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霍连握着她的手往下探,唇附在她耳畔:“你自己来,云今,若实在难以接受,就将我看作秦楼楚馆的小倌,只当做一场交易,明早起来都抛之脑后。”
“听到了吗?”
“胡闹!霍连,放开我!”
云今的力气都用来与他僵持,怎么也不肯继续,扭动身子挣扎,用腿去踢他,却发现他还穿着长裤并未如她所料褪个干净。
霍连单腿上顶,卡住她膝弯,转而将怀中人全身都置于自己的桎梏之中,再拉着她的手继续方才未尽之事。
第三十二章
夜雪方止, 万家灯火早歇。
一更天刚过,客栈上下一片阒静,偶尔震天的呼噜声隔着门扉窗牖穿透而来, 扰人清梦, 片刻后又归为宁静。
若仔细瞧便可发现二层南向的一间客房犹亮烛火,曳曳生光。
“对, 就是这样。”
男人的唇仍旧附在云今的颈窝处, 时不时鼓励她两句, 也会轻啄一下她浮满香汗的耳后。
云今檀口半张,贝齿微露。蜡烛爆开一个灯花,在不算静谧的室内尤为明显, 耻感瞬间冲破口子涌现出来,身后之人不算稳当的气息和坚实的怀抱都让她意识到如今的荒唐。
但, 箭在弦上。
小娘子太像刚从水里捞出的一尾活鱼, 水淋淋的泛着波光。不多时,神思荡荡,手指陷入皮肤,呼吸急促似要搁浅。而握着她柔荑的大手就在此刻松开, 给她自由的空间。
“霍连,你闭眼, 不准看。”
被点名的人自是满口应下,既然自己主动认领今晚的小倌身份, 那便始终如一。
只是隐隐察觉不对。
霍连睁眼瞧去, 气笑了——她咬着唇,一声也不肯泄。
刚想说一句, 但转而发觉她鼻子皱了皱似要落泪,霍连只好低声安慰。这种事他一向做不来的, 几句后仍不见效,而三日逍也还残留着,便起了几丝急躁。
霍连敛起眉宇,又恢复成严肃模样,沉声道:“继续。”
“我不要继续,你走。”
由不得她。
霍连仍圈抱着云今,筋肉遒劲不是她能轻易挣开的。
一手握着她半湿的五指,一手挤入紧闭的菱唇扳开咬合的贝齿,口腔里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肆意缠绕、紧密裹挟那两根长指,小娘子的丁香尖尖连忙逃避侵袭,慌不择路。
然而很快小娘子便发觉,此行不是为亵娱,只是迫她无法闭口。
“出声,你不出声有什么用。”
他自己都忍得头疼更别提她这样中了药的情况,且显而易见的是,连哄带骗没用,只能像教授马术一样用指令来引导。
回答他的仍是一个短促而模糊的拒音。
霍连肃着脸,观察着云今的状态,看她潮湿的眸子泛红的两腮,适时做出应对,冷硬的声线有沙的质感,自然而然被烘热烘软,“对我还有什么好赧的,你尽管出声。”
“你……你闭嘴……”
云今模模糊糊忆起从前,枕席之事往往是他得了欢愉而她还被吊得不上不下,也不知道他察觉没有,总之就是叫过水,洗罢便入寝,她也不好意思再说。
但现在两个人的感官投注在同一处,欢事再不是以他为主专为取悦他而存在。顿时云今的心情纷繁复杂,她深知从前的霍连是绝不会如此的,包括这几个月以来他追在她身后跑,放在从前她哪里会信。
细细想来竟有种可悲之感,为前世的自己而悲。
就在此时,霍连觉察出怀中人的走神。他扳过她的脸颊,待她启唇时吻过去,绷着脸啄吻唇角,慢慢拨开发丝,嗓音出奇的温和有耐心:“云今,很快就好了。”
……后来,霍连听到了那个声音。
有点软有点黏,细细小小,还伴有被打湿的鼻音。
总算松了口气。
“云今,你做得很好。”
霍连剥开她湿透的鬓发,轻柔地落下一个吻,下意识将她的汗珠卷走,但又怕吓到她,更怕自己克制不住。半晌,微哑的嗓音传来:“我来收拾,你安心睡。”
这尾鱼被反复从水里捞出来,又被放回水中,早就疲倦了。
三日逍的功力大不如前,高热也消退了大半,身子轻松了许多。云今眼尾挂着泪,任由他擦拭周身。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他一贯强势,这种强势也时常给她带来烦恼,但不得不说今晚这么一折腾是有用的……
此觉睡得安稳。
再醒来已是辰初,晴阳穿林簌簌而响,云今尚未完全忆起昨晚之事,首先便瞧见抱臂坐靠在床边睡着的霍连。
两条长腿肆意搭着,上身却单薄得很,看起来只在汗衫外面披了件氅。身旁放着一盆冷水,铜盆边沿还搭着块半湿不干的巾帕。
云今清了清嗓:“你……你回你房里睡。”
霍连果然醒来,一边用掌根揉着眼一边回身看她。
没等四目相接,云今就偏过头去佯装理了理乱糟糟的发。
“这就是我房间。”
云今一怔,环顾一圈,还真是。
“昨晚你那床被褥湿了没法睡,把你抱过来的。”
说罢,也不待她害羞,霍连手一撑起身了,“我去弄点朝食,你洗漱吧。”
仔细看,他脸上坦荡荡,没有一丝狎昵,也不邀功,还真像他所说“明早就抛之脑后”,那云今也不打算忸怩,将注意力放到朝食上。
面前摆上五色馄饨、小天酥、醋拌黄卷,两人早已腹内生饥,食指大动。
霍连身子热,这数九天也不怕冷,换了身劲装,手臂线条隐约可见,力量感几乎喷薄而出。
云今眉心一动,放下筷子去书案那儿摸了支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霍连叼着一颗糕团去瞧,单手支在案上,高大的身躯将天光挡了大半,云今赶忙叫他让开。
“这是什么?”
怎么看怎么像佛塑像,不至于从他身上看出佛性来了吧。
云今半垂首,神态认真投入,鬓间垂下的发丝勾勒出温润的脸颊,“本朝的佛塑像保留了一定的前朝遗风,好比说这曹衣出水的风格,我原先领悟不到,太贴身了些,我还是比较喜欢中原传统人物画像那种宽袍大袖的,长衣飘带,很有天外来者的感觉。”
“但是今天一看——”她轻笑了一下,“好像可以理解了呢。”
这话只说了一半,其实还有半夜朦胧之间瞧见的,霍连的湿衣紧贴着他的身躯,褶皱纹理流动自然,而现在看也是类似,劲装贴身,墨色虽深,却依然可见其纹理,能够暗示穿戴者的肌肉走向,勾勒出最最真实生动的形体。
霍连听得一愣一愣,咬着糕团咀嚼,看云今抖出一条冬日佩戴用的厚帔帛,朝他说:“你吃好了吗?配合我一下。”
这哪有不从的。他将糕团咽了,依言伸手。
大周女子爱用帔帛,夏日可换成更轻更薄的披帛,晕花的泥金的或华丽或清雅,且有近二十种披系方式,云今觉得,倒是与佛衣的披覆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着从前的经历,云今这塑匠接触最多的就是佛塑像了,而汉地佛衣的披覆方式,先前在净因寺藏书阁里翻到过完整的记载。
霍连垂首看云今两颊晕粉,踮着脚的费力模样,不由扯了扯唇角,双手穿过她腋下将人提抱到椅子上。
随后听她口中念叨着什么覆肩袒右、中衣搭肘,整个人也被她像泥塑木偶一般摆弄,或矮身或背身。
他怔忪片刻,忽然问:“就这么喜欢吗?”
云今一手搦笔,一手搭在他肩头的帔帛上,正全神贯注呢,听闻此言也怔了怔。
霍连问:“泥塑、彩塑,就这么喜欢吗?从前……我怎么不知道。”
云今嗯了声,嗓音很轻,面无殊色。
他当然不知道,从前的他哪里会在意她平时做些什么。
“谭卉说的沈画匠,你还去寻吗?学什么沥粉的手艺?”
云今微讶,未料他会主动提及,“去啊。”
“那我送你。”
沈画匠年近五旬,虽有一手了得的画技却不常出没在人前,平时闲云野鹤一般,只在过年这段时间陪妻子回祁县老家。
霍连将云今送到,又等她在附近赁下小院,再之后便离开。
他一人一骑远行的背影稍显孤寂,云今立在门口多看了一眼,但仅此一眼,因风雪拂面,很快她便进屋烤火了。
沈画匠前些年参与过开凿石窟,对各时期造像风格十分了解,云今除了在此学沥粉和贴金,还增长了不少见识。沈画匠的妻子也是个好客之人,常留云今一起用饭。
生活充实不枯燥,只是与以往不同,她偶尔会想起霍连。一个时常在耳边嗡嗡的蚊虫突然没声儿了还不是被自己赶走或拍死的,只是突然不见了……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这一日,云今从集上买菜归来,远远望见两个人影在自家门前鬼鬼祟祟。
她手伸入篮子里,刚握住两枚鸡蛋准备砸过去,却见对方转过脸来。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
“傅七?你怎么在这儿?”
傅七一脸被抓包的尴尬,身边的小娘子倒是面上一喜,脆生生唤着:“骆姐姐!”
第三十三章
金乌西坠, 橙色的光亮慷慨地洒满院落,为半枯的老树添上些许生机。
邻里升起炊烟,阿嫂阿叔吆喝着喊自家孩子回来。有相熟的孩童风一般跑过, 见有生人来访, 好奇地停顿来瞧,云今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递过去两颗饴糖, 随后将两人领到自己院子里。
听罢傅七所言, 云今才知霍连死性未改,自己远走了却将傅七和这女孩子派来当探子,两人就住在村子另一头, 每日别的不做,只要确保她平安。
“他回长安了?”
云今也不与这两人客气, 将菜筐往他们跟前一推, 示意他们一起摘菜。
傅七摇头,“阿兄没说,但是走前我把齐阿娘寄往晋阳的书信给阿兄看了,应该是催阿兄回家过年吧。”
云今轻颔首。
齐氏未出阁前是家里最小的, 父母兄姊都宠着,年轻时却丧夫, 又被其婆母远逐尹州,这些年来很是依赖儿子。
而霍连也尽量满足母亲的要求, 刚去尹州日子不好过, 他硬是在最短时间内让那个小家恢复到从前的生活水准,甚至还利用温泉和阳畦叫齐氏冬日里也能吃上新鲜的瓜果蔬菜……因此霍连拖到现在还没归长安, 云今颇为讶异。
“哎呀,你这样摘太过了, 到时候都做不成一盘菜。”
傅七一把拿过赤珠手里的菜叶,努努嘴让她一边歇着去,又见云今还在忙活,便叫赤珠去烧水,还不忘挖苦:“烧水你总会的吧。”
“你教我我就会!”赤珠吐了吐舌。
傅七白眼一翻,但还是和云今告饶一声,快步过去帮赤珠。
云今望着打打闹闹的两人,不由莞尔。
这个叫赤珠的女子是个胡人,看起来年纪挺小,个头却高挑,盈盈素腰,雪肤红发,最叫人称奇的是一双碧色的眼,眸光动人,多妩多媚。
据说是傅七从晋阳酒肆赎回来的。
长安晋阳洛阳三地广布胡人酒肆。高昌葡萄酿、波斯龙膏酒及三勒浆最受欢迎,而带有异域风情的胡姬就成了酒肆招揽顾客的法宝,身姿摇曳的胡姬或倚在窗口,或不呼自来,伴以绝佳的歌舞表演,时常引得酒客驻足。
云今原还想女子以卖笑维生其中必多艰辛,赤珠倒是不自苦,她自言本就喜欢歌舞,每每换来喝彩心里很是高兴,只是听说自己签的那死契不是什么好玩意,幸好遇到傅七给她赎身。
云今又问:“往后你就跟着傅七吗?”
赤珠笑得很灿烂:“是呀是呀,不过若他待我不好,我就不跟着他了,这个我也和他说好了哦,不是我自说自话的。”
这会儿两人已经躺在一张床上,赤珠初次见云今颇为兴奋,翻了个身双手托腮,一副十分向往的表情,“傅七说长安有更繁华的东市西市,除了歌舞还有剑舞,跳得好的还有诗人才子为其写诗作画,甚至还能去宫里献艺!骆姐姐,你去过长安吗?真是那样吗?”
现在的云今按理说是没去过的,但见赤珠这样好奇,云今便给她大略讲了讲,只说是先前从陆家长姐那儿听来的。
连着几天赤珠跟在云今屁股后头跑,练彩塑时给她打打下手,晚上还缠着要共寝。
小丫头叽叽喳喳但云今并不觉得吵闹,自己一个人生活太安静了,而赤珠的到来就像往水缸里投入一尾活泼的鱼儿,连带着缸里原有的睡莲也活起来了。
再一个,云今对长安……好似没那么排斥了。
除夕这一日,村里有人成亲,将云今他们这几个外乡人也请了去一道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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