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的大人听罢,忙点头,道:“景王说得甚是,有郡王妃在场,大理寺丞赵大人在,我与刑部的大人也在,打开这箱子,没有什么不妥。”
赵温时看了一眼泠鸢,眼神示意她到一边去,低声与她道:“郡王上次打开箱子时,我不小心在箱子里滴了一滴蜡,要是景王打开时,见着那一滴蜡,只怕是要怀疑的。”
开箱在暗处,这是规矩。
因为很多重要的物证见不得光,特别是阳光,有些年份的卷宗物证箱,一见光则会被破坏,所以都要在阴处放置。
今日若不是六皇子的人前来,刑部和御史台的人也不会把箱子从侧间抬出来。
打开箱子必须在暗处打开,清正馆的侧间就是一间四面无光无窗的干燥阴暗处。
要想看清里面的东西,得要点灯,执灯上前探照。
第250章 他要付出的代价
赵温时上次探看箱子时,蜡烛滴落到信封上了,滴落的蜡是新的,六皇子一看就能知道箱子被打开过。
箱子一旦打开过,六皇子便有理由说物证被人动了手脚,即使泠鸢在信封里找到什么,也不做数。
泠鸢凑近他,低声道:“一会儿你让六皇子的人拿着烛灯就好。”
赵温时细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甚好,点头道:“好。”
衙役将封住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抬回清正馆侧间里放着。
清正馆侧间,黑黢黢,无光。
衙役秉烛入内,点了灯,赵温时接过烛灯,进入清正馆侧间内时,顺手递给跟着六皇子的人。
然后就发生了以下这幕:
“这位大人,我不需要烛灯。”说话的,是六皇子身边那位细腰弱柳的男子,他说这话时,看向赵温时,眉眼含情,深情脉脉。
赵温时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镇定下来,道:“拿着吧,一会儿给景王照着些。”
那男子掩唇笑道:“多谢这位大人的好意,奴家心领了,这烛灯,还是大人自己照着吧,里面黑,大人你注意脚下。”
“我会注意的。”赵温时尴尬一笑,将烛灯递给六皇子身后的另外一个人,道:“他不拿,那你替景王拿着烛灯吧。”
那人很谨慎,轻轻推开烛灯,道:“还是赵大人自己拿着,比较稳妥。”
泠鸢跟在后边,听不下去了,往赵温时身上猛地一撞,直接将他撞到那位细腰弱柳的男子身上去。
“诶呀!”那男子轻呼一声。
赵温时忙趁机将烛灯递到他手里,伸双手扶他起来,连连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有点黑,我没看清脚下。”
“无碍的。”那男子脾气很好的笑笑,手里拿着烛灯,跟着六皇子走到那箱子前。
箱子打开,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烛灯映衬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卷宗和卷宗下码得整齐的物证。
一叠信,就在箱子角落,很不起眼。
六皇子俯身,身后的人上前,拿着烛灯探照,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写了编号,整整齐齐,不错不漏。
他盯着那箱子里的物件,看了好久,没看出之前被打开过的痕迹。
除了那一滴蜡。
他偏过脸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再看向他手上的烛灯,摆摆手,道:“你灯烛滴下来了,离这箱子远点。”
那男子听罢,忙退了三步。
六皇子又草草扫过一遍,没有异样,直起身子来,让泠鸢前去细看。
泠鸢上前,艰难地单膝半蹲下来,用手轻轻抚过那些信,陈旧的桑黄纸,粗粝的质感,滑过她的指腹。
她蹲下来,默不作声。
在场众人都以为她是见到这些书信和卷宗,悲从中来,故此有此伤情之状,再看她眸中带着悲凄,越发不敢上前搅扰。
只看着她沉浸于哀凄之中。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谁敢刺激她?
六皇子都不敢,他们就更不敢了。
“灯。”泠鸢低声道。
拿着烛灯的男子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灯挪到她手边,泠鸢借着光,看着那些信封,再细想适才抚过时的触感。
里面,多半是夹有纸片的。
她伤感完,缓缓起身,走到一旁。
赵温时在一旁道:“这箱内的东西,景王和郡王妃都看过了,是否该放心了?”
六皇子搓搓手指,冷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铁证如山,罪不可恕,卫国公秦府,不冤。”
转过脸,看向泠鸢,唇角上扬,幽幽道:“郡王妃,你说是不是呀?”
泠鸢冷笑,道:“若有罪,自然不该宽恕,若无罪,也不需要谁的宽恕。”
众人松一口气,赵温时抬手,命人将箱子盖起来,刑部与御史台的人纷纷上了锁。
走出侧间时,六皇子像是刚刚睡醒一般,打了一个哈欠,抻抻手,懒懒道:“这大理寺的枫叶,也不过如此嘛!没什么趣味。”
“未必。”泠鸢淡淡一笑,道:“景王慢走一步,兴许就尝出趣味来了。”
“哦?”
六皇子歪着脑袋看向泠鸢,迈出清正馆门槛的脚退了回来,站在泠鸢身侧,偏过身子,问道:“若是无趣的话,你可得陪我喝一杯酒。”
泠鸢抚了抚隆起的小腹,道:“喝羊奶行不行?”
“也行。”
六皇子很好说话的样子。
少顷,六皇子好奇问道:“他当真打你?”
他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个?
泠鸢偏过头,看向他,淡淡道:“在床上。”
“哦……”六皇子恍然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住的叹谓,道:“我说嘛,他在外人面前把你当个宝贝似的,背地里怎么可能真的打你?”
说话间,便有一众太监自大理寺衙门往清正馆来,宣口谕。
“皇上说了,经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合议,朕深觉卫国公秦府之案,事关重大,需再复查,故,卫国公秦府之案卷宗以及物证等,一并移交于宫中由宫中侍卫与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共守,无皇上旨意,旁人不得开箱,钦此。”
一道口谕,说的是案子要复查,并没有说再审,也就是说,在复查时,若没有发现新的证据,那么,这个案子就不会再审了。yLcd
“复查?”六皇子看向泠鸢,凑近笑道:“原来郡王妃等的是这个?”
泠鸢为他:“有趣吗?”
“谈不上有趣。”六皇子冷笑,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若这次复,查不出什么来,”
“多谢景王提醒。”
“我还要提醒你的是……”六皇子偏了偏身子,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为了让父皇下这道口谕,你那夫君要付出的代价,可不轻。”
泠鸢眉间一蹙,垂眸一瞬,抬眼,冲他笑道:“他自会权衡,我担心什么?”
“永安郡王最不会做的事,就是权衡利弊。”六皇子负手而立,看向清正馆门外,道:“但凡他会权衡,那晚宴席,他就不会选那一支曲子。”
泠鸢道:“他看重的利弊,与你们看重的利弊的不同罢了。”
第272章 对什么对?
泠鸢回府时,米豆上前来回话,道:“回禀郡王妃,二老爷的夫人胡氏求见,就在门房处等着,郡王妃是见还是不见?”
泠鸢道:“领她进来见一见吧。”
这胡氏想来是听到了一点风声,知道泠鸢对她和离一事是认同的,但在赵府那边,胡氏多半碰到了硬钉子,这才上找泠鸢来。
她平日里除了逢年过节前来例行拜见以外,也不常来郡王府,这次她既然来了,泠鸢也不好不见。
泠鸢到内厅时,胡氏已经在内厅候着许久。
胡氏躬身,福了福身子,道:“郡王妃万福。”
“二嫂子多礼了,坐下说话吧。”泠鸢和和气气道:“二嫂子也不常来我这里,恐怠慢了二嫂子。”
说着,招手命人上点心茶水来。
“郡王妃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我还来搅扰,实属不该。”
胡氏说话很客气,她身上是水蓝色的锦裳,耳边坠着珍珠,脸圆而红润,眼角皱纹也只是浅浅的,近四十岁的女子,有这样好气色,可见保养得宜。
坐下来后,她便直接与泠鸢说道:“我原是不知他有这些污糟事的,嫁过来之后,这么过了几十年了,也没察觉出什么,想着他在外头忙里忙外,见的人杂七杂八,我也懒得去疑心什么。”
这个“他”指的便是赵长曲了,两人已经隔阂不睦到,连名字都不愿提起。yLcd
泠鸢看胡氏,势必有许多话要与她说的,她便静静听着,也不打算插话。
胡氏见泠鸢并无厌恶的脸色,便继续说下去,道:“饶是有些疑心,也被他的话揭了过去。”胡氏丰腴圆润的手伸出,端起一盏茶,喝了几口,又道:“何曾想,他竟真的在外头养了人了,还是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人。”
泠鸢敷衍道:“嗯。”
泠鸢耳边听着胡氏的诉苦,心里想的却是六皇子的那一番话。
赵长离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头疼。
她手支在梨花木圈椅细润的扶手上,抵着额角,实在想不出皇帝想让赵长离付出什么天大的代价来。
胡氏说得越发起劲,道:“这也就罢了,那人居然还闹到家里来,吵着嚷着要占了我的院子我的屋子,还想使唤我的丫鬟下人,气焰甚是嚣张跋扈,若不是他给的底气,还有谁敢给那人这么大的胆子?”
泠鸢皱着眉,略点头:“嗯。”
胡氏继续道:“前面的我都能忍着,可这是怎么回事?他如此纵容外面那个人,我在这个家里,哪里还有可容身的地方?”
泠鸢点头:“嗯。”
胡氏叹一声,无限伤怀道:“郡王妃,你我都是女子,应该是知道我心中的苦的,心寒的不是因为他外面有那个人,心寒的是他处处护着那个人。”
泠鸢换了一个词:“对。”
“他瞒了我这么长时间,突然就不想瞒了……到头来,难堪的是我,受伤的还是我,这男子,果然最擅说谎的。”
胡氏说着说着,凑近泠鸢,又见她眉间蹙紧,便想着,郡王妃许是因这些诉苦的话,想到了她自己,这才忧心皱眉。
胡氏觉着,这时候再叨叨这些的事,没得惹人厌烦。
胡氏便改口,稍微试探地说道:“郡王妃,说一句不敬的话,外头都说郡王待郡王妃极好,可这些话信不得,当年,旁人不也都说赵家二老爷和二夫人很好,多年无所出也不曾纳妾吗?谁曾想是他别有心思?郡王也是男子,郡王妃多留一个心也是好的。”
泠鸢没多想她的话,只点头,道:“对。”
这个“对”刚落音,内厅二楼茶室里端坐着喝茶的某人,就差点摔了手中杯盏。
二楼上是一间茶室,铺着茵席,上面即使有声响,楼下内厅一般也听不到。
“她居然还敢‘对’?”赵长离不知道泠鸢心里怎么想的,外头传的话怎么就信不得了?
他好不容易把这事到处传,让外人都知道他赵长离爱她,护她,宠她,外人都信了,她倒好?居然不信?
捏着茶盏的手渐渐收紧。
胡氏听她这一声“对”,更加确定自己的揣测,郡王妃正为了和郡王的关系烦忧呢,既这样,她不如再多问问,也好和泠鸢拉近一些关系。
胡氏道:“更何况,郡王妃现如今有了身孕,更该提防着些外头的人,注意着一些,郡王身边那些人啊,想着法子要趁着这个时候,往郡王身上扑去呢!郡王血气方刚的,哪里顶得住?”
泠鸢神思在天外,只敷衍点头:“对。”
二楼茶室上的赵长离手中的杯盏,更岌岌可危了。
这胡氏不过是为了和她套近乎,胡乱说一些话而已,她“对”什么“对”啊?还当真了不成?
他什么时候和外头那些人有接触了?
没有!
他赵长离清清白白,泠鸢怎么这个时候生出这些疑心来?
赵长离很是不解,甚至已经恼怒了。
“我是过来人,知道郡王妃为何忧心。”胡氏挪了挪椅子,凑近道:“其实,郡王妃不必太焦虑,郡王与郡王妃好歹是有感情的,同我不一样,郡王妃若想在孕期时,夫妻和睦,也不是没有法子。”
说着说着,凑得更近了,胡氏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说道:“我特特地帮郡王妃问了问,这本书,是我`着脸问来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到泠鸢手上,道:“郡王妃可仔细看看,兴许可解郡王妃烦忧。”
泠鸢低头一看,懵懵懂懂拿起来,只翻开一页,就吓了一跳,脑子里刚才想的东西全被吓走了。
她猛的丢开书,道:“我没什么烦忧,你不必给我这个。”
“是我冒犯郡王妃了,实在对不住,惊扰郡王妃,更是该死该死。”
胡氏很不好意思地起身,深深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对不住,心里想着:郡王妃到底是年轻,确实不该这么拿出来给她,有失体统,她脸面又薄,肯定不会收的。
还是隐晦一些,比较好。
泠鸢没计较她这点冒失,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也是好心。”
胡氏便敛身告了退。
第273章 这样不礼貌
胡氏走后,泠鸢转身正要回院中去休息,刚一个转身,就看到自己座位上那一本书。
这本书刚才不是还给胡氏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泠鸢将书拿起来,想着包好了再让下人拿去还给胡氏。
“你拿着什么?”
赵长离悄无声息地从楼上走下来,大步迈到她跟前,伸出手来,道:“给我。”
不等泠鸢交到他手上,赵长离就直接夺到手里,见着书封,就皱了皱眉。
泠鸢道:“这是胡氏的,我本想还给她,但书封太露骨,我就想着找块布包裹起来,再拿给她。”
赵长离问她:“你看过了?”
泠鸢如实道:“没看。”
赵长离翻了翻,皱眉道:“不是什么好书,看了你也不会,还是别看的好,省得惹你心烦意乱,若要知道,你问我便是,饶你也不敢问。”
说着,拿在手里,揽过泠鸢的腰,道:“这里风大,你小心着了风。”
回到屋里,赵长离替她脱掉外披,进了里屋,让她好生坐下,他自己宽衣。
泠鸢见他一路上的神情都很差,坐下后便问道:“赵长离?你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好?”
“没什么,就是被你气着了。”赵长离在她面前脱下外衫,走到她跟前,低下头,用前额轻轻撞了撞泠鸢的,道:“又不是第一天被你气着,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平复的,你别担心。”
泠鸢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他又生气了,但想想以前也有很多次是这样,她总琢磨不透赵长离为何生气,索性便不去琢磨了。
即使他说出来为何生气,泠鸢未必能理解得了。
反而是看他这副强忍着气恼,隐忍不发的模样,觉得好笑。
她仰着脸,笑问道:“我看你好像越来越气,你自己平复,能行吗?要不要我帮忙?”
她挑眉看向他,很乐意帮忙的样子。
“不用。”
赵长离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想她刚才和胡氏的对话,想着她那个不假思索的“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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