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常的拆解对方的每个动作、连只言片语都要过度解读。
可是到最后,总会如落日一样。
美丽的夕阳消散在地平线下,
路灯亮起,灯火辉煌。
夏砚柠手心缓缓泛起一阵潮意。
.
第19章 钓
叶湛领着她,进入了一处园林。
小桥流水,清波澹澹,她踩着石子小路,随在叶湛身后,像只小尾巴。
叶湛支着长腿懒懒的走,步伐缓缓,不经意照顾着身后的姑娘。
他们在月下穿行,婆娑树影被灯光切割。
树梢落下无数阴影,攀上叶湛的肩头。
像是在脊背上覆上荆棘,疏落的枝节错落遍布在清俊的背脊上。
苍峻高洁的影子,被缓缓吞没。
在光影湮没那刻,没来由的她伸出了手,
想要为他抹去漫身的阴霾。
天上高悬的明月,合该永远的站在梢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上那件昏暗的白衣时。
倏忽,一阵窸窣的碎响混着风传来——
她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飞快的收手。
看着自己指尖,眉梢挑出层荒诞的情绪。
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叶湛好像站在黑暗里。
怎么可能呢,那样的光风霁月、不沾尘埃的人……
刚才那股动静由远及近推进,有人踩着脚步,匆匆赶来。
他穿着合整的制服,拦在踏面,微微欠身:“客人,不好意思,这里是——”
叶湛懒懒的撩眼,服务生的未尽之语被尽数抑入喉咙里,他恭敬的喊他“小叶总。”
叶湛眉头凝了下,朝他颔首,到底也没反驳。
服务生打过招呼后离开,叶湛站在树影下,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
“奶奶很喜欢吃辣。”
柠檬不明所以的动了动唇。
“所以,爷爷特意盘了块地,为她建了这间川菜馆。曾经这个地方,没有厨师,只有他们两。”
“准确说,厨师是我爷爷。”
二人身侧,流水澹澹,涟漪勾动。
叶湛缓缓转回身,看着柠檬,温声对她说。
“学妹,想听我,讲一段故事吗?”
音色不缓不急,像是沁过月光那样,穿透经年的时光。
柠檬被他低哑缓沉的音,诱的心旌摇动,思绪不由也随着飞舞——
砖瓦下,虫鸣幽幽。月亮把天井照的透亮。
屋中,暖色灯光莹莹一盏。
叶明澈正卷起袖子,围着条花围裙,热火朝天的挥舞着锅铲。
他不太能吃辣,所以面对红彤彤的一锅,眼睛熏出片朦胧水色。
热油滚过,锅中辣椒哔啵爆开,热辣的香气冲天而起。
叶明澈偏头避过,他红着一双眼,对身旁笑意殷然的女子撒娇:“老婆,给擦擦。”
白歌尘站在他身旁,一手拎着手帕,一手拽着把蒲扇,闻言便微微倾身。
她温柔的给叶明澈擦汗,柔软的触感抵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轻轻一拂,叶明澈就快乐的咧开了唇。
二人在厨房里你侬我侬,与之相对的,是餐桌前沉默的叶湛。
他约莫八九岁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坐在花桌布前,神色冷淡的捏着筷子。
他才被爷爷从叶卿那接回,冷沉沉的像是块石头。
叶湛静默的坐着,眼下的小痣折出火红的色泽。
他落下长睫看着红彤彤的几盘菜色,胃里泛酸,舌尖不自觉的咬了下,他想——
也总比残羹冷炙好。
随便夹上了一口,机械性的填入口中,进而,冷白的脸颊泛起段红潮。
火辣的滋味后知后觉的从喉腔中炸开。
小小的孩童蹭的腾起身子,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的吧嗒吧嗒落。
“哎呀,这可不是小孩儿能吃的!”
奶奶听见动静,慌张的从厨房里冲出来,把他搂在怀中,蒲扇猛打:“我们小湛想吃什么,奶奶给做。”
爷爷听这话有点嫉妒。
他本就通红的眼变得更红,像兔子一样。
他盯着孙子被辣椒烫过的面颊。
坏笑着摩挲了下下巴,直接拎起被井水湃过遍的西瓜,塞入他口中。
……
“后来,爷爷出外经商,奶奶则留了下来,她爱南江的小桥流水,古桥石瓦。所以将这里改成了餐馆,经营的绘声绘色。”
“再后来,奶奶去世,这里就空下了,许是故地重游伤怀,爷爷再也不来。他将这家菜馆转到我名下,告诉我——”
柠檬屏住呼吸,认真听。
月下,叶湛的声音温凉如林风簌簌。
流水被山石滞住,话语忽松,转而化作一声清淡的笑。
他伸出冷白的指,往前方一点。
“瞧,那就是爷爷曾经厨房。”
夏砚柠被故事里的小厨房打动,随着叶湛点动的方向,朝那片橘黄色光晕看。
暖光从窗内漏射而出,温情和思念从枝头拓上月亮,偷偷潜入叶湛清冷淡漠的凤目中。
红尘悄然在他眼底烧灼。
柠檬偷偷抬起目光瞧他,冷峻凌厉的线条被朦胧光的柔和,浅褐色的瞳仁中萦绕一带繁星。
星带自九天垂落,化作一条直通天上的银河。
自此,住在月亮上那人,好像也没那么,高不可及。
她安静又出神的想着,无知无觉的跟着叶湛进了门。
又被乖乖安放在厅中的,直至手中被递入一杯温水,她才疑惑的眨了下眼。
环顾四周,这里每一处都被人精心维护的很好。
中央一张乌木桌,铺上碎花布,上面插几只新鲜的花朵。
玻璃门格挡开厨房与用餐区。
透过明净透亮的窗几看,里面的锅碗瓢盆,厨具等一系列,全都换成了现代化的厨具。
规整,却又崭新的一如水洗。
厨房的流理台上,整整齐齐的堆放着菜蔬,像是才购买不就那样,绝大多数仍裹着塑封。
夏砚柠无意识的敲了下杯面。
‘叮’的一声脆响敲入她怔然的心绪。
她也不知道。
打游戏静态视力为零的自己,是如何隔着玻璃,对一方厨房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
柠檬拎着杯子喝了几口,稍稍平复了下躁动的心脏。
谁知,大半杯温水灌入肚中,流入四肢百骸当中,微冷的身躯回暖。
反而把她实实压在心底的猜测,翻搅了上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学长这是,想要亲手给她做饭吗?
是吗?
暖色灯光悠悠,夏砚柠雪白的面颊上攀上一层落霞似的绯丽。
浅红从耳根蔓延至脖颈,像是在鼓舞并印证她的非凡妄想。
她觉得,屋檐里的橘色最是暧昧。
一盏落地灯,也不算澄亮,就是能让人联想到家。
叶湛轻侧眸子,眼神掠过夏砚柠。看玻璃杯中的温水见了底,接过往里又兑了一点。
夏砚柠紧张的接过,习惯性衔着杯,又喝上几口。
“学妹。”叶湛缓低长睫,长指轻拂玻面水雾,一字一句的 ,“得少喝点。”
“啊。”她懵懵懂懂的看了眼手中的玻璃杯,又抬眼看他手里拎着的保温壶。
那壶中水去了大半。
她见鬼似的把玻璃杯拎到眼前,忽然觉得好窒息。
她在男神面前,喝干了人大半壶水……
她她,她是水桶么?
小脸垮下来,头上一缕呆毛也随着低落。
叶湛蜷了指,低眼克制了下,方又撑住膝盖,躬腰看着沙发上兀自羞恼的姑娘。
等了半晌,那姑娘还是不敢抬眼。
“学妹。”他的叹息悠长,如丝弦拂耳。
“要信任,学长的手艺。”
他慢条斯理的哑着说着,率先朝她偏头笑。
好犯规啊。
他用上了气音,再加上微微歪头的动作。
清冽的少年感铺面而来。
等于把柠檬捏在案板上,杀了又杀。
心里尖叫鸡嗷嗷嚎着,偏是学长丝毫不罢休。
他直起身,解开衬衫袖扣,露出一截凌厉分明的手臂。
冷白的一折,晃入夏砚柠眼底,暖色橘光轻漾。
“学妹。”
清冷的声音微微上扬,像是掺入了什么,总之,不轻不重的拿捏住她的心脏。
“喜欢这里么?”
柠檬点头,如捣蒜般:“好喜欢。”
喜欢这里,和他。
还有灯光下咫尺相依的距离。
让她觉得,明月自此可逐。
“那——”
叶湛俯近,薄唇轻扯,淡如青松的气息一点点攫取她的呼吸。
“学妹,要不要帮帮我?”
这种,近乎与撒娇相类的语气。
让夏砚柠呼吸骤停。
她眸中水色轻移,手脚缓直,悄悄地,又不知所措的嵌入沙发。
她从未靠近过明月,因此,也不曾得知靠近明月以后,心情如此的跌宕起伏。
说是坐过山车也不夸张,若再往深处说一些。
这种感觉,应当是蹦极吧?
怀揣着不顾一切、又悍然无畏的勇气,往下跌。
本以为再也没有结果,却忽遇明月入怀,辉光将她飘摇的灵魂托举至云端。
想到此,夏砚柠桃花眼快乐的弯起,以至于,干净的眼尾沥上点淡粉。
她大着胆子,撩起长睫与叶湛回视,看他清隽的眉眼被暖灯抹的温柔。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轻声:“要。”
“而且,我可以给学长做家乡菜的。”
“……”
放下玻璃杯,跟着叶湛转回厨房。
夏砚柠认真的环视一圈,然后开心的抿唇。
她正弯唇偷偷乐时,头顶压了片阴影,有人迈着长腿向她走来。
兴奋如浪潮般冷却了些,她恍然想起,自己好像只会煮方便面,还是厨房杀手级别的——把面糊成一锅。
……能帮什么忙?
可是。
刚才、她竟然在美色的蛊惑下。
把持不住!夸下海口!
柠檬沮丧的将脸迈入掌中,痛苦的嘤咛了声。
谁知,叶湛只是从她身边经过,雪松气息沾上了发梢,一触即离。
她将指尖漏出一条小缝,偷偷瞄了眼他。
冰箱打开。
冷白修长的指扶住边缘,好像在拿什么东西。
对!就是这个时候,柠檬拿出打游戏时不曾拥有的手速,飞速从兜里拎出手机。
打开知乎,指尖啪嗒啪嗒在屏幕上按动——
急急急,比吉吉国王还急!
如果,万一,我是说,做菜时不小心,把暗恋的学长!家里!的厨房炸了咋办?
编辑完后,她焦灼等了会儿,万能的网友还没有回复。
叶湛已从冰箱里拎了个小盒。
她自暴自弃的垂头。
考虑了会儿,打算先从最简单的洗菜开始做起。
而且,还可以趁此时思考下家乡最简单的菜色。
她忙往流理台方向挪。
晃晃悠悠的,指尖才触到菜蔬的塑料薄膜。
手腕被截住。
筋络分明,冷白如玉的指,覆上她的。
温热的气息一荡,手里多出个精致的小盒子,夏砚柠惊愕的撑大眼。
叶湛与她回视,唇边弯出一点笑弧:“巧克力。可能会等的有点久,学妹先垫下。”
夏砚柠鼓了下唇,“学长,我相信你的手艺。”
“开个玩笑。”
叶湛笑了下,“学妹,第一次做客,怎能让你动手?”
结果帮忙什么的,是逗她的啊。
夏砚柠点了下头,失落的落了长睫。
忍了忍,还是小小声声的说:“还是可以给学长帮忙的。”
叶湛拆解包装的动作一滞,无声看她。
目下一颗小痣被漆黑的眼睫覆了覆,像是拒绝。
夏砚柠埋下头,紧了紧手里精致的盒子。
下一秒。
就听见叶湛不疾不徐的喊她名字。
“学妹。”
冷淡又莫名的,带着缱绻的意味。
“帮忙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
这话!的意思是——
心中的小人羞涩的蜷起,圆滚滚的团成颗柠檬,在她心间最最柔软的地方撒野。
她呼吸微凛,心脏动个不停
越是此时,她越是迫着自己严肃,冷静。
深深呼吸,控制好秒速非正常的心跳。
柠檬听见自己颤着嗓子问:“学,学长,您的意思的是?”
如果她没有理解的错的话,她可不可以自恋的理解为——
叶湛,月亮,在告诉她,嘿,可以靠近了哦。
夏砚柠乌睫撩起落下,如此反复几次,掩盖住眼中小小的月亮。
兴奋化作具象,但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丝弦般,将她整颗心悬空掉起。
她认为,自己现在,应该再冷静也不为过。
她动了唇,大着胆子,声音却轻。
“叶湛。”嫣红的唇轻吐,几个字碾磨的艰难,“我可以知道您、您的意思吗?”
叶湛眼皮一跳。
他玩笑似的说完以后,一直垂目看她。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站在灯下,低着头,白皙的脖颈被暖光晕染。
她的肩颈绷成一线,利的像开过薄刃。晕满粉色的耳上,肃然的泛起苍白的冷色。
似是如临大敌。
是防备的姿态。
他在心底蹙眉,慢条斯理的折起垂落袖子,唇色淡淡,眼底情绪又暗又沉。
空气莫名陷入一阵岑寂。
橘黄色灯光流入光洁的台面,转成无质的冷。
夏砚柠手心里冒汗,方盒几乎被她捏的变形。
可桃花眼里情绪却渐渐的暗淡下来。
她想,学长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她理解错了吗?
可是,她能感觉到,学长正在,注视着她。
叶湛没有说话。
绕着秋光的凤目低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缓慢扯回目光,喉结挫败似的滚动了下。
终究怕她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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