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做的芋头糕?”吴嫂双目一亮,“我这就去!”
吴嫂健步如飞,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走廊尽头。
是夜,灯火明亮的室内,桌面上的黄纸朱砂在灯影下略微泛光。
画符时间为阴阳交泰之时,即午夜十一点至凌晨一点。十一点一到,谢昶手执狼毫笔,开始画符。
姻缘坚定符:使男女双方永浴爱河,感情坚定不移。
金蝉锁心符:锁住情人心,相思相爱永不变。
迷魂摧和符:使两人感情合睦, 热恋如火。
日月和合符:使情人之间情慾渐涨, 爱意弥深, 感情稳定发展, 有情人终成眷属。
魂神和合符:使男女魂神相和合, 互相纠缠融合, 不分不离, 亦属稳定感情之灵符, 适合夫妻使用。
六壬和合符:男女感情提昇,使其感情永固同心。
锁情锁心符:锁住对方感情,使其对求术者天长地久和合。
明亮的灯光里,谢昶专注郑重,一张一张画好每一道符箓。
第68章
日子在落叶残花的腐朽里, 很快摇晃至秋末。
十一月中旬,常善善和常有福回老家参加亲戚的婚宴。
“今天降温了,好冷!”常善善疾步窜入灶屋里, 怀里抱着从菜畦里挂霜的青菜。
她放下青菜, 快速去灶门口烤火。肉肉也在灶门口烤火,它一歪,胖嘟嘟的身子压在常善善脚背上。
肉肉又胖了许多。常善善笑着,给谢昶发了一个肉肉的视频。
从昨天到今天,分开不过一日,她便有些想他了。
这时常有福拎着兔肉进灶屋, “善善,兔肉给你弄来了!”
常善善起身去看兔肉。
“很新鲜!”她摸摸兔肉,口水止不住分泌而出。
天冷, 涮兔肉吃, 最最巴适!
常善善打算做兔肉火锅吃。
处理兔肉时, 常有福惊讶, “兔肉火锅在古代叫拨霞供?不就是个兔肉火锅, 和霞有啥关系?”
常善善解释道, 因为兔肉入滚锅里一烫, 很快色泽变若朝霞, 因似云间朝霞的变化, 故而兔肉火锅在古代被取名为拨霞供。
常有福若有所悟, 继续处理兔肉。
常善善拿刀,切处理干净的兔肉。她移动菜刀, 刀锋顺着兔肉的纤维纹路切下去。
兔肉应顺着纤维纹路切, 这样经过烹烧,兔肉不会成屑粒状, 口感也能更加鲜嫩。
兔肉酱料腌制后,锅里烧油,常善善爆香姜片,辣椒,花椒,香叶,八角以及桂皮等等香料,炒香后炒入豆瓣酱和豆豉酱。
加了白酒和老抽,滚入高汤熬煮,汤汁沸腾时,常善善将莴苣和胡萝卜滚刀块倒入汤锅里煮。
汤锅熬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常善善拿筷子夹切成薄片的兔肉,在汤水中一烫。
渐渐地,兔肉红若云霞,滴滴点点的鲜味汇聚成大海,将她的嗅觉淹没。
兔肉一烫好,她迫不及待蘸了调料,送入口中。
兔肉油脂不多,吃起来并不油腻。肉质细嫩非常,微微带有嚼劲,很是入味,香辣却不过度,因而不刺激喉舌。
细腻的肉鲜美异常,鲜美里带有莴苣和胡萝卜的清甜,食之余味悠长。
一口兔肉下肚,鲜甜味美,细嫩劲辣,提神醒脑,被冬日寒意包裹的四肢,顿时热乎起来。
吃了一口热乎的涮兔肉,常善善忙给谢昶发消息。
常善善:【香喷喷的涮兔肉,很鲜很鲜,等你下午到了,晚上我们一起涮兔肉吃!】
谢昶:【我才吃过,你又来招我,我现在又饿了。】
常善善:【饿了就快去吃点东西。】
谢昶:【得留着肚子,吃涮兔肉。】
常善善笑了笑,继续吃涮兔肉。她往烫锅里烫了些苕粉皮子,润润滑滑的苕粉皮子里入了兔肉的肉香,吃起来更加可口了几分。
吃完午饭,常善善练习了一个多小时的刀工,继而外出放松散步。
天空略微阴沉,似若被脏棉布遮盖住,空气里悬浮着淡淡的薄雾,薄雾钻入肺腑里,凉气透骨。
路过小湖时,听到水花扑腾的声音,她转过头。
“瓜瓜!”
小湖中,瓜瓜半淹在水里,费力地扑腾。常善善不假思索,正要跳入小湖时,忽而犹豫了一下。
很多救落水的人,自己被溺死的新闻,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有更多的人在,她下去救人的话,会更安全一些。她当机立断,环顾四周。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大喊几声,没有人回应。
她立即给常有福打电话叫他爸快过来。
焦灼地看着还在扑腾的瓜瓜,她大声道:“瓜瓜!”
她告诉他抱膝和仰漂的自救方式,可是惊慌恐惧中的瓜瓜完全听不到她说的话。
忽然,瓜瓜不再扑腾了,似乎要向下沉去。
常善善不再犹豫,立刻跳入湖中。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瓜瓜在她面前丧命!
将瓜瓜拽上岸,给瓜瓜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常有福和高兰英以及瓜瓜的爸爸妈妈快步围上来。
“善善!”
“瓜瓜!”
“瓜瓜没事吧?!”
周围人越聚越多,人声嘈杂,常善善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按压着瓜瓜的胸,给他做人工呼吸。可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急得快哭出来时,瓜瓜突然一动,一口水喷了出来。
瓜瓜醒了。
常善善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她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善善,谢谢你!谢谢你!”瓜瓜的爸爸妈妈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向她道谢。
……
常善善换掉湿衣服,围在烤炉边上烤火,直到现在,她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下来。
差一点,瓜瓜就死了。她吐出一口气,慢慢平复情绪。
高兰英拿出来一件毛衣,“多穿一件毛衣,你才进了水里,别着凉了。”
“嗯。”常善善穿上毛衣。
下午四点多,正在切菜的常善善放下刀,快速奔向村口。
“阿昶!”她奔向谢昶,扑进他怀里。
“别跑这么着急,慢着点。”他笑着亲了亲她的头发。
从他怀里仰起头,她说:“阿昶,我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
“什么大好事?”
“我救了人。”常善善将她救了瓜瓜的事情告诉谢昶,然后眼含期待,等待表扬。
“你有没有事!”谢昶捏住她的双肩,语气变得急促。
“没事,我好好的。”她弯弯眼角,一脸期待,继续等待他的夸奖。
他直直看着她,整个人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为什么要冒险去救他?你不知道很危险?”
“我说了,我知道很危险,但当时实在是没办法了。”
“没办法你也不应该冒着危险去救他。”
“我不救他,他就要溺死了。”
“你去救他,你就可能溺死了!”谢昶的呼吸变得粗重。
“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谢昶捏紧她的肩膀,“跟我保证,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许再冒着危险去救人。”
“如果下次还遇到这种不得不救的情况,我还是会去救人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我去救他,我可能会死,但我不去救他,他一定会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
“善善,答应我,不要冒着危险去救人,永远也不要。”
“可是我,”常善善心乱作一团,“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是吗?你为了救别人,可能会死,而你死了,我又怎么活得下去,所以在你心里,别人的命比我更重要,是不是?”
“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在我可能会死的情况下,仍然要坚持去救别人?”
常善善都快给谢昶绕晕了。她理清思绪,“这是可能性和绝对性的问题,反正,在今天那种情况下,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谢昶沉默下来。
暮色在他脸上镀了一张晦暗的面具。
他的脸上不见半点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渐渐地,布满失望与痛苦。
“所以我在你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我明白了。”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平和。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阿昶!”
谢昶头也没回。
第69章
“小谢呢?你不是去接他了?”见常善善独自一人回来, 高兰英朝常善善身后一瞧。
常善善低垂头颅,一声不吭。
察觉到不对劲,高兰英问:“这是咋了?”
“他走了。”
“啥?他走了?他不是刚来, 怎么又走了?”
“外婆, 是我错了吗?”她将她和谢昶方才的争执告诉高兰英。
高兰英默然,良久,她说:“你没错,他也没错。你有你的原则,而他又太在乎你,你们都没错。”
“但是, 你这样做,还是有些伤他的心了。”旁侧,常有福插声道。
意识到这一点, 常善善耷拉下肩膀。
回到房间后。常善善抱住肉肉, 脑袋深埋下去。不知多久过去, 她拿出手机, 点开谢昶的微信。
手指放在输入框里许久, 她又发放下手机。她没有错, 先道歉的不应该是她。可她又因为的确伤了他, 而感到愧疚。
矛盾纠结着, 她始终拉不下面子, 先去联系他。
“善善, 出来吃晚饭吧。”
“我没胃口,你们吃吧。”她趴在床上, 想起之前和谢昶说的晚上他一起涮兔肉吃, 一时整个人更加沉默下来。
高兰英劝道:“吃点吧。”
“我真吃不下去。”
叹息一声,高兰英关上门离去。
下午六点多, 暮色深沉,笼罩四野,天空越发阴沉,冷风呼啸起来,似乎是压抑着的大雨在喧嚣,即将喷薄而出前的张狂示威。
高兰英扶起被风吹倒的扫帚,忽而听到有人在敲门。一开门就发现外面站着的谢昶。
“小谢?”
谢昶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外婆,这是萝卜,红糖姜茶和甜酒鸡蛋,还有一些感冒药,善善今天进了水里,可能会着凉,你让她把这些吃了吧。”
高兰英心头触动,“小谢,你和善善……你快进来吧,善善在屋里。”
“我不进去了。”
“你不去见善善?”
谢昶垂睫,“我走了。”话音落地,他转身离去。
“哎?小谢?!你别走啊!”
见谢昶大步流星离去,一点也不想见善善似的,高兰英叹气。
高兰英把谢昶带来的东西放到常善善面前,“你伤了他的心,他都还惦念着你的身体。”
虽然她伤了他,他还是会惦念关心她的身体,爱她的事,他从不落下。
视线触及谢昶带来的东西,常善善眼神微微涣散。她转头,望向窗外,外面寒风瑟瑟,一片昏暗。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夜色在房间里铺了一层死水,整个房间寂静如坟地。常善善靠着抱枕,在坟地里一动不动。
啪嗒!
寒风吹动窗子,雨水滴滴答答响起。滴滴答答的雨水若响铃,顿时将常善善惊醒。
她去关窗户时,目光定在桌上已经冷却的红糖姜茶上。定视许久,她转身快速跑出卧室。
她要去见他。要向他道歉,和他说对不起!
抄起一把雨伞,她冲到大门口,打开大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她一顿,“阿昶……”
谢昶立与门前,头发和肩膀上飘了些雨水。
常善善深深一呼吸,“阿昶,我……”
谢昶:“对不起。”
她即将要脱口而出的道歉被他堵住。
他说:“对不起,善善,我不该左右你的想法,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该不尊重你的意愿。”
又是他先低头,先道歉。
每一次,都是他先低头。即便有时候错的是她,先低头的也永远是他。
一次又一次,他总是先低头的那一个。
寒风呼啸进常善善眼睛里,刺得她泪腺失禁,眼角湿润起来。她一把抱住他,“是我,是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将她箍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雨水打到她脸上,她想起他沾了雨水的头发和肩头,忙拉他进屋。
进了她的屋子,她让他把浸了雨水的外套脱下,然后拿来一块干燥的毛巾。
“给,擦擦头发。”
谢昶坐在床上,没有接毛巾,他低下头,示意她帮他擦头发。
常善善从善如流,轻柔地给他擦头发,擦着擦着,他湿润的头发仿佛弄潮了她的眼睛,眼角又湿润起来。
谢昶:“怎么哭了?”
她吸鼻子,“没有。”
下一秒,她被他摁进怀里。他用温热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舔走她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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