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秦云礼坐在窗边发呆。
忽然有个女孩在他前桌坐下来,“秦云礼,那天那个女生是你的姐姐吗?”
秦云礼回过神,淡漠摇头:“不是。”
女孩一噎,“那她是――”
“她什么也不是。”秦云礼蹙眉打断她。
“好吧。”女孩小声地点点头,又眨眼问,“那你有她微信吗?”
“没有。”
聊天结束,女孩垂头离开了前桌。
她也不怪秦云礼,看得出来秦云礼是真的很讨厌那个姐姐。
想起池柠,秦云礼这才反应过来有段日子没见到她了。
以前也听说过池柠是靠关系才进了市公安局的,现在想想也不尽然。
秦云礼翻开书,打散所有的杂念。
又是两节课下了,何明玉走过来撞了一下秦云礼的肩膀,“老城今天有灯会,去不去?”
“你不学习的吗?”秦云礼皱眉看着他。
何明玉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满是不解地看着他,“你不会累的吗?反正只去半个小时,然后各回各家不就行了,我是真的要被闷死了,喘不过气来了,懂不懂,今天有很多吃的,一起?”
秦云礼沉默着。
以前父亲没去世前,他倒是经常跟着何明玉一起四处玩。
现在无论如何也没那个心情了。
“可以放水灯。”何明玉叹了口气,语气放轻了些,“听说水灯可以带着思念漂到忘川,给想见的人看到。”
若是放在以前,秦云礼定会嗤笑他多大个人了还信这些。
可原是经历过的人才清楚,有些猝不及防的离别,是深重想念的桎梏,锢得人喘不过气来。
说是迷信,不过只是清醒下的宣泄口罢了。
“去吧。”秦云礼轻轻在习题末尾画上一个句号,低着头有些怔愣道,“是有些喘不过气了。”
城西老街。
池柠从一栋老式建筑里走出来,陈队长舒一口气,“终于清楚了,现在就是看那边审出来的动机了。”
“小姑娘真挺惨的。”池柠低垂着眉眼,“高三了,因为过生日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结果撞上父母遇害不说,还被变态带走折磨。”
“唉,世事无常啊。”陈队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能用世事无常归纳的东西太多了,看多了,也就觉得可笑又悲哀。
张琦从后面走上来,手中拿了一打花灯。
池柠侧目看过去,眼神微亮,“给我来三个。”
“好嘞。”张琦分给她三个,“都是没写名字的,送了支上墨囊的毛笔,但是我不太会写。”
“写慢点就是了,有多的打火机吗?”池柠跟他伸出手。
张琦连忙将打火机跟毛笔一块递给她。
池柠道了声:“谢谢。”
夜幕垂桥上,灯光晕开小河映景。
少女穿着简单的长裤短袖,宽大的风衣被风鼓动,衬得她整个人娇小脆弱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可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淡漠里透着骨子清冷,漂亮的脸被昏暗的光映得朦胧,像是遗失在古城里,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第十五章 推离
池柠落笔,力透纸背,停滞处浅浅晕开,是“沈颜”、“秦远深”、“沐溪”三个名字。
陈队瞥了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琦牵起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憋出来个,“柠姐你字真好看。”
池柠没应走到桥头临水蹲了下来,神情肃穆地点燃一个花灯放入水中。
粉色形似莲花的纸花灯飘入河中。
“柠姐,那边有专门放花灯的地方,这里滑,容易掉下去。”张琦忍不住提醒她。
池柠将最后一个花灯放下去,吹了吹发烫的打火机,将它连同笔一块递给张琦,这才看向远处放花灯的地方,“谢谢――人太多了。”
“快快过来点,别离水太近了。”张琦胆战心惊道。
池柠弯唇依言朝着路边站了些,跟他聊起自己儿时在这里的故事。
“秦云礼,你好了没啊。”何明玉趴在桥上低头看着他无比虔诚的模样。
秦云礼头也没抬,语气平静:“快了。”
他将花灯点燃放入河流,看着它飘远,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时,从前面飘过来的一只花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上面的名字是“秦远深”。
秦云礼错愕片刻,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抬起头,便看到了不远处跟同事谈笑的池柠,不由得心下了然。
是那个女人写的吧?
父亲的死,她真的有所愧疚吗?
还是面对死亡后无处安放的害怕呢?
秦云礼觉得有些讽刺,唇畔冷笑。
“秦云礼――”何明玉突然厉声喊他。
秦云礼还没来得及去反应,就被后面几个打闹的孩子撞得脚下一滑,跌入水中。
这边池柠几个人倏忽回头,就看到水中奋力挣扎的秦云礼,还有岸边几个惊慌失措得哭出来的孩子。
“该死的。”池柠皱起眉头,眼底泛起一阵冷意,目光凛然,“帮我拿着。”
张琦还没反应过来,池柠就已经把风衣外套脱了递到他手上,然后跑到那边桥头一头跳了进去。
“唉!柠姐!”张琦有些傻眼了。
陈队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抽出来一根也没点燃,轻声解释道:“那是秦队的儿子。”
张琦瞪大了眼睛。
池柠一头扎进水里,夜色与长河融合的窒息感还是让她分外不适,还有那骨子冷意。
秦云礼不会游泳,现下也是慌乱得不得了,手不停扑腾着,一直到抓住了池柠的手才冷静了片刻。
他抬头,跟长发浸湿浑身冷意的池柠一个对视。
女人长发搭在肩头,眼神锐利冰冷,红唇轻抿着,像小说里潜伏在水中摄魄的女妖,只是池柠的气场看上去更让人害怕。
她的靠近,让他心里的火气“噌”的又冒了出来,奋力挣扎得水花四溅,惊得鱼儿不敢靠近半分,挥舞手臂千方百计地推离她。
被溅了一脸水的池柠更是怒不可遏,抬手就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巴掌。
“啪――”一声。
清脆的巴掌声打得少年彻底没了动静,垂头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少女拉上岸。
陈队张琦还有何明玉几个人赶忙上来帮忙。
第十六章 弱不禁风
秦云礼躺在地上,看起来了无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投河自杀的人。
池柠上了岸,弯腰喘了几口气,心里的怒气未散,扬起手再次冲过去,张琦连忙拦住她。
张琦心惊肉跳,嘴里劝道:“姐!算了算了,别跟小孩子置气!他才多大啊姐!算了算了!”
池柠这才缓和了几分,阴沉着脸,指着他,“秦云礼!你这条命你自己掂量掂量!要是想活,下次落入危险里,哪怕是三番两次置你于死地的敌人,你也要给我拼了命的抓住!要是被我知道你下次还这样,我这巴掌照打不误!”
秦云礼缓缓坐起身,单腿屈膝,手搭在上面,整个人低下头,阴郁得犹如鬼魅。
池柠揉着太阳穴努力平复情绪,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陈若若打了个电话。
池柠从钱包里抽出来三百块钱,“麻烦你去帮他就在这附近随便买一身衣服吧,我一会儿带他去前面那家客栈把衣服换了。”
张琦拿了钱,看了眼颓然的秦云礼,转身去方才路过的服装店。
池柠走到秦云礼身前,语气里努力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跟我走。”
秦云礼不动,低着头看不见神色。
“今天夜间气温是十五度,你要是想生一场大病,那你尽管在这里坐着,坐到什么时候不省人事了,我再抬你走?”池柠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发狠地甩开。
池柠也不惯着他,单手直接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目光冷冷的同他对视,“秦云礼,我最后说一次,别逼我再扇你一嘴巴。”
何明玉也是看出了这姐比起秦云礼是真狠啊,于是连忙上前扶住秦云礼,将他拉离一些,讪笑道:“姐姐姐姐,我带他去,他肯定是被吓得腿软了,我来我来。”
池柠移开目光,随手套上风衣,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陈队叹了口气,拍了拍秦云礼的肩膀,“池柠是为了你好。”
秦云礼还是没吭声,清隽的脸苍白如纸,水滴从头发下颚滑落,整个人微微发抖,唇退了些颜色,他轻咬住,步子极慢地朝前走。
“啧。”何明玉看不下去了,“你也不是小白花,怎么脆弱成这个样子,还有,怂点会死啊。”
秦云礼闷着头不应。
池柠在客栈里开好房,回头看了一眼弱不禁风的秦云礼,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何明玉带着秦云礼连忙跟上去。
打开房门,是一个不大的房间,胜在清幽,露天的阳台种了很大一株绣球花,旁边还放了两只顶好的画眉鸟,从上头垂下的吊兰迎风轻摆。
房间的陈设是带了点民国气息的复古风,地板也是实木的陈旧地板,没有抛过光,踩上去是有些温的。
池柠搬了张椅子在阳台上坐下来,随手捡了根花枝逗那两只画眉。
不多时,张琦就回来了,他把衣服递给秦云礼,又看向池柠:“柠姐,你要不要也去把衣服换了?”
“再说。”池柠轻抬下巴,“帮我把窗帘拉上。”
第十七章 情意绵绵
“好。”张琦走过去将窗帘拉上,让窗帘将她隔绝在阳台外面,看不见房间里面的情景。
池柠长舒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道:“辛苦你了,给你发了个红包,记得领别过期了。”
“没事的柠姐!”张琦摆手正要拒绝。
池柠笑:“领了也没事啊,你又不欠我的,让你给那臭小子忙活那么久,辛苦了。”
张琦这才应着收下,走了出去。
秦云礼盯着手上的衣服,抬头看向何明玉,声音沙哑:“你出去。”
“我也出去?不是吧兄弟,咱俩小时候可是撒尿和泥巴玩的交情,再说了,这又没开灯――”何明玉瞪大眼睛表示自己的不可思议。
“出去!”秦云礼皱紧了眉头,抬眸剜他一眼。
何明玉看了眼纯白窗帘上池柠纤细的倒影,心想着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便点头:“成,我出去等你,到时候咱俩一块回家啊。”
池柠的家离他家就只隔了一个小区,可以说是相当近了。
“嗯。”秦云礼点头。
他也没有磨蹭,将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脱下来放进袋子里,又换上干爽的衣服,再次在床上坐下来。
秦云礼偏头看向阳台。
池柠斜坐在椅子上,半边身影跟花丛融为一体,似是百无聊赖一般逗着笼子里活跃的画眉,侧颜轮廓清晰好看。
“我走了。”秦云礼站起来说道,声音很轻,语气更是不情不愿。
池柠换了只手撑头,“哦。”
没有相顾,剩下的也只是无言。
秦云礼提着自己的湿衣服走出了房门,跟着何明玉离开了客栈。
没过几分钟陈若若就提着池柠的衣服到了房门口。
池柠起身去给人开门。
陈若若一看见池柠眼泪都要下来了,“怎么了我的宝,你怎么成了落水小鹦鹉了,快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上,我还给你带了鞋子袜子,都带过来了,快快快!”
池柠洗完澡把头发吹干的功夫,店家已经给她们重新换了一床床单。
池柠从浴室里走出来,叹了口气,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跟若若说了一遍。
陈若若气得咬牙切齿:“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池柠在床上躺下来,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陈若若还在义愤填膺地输出一大堆,一转头,池柠已经睡着了。
她吸了吸鼻子,给她盖好绒被,忍不住叹气,“我可怜的宝。”
摊上个便宜爹把她一次又一次往绝路上逼不说,还碰上这么个混小子。
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翌日清早,池柠起床洗漱完就去局了,留下陈若若一个人坐在阳台欣赏美好的风景。
她嘴里咬着油条,朝底下瞥了眼,居然看见了林疏萱。
林疏萱回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果不其然,她目光微微一挪就看见了走在林疏萱身后的江尚卿。
两个人一回国就过来玩,还真是情意绵绵。
陈若若撇嘴没说什么,也觉得没有必要跟池柠说。
所有人都觉得池柠嫉妒林疏萱,觉得她放不下江尚卿。
只有她清楚,在池柠的世界里没有谁放不下谁的,有些东西一旦断开联系,毫不犹豫的那个人永远有她池柠。
更何况江尚卿在她那里,根本也算不上什么心尖尖上的人。
第十八章 发烧
陈若若慢吞吞地把早餐吃完,下楼退了房,帮池柠把衣服拿回家洗。
“陈若若?”男人的声音里有些意外。
一听就是江尚卿。
陈若若撇嘴,皱眉转过头:“有事啊?”
“你怎么在这?”江尚卿问。
身后的林疏萱用某种敌意的目光看着陈若若。
“用得着跟你报备?”陈若若只觉得莫名其妙,翻了个白眼,“走了。”
林疏萱是林疏瑶的姐姐,自然也是讨厌陈若若的,她看了眼江尚卿,咬唇担忧着开口问:“尚卿,你叫她做什么?”
“没事,继续走吧。”江尚卿收回目光,神情冷淡,继续沿着长街走去。
忙前忙后地处理秦云礼,池柠到底还是受了寒有些流鼻涕,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大问题,她也没怎么顾上,随便吃了两颗感冒药就继续投入工作当中。
手底下的案子告一段落,临近下班,大家还在讨论去哪吃饭,池柠揉着脖子突然想起自己的蜗牛还没有喂,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她推开门,房里寂静无声。
但很快,池柠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点保姆还不会过来做饭,但此刻桌上的饭菜,却是一口都没动。
她走过去探了探碗壁,冷的。
要么是秦云礼中午没有回来,要么就是他回来了没吃。
心里隐隐不安,池柠走到房门口推开门,看见满头大汗躺在床上眉头紧蹙的秦云礼。
听到动静,秦云礼睁开一只眼睛,干裂的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池柠回想起他昨天是穿了湿的鞋子回家的,心下也了然了几分,盯着他叹了口气,语气很轻:“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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