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离还想继续劝些什么,但忽然感到有人将她鬓角的碎发拂起,虚虚地抚上她的脸颊,缓缓道:“但你不是梦……”
你是我一生求而不得,但依旧永不停止追寻的长风。
少年的目光太过温柔,先前的青涩天真已然变淡,灵魂的年岁仿佛在一瞬间增加,沉稳且幽远。
夏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笑了笑,倾身贴在萧景兮耳边轻声道:“我不是梦,但你是。”
萧景兮一时间没能明白,想开口追问,但夏离手中微光浮现,轻轻点了点他的眉间。
眼前光影交错,少女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再度陷入了昏睡。
———
待到萧蓉急匆匆地赶到这里,推开门已经不见了夏离的踪影。
窗扇随风摇晃着,一支玉石发簪静静地放在书桌上,色泽柔和,晶莹剔透……
长风千载恣意,无拘无束,孤独而自由应是其永恒的宿命。
第23章 有何不可
落日后的巷子里显得有些阴冷, 不见灯火,不见月光,一片漆黑。
杨盛等了半天逐渐开始不耐烦, 神游之际忽然发现墙角处有一只很小的奇怪影子。
那大概就是夏离之前所提到的“虫子”, 据说是些沾染上妖气的小东西,没有神志,只能简单复述人言,十分廉价的眼线。
杨盛见夏离清理过几回, 但这东西似乎没完没了的样子,虽没有什么威胁却烦人得很。
这会儿又在角落碰见了, 杨盛顿了一下, 好奇心上来,走近准备细致观察一番。
那种东西平时都会躲藏得很隐蔽,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显眼。
杨盛慢慢靠近角落, 然而还是看不太清,于是他下意识地蹲下身打算看仔细些……
刹那间,那东西猛然弹跳起来, 一张畸形的口中满是利齿,身形如同毒蛇一般冲向眼前人!
事发突然杨盛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再抬眼獠牙已至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丝微光闪过,那鬼东西竟然在眼前自燃了起来,幽蓝色的火焰若荒原野火, 瞬间将其烧成灰烬。
“少靠近这些东西, 不怎么厉害, 但咬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离从暗处缓缓走来, 指尖光点环绕,忽明忽暗。
杨盛白了她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你要不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还有之前不是说这东西不会攻击人吗?”
“之前确实不会,但最近似乎妖气变重了,戾气也加重了。”
杨盛眉头紧锁,正色道:“那这东西可留不得,能全部处理掉吗?”
“暗阁已经在尽力解决了,但源头不除终究是扬汤止沸,”提到这个夏离也是头疼,“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暗阁现在办点事可麻烦得很。”
如今暗阁很多权利被新帝限制,又要防着禁军又要避开刑部,实在是束手束脚,能尽力清理这些小怪物不至于让它们泛滥成灾就不错了。
这些情况杨盛也明白,转而道:“那个苏兰隐呢?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吗?”
苏兰隐是目前最关键的人物,从刑部的态度上来看就知道他绝对了解不少内情,甚至可以通过他找到真正的“源头”。
但那后头的人行事实在天衣无缝,要知道若不是苏兰隐自己沉不住气杀了石晟,没人能发现尘花楼的失踪与变异怪物有关。
夏离道:“审问之事就交给大理寺吧,你有空在一旁盯着点就行。”
“这么放心严重山?”
“当然,”夏离不假思索道:“要不然我怎么会放心让我们那位年轻气盛的皇上重用他?严重山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由他审出的消息,皇上更会信服,算是给他做些心理准备。”
此时刑部已是脱不了干系,可能还会牵扯到太后,提早让严重山给皇上透露这个消息为好,莫要到时候因为私情耽误时机。
杨盛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微微皱眉道:“你真不打算放过张修齐了?”
“既然要暗阁动手,那总归是要死几个人的,不过放心,找齐证据之前我不会动手,况且……”
夏离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又不只是他一个人。”
杨盛道:“还有太后,或者是……相王?”
相王楚溱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自小与当今圣上楚泽一同长大,手足情深。
先帝在时极宠太后,本立楚溱为储君,可惜后来楚溱体弱多病且久不见好,便主动退出并帮衬楚泽立威,这才让一开始不被看好的楚泽得以继位。
要知道楚溱作为储君之时已经有了一番不小的势力,连丞相萧庭弘都本来是拥立相王的,只是如今效忠新帝,确实有一部分已经完全归顺,奈何心怀二胎之人也无法杜绝。
如果真的是相王之祸,朝堂上必定需要好好清理更迭一番。
“若真是相王,确实有一些事就可以解释了,但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杨盛不解道。
不管是太后还是相王,皆与皇上情深,且为其登基助力良多,如今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夏离摆了摆手道:“动机也是证据的一部分,去查呗,要么找到铁证一锤定音,要么只能零零散散地收集线索,直到最后可以作为证据为止。”
说起来暗阁杀人不眨眼,但实际暗阁行动完全按规矩办事,绝无例外。
话已至此,杨盛本准备直接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又问道:“对了,那个萧家小公子……”
杨盛斟酌了一下语气,接着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对你似乎不太一样啊?”
“嗯,我知道,他应该是喜欢我。”
有点意外夏离答得如此爽快,杨盛下意识追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今天,”夏离似乎有些无奈的模样,缓缓道:“他能暂时补全我的魂魄。”
“什么意思?”
“当日那七十二道锁魂钉本想毁我三魂,但本事不够,我弃了两魄成功脱离了控制,而那两魄则是我最不在意、最为微弱的两魄——爱和欲。”
人之三魂七魄,三魂为主,牵引轮回;七魄为辅,执掌性情。
萧景兮之所以能将那两魄完全的交给夏离,且不让她受任何的排斥,因为他这两魄本就为她而存在。
到底是情之深,爱之切。
杨盛了然,“他的爱欲都给你了,你自是可以用他这两魄的。”
夏离似乎不想多提这个,反问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杨盛道:“今早入宫,遇见太后拉着他说要给他心上人挑见面礼,问了几句我猜出来的。”
“哎,罢了罢了,”夏离无奈道:“该回绝的我也回绝了,接下来的事我一个人查吧。”
谁知道呢,逗兔子逗到最后,兔子没气急咬一口,反倒是……喜欢上了?
原谅夏离管理暗阁百年,实在没想过会被人爱上这种问题。
见人转身准备离开,杨盛忽然开口,半开玩笑道:“你不试试看吗?我看你与那萧家小公子相处也挺愉快的。”
夏离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声道:“我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国子监的监生。”
两人初见之时皆是少年模样,匆匆几十载过后,夏离容颜不改,而杨盛已非少年,于此便可看见她与萧景兮的未来。
几十载光阴为一轮回,可普通人一生又能有几个轮回呢?
———
翌日,清晨。
有侍从通报说萧景兮已经醒过来了,萧蓉不敢耽搁,立即匆忙赶过去。
刚一进门就发现自家弟弟坐在书桌旁,正看着桌上的簪子发愣。
萧蓉脚步一顿,脸上的欣喜也变淡:从昨日那姑娘的行事来看,恐怕对自家弟弟并无心意,如今他心中怕是不好受。
情一字终难解,萧蓉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继续走过去。
“二姐,你怎么来了?”萧景兮看见她立即回神,笑问道。
看着弟弟的笑颜萧蓉心中很不是滋味,干脆主动道:“昨天那个姑娘……”
“她并不同意,还是暂时不必与父亲说明了。”萧景兮忽然打断了她。
萧蓉抿了抿唇,拉起弟弟的手安慰道:“没事,那就慢慢来,你与她相识还未太久,姑娘家嘛,都需要些时间的。”
萧景兮的性子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清楚,认定的事绝不会改,而如今认定一个人亦是。
萧景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移到了那支簪子上,忽然点了点头,轻声道:“确实还未太久。”
“是啊,”萧蓉笑了笑,“没关系,对了,大姐今早还派人送了蔷薇花过来,要看看吗?”
昨日萧景兮走的匆忙,萧玥还没来得及折花,今早特意差人送到家中,只是看样子并没有说明用途。
而萧景兮也没有点破,任由萧蓉将那束蔷薇带来。
蔷薇娇艳,芬芳袭人,花瓣上还带着晨露,想来应是刚刚从园中摘下。
花开绚丽,若青春韶华。
看着那生机勃勃的花朵,萧景兮突然伸手抽出一朵蔷薇,随后向萧蓉请示出门。
他笑了笑,温声道:“去送蔷薇。”
萧蓉一愣,点了点头然后掩唇笑道:“我们兮儿也知道怎么哄人了。”
萧景兮拿着手中的花,朝门外走了几步后又停住,忽然侧身询问道:“二姐,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萧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认真想了想道:“谈不上相不相信,不过我觉得,无论有没有前世,今生才是最重要的。”
萧景兮没有多言,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道别,快步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时候心中那些奇怪的声音和模糊的记忆都是什么,一开始以为是幻觉、是梦,然而后来他开始怀疑是自己的前世。
在幻境之中那些记忆又一次浮现,虽然并没有完全展露,但其中的感情刻骨铭心,清晰无比。
求而不得的执念,九死不悔的爱意,而这一切都是夏离给予的。
此刻晨光灿烂,温柔的阳光照耀着手中的蔷薇,露珠点点闪着璀璨的金光。
萧景兮垂眸看着花朵,忽想起幻境中那朵枯萎的鲜花。
世上是否真有某种命中注定?
或许是有的,就像看见夏离的那一刻,注定着萧景兮一定会喜欢上她。
但爱而不得的结局并未注定,萧景兮希望去改变它——
花已重开,光阴重来,有何不可?
第24章 苏家真相
门院静谧, 青石肃穆。
清晨的大理寺已有不少人员来往,步履匆匆但又十分稳健,一切行动井井有条, 忙碌而安静。
此时大门打开, 严重山穿着朝服步入院中,衣摆沾染晨露一片。
他下朝与皇帝上报昨日案件后便立即回来,一踏入门就有官员走来汇报案件进度——
苏兰隐已经醒来,暂时没什么大碍, 就是看着人有点疯,没审出来什么东西。
尘花楼搜查过一遍, 除了那间密室没有其他发现。
密室里有不少血迹且干涸程度不同, 联系楼中失踪之事,估计遇害的人应在二十以上, 具体人员还需要再进行调查。
对尘花楼中其他人的审问暂时没什么结果, 他们对此事似乎都不太清楚。
严重山边走边听汇报,忽然问道:“租下那间仓库的人可有查清?”
官员愣了一下,随即回复:“那管事说并没有见过租地的人, 牵线搭桥的是一个街边泼皮,只是他又说那泼皮半年都没踪影了。”
“我们已经派人去探查,暂时还没有消息。”
严重山思索了一会儿, 接着加快脚步道:“带我去看看苏兰隐。”
官员立即领命,带着人一路走向大理寺狱中。
对于刚发生的案件,初步审讯没有结束前犯人都会暂时关押在大理寺内,待初审出结果再移交到天牢。
严重山到牢房时大夫还在给苏兰隐检查, 他的身体状态不太好, 而大理寺必须要保证人不能死在这里。
牢头见正卿过来, 给大夫使了个眼色让其退下。
严重山走到苏兰隐面前, 如今他全身被铁链锁住,几乎是动弹不得,面色发白双眼无神,仿佛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苏公子。”严重山开口道。
苏兰隐低垂的头动了动,随后慢慢抬起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并未作答。
严重山继续道:“苏公子应当是不认识我,我近两年刚入京城为官,是如今的大理寺卿。”
苏家之祸发生在五年前,尚且是先帝在位之时,而严重山则是在新帝继位后才得到重用迁入京城的,所以两人并未有交集。
苏兰隐瞥了一眼严重山,又低下头明显不想与其交流。
严重山面色不改,问道:“此次案件是否还有苏家其他人参与?你父亲苏瑞或者……”
“住嘴!”这句话很明显激怒了苏兰隐,他猛然抬头,盯着严重山恶狠狠道:“只有我,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了!”
“是吗?你所行之事不像一个人能完成的,或许他们正躲在暗处,安全起见我马上会命人绘画像通缉。”
已经过世的亲人如今还要被人张贴画像,在大庭广众通缉,这实在是让人接受不了,尤其对于苏兰隐来说,冤死的家人是绝对的逆鳞。
“够了!都是我做的,我杀了那些人然后全部埋在城外的树林之中,不要再扰我家人清净,否则你会遭报应的!”
苏兰隐的声音中满是愤怒与哀痛,然而严重山依旧面不改色,看上去十分冷血无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苏兰隐心绪不宁,干脆一股气全部吼出来:“因为我恨这京城里所有人!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冤枉我爹、害死我全家的凶手!要么作壁上观,要么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冤枉?”严重山淡声道:“五年前你爹受贿舞弊的事是有铁证的。”
“没有!我爹说过他是冤枉的,他亲口和我说……”
“那就是他在骗你。”严重山直接打断了他。
苏兰隐忽然愣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骗你,不过倒也好理解,作为父亲,都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承认自己的恶行吧。”
苏兰隐深吸几口气,高声反驳道:“你胡说!”
严重山直视面前怒不可揭的人,缓缓道:“那你自己想想吧,当时你父亲与你说冤枉的时候,是否神色毫无迟疑且斩钉截铁?”
苏兰隐的神情有些僵硬,一直不停地摇头,否认严重山的说法,可他的记忆已经控制不住地回溯当日的场景——
五年前在牢房之中,苏兰隐追问父亲真相,连问两次后他才否认了受贿之事,并且眼神闪躲,根本不敢与孩子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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