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睡?”看她盯着手机眼也不眨,章雪扬问。
“来了。”苏婷散掉头发坐上去,他把这边被子掀开一角,手臂也已经在枕头上放好,她躺上去就被他带到怀里:“看什么?”
“林阿姨的事。”苏婷把手机屏幕转过去,章雪扬看过:“那手术会快很多,应该今年就能做。”
苏婷点点头:“具体的我明天再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应该主要还是医院和主刀医生。”章雪扬忽然问:“你到公司应该快一年了?”
“到六月就满一年。”苏婷奇怪:“怎么突然说这个?”
“算算跟你认识多久。”章雪扬低头亲她,慢慢从唇叼到别的地方,一副利齿却让苏婷逐渐化开,整个人都软溜溜的。
第二天章雪扬送她去上班,等她去医院以后在老店坐了坐。
戴玉兰正愁见不到他,这会逮到机会就拉进茶室,把蔡彩的事给说了:“她还是愿意去新店的,当然优柔寡断是她的错,但她已经知道这样不对,而且她管营业部门也这么久了,对章记又很有感情,雪扬总你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她?”
还是帮蔡彩争取,章雪扬不意外:“蔡彩业务能力不差,对章记也很比较熟悉,当然可以。”
答应这么爽快,戴玉兰都愣了,正想再说点什么,又听他开口:“但新店缺的不止营业经理,还缺一个店助。”
冷不丁说这个,戴玉兰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你想让阿婷也去?”
“蔡彩业务能力强,缺陷是什么你也清楚,综合能力比她优秀的不难找。”章雪扬没有正面回答,但戴玉兰几乎可以把他没说的话给想像出来,例如在店助的人选上,没有人比苏婷更合适。
说实话,第一反应戴玉兰是不愿意的,毕竟像苏婷那样肯想肯做,自驱力主动性很强的店助能让她这个当店长的省很多心,但少东家摆明是来挖人的,她想很久,幽幽地问一句:“如果我不放人呢?”
章雪扬点点头,完全理解她的顾虑:“老店培养一个人不容易,既然兰姐这么护着团队,那就把蔡彩也留下,反正你再找别人,也不会比蔡彩用得更顺手。”
他的要求很明确,心力最强的部分从来都在目的而不在人事和情绪上,所以想替蔡彩争取机会,苏婷也必须跟着一起过去:“老店给不了她多大发展空间,兰姐你应该也清楚。”
所以等于这两个人是绑定的,戴玉兰必须要做取舍,她眼皮微皱:“这件事你跟阿婷说过了吗?”
“我管理范围没那么大,不能越级。”章雪扬低头摆弄茶具,很有原则的样子。
戴玉兰不傻,一下又给气笑了:“说什么鬼话。”调不调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分明就是挖她的人不止,还要让她去做思想工作:“衰仔,就你精伶。”
那就是答应了,章雪扬伸手给她添茶:“能给其它店面输送人才,证明老店是很有培养能力的,兰姐应该为这一点骄傲。”
听起来是一句吹捧,戴玉兰给他堵得没话说,等喝完茶送走的时候,又听章雪扬提一句:“新店会试用新的业绩制度,管理直接提成会少很多,这一点你要让蔡彩想好。”
这个戴玉兰能理解,不过是避免管理和下属争业绩的做法,她点点头:“如果有用,老店到时候也效仿一下。”又看章雪扬从从容容的,没忍住问:“你不直接找阿婷,是怕她觉得你插手她的工作,跟你吵架?”
章雪扬把外套拉链拉好,面不改色地说了句:“我们从来不吵架。”
……
苏婷回到店里已经是下午,她在医院陪林晓菊说了好久的话,而且走的时候,林晓菊儿子还把一部分钱还了过来,说亲属肾移植用不上这么多。
戴玉兰也很动容,林晓菊是单亲家庭,自己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已经不容易,还把儿孙都教得很好:“那一家人都蛮实诚的,希望阿菊手术顺利吧。”
苏婷点点头:“应该会顺利的。”章雪扬给介绍了医院和医生,他爸爸的同学,三甲泌外专家,手术经验比较丰富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聊完这事苏婷出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接到章茹电话,说约她周末出去玩。
章茹暂时不用上班,工作也不着急现在找,觉得又有了人生意义,每天快活得像西关姑奶奶:“阿婷我们去游泳,我教你。”
“好啊。”苏婷一直也想学游泳,这会章茹有空当然也就跟上了。
等回到办公室,戴玉兰跟她讲了调新店的事。
按戴玉兰的话,说是知道新店缺人,才特地找那边推荐的苏婷:“新店从面积到人员规模都比老店要好很多,是个不错的机会,阿婷,以你的能力肯定能胜任。”
有点突然,苏婷还没有过这份预料。
戴玉兰拉着她的手笑笑:“阿婷,你在这边发展太受限了,我觉得你应该去。”刚开始确实舍不得,但戴玉兰也不是真就那么自私的人,因为用起来顺手就要死命搂住人不放,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心态,而且换句话说,如果苏婷在那边做得好,她这个前上司也会觉得脸上生光。
虽然没提到章雪扬,但苏婷隐约觉得和他有关。
到周末,苏婷和章茹碰面了。
章茹不是浪得虚名的,她大学缺钱就兼职过游泳教练,教苏婷很有步骤,让她克服对水的恐惧,教她漂浮站立,闭气和下蹲。
苏婷跟着她练一下午,自己慢慢的也敢在水里划两下,虽然是原地刨水,但对初学者已经不算差了。
游完跟着去做美甲,苏婷选的是比较自然法式白边,章茹做的黑边银甲,一眼看过去跟不锈钢似的,跟装菜的碟子很像。
她们在吃牛腩煲,街边走鬼档,围着锅坐的那种,牛腩切成很厚实的长条,还有网面的金钱肚的萝卜,萝卜很清甜,挂上牛腩汁又有那阵浓郁的香。
吃时提到调店的事,章茹抽了张纸巾:“去呗,你又不是干不了,而且黄埔虽然偏了点,但新店我看过,办公室都漂亮好多。”说完看见章雪扬一个人打着伞从巷子口走过来。
现在不受他管,章茹看他也顺眼很多,觉得这哥们衣品真不错,翻领皮衣夹克,简洁利落,够硬朗也够率性,朝他挥了挥纸巾:“大佬扬,这边。”
章雪扬过来坐下,章茹很自觉搬碗去了对面,问苏婷:“下周还练游泳吗,我最近都有空。”
章雪扬看她:“下周二叔生日,你不回家吃饭?”
“回啊,那不是晚上吗,又不耽误我和阿婷中午去游水。”章茹吃得不够过瘾,跑隔壁档口要了碟炒牛河,三个人分着吃。
干炒牛河是永远吃不腻的,这家河粉的米味很重,烘的时间应该也久一点,每口都能吃到焦焦的味道,还有豆芽的尖脆口感。
章茹吃爽了,嘴巴一抹问:“听说徐碧双这回大祸,年初一给她爸气进医院啦?”
章雪扬点点头:“有这么回事。”
“哦,大过年的这么惨。”章茹翘起二郎腿虚伪地叹气,瓷砖店里的事还没摆平,大年夜又被人闹到家里,给一众亲戚看到在外面搞三搞四,她要是徐碧双的爹也得气个半死,但女不教父之过,而且论整人还得是范亚豪,从小就是打靶仔,有钱又有闲,可以24小时不睡地盯着搞事。
还算和谐的一餐,章雪扬买完单给章茹推个微信过去:“黄埔一家公司,做宠物医疗器械的,你有空去看看。”
章茹白他一眼,觉得这个人真没瘾:“我不去,我还没玩够。”她现在站坟头都敢指挥鬼了,故意把伞尖戳到章雪扬鞋子上,再假惺惺笑两声,很没心肝地跑路了。
苏婷盯着章雪扬沾到水的鞋面,觉得这兄妹两个可能前世有仇:“不是说不管阿茹吗,你干嘛又给她找工作?”
“只是给她一个备选。”章雪扬也不多说什么,甩甩鞋子上的水,撑伞拉着苏婷走出去:“游泳学得怎么样?”
“我今天才刚学。”在下雨,苏婷跟他在伞下靠得很近,很自然地提起调店的事:“兰姐说让我去新店。”
“那你怎么想?”
“加工资吗?”
“这么缺钱?”
苏婷用力点头:“真的很缺。”
“那给你一个挣钱的机会怎么样?”
“什么机会?”
走到车子旁边,章雪扬给她把门打开:“陪我打球,按钟计。”
广州的篮球氛围很强,一到周末,天体全部场地都有人在。
章雪扬喜欢篮球苏婷是知道的,但看他打球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在场边站着,看他运球跑步,和队友打配合,看他跳投上篮,最后打赢比赛。
一场球下来流好多汗,苏婷给章雪扬递水和毛巾:“累吗?”
“还好。”章雪扬喝了水但迟迟不接毛巾,苏婷和他对视几秒,只好顶着发热的脸皮给他擦汗,又在旁边起哄的声音里偷偷笑起来,觉得大概男人都有那么点虚荣心,章雪扬也逃不过。
他显摆成这样,旁边那么些人都看在眼里,换几年前肯定要吐上一吐的,这会当着姑娘还算给面子,只在吃饭的路上骂他骚,范亚豪尤其有得吐嘈,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也知道没有点错相,一遍遍骂章雪扬奸似鬼:“虚伪,你家狗说话都比你可信。”
章雪扬很赞同他:“我家狗确实不错,lion品行优过你口碑正过你,你要是狗,和它根本没得比。”
骂战结束已经是散场到家的时候,章雪扬心情好,给两条狗做了点加餐,看它们有点狼吞虎咽的时候,自己忽然犯烟瘾。
戒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叫成功的,需要长期坚持,偶尔想得厉害了他会咬着烟头缓一下,但回头刚好见苏婷从二楼下来:“烘干机是不是坏了?”
“怎么坏了?”
“今天动得特别响。”苏婷走到客厅,想把抱枕套子重新套上去,却被章雪扬拉到沙发亲了好久,最后摸她的脸:“下周跟我去看场比赛?”这种时刻,他声音格外温柔。
苏婷抱着他脖子点点头:“好。”
CBA广东主场这一年在东莞,宏远开场的灯光秀燃炸,顶级音响震着每一个观众的耳膜,到这天,苏婷手里拿两只打击棒,跟着章雪扬看了一场精彩的现场球赛。
中场的kisscam环节扫到他们,苏婷还没看清大屏幕,章雪扬已经过来揽住她,在满场注目中和她深吻起来,吻完知道她害羞,把她往怀里一摁。
苏婷眼睛看不见,只听到全场沸腾,欢呼声和口哨声结合在一起,各种分贝把她淹没,也听到章雪扬的笑声,压不住的朗气。
那晚他格外亢奋,回程途中把车停在无人经过的路段,苏婷背靠在方向盘,抬头看到天窗那一片星空,中控台还播着什么片段,他和她蹭着鼻尖说情话,只是后来换到方向盘抱太久,苏婷胸口刻了一个很深的车标,为此狠狠咬了他几口泄愤。
农历正月过去,一天天的,很快到冯宁结婚的日子。
婚礼来了很多人,包括苏婷父母。
薛茵茵也回到来,跟苏婷一起穿着伴娘服替冯宁拖着裙摆入场。冯宁其实也是容易害羞的性格,但今天站到台上对着家人朋友,对着以后要执手一生的男人,她鼓起勇气唱出钟嘉欣那首《我结婚了》:我结婚了,红红鲜花长长婚纱缓缓出嫁……
刚来章记的时候冯宁完全没想过会和谢淮有什么,甚至觉得这么个人很无趣又有点假模假式的,但有句话说人不是活多少年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冯宁觉得用在感情上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是很外放的人,平凡的爱情甚至没有过什么互诉衷肠的时刻,但她永远会记得无数个被谢淮打动的瞬间,比如她妹妹开学,从过关报道到安置,都是他忙前忙后在安排,明明自己对香港不熟也不会说粤语,但他背着一身汗也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用她和她家人操什么心。
歌词很感人,现场亲戚朋友的见证让这一刻充满祝福,苏婷在旁边红着眼,章雪扬神出鬼没的:“别人结婚你也哭?”说着伸手给她擦过眼泪再搂搂腰,轻轻的一下安慰。
婚礼同天章雪扬和苏婷父母见了一面,就在老店,不带什么目的也不给小辈压力,就是两家人吃餐饭,很轻松的气氛。
吃完后章雪扬带着苏婷父母在老店逛了一圈,到要开车回家了,苏婷爸妈拉着女儿说了很多话,直到车子发动还探出头来看她。
苏婷往前,章雪扬也跟着她走一步,伸手把她牵住。
苏婷看眼父母,在他们带笑的视线里扭动手腕,跟他十指相扣,挥手送别长辈。
“怎么弄得这么伤感?”章茹把头上的墨镜给苏婷戴:“没事啦你又不是今天出嫁,休息的时候再回家就好了。”
苏婷侧头看章雪扬,想到第一次见他的场景,大概就是这样乌漆麻黑的视线,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她顶着副墨镜傻笑,章雪扬眼风扫过去:“笑什么?”
哭也要问笑也要问,苏婷学章茹白他一眼:“你管我。”只是回头再看老店,和刚才送别父母一样,强烈的不舍。
她答应了调去新店,后面一个多月都在招人做交接,和安排新店的人员。
在老店最后一天是生日会,苏婷是主持,也是寿星的一员,她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戴玉兰上台说了些话,不是要让她当特别主角,但肯定了她对老店的付出,带着所有人给她鼓了一回掌。
一片掌声中,苏婷控制自己不要在台上红眼睛,台下都是不陌生的面孔,包括荔湾这间酒楼,每个角落她都已经熟悉又深刻,记得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记得自己在工作上的摸索,也记得每一步往前走的尝试和收获。
生日会结束已经是深夜,章雪扬来接她,见她跟人依依不舍的:“不然今晚住这里?”
“好啊,你跟我一起打地铺。”苏婷拿包丢他,自己在前面走,章雪扬也不追她,拎着个女士包慢慢跟在后面。
四月见底,广州城已经熬过潮湿的回南天,晚上给风吹一吹,榕树叶子扑簌簌地响,苏婷回到海h城,lion和麦麦正在掐架,一看门开了都往这边跑。
麦麦这回支棱起来了,仗着是自己地盘还绊了lion一脚,lion过去得迟,只能眼巴巴看着苏婷先抱麦麦,仰头想叫,被章雪扬指了下墙上的钟:“几点了?”
“它哪里看得懂。”苏婷脱了鞋去摸lion:“你带它来的吗?”
“它自己打的来的。”
苏婷噗哧笑了下,指着章雪扬教lion:“咬他。”
lion当然不敢咬,在旁边装傻充愣,还想跟她进洗手间,被章雪扬拎着脖子拖走。
明明是只边牧却总有些特别的喜感,看着还试图跟章雪扬顶嘴的lion苏婷忍不住发笑,关上门洗澡。
洗完看到手机有消息,是戴玉兰发的:『阿婷,店助工作可能琐碎了点,但我想我们都会记得你,记得这里有过一位优秀的店助,大家更会记得你帮他们打打铭牌谈谈心,录录指纹什么的,记得你在他们问问题的时候耐心回答,记得你在台上当主持有多漂亮……你也要记得自己曾经是我们集体的一员,所以以后去新店了也别忘了荔湾,有空常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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