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总爱跟人开玩笑, 以前,他跟易之昂争得头破血流, 做了一切无法挽回的事;现在,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一切。
那个时候, 易璟衍觉得自己这些年争了个寂寞。
爸爸说, 他累了。
曾经也有人跟易璟衍说, 她累了。
那时候的易璟衍从来不觉得这句话到底有多重的意义, 是多么的心力交瘁的时候,那人才会说出这句话。
现在他茅塞顿开,终于懂得。
好像,他也累了呢。
现在支撑着他躯干的,不过就是烟和酒,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回忆。
所有的数字,都变得毫无意义——
股票份额,资产总额,公司盈利,合同数字……
唯一有意义的数字,是2035天。宁芊荨离开了五年又七个月。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她。
喧嚣中的宁静角落,易璟衍坐在那里,轻摇着手中的酒杯,轻抿了一口,神色中有一点落寞。
波兰精馏伏特加他已喝过不少,这些普通的红酒根本不能够让他有一丝醉意。
那个角落传来冷冽的气息,没有人敢靠近。唯有一名穿着黑色的低胸晚礼服的女人不作停顿,迈开脚步走过去。
随着她的走动,她衣衫里的优美风景若隐若现,引得众人瞩目。
覃妙妙保养得当,依旧是妖娆多姿的模样。她坐下,坦然地碰了碰易璟衍的酒杯,调侃道:“我现在该叫你易董?”
易璟衍回过神来,却没搭理,依然专注看着酒杯里通透的红色液体。
他们的婚约还没解除,覃妙妙依然是他的合作对象。这些年她帮过自己不少,此刻自然不好撕破脸。
覃妙妙意气风发,在市内风靡一时,也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对于这个男人,她实在是看不透。
见他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她有点气不过。试问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她都有,没有的她也有,她还真的没试过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再三受挫。
覃妙妙半裸的胸口倚过去易璟衍的肩膀,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虽说我们不是真夫妻,但其实我也不介意,跟你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易璟衍没有作答,仍旧凝望着酒杯里的东西在神游。
见他没有抗拒,覃妙妙像是打了强心针,像蛇一样的纤纤玉手,慢慢拂过他的喉结,他的下巴,他抿紧的唇线……
想要表达的意图不言而喻。
易璟衍出其不意地站了起来,拂了拂西装,面无表情道:“很可惜,我性冷淡。”
覃妙妙看了眼他西装裤上没有变化的某处,终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啧,原来这就是你前妻离开的原因。”她一脸的同情。
……
迪士尼主题公园里,两大一小的人儿站在烈日下候着。
他们临时收到乔芸的电话,说是顾客找她,所以不能来了。
宁芊荨神色黯然道:“乔芸真不靠谱,明明答应了一起陪宸宸庆祝生日的,却又不来。”
“就是!我们杯葛她。”宁宸人小鬼大地跺了跺脚,满脸愤恨。
而后宁芊荨又看向乔北,“对了,你女朋友会来吗?”
乔北假意低下头拿出手机按了按,支支吾吾道:“她说临时有事,不来了……我们陪宸宸玩也一样啊,对吧?”
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朋友,他们总共就见过一次,对方恐怕是真的很忙吧。
宁芊荨也没有起疑。
幸好有乔北陪着,不然宸宸要玩的那些项目,宁芊荨怕是驾驭不来。
不是创极速光轮,就是雷鸣山漂流……
每个项目下来,宁芊荨的脸色都要白上一白。乔北见她神色不妥,让她去咖啡屋休息,于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玩得不亦乐乎。
接近下午,两人才回到咖啡屋里。
宁宸骑在乔北的脖子上,还没有从兴奋的情绪里抽出身,絮絮叨叨地讲诉着刚刚发生的事,“那小女孩太胆小了吧,全场都是她的哭声诶!”
乔北的皮肤本就白,此刻被太阳一晒,俊脸透红。他驮着宁宸,哈哈大笑,“对啊,还是我们的宸宸最棒。”
宁芊荨见他们来了,迫不及待就上前用手帕帮宁宸擦汗,一面嗔怪道:“你看你,玩得满头大汗。”
乔北微微弯着身,让她的动作便利些,他脸上挂着笑,宠溺的看着宁芊荨。远远看去,俨然是一副一家三口美好的画面。
‘咔嚓’一声响。不远处,有人悄悄离开了。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一帧画面已经被记录下来。
易氏二十八楼,昔日的总裁办公室已经扩大,成了董事长办公室。
易璟衍不想离开这层楼,这里承载过他和宁芊荨的过往。
杰克刚踏入们,就嗅到一阵浓浓的烟草味,他望向桌上堆山的烟头,皱了皱眉开口道:“易董,抽烟伤身。”
杰克是顶级骇客,纡尊降贵成了私家侦探,帮助易璟衍找寻宁芊荨的下落。
他们是主雇也是朋友,这些年发生的事他看在眼里。易璟衍自甘堕落,沉迷烟酒,行尸走肉,全都因为一个女人。
易璟衍把手上的烟灭了,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桌子上,“杰克,你办事的能力我很清楚,怎么可能那么多年过去,你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站起身眯着眼睛盯他,不怒自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杰克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模棱两可道:“易董,有些事,你不知道或许会更好。”
他其实早已经查到宁芊荨的下落,却得知她有了新的家庭,为避免易璟衍伤心欲绝,他决意隐瞒下去。
易璟衍顿时勃然大怒,他拍案的声音震彻云霄,“说!”
这些年他已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变得易燥易怒。他早已大权在握,何须再像以前那样隐忍?
“你自己看吧。”杰克叹息,把一沓照片放在他面前。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男的英俊,女的温柔,小孩也很可爱。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易璟衍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里面那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他记挂了许多年的宁芊荨。
许久,他把照片撕得粉碎,踉跄一步差点跌倒。
易璟衍从没想过,宁芊荨会以这样的形式重返他的眼前。
宁芊荨说过爱他,很爱他。他以为只要找回她,诚恳地认错,她就会回到自己身边,重新开始。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满心的只有彼此。
她怎么能?她怎么能投入别人的怀抱,为别人生儿育女!?
左胸处又开始泛滥着疼痛,他无法在欺骗自己,那是纹身留下的伤口。
因为,伤疤早已愈合。
疼的,明显是心。
见易璟衍难受地捂着身体,杰克关心道:“易董?”
“滚!”易璟衍把桌上的文件全部扫掉,包括那几张已经碎得看不清的照片。
杰克走后,他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为什么?”
……
宁宸小朋友还没从生日那天的喜悦回过神来,就从云端掉落悬崖。
起因是,他幼儿园的老师给宁芊荨打电话,说是宁宸同学好久没来上学了。
要是平时,老师一般会先打给乔北的。然后乔北就帮他打掩护。
然而这次刚好遇上乔北去跟客户谈生意,调了静音,所以老师只好打给宁芊荨。
宁芊荨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一脸懵逼的,宸宸才五岁,怎么学会逃学了?
所以回到家后,宁芊荨一言不发就让宁宸罚站认错。
她向来采取严厉的管教方式,养不教父之过,宁宸没有父亲,她只能更加用心去教育他。
宁宸也很听话,不狡辩就站到角落里,拉着耳朵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那委屈的样子,让乔北忍不住插嘴,低声道:“其实,这都怪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宁芊荨打断,“你别说话,让他跟我说!”
她确实很生气乔北,不仅帮助宁宸隐瞒逃课的事,还助长歪风。她一度觉得,宁宸会这么坏,完全就是因为有乔北在给他撑腰。
乔北悻悻地闭嘴,用眼神示意宁宸快点道歉认错。
怎知宁宸不肯开口,豆大的泪水还开始一滴滴往下掉,却倔强的不肯发出一丝哽咽声。
怎么回事?
两人愣住了。
宁芊荨蹲下来看宁宸,发现他是真的在哭,她手足无措地给他擦眼泪。
宁宸向来很爱闹,假哭的次数倒是不少,但是从来不见他真的哭。
就算小时候骑自行车时摔到膝盖流血,他也还是乐呵呵的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宁芊荨还因他的坚强而引以为傲,却忘了,他也只是个孩子。
第22章
◎要回淮荣市了◎
宁宸见妈妈给他擦眼泪, 顿时悲伤涌上心头,哭得更大声了,好像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乔北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就抱起他回房, 还一边回头说:“我等下给你个交代。”
半晌后,乔北走到宁芊荨的面前低头认错, 脸上充满歉意,“其实, 宸宸不上学是因为同学们嘲笑他。”
他顿了顿, 吞吞吐吐地说道:“就上个星期吧, 我送宸宸去幼儿园的时候,遇见了老朋友, 就跟他说了宸宸的事。可能他给孩子说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同学们都知道宸宸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他一时嘴快没有守住秘密, 他为此很自责, 所以他帮助宁宸隐瞒逃学的事, 让他远离那些让他不开心的人和事。
乔北向宁芊荨诚恳地鞠躬道歉, “对不起。”
宁芊荨终于知道宁宸受了多大的委屈了, 自己还不问青红皂白的惩罚他,真不配为人母亲。
“不是你的错, 错在我。”宁芊荨像是想通了什么, 转过身进到宸宸的房间。
错不在乔北, 也不在宸宸身上。
错在她宁芊荨身上, 是她执意要离婚, 执意要生下他, 让他成为了一个没有父亲,没有姥姥没有姥爷,没有家人疼爱,还要受人诟病的可怜孩子。
这五年,她还专注事业,早出晚归,自以为只要有良好的经济基础,就是对孩子最好,全然没有发现,孩子要的究竟是什么。
即使宁宸有着乔北乔芸的陪伴,他们也仅仅是他的干爹干妈,跟终不是他的血缘至亲。
是她错了。
宁宸已经停止哭泣,眼睛红肿,鼻子还挂着鼻涕,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好不凄惨。
“宸宸。”宁芊荨靠近他,抬手拥抱他。
宁宸没有抗拒,立马窝进她怀里,乖巧道:“妈妈对不起,我不该逃学的。”
母子连心,就算宁芊荨采取严厉的教育方式,宁宸还是很爱她,很信任她。
见孩子那么懂事,宁芊荨更加自惭形秽,单刀直入道:“你是不是很想要爸爸?”
让宁宸认回易璟衍是不可能了。
但是如果宁宸真的需要一个爸爸,她是会慎重考虑他的需求的。
宁芊荨也不是没有想过相亲什么的。但是每每想到要跟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就感到窒息。
而乔北,她断不能再耽误他了。他有女朋友,未来也会组建自己的家庭。
要乔北冒充宁宸的爸爸来带他上学的方式本就是权宜之计,这会被揭穿了也是预料中事。
宁宸心思单纯,以为爸爸就是爸爸,不会是别人。所以他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邪,“爸爸吗?宸宸确实很想要爸爸。”
“但是干妈说过,爸爸是大坏蛋,以前抛弃了妈妈和宸宸,所以现在宸宸也不要他了。”他义正言辞地说道。
宁芊荨扶额,在自己不在的时间,乔芸都给宸宸灌输了什么教育。
虽然易璟衍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不用一五一十给他说啊,也不怕小孩会有阴影的吗喂!
宁芊荨斟酌着开口:“那如果,妈妈给你找一个对你很好的新爸爸呢?”
宁宸歪了歪头,小脸皱起来作思考状,“好像干爹那样对我很好吗?”
宁芊荨毫不犹豫地哄骗小孩,点了点头,“比干爹对你还好。”
宁宸不知想着什么,半晌才回话,“妈妈高兴,宸宸就高兴。”
或许,她真的要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了。是她疏忽了,孩子需要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长大。
“那么宸宸,明天上学好不好。”话锋一转,她又回到这件事。
宁宸好像被同学嘲笑的有些阴影了,低下头,委屈巴巴道:“可不可以再换一间学校。”
其实幼儿园已经换过许多间了,同样的事也发生过很多次,才会让宁芊荨想到用乔北冒充父亲的办法,却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宁芊荨只好答应,“嗯,妈妈安排。”
她揉了揉宁宸的柔软的头发,离开了房间。
又要换学校,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喂,爸?”宁芊荨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来不及跟乔北说什么,就接到宁父的电话。
其实在宁宸出生的一年后,蒋淑慧就已经打电话过来,低声下气地让宁芊荨回家。母女没有隔夜仇,再大的问题都不及家人在身边重要。
他们一家人早已经和好如初。在宁宸两岁的时候,宁芊荨就带他回到家里,跟父母说自己在淮源市已经安定了下来,有了新的家庭,也有了稳定的工作。
隐瞒了宁宸其实是易璟衍孩子的身世对谁都好,她和易璟衍早已经一刀两断,就没有必要再纠缠。父母向来有着保守的思想,应该不能够理解她怀孕了还离婚执意要当单亲妈妈的做法。
她这样先斩后奏,就算有再多不满,他们也没能责怪他什么,毕竟宁芊荨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逢年过节时,宁芊荨都会带着宁宸和乔北回到淮荣市一起庆祝,而蒋淑慧从来也没有向易璟衍透露过这件事。
本以为随着时间过去,易璟衍会慢慢淡忘宁芊荨而后再组织新的家庭,却没想过,他一直保持单身,除了跟覃妙妙商业联姻时不时传出的消息外,就再也没有闹过其他绯闻。
见他如此,蒋淑慧夫妇心里就更内疚了,总觉得亏欠了易璟衍。
所以每每易璟衍问他们有没有宁芊荨的消息时,他们都选择隐瞒不说。
这时宁父的声音在话筒里传来,苍老的声音显得有点无助,“你妈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蒋淑慧在去年被诊断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她辞了学校的工作,整天在家里浑浑噩噩的,什么也记不住,只记住小时候她们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里说的回来,当然不只是回去看一眼了,毕竟这种病不是短期内可以治愈的事,最重要的还是家人的支持,所以他们一直想让宁芊荨回来淮源市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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