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一个人进去和两个人进去难度没什么不同,洛铭痛快道:“成,我来安排。”
洛铭的面子在大理寺中果然好使,大理寺卿徐大人亲自接见的桃笙,对着她温和道:“我和你舅父是多年好友,这些年感情一直深厚,你若有什么事不方便找他,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洛铭一早跟他说了,家里现在正想法子请桃笙这孩子回去,这会儿要他一定帮忙。
作为洛铭的多年好友,关键时候必须要拿出姿态。
桃笙诚恳地对着徐大人道谢后,和谢怀安一起进了房间。
桃笙听说季晏明出事,被扣押在了大理寺内,第一时间想起了从前电视剧里看过的大理寺监牢,里面只有桌子油灯和草席,没准还有老鼠和蚊蝇,看起来分外凄惨。
可这会儿见到季晏明后,桃笙才发现这里环境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
季晏明现在虽然被大理寺叫来问话,但是如今证据并不充分,再加上洛铭打过招呼,所以季晏明只是被安排在了一个临时性羁押官员用的单间,桌椅床铺都十分齐全,甚至还有屏风和衣橱,比桃笙从前和苏成奔赴凌国时候路上住的客栈还好一些,算是标准比较高的单间。
桃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谢怀安这次是真的有话要问,上来就对季晏明说了桃笙从古籍上面看到过空印案的故事,又把案件过程简单说了一遍,而后对着季晏明发问:“那次你托我问严先生的事情,是不是就跟这事有关?”
严先生是京郊一位素有“铁画银钩”之称的书法家,据说仿写字体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如果事先请他在公文用纸之上写下季晏明姓名,再由别人填写公文,事情就会变得大不一样。
季晏明看着桃笙明显憔悴的脸色,眉头微微皱起:“我正想要跟你们说这件事。”
季晏明用眼神示意两人靠近一些。
这地方空间本就狭小,季晏明身旁还有桌案,两人很难同时靠前。谢怀安自动退了一步,给桃笙留出了空间。
桃笙走上前来,本以为季晏明要说些什么,结果对方却直接示意她把手拿过来。
难道季晏明要给她什么字条?
不得不说,就古代这刑侦条件,监听也许会有,但是监控是肯定没有的,手写的确比口传更加安全一些。
可季晏明给她的不是字条,而是将答案写在了她的手心里。
这边屋子处在向北的一面,室温偏凉,季晏明身上衣服又薄,手心温度不免有一些低,在他抓住她手腕的瞬间,桃笙感觉到了一抹难以忽视的凉意。
季晏明开始拿指尖在她手心写字,两人靠得很近,桃笙甚至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在自己耳畔的呼吸。
桃笙有些恨自己不争气,都什么时候,还会犯注意力不集中的错误,季晏明四个字写下来,她却只看清了前两个字是“证人”,后两个根本分不清。
桃笙凝眉仔细回忆,季晏明沉声问道:“还有哪个字不清楚?”
桃笙老实回答:“后面两个没有看清。”
季晏明很少见地轻笑了一下,语气也是难得的轻快:“好,那就再写一次。”
桃笙有些诧异。
明明这会儿季晏明人都已经这样了,却看起来意外的心情不错,似乎比起比从前下衙回家时更好一些。
果然我朝对于文官士大夫的压榨有些厉害,季大人哪怕是被诬陷困在了大理寺,闲下来休息几天都比从前日日上班时候情绪要好。
坐班果然就是打工人的天敌!
古今都一样。
季晏明这次写得比方才时候更慢,又把行书变为了楷书。
桃笙这次也终于看清了字迹,季晏明所书的四个字连起来就是——证人,桓王。
也就是说,证人已经被保护了起来,而且在桓王那里。
石大人和他背后的人都在找那个证人,楚王和洛铭也在找证人,但是目前谁都没有找到,洛铭才会想到要从那证人的家中下功夫。
而证人竟然在季晏明这里,且一早就请这位远离朝事且位高权重的亲王保护了起来。
任谁也想不到,证人竟然会在已经脱离朝局多年的桓王那里。
所以这次的事情,究竟是有人钻了空子构陷季晏明,还是他一早布好了局,将计就计来算计别人?
第90章 090
洛青是佑德二十八年进的洛家, 如今也有了十几个年头。
早先年的时候,洛青一直作为随行跟着洛铭,洛铭看他骑射不错, 身上有些功夫,这些年读书认字也没什么障碍,就起了培养的心思,先给他赎出奴籍入了良籍, 又送去五城兵马司培养, 现在已经是京中有品级的八品武官。
作为家主旧日最得力的心腹之一,这次前往徐州寻找证据的任务,洛铭便全权托付给了他。
洛青很快顺着洛铭提供的原始线索找到了庞路的丰县老家,结果到了家中后才听邻居说,这家人两三个月前就已离开, 不知所踪。
洛青走了进来, 发现屋子像被洗劫过一样,什么都没有, 而外头门锁却十分安好,也没有什么破窗而入的痕迹, 大抵是自家人整理行李后搬走的。
洛青给了邻居一吊钱, 说自己是这家远房亲戚, 此时找不到庞家之人,想要跟对方讨一碗水。
邻居收下钱后心中欢喜, 对于洛青的问话几乎是知无不言。
洛青也很快打听出来,这家有个小儿子在京城衙门里做什么大官, 家里母亲和长兄都有面子。只是这庞家世世代代都在丰县, 外头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姨母早些年嫁去了虹县, 多年没什么来往。
洛青心中盘算起来。
按理说季晏明被大理寺隔离审查,人证石大人和物证密信俱在,且那用馆阁体写信的证人庞路失踪多日,多半已经被封口,这会儿那帮人正好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所以不太可能会提前这样长的时间转移庞家母子。
听邻居口气,这对母子应该走了几个月的时间了,应该是拿了好处费时候心虚自己走的,不是被什么人给藏起来的。
洛青决定赌一把,去虹县碰碰运气,结果真就被他在虹县把人给找到了。
庞路的那个兄长庞溪一听洛青是京城来人就变了脸,说庞路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头一次犯事,没什么经验,胆子比纸皮还小,经不住一星半点的吓唬,洛青甚至还没说什么,对方就忍不住开始撇清自己。
洛青继续诈道:“你们以为躲在这里朝廷就找不到你们,不追究庞路犯下的事情了吗?你要知道,你那兄弟犯下的可不是一般的案子,是大案要案,如今事情已经上达天听,稍有不慎,就是欺君之罪。”
庞溪吓得脸色都白了。
他对大案要案没什么概念,但是欺君之罪可在话本子里面看过,那可是要牵连家人的罪行。
就在今年年初,弟弟的确带回家来一大笔钱,说给他娶媳妇。
庞溪身体自幼不好,不能像其他农家子弟一样下地干农活,因为家中实在困难一直没有娶上,这会儿总算解决这个问题。
令人奇怪的事情接下来发生了,从前弟弟每月都会送两封信回家来报平安,自那之后就彻底失联了。
庞路不光不寄信过来,就连他们往京城送信都找不到了收信人。
庞溪再联想到之前那笔钱,足足有庞路几十年的俸禄,觉得这应该就是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媳妇都顾不得娶了,只想带着母亲逃离这里,保命要紧。
只是庞家世世代代都在徐州丰县,出去之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过来姨母家虹县避难。
没想到朝廷的人还是找到了这里。
洛青在洛铭身边久了,说起话来自带气场,尤其是唬人起来很有一番能耐。
“不管当初你兄弟跟你许诺了什么,那都不作数。这欺君瞒上的罪行是要连坐的,只怕有命拿钱没命花。”
庞母听到动静之后走了出来,对着大儿子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庞溪艰难发声:“朝廷的人找来了。”
老太太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我们从丰县辗转多日躲到这边,这才几日又要换个地方,到底什么时候能是个头?你兄弟已经不见了,你也要赔进去不成?犯了错就改,有了罪就认,咱们家里世代都是清白人家,相信朝廷会给家里一个公道。”
庞溪垂手站在一旁,对着母亲应了声“是”,似乎已经认同了这件事情。
洛青见母子二人这会儿有些想开了的迹象,当即趁热打铁:“你们上一次见到庞路是什么时候?”
庞溪道:“大抵就在年前时候,我那在京城翰林院当差的弟弟庞路来找过我。他那次是过来送钱的,但是明显神色有些慌乱。跟从前回家时候欢欢喜喜不一样,我就多问了几句。”
“哦?他可有对你说了什么?”
“他那晚喝醉了,对着我语焉不详,说是可能犯下了很大的事情,只是那些人势力不小,他不好不做,构陷旁人也不是本意。”
这个构陷,大概说得就是季晏明了。
洛青想了想,对着庞溪问道:“你识字吗?”
庞溪老实道,“识字的。”
从前时候家里穷,只能供得起一个人上私塾,庞路比他更加灵透,也得先生赏识,便有了这个上学的机会。
他们兄弟二人素来感情极好,每次庞路念书回来都会教他读书识字,他自然也是认字的。
“好,你将事情详细跟我再说一遍,我写下来,你签字画押之后我带回京城。自然,这证词也不会让你们白写。”
洛青又另取出了一张银票:“这是报酬。”
就像方才这位大人说得一样,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他们很可能会有命拿钱没命花。
听到这位大人只让他陈述事实,并没有出什么威胁或是颠倒是非之语,庞溪对洛青有种本能的信任:“我不想要钱,只求大人能够庇佑一二,还有弟弟身后的真相,如果大人有了眉目,也请告知于我。”
洛青从前时候也帮洛铭处理过类似的事情,遇到的证人家属基本都是不愿背井离乡被“保护”的,这家人倒是难得拎得清的,愿意在他的帮衬下找地方躲起来,这样不光他们安全,等到需要证人到庭时找人也方便。
“好,我答应你。”
= =
石宗年几次三番派人去睿王府上传信,想要求见睿王。
睿王则是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应,后来终于派人回了话,请他在京西银铃巷的一间茶室内见面。
石宗年刚刚听说,这次季晏明的案子不光楚王介入了,就连洛家也开始关心,洛铭亲自忙前忙后,不由开始心虚。
楚王如今手下没有可用之人,且以好糊弄出名,石宗年从来没有担心过楚王会查出什么来,只是那洛家不同。
洛太师一把年纪了还跟成精的狐狸似的,这么多年称病不上朝了,朝中事事却都没落下,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洛铭是皇上信任的阁臣,从前就因为他是洛家的长子信任他,现在太子出事之后,更因为他清清白白没有站队,越发得了皇帝的喜欢。
石宗年对着睿王皱眉道:“殿下不瞒您说,我这心里实在没谱儿,您说这次咱们能顺当把季晏明拉下去吗?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睿王转着右手大拇指的扳指凉凉道:“这些事情都是你亲手做下的,这会儿有功夫问本王这些蠢话,倒不如好好想想当初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可还有什么差错,早些弥补一二。”
石宗年越想越觉得这事经不起推敲,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若是我主动去大理寺说明实情,皇上会不会看在我是受人蒙蔽又主动交待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
“奏折都递到了父皇跟前,人证已然不在,物证则已经交上去了,石大人现在开始怕了,是不是晚了些?再说了,当初那几份公文,也是你去找了季晏明,说他这段时日总侍奉皇上巡视京畿不得空,让他提前签字用印在空纸上以备日后使用的,难道还能赖到别人的身上不成?”
石宗年的头上开始冒汗。
睿王难得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石大人已经没有了退路,就算这会儿心里头怕了想退,要跟父皇把事情解释清楚,没准还能推到本王身上减轻罪责,这也罢了。可那年府试舞弊之事,你又要如何跟父皇解释?”
石宗年额头上的冷汗越发多了起来,急得他不顾士大夫形象直接拿袖子擦汗起来。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就在七年之前,他曾经派人给参加府试的考生送过字条,因为考官开卷较晚,他便安排了自己的一个门生专门去送,并保证那考生能在不被检查内衬的前提进入考场。
可就是那么不巧,当时他们交接在考场外的偏僻小巷,且大多数考生都已经进场,原本以为没人会看见看见,可季晏明考试那天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轮子坏了,只能抄近道走过来,正好看到了自己派去那位门生和那考生的种种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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