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刻意一顿,接着漫天雨声砸来:“你,真的是,好生自恋啊。”
夏砚柠眼皮一跳,她望入江淮尘的含笑的眸子,不解又手足无措的看他。
耳畔心跳声叠如浪潮,又随那人微微后退的步伐,渐渐去的远了。
江淮尘一步步退开黑衫撑开的遮蔽,接着笑:“柠檬,是我哪里给你这样的错觉?”
夏砚柠抿了唇,想了许多,最后指尖落至眼尾,又顺势轻落至胸口:“因为,这里?”
江淮尘向来善言,内里却缄默。正如此时此刻,大雨下,他眼眸漆黑,绯唇恶劣轻声:“眼睛,和心?”
“你真浪漫。而我只是照顾朋友罢了,柠檬。”
夏砚柠轻轻摇头,苍白的指尖又掉转方向,轻轻指向他的眼。那里翻动着足以将她窒息的情绪。
偏眼神的主人极为克制的笑,一面悄藏晦暗,一面缓步倒退。
他身后是刺满荆棘的花架,而他却衣衫单薄,灌满了秋风。
“小心!”夏砚柠眼瞳一缩,所有的杂念收拢,她扯开头顶上衣衫,握住江淮尘的手腕,狠狠往前一拉。语气少见的凶:“你很想受伤?”
“买醉,纵酒,淋雨。探花郎,对自己好一点,不可以吗?”
柠檬变成一只龇牙咧嘴的小刺猬。小刺猬气鼓鼓的瞪着他。
他给她挡雨的衣砸在土地上,狼狈的缩成一团。雨色便毫无阻隔的泼开她柔软的侧脸。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离他那么近。他手脚僵硬,完完全全的无法动弹了。
他屏住呼吸,几欲窒息。
清冽、干净的柠檬香竟在风雨中格外清晰,也不知他是否出现了什么幻觉,总觉得草木之间夹杂着阳光的气息。
她也被雨打湿。薄青色水粒沿着她鸦黑的发梢滴下,顺在眉目间,却格外的动人心魄。
他忽然想很想看一看柠檬的眼——
想看看,她眼底栖息的他,是不是那样的狼狈无措?
撩起眼,恰好与柠檬的视线相撞。
湿漉漉的桃花眼倏然化开,眼底有波移云动,雨斜风飞,她正在看他,清亮又专注的看他。
江淮尘心间一烫,连忙垂下眼避开,又觉得手腕一紧,柠檬湿润的指扣在他的皮肉上,似催促,似不满?
对了,她刚才好像在对自己说:“对自己好一点,不可以吗?”
其实都可以啊。他怎样都无所谓。她在为他难过呢,麻烦。心疼。
开心。好像很开心。
完了,他真坏。
于是,他顺从着姑娘的力道,被扯到了廊檐底下。
雨下的更密了,浓墨堆积在头顶,他眯着眼望了望,而后哑声道:“天公不作美,柠檬的归程泡汤了。”
听不出来情绪,莫名的,柠檬觉得他还挺高兴,她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折身往里走。
江淮尘身体本能的往前一倾。
他滞住自己想要前追的身形,慢慢倚回廊住,勾住视线往雨中投。
雨下的好大,弥开一片雾色。
他依稀记得,前几天,也有一场倾城的大雨。
第61章 玩笑
彼时, 天地密成一线,空濛的雨色砸开一片天光。
淡青色的天斜下一缝雨,半明半昧的光线暧昧的跌入他微落的桃花眼里。他屈着腿懒靠在墙边, 看着叶湛飞速摆弄着电脑, 面上琯结着化不开的阴翳。
“怎么,还没搞定呢?”他轻轻啧了声, “什么效率。”
叶湛抬眼瞧他, 手底不停:“叶卿对我早有防备。”
他似乎倦极了, 乌青色蜷卧在眼尾,眼角的一粒小痣也无精打采,“逸之, 找我何事?”
“无事。只是几日没见,想的很了。”
叶湛听惯了这样的话, 随意颔首, “我有些忙,你自便。”
江淮尘笑了,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他叶砚舟不是能耐的很么?
不仅在叶卿的严密控制下建立了自己的公司, 将他爹打压的风声水起,而且还默不作声的偷走自己心爱的姑娘。
真是。想到姑娘腕上缀着的柠檬手串, 他唇侧含笑,眸色却冷的厉害:“怎么, 你竟被叶卿拿捏住了?按说你的本事, 不至于被叶卿挟持吧,到底发生什么?”
“逸之。”叶湛捏了鼻梁, “叶卿拿捏的不是我。”
江淮尘闻言一顿,掀起眼帘试探道:“莫非?”
他脑海里冒出一个总是跟在叶湛身后, 弯起眼睛看他的女孩子,绯唇懒散的往上提:“行吧,有我帮忙的地方么?”
叶湛摇头,他狭长的眸微微眯起,其间似有雨色穿行:“不用,多走几步棋罢了。”他挑了眉,补充,“既如此,便顺带送叶卿一份大礼。”
“大礼?” 江淮尘抬唇轻嗤,“也是。我从没见你这家伙吃什么亏。一直的隐忍不发是不是看那姑娘的面上?”
叶湛唇峰拉直几乎默认。
江淮尘抻直身体,按了下脖根: “你倒有心。半个月不见人影全扑在这事儿上?”
果然是有事绊住脚了,怪不得已经确定关系的柠檬儿不去和他约会,总来花枝呆坐着,弄得他心神不宁。
他默了下,提点道:“很忙吗?我可以帮你处理。”
叶湛摇头,修长的指飞快在键盘上流动:“没什么难度,证据早已提交,只稍微拖延时间,迷惑叶卿那方的律师罢了。”
他凤目定格在屏幕上神色微凝,似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后笑意点点化开:“差不多收尾。”
说的倒是轻描淡写。可眼下狭长的乌色看起来当真愚蠢可笑。
“那。”江淮尘捏了个响指,“这半月来也没见你个人形?”
他若有所思的抵了抵下巴:“蛰伏半月。莫非你在引蛇出洞,顺道给自己捏个朝叶卿发难的借口?”
叶湛淡淡抬眼:“毕竟他也是爷爷的亲人。”
“哈。有意思。老狐狸被小狐狸算计掉大半辈子的积蓄,他多半要疯了吧?我当真要恭喜了。”
“嗯。回头请你吃饭。”
“好啊。”江淮尘垂眼敛眸,叹息藏在微低的乌睫里,分明不辨,“不过请客,为的哪一件事呢?”
叶湛笑意蓦然一停,眼底暖色吹散:“逸之,你知道了。”
“嗯。”江淮尘点点头,“恭喜你啊。”
他声音被雨声压得很低,吐息吁长缓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她戴上了你送的手链,我们的约定。” 他弯着梨涡,手底一抹碧色莹莹,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玉钗,纳在掌心摩挲着,“你又赢了,阿湛。”
“她总是会让你赢。”
江淮尘骨指捏开一片白,低哑的声音扑在窗沿上,又散入弥天大雨里模糊不清。
这场他早知输赢的约定,是同叶湛约定好的。
那天他倚在树下,青烟绕指,醉眼迷蒙。他拂开叶湛递来的双手,笑问他自己是不是又醉又疯。
阿湛一如往常的拎起他,眉目清冷又隐见锋芒,与他约定公平竞争。方式也很简单——谁能摘得姑娘的芳心,便为姑娘亲手戴上信物。
是宣告,是真心,是彼此之间最体面的结局。
叶湛说,不管柠檬选择谁,或谁都不选,他们也永远会是挚友。
他笑着应承下来。
如何不应呢?只有他知道,有人两情相悦,有人心思暗藏,只求偷得一点短暂的时光。
那个可悲可鄙的人,想要用这点偷来的时光,换取姑娘的真心。
于是,连夜画了图纸,又昼夜不停选了块好玉。在约定敲定的那刹那,他便决定亲手为她雕刻一支玉簪。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玉簪,结发,与她共白头,是他对她永恒的承诺。
只可惜,玉簪没有飞上姑娘鸦黑的发,他又一次惨败。
……
窗外的雨依旧稠密,室内却空然静谧。
江淮尘叩开黑绒盒子,小心翼翼放好,方才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屈指敲了敲,“可以吗?”
“少抽点。”叶湛薄唇牵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嘱了一句,“还是戒掉吧,对身体不好。”
江淮尘落着眼,唇边笑意松散:“对哦,她也这样说。”
火舌舔出明光,又金属匣子压灭。‘咔哒咔哒’如是开阖几次,他松开手,笑意盈眼——
她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可是阿湛。
“她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忽如其来的话随着雨声倾天盖来,叶湛怔在原地,面色清冷缀寒。他抿了抿唇,忽而正色道:“逸之。”
她喜欢的,不是你吗?
他算不清自己多少次站在一旁,看那姑娘给江淮尘递了情书。
一封接着一封。信封是粉色的,捏紧它的指尖也是粉色的。他站在一旁,刻意的避了避,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姑娘粉嫩白皙的脸上。
她真是个勇敢又胆怯的姑娘。
分明热烈勇敢的在爱人面前表明心迹,却在他目光移到她身上时,又胆怯的将江淮尘手中的情书抽走。
含羞带嗔的眼润了水色,长睫轻颤间,不经意泄出某种别样的风致。她向着他歉然一笑,抽开情书跑开。
是因为他在一旁,所以并不方便告白吗?他曾不止一次的这样想。而后莫名的,心脏一空。
咔哒。打火匣叩上,银色流光舞在冷玉般的指间,切割开此间窒闷。
江淮尘盯着叶湛的眼,良久以后,沙哑的笑开。
“叫我名字做什么?”他懒散的支起脚尖点了地面,“叶湛,你赢了。”
他刻意停顿了下,抬眸间萧然懒散尽数消去,取而代之是凛冽如刀的冷。
“可是,不需要我教你恋爱吧?阿湛。”
叶湛墨眉蹙拢,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
江淮尘牵起眼睫横抵而上,他看着叶湛双眼卧下阴翳,倦懒却锋利的眼神,挑唇道:“既然你有幸得到她的爱,就请好好对待她。否则。”
话未说尽,言下之意却非常明显。
叶湛狭长的眸危险的眯起,“不劳你操心。”
江淮尘却笑了:“这半个月来,她过的很不开心。你该是让我怎么放下心呢?”
叶湛苍白的薄唇动了动,情绪在凤目中涌动。
他看起来真的很累,如玉的面容添上一段病态的白,长睫微微垂下,更把眼下乌沉的黑拢住。
他似乎想说什么,被江淮尘抬手阻了下来:“罢了,言尽于此。你先休息吧。无论怎样打算,速度快些。”
.
江淮尘出神的看着此间大雨。
秋天的雨,很少下的这样热烈疯狂。似乎老天爷也有意帮助他浇灭爱火,下的愈发紧了。
噼里啪啦雨点从天阙之巅泻下,裹挟着倾天的风,萧飒的叶,仿佛要把整片世界吞没。
江淮尘视线漫无目的的在天地间随意滑动,于碧树上,廊檐下,水洼间,他觉得自己也像一粒雨珠,藏入风雨中,任由理智与不理智的情绪淹没。
他随意倚在柱旁,歪头听着风声。一阵斜雨倾落。冰冷湿漉的衬衫贴在皮肤上,分明冷雨砭骨,他却烦躁的厉害。
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而后,眼底一黑,清暖的皂香铺面盖来。
接着,手中多出一方冰冷的物什,他轻轻捏了捏,是张卡面。
隔着干燥毛巾,郁热的呼吸与皂香雨气缠绵。又有清朗的声线落入耳底,似远似近,模糊又清晰:“探花郎,快擦擦吧。这是我另开了一间房,你快进去洗漱。”
是柠檬。
他眼睫一动,呼吸渐簇,又在庆幸自己幸好被毛巾盖着。他含含糊糊的应了声。
“怎么?”柠檬的声音也哑,濯足了潮湿的冷气。“还得我亲自来掀盖头?”她简单的同他开了玩笑,语气听不出什么笑意。
江淮尘索性闭了上眼,静静的感受这片刻的温宁。
真好啊,她就站在自己面前,隔得很近,仿佛抬手一勾,就能够把她拢入怀中。
太近了。真的好近。紧张慌乱的心跳。潮湿起伏的心绪。他皮下血流奔涌,青筋蜿蜒鼓起,用力将手指蜷紧。
也庆幸。
毛巾恰好为他隔出片世外桃源,任由外面风雨倾天,也能恰如其分的藏住他所有心思。
许是方才的雨里二人各自失态,现下一片沉默蔓开。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就这么傻傻的对站着。
“呦呵。拜天堂呢?奇了,新娘子还是男方呢?”
柠檬回过头,看林英姐站在他们身后,轻轻挑起眉头。
她朝她微微弯唇,调侃道:“方才着急忙慌的找我借毛巾,又拉着我办理房卡,原来是为了这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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