个侯府失望透顶。
若锦的婚事一日定不下来,他们就一日顾着此事不管其他。
洛昕觉得,此时让沈裕他们忙一些也好,省得再有了闲工夫下死手欺负桃笙,自然不会应了沈裕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求。
话说到这里,沈裕却突然火大起来:“你父亲素日里最为自己门生打算,平日里徐御史,唐侍郎他们提起你父亲,没有一个不夸的,为什么就不能帮一帮咱们府里?”
洛昕觉得沈裕实在有些不知好歹:“难道父亲这些年帮衬得侯府还少吗?”
沈裕冷哼一声,道:“但凡他对我有对你姐夫一半的提携,我也断不会问出这句话来。”
洛昕长姐的丈夫是朝中少有的能臣,虽然从前家世不比沈家显赫,但他头脑聪明想干事也会干事,一直都是洛老太师最喜欢的那类小辈,自然愿意加以提携。
而沈裕这些年一直都只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转,随着年纪增长越发的刚愎自用,目光短浅,行事也无章法,这几年洛老太师对沈裕和文远侯府行事越发失望,自然不肯偏帮。
可即便洛家说不帮不帮也帮了不少,沈裕领差事,沈樾进世子,沈涣找先生……桩桩件件都离不开洛家的帮衬,只是沈裕如今一心盯着姐姐一家,觉得没有得到姐夫一般的待遇,反而怨上了自己。
洛昕冷笑道:“侯爷自己尚且对若锦和桃笙的态度可谓天差地别,我父亲不过是一碗水端得不够平,至少还没有到让我回不了家认不到祖宗的地步,这样跟你一比,我倒也没觉得他此番做法有什么错了。”
沈裕看洛昕不惯,却又不敢当真跟妻子撕破脸,拒绝岳家的帮衬,最终只得拂袖而去,闹了一个不欢而散。
长兴侯那边的事情解决不了,令国公府的事情落不下来,沈裕陷入了焦躁当中,沈若锦也日日惴惴不安。
如果没有令国公府提亲,她觉得嫁给长兴侯世子完全可以接受,但如果在知道了令国公府世子倾心于自己的情况下,再让她嫁给长兴侯世子,又怎么能够甘心?
找不到解决方案,婚事就只能这样继续煎熬着。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沈若锦就瘦了一圈,等到了惠安郡主避暑回来,看到若锦这幅模样,着实也吃了一惊。
惠安郡主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眼神当中毫不掩饰对沈若锦的嫌弃:“我们刚刚出去才几日,你怎么就成了这幅鬼样子?”
沈若锦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只得将这些事情对着惠安郡主和盘托出。
原本她是跟长兴侯世子订了婚的,不想这会儿又被令国公府世子求婚,如今自家两边都不敢得罪,所以就这么僵持住了。
惠安郡主一听这话也愣了。
自打她听说沈若锦和长兴侯家订婚之后就特别开心,就想着若能早些成婚,把若锦快点送出东宫去,省得她日日在自己眼前晃荡,也是好事一件。
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令国公府的介入反而让若锦的婚事不明朗起来。
想到这里,惠安郡主的心情当即不好了,她原本以为最迟今年下半年,可以借着若锦备婚的由头将她打发出去,结果这样一来又是遥遥无期。
惠安郡主烦躁极了,做什么都兴致缺缺,就连晚膳都用不下了。
太子妃也看出来了惠安的反常,当晚把她叫到昭阳殿中,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引得她如此茶饭不思。
惠安郡主将若锦的事告知了太子妃,嫌弃地踢着脚道:“真的烦死了,她是不是要赖在这东宫里了?想让她早点儿离开都不行。”
太子妃对于若锦早点或者晚点成婚的事倒无所谓,只是想着如果若锦跟这两家闹得不像话,最终像韩国公府的事情一般引起皇帝关注,实在不好。
若锦作为东宫伴读,最后毁得还是东宫和自己女儿名声。
惠安原本亲事上就不顺,这会儿怕更是坎坷了。
太子妃次日便招长兴侯夫人入了宫,在一番明示暗示下,让长兴侯府主动退了跟沈家的亲事,扫除了若锦婚嫁路上的障碍。
桃笙后来是从唐亦芝口中知道这件事情的,也没想到事情闹到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惠安郡主为了让沈若锦早些回去,不要在自己身边围着,所以说动了太子妃,直接给长兴侯府施压,让长兴侯主动退了这门婚事。
果然每一个女配都围绕着女主发光发热,不光可以衬托女主的温柔高贵,还能帮着解决实际问题。
真是一个都不能少,谁都浪费不了。
如此一来,若锦的婚事也就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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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跟令国公府原是世交,新科探花谢怀安和令国公世子关暮云自幼相识,关系也不错,如今听说关暮云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谢怀安便备了礼物过来府上道喜。
“听说关兄定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恭喜恭喜。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大抵如此。这未来令国公府少夫人可是东宫郡主伴读,文远侯府的千金沈二姑娘?”
关暮云想到沈若锦心中一阵荡漾,他一扫前段时日被韩国公府退婚的阴霾,脸上的甜蜜表情怎么都掩盖不住:“正是。”
“不过听说关兄此次定亲也并不容易。”谢怀安道,“关兄仕途一向顺遂,至于这情路……终归还是坎坷了一些。”
关暮云也知道谢怀安是在调侃自己,他笑了笑,缓缓道:“你也知道,我也并非那等夺人所爱的无状之人,这次遇到了沈姑娘,我方知晓什么才是真爱。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发疯似的想要拥有一个人。”
谢怀安今日过来的目的并非只是简单的道贺:“我记得你外祖家中在西北有些田地铺面,说来也巧,文远侯和侯夫人从前也有段时间一直往西北那里的秦县跑,说不定他们沈家也有家业,日后你和沈二姑娘成婚,到时一起去西北打理这些事情也方便些。”
关暮云道:“从前倒是没听她提起这个。”
两人这些日子谈了很多,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什么都有,但是从来没听沈若锦提起关于西北的什么事。
说到这里,关暮云也有些好奇:“这些事情我都不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谢怀安比自己还要关注沈家?或者也对沈二姑娘存了什么想法?
谢怀安道:“我是听家中表姐说起,沈侯爷当年从秦县回来之后,家中沈二姑娘大病了一场。”
说完这些后,谢怀安再度感慨,那秦县当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地方不大,但有山有水,人杰地灵的,季状元家的小表妹家乡就是那里。
提起季状元的表妹,关暮云有了印象:“听说那姑娘是洛夫人家的亲戚,只不过跟侯府不怎么往来。”
谢怀安蓦地想起那天去苏家,侯夫人拉着桃笙紧张的样子,看着比母女还亲热。
隋家用庶出千金偷换真千金的事闹得满京城轰动,也不过刚刚过去几年。
看着好友一头扎进去,谢怀安觉得也有必要提点一二,他眨了眨眼睛,斟酌措辞道:“那洛姑娘跟侯夫人生得很像,倒是那位养在侯府的沈二姑娘,看着似乎是像祖母更多一些。”
第33章 033
关暮云同谢怀安少年相识, 也知道这位兄台虽然外面看着温柔无害,实际上内心弯绕很是不少,且从来都很少说废话。
他能跟自己东拉西扯这么多事, 都是围绕沈家和秦县,一看就是意有所指。
谢怀安离开之后,关暮云当即思考起来。
听母亲令国公夫人说起,在家中最初去沈家提亲的时候, 沈裕很快给了回复, 说是都跟长兴侯那边说好了,不必担心。
可就在几日之后,沈家又变卦,说是因为家里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应了这门亲事,所以需得暂缓一下, 后来还是太子妃出面帮忙, 才最终压下了此事,使得他和沈若锦有情人终成眷属。
关暮云觉得这件事情很是有些蹊跷。
按理说, 家中没有适龄女孩可堪婚配,是沈裕一早就知道的事。沈家不可能一开始说可以解决后来反而没了消息, 多半是条件不成, 谈崩了。
等到了晚上, 令国公夫人回到家中用晚膳时,说起了今日去到隋家看望隋夫人的事。
当初隋家夫人诞下的嫡女病重, 隋大人带出门去求医,幼女夭折之后并未告诉自家夫人, 而是拿了外室产下的庶女偷梁换柱。
这件事情最后闹了出来, 隋夫人娘家跟隋家讨了说法,隋大人割了几间铺面和两个庄子给了夫人作为私产, 那个外室也被隋夫人娘家打击得一蹶不振。
后来隋大人因为这事闹得精神恍惚,心绪烦乱,不慎坠马身亡,隋夫人得了家中大半家财,又有亲生子女傍身,过得好不快活。
令国公夫人说这话的本意是告诉大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年头谁离了谁都能活,说不定还能活得更好。
这话在关暮云听来却有了另一番意思。
此时想到了谢怀安说过的话,还有状元郎家中那位的洛姑娘长相,关暮云开始坐不住了:“母亲,咱家在川陕秦县那边还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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