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了, 戈勒。”
“什么叫没什么可聊的?!”男人重重捶向桌面,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比平时更加狠戾。
他留着一头米黄色的头发,发质如同亚麻,有少部分人觉得这样的“混血”老板很有野性, 但其实在更多数人看来……他只是一条爱发疯的野狗。
至少, 说话的人是这么认为的。
“你还想聊什么?”女人冷笑, “你做得还不够多吗?”
“我做得多?!苏, 你们中国人有个成语,做人不要过河拆桥, 这么多年到底是谁撑起的事业, 谁一直在在刀口上舔血, 你他妈的难道不清楚?!Fu**!”
两个戴墨镜的保镖立刻上前, 女人抬起一只手,意思是不用大惊小怪。
角落里却传来一声嗤笑,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够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戈勒表情狰狞,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人, 气得牙齿都在抖动。
“顾,你笑什么?”
“我还不能笑了?”顾迪从阴影中走出,下巴微微扬起, “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很可笑。”
“你!”戈勒猛地掰断一支钢笔, 单手,墨溅了一地。
“行,你们是亲的, 一伙儿的,当然不会为亚斐说话……当然不会为我的侄子说话!杀死一个人对于你们来说多容易啊, 我的侄子又做错了什么?!就为了不让那群条子发现,你们......”
“戈勒!你有资格提这件事情吗!”女人细眉倒立,陡然抬高声音。
她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不过依旧美貌动人,说三十也信,说五十也信,主要取决你看多久,怎么看,和有没有勇气去看。
因为有一句话戈勒没有说错,杀死一个人对于她来说,真的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戈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的嘴唇动了动,在心底怒骂一连串脏话,硬着头皮反问:“我怎么就没有资格了?!如果你还介意那小子的事情,他说不定根本没死呢,不然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见尸首!”
“砰!”
一枚子弹擦着戈勒的太阳穴将将飞过,打碎了身后书架上的花瓶。
戈勒瞬间冷汗直流,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缓缓松开扳机,只要她稍微往左偏一点,刚刚被爆头的,就是他自己了。
“让我来提醒一下你这段日子都做了哪些好事,怎么样?”女人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虽然表情恢复平静,但眼中的杀意还是实打实地残留着。
戈勒不甘心地闭上眼睛:“不,不用,嫂子......”
女人冷笑一声,终于把枪收了起来。
“但愿你这回是真的能长点记性,公司被条子已经查了好几次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很清楚。”
顾迪耸耸肩,目光并没有在戈勒身上停留太久,转身同保镖一起离去。
戈勒握紧了拳头。
那双带有冷感的深灰色眼睛一如既往地令戈勒感到厌恶。
要是当年早知道捡回来的是头狼而不是一条狗,戈勒说什么也不会让苏留下他。
“老,老大......”一个明显不是国人的马仔低三下四地猫腰上前,两腿抖如筛糠,“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亚斐少爷就这样......”
“闭嘴!废物!一群废物!”戈勒暴怒,粗壮的手臂一挥,“哗啦——!”一声把桌子上的物件全部甩落摔碎。
“这半年来老子他妈的就没一件顺心事!忘恩负义的女人,不就是死了个养子吗,至于记恨我们到今天?!”
“戈勒,生气也没有用。”另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说,那人耳朵上方的头皮被剃出三道浅浅的条纹,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颗比常人更加尖锐的牙齿。
“我早就向苏说过,不要用这群孩子,未成年的可控性太低,就算没有法律责任,也要承担更大的失败风险。更何况最近这群小孩接二连三地失手,现在条子已经发现我们在雇佣未成年,我们理应立刻更改策略才是。”
“只恨那姓顾的一定是在苏旁边说了什么,才会导致苏一直没有采纳我的看法。戈勒,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很有问题吗?”
戈勒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逐渐阴狠:“成年不成年不是重点,你们当年不也是从娃娃的时候就跟我们办事了么?”
“只是这次皖阳的失利,确实有些蹊跷,亚斐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暴露交易相关的任何信息,怎么可能被徐峰那个小兔崽子供出来......”
尖牙立刻会意:“你是说,亚斐底下的人里有内鬼?”
“是不是亚斐的人我可不好说,反正现在能死的都死了。”戈勒冷笑,“不过,万一就像你说的,姓顾的那头白眼狼,真的准备反咬我们一口呢?”
“那就做了他。”尖牙阴恻恻地说。
“哈!那我估计,咱嫂子这次,就真的要杀了我喽。”
戈勒一屁股坐进办公椅,皮笑肉不笑地玩弄着那枚弹壳,完全不像先前暴怒失控那般。
妇人之仁。
死了个侄子这种事,怎么会对他产生影响?他们是注定进不了天堂的罪人,所以人生在世,除了自己最重要以外,其他的,都可以牺牲。
“有牵挂,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会被击破......亚斐死的确实可惜,但从某度角度上来讲,是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呢?”
尖牙的笑容愈发阴森,兴奋到有些瘆人:“哦?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下定决心也没办法啊,人家枪口都已经指上脑袋了。”戈勒用手指摆出个开枪的手势,对准女人刚刚离去的方向。
“所以我们只能——啪!”
-
周末的游乐园人满为患,任逸从摊位买来两只冰激凌,一只给了沈乐绵,另一只则给了陪了他们一上午的宋女士。
倒不是宋琪想免费过来当电灯泡,主要是姓林的那位过于可气,刚进门就跟着尤桑母女俩跑到儿童区去了,简直比亲爹还积极。
“我算是服气了,”宋琪气哼哼地咬了一大口冰激凌,“你说我哥不会真和尤桑那家伙搞到一起去吧?要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沈乐绵忍俊不禁,说:“是又怎么了?我看林祥哥和桑桑还挺配的,你又和桑桑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这不是亲上加亲吗?”
“好个屁啊!”宋琪哀嚎,“想当初,咱俩担心了那么久尤桑变成你嫂子,结果现在好了,那小妖精又要当我嫂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她这算不算二婚啊?!”
沈乐绵捧腹大笑,又见任逸在一旁一头雾水,于是笑得更欢了。
“哥,你还记得尤桑给你递过情书吗哈哈哈!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任逸额角抽动:“......不记得。”
随后,修长的手指一伸,任逸夺走了女孩手里的蛋筒:“太凉了,吃点就行了。”
迟半拍反应过来的沈乐绵:“??”
“我这才刚吃了一口!”沈乐绵气得直往任逸身上扑。
任逸挑了挑眉,嘴角带着向上的弧度,一手按着女孩的脑袋,另一只手飞快递到嘴边,就着沈乐绵咬过的地方舌头一卷,风卷残云般干掉整个冰激凌。
任逸亮出手心:“现在没了。”
沈乐绵:“——啊啊啊!”
吃了一上午狗粮的宋琪:“......”
差不多行了吧!狗也是要休息的!!
“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沈乐绵拎包就走,“抠门死,我再买一个去!”
任逸轻笑一声,另一边,林祥抱着sunny大步走来,看上去却没那么轻松愉悦。
“我想我们得回去一趟,”林祥神情严肃,“冯局刚刚来电话了。”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办公室里不光只有冯局一人,还有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警官。
失去手臂的袖子空空荡荡,脸上的疤痕是岁月留下的惨烈印记,沈乐绵愣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唤了声“爸”,随后便打算暂时回避。
申广泉却留下了她:“听着也无妨,一起坐吧。”
冯勇面色凝重,下意识想喝口茶,结果一碰到嘴边,发现还是几天前剩的,又糟心地放了回去。
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说:“客套话就不多说了,这位是首都来的申副局,你们呢,关系比较特殊,彼此想必都认识,也没什么可介绍的。”
任逸和林祥同时向申广泉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冯勇继续道:“你们也知道,这半年来各种案件层出不穷,我们上面甚至怀疑,是有什么人在故意往我们眼皮子底下推,这种想法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只是最近......”
冯勇摆了摆手,一个负责网络技术方面的小警察端来一台笔电。
“大约是从几个月前开始,我们就一直收到这个匿名为‘R’的黑客传来的消息,”小警察说,“我们尝试过追踪源头,但这个人实在是太狡猾了,目前以国内的技术,我们无法确定其身份。”
任逸皱了皱眉,往前凑了下身子。
最早的消息是在KTV枪击案发生以前,也是任逸他们开始调查那张照片上的孩子们的时候,上面写着:罪恶不是成年人的特权,罪恶的种子无处不在。
“还挺玄乎。”林祥嗤笑。
冯局清了下嗓子,示意小警察继续说。
“最开始,我们以为只是一个恶作剧,多半是什么反社会人士故意捣乱,但接下来,我们陆陆续续又收到了几条信息,有几条与其他省份发生的案件相一致,这才真正引起了我方注意。”
“他在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实力,也在证明他的立场,”冯勇幽幽地叹气,“从这以后,不同省份的多次追捕行动,包括此次皖阳那边的缉毒行动,都是这个‘R’在为我们提供消息,如果没有他,我们或许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注意到这些案件彼此之间有联系,也不会注意到有一个隐形的组织在雇佣未成年贩毒。”
冯局让小警察先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们这几个老熟人。
申广泉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那是一叠年份已久的信,粗糙的纸质已经开始发黄。
“R的事情,本来我们是打算一直保密的。”申广泉哑声说,“这种来源不明的信息,对于警方而言,本身就不该轻易相信,我们之所以最后决定信他,也是因为一些别的缘故。”
“很多年前,我参与过南部边境线的一次大型缉毒行动,那场行动很惨烈,牺牲了太多警察。但是你们也知道,警察不是万能的,它只是众多职业中的一种,要想获取成功,必须要靠多方的帮助,共同为同一个目标奋斗。”
“我们当时,就有这么一位‘警外人士’,他自述是一名‘正义的’自由记者,没有告诉我们他的真实姓名,却一直在前线为我们提供各类关键信息,既不是卧底,又算不上线人。”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警局的管理和制度实在是太过稀松,总而言之,我们当时的上司选择了相信,这个人也确实给了我们很大帮助。”
“那后来呢?”沈乐绵忍不住问。
申广泉揉了把眼睛,说:“后来,我们的行动成功了,但这个人却再也没了消息。”
“他的落款也叫‘R’,是手写的,这些都是他当时给我们的信。”
“而最近我们发现,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任逸的父亲,任辉。”
第62章
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沈乐绵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仔细看的话,任逸的手臂在轻微地发颤。
他久久没有开口,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 亦或是太久没听过这个名字, 神经中枢一时无法作出反应。
就连林祥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任辉......
他几乎要忘了那个叔叔的模样了。
“您, 您说什么?”林祥勉强笑了一声,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申广泉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是任辉和‘R’的笔迹鉴定结果,”他拿出另外一份文件, 眉眼间的疲惫无法掩盖, “任辉在世时, 并不是什么出名的记者, 投出的稿件也仅在非常冷门的报社发表过,要搜集这些材料很难,我们也是最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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