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你今日未免太过急躁了,这可不像你。”清虚转身,意味深长睇他一眼。
“你终年闭关,这天剑宗上下大大小小事宜,哪件不是我亲自操持,自然无法像你一般心宽,连纵他离开的话竟也说得出口。”
“你又知道,你那徒弟定然能取得那转生石?”清虚笑了下,“如今转生石在魔族洛氏后人身上,也不过是我们的一个猜测罢了,是真是假还不知,这洛氏后人又身在何处你我也不知,你又何必着急。”
“我这不是......”
“再者,若真教他寻到那转生石,此后千万年灵界安稳,又何需双世剑?”说罢,清虚已经行至殿前坐下,姿态懒散,“空明,如今我是真有些看不懂你了。”
空明一时语塞,拂袖道:“你也不必懂我!”说完,他转身就要往殿外走。
清虚在他身后问:“这么着急,你是要去何处?”
“不必你管!”
“本尊可劝你,莫要去招惹你那徒弟带回来的人。”清虚冷了神色,“否则他谢无祈还是不是我剑宗的无情剑不好说,但不会再是你空明手中的无情剑。”
空明身子一僵,随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大步走出去。
清虚见那道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才朝着虚空浅浅笑了声,“阁下可否听够了?若再不现身,本尊便不是这番待客之道了。”
清虚见到来人,眸子微震,“是你?”
“是我,清虚掌门。还要多谢掌门刚才助我隐去气息,不被其他人察觉。”
“你有意避开他们,是想单独见我?”清虚笑了下,没与他客套,“说罢,你冒险潜伏于执法阁内究竟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解清虚掌门此刻所忧心之事。”
清虚像是有些意外。
他没有接话,而是垂眸思索稍许,继而浅笑着等待他的下文。
“掌门可知,谢无祈带回来的那位所谓凡人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清虚闻言笑道:“莫不正是我们刚才屡屡提及的另一位魔族人物?”
“——魔尊之女。”
第46章 坦诚
谢无祈回到小院, 黑眸陡然一紧。
木门被推开,向两边撞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巡视一圈, 果然不见郁晚的身影。
院外的阵法被人强行破坏,上面残留的气息令他倍感不悦。
他沉着脸, 想到郁晚可能会去的地方。
第二峰上,新入门的年轻弟子被身形如风、传闻中的大师兄吓到。连招呼也没敢打, 便目送人径直闯进他们路师兄的院子。
“怎么回事?咱们路师兄可是哪里招惹了谢师兄,怎么瞧着他的脸色好恐怖。”
小弟子们小声嘀咕着, 心有好奇,却也只敢躲得远远的偷看。
实在是, 方才大师兄身上的气质太过冷冽骇人。
像是一柄脱鞘的利剑,锋芒毕现。
以往他们总觉得第一峰的谢师兄虽性子冷肃,相处时疏离却也是温和的。
可方才那一眼, 竟让人觉得清风霁月只是大师兄的外表,他的内心可未必清明。
路望寒闻声出来,看到门外长身玉立, 表情却尤似修罗的人,扯唇笑了下,像是并不意外。
“大师兄竟然会来我这里,可真是稀奇。”路望寒不正经地打趣道。
谢无祈压下眉间的怒意,开门见山, “晚晚呢?”
路望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 道了一句“稀奇。”
“郁晚不是在你那里么?整日如眼珠子般盯得紧,怎么如今却来找我要人了?”
他想去拍谢无祈的肩膀, 后者蹙眉躲开,他的手落了个空, 脸上却丝毫不见尴尬,反而笑起来。
继续道:“大师兄好不讲道理。”
谢无祈冷冷看他,“你果然去过第一峰。”
路望寒没否认,“大师兄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说着,他压低声音,凑近,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调,“谢无祈,这可不像你。”
就是这股沾染在他阵法上的气息,谢无祈厌恶地避开,心底烦躁更盛。
身后已经围了不少第二峰上看戏的小弟子,路望寒作为第二峰善音长老的亲传弟子都没有说话,他虽不喜,却也没道理将人轰走。
他清楚,路望寒便是故意如此,故意引他动怒。
而他的确上钩,是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怒气。
一想到郁晚的消失与他有着说不清的干系,他便无法说服自己冷静。
“她人呢?”
路望寒眯了下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刚才某一瞬,他的确在谢无祈身上看到了杀意。
路望寒难掩激动。
带着十分刻意道:“我的确知道她在哪,可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话落,他竟见谢无祈反手去摸腰间的逐雷棍。
逐雷棍作为执法阁的灵宝,平日只被用来处罚门中犯错的弟子。
而此时执法阁的谢师兄对着他们路师兄竟要动用逐雷棍!
莫不是他们路师兄犯了什么错?
周围的弟子见状吓得不轻,已经有弟子去寻人了。
那可是逐雷棍,是执法阁行刑最狠厉不留情面的谢师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事人路望寒脸上却没有惧意,反而意味深长地牵起唇角,“谢无祈,你现在可是在徇私枉法?”
一语激起千层浪。
其余弟子们虽然不知道二人间到底发生何事,可“徇私”与谢无祈联系在一起,也足够令人震惊。
谁人不知,天剑宗门内最恪守门规,他本身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清规戒律,这样的人居然会徇私?
为私情泄愤?!
“如果我说是呢?”谢无祈偏了下头,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
逐雷棍已经延伸成比人还要高的形态,周身炸起簇簇火光,蓄势待发。
握着长棍的手一紧,青筋像是随时都要喷薄炸裂开。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想起一道软糯的女音,牵住了他将要迸发的暴躁。
“谢无祈,你在这里做什么?”温软的声音带着几分犹疑。
不用看,谢无祈已经猜到路望寒此刻的表情。
后者笑着,路过他,肩膀狠狠撞上谢无祈紧握逐雷的那条手臂,“可惜了,若她再晚一步,就能看到谢师兄失控的模样了。”
“现在我是真的有些好奇了,若是我当真带走了郁晚,谢无祈,你会如何?”
谢无祈垂眸,反手收回逐雷棍,声音淡漠,“你不会真的想知道。”
路望寒笑了下,已经越过谢无祈,走到郁晚和路灵夏身边。
“晚晚啊晚晚,若是你和我姐再晚些出现,可能看到的就是我的尸骨了。”
路望寒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夸张,任谁也能看出是玩笑,但郁晚仍是忍不住皱了下眉。
她没搭理路望寒,直接越过他走到谢无祈身边,也没有刻意避讳周围其他看戏弟子的目光,坦然牵起谢无祈的手。
像是某种无声的宣誓。
手中温软涌入,这无疑让谢无祈僵硬的身子松懈不少。
他的声音有些哑,夹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小心翼翼,“晚晚。”随即,他的视线在郁晚不盈一握的腰上微微一滞。
一条鲜艳的腰封,路家姐弟都惯爱的打扮。
三人意外和谐的明艳,越发衬得一身素白的他古板又无趣。
谢无祈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他知道这多半是路灵夏的主意,她最喜欢送郁晚衣裳装饰,打扮她。
先前那件鹅黄色小衫,以及后来的鲛纱裙,都是她的手笔。
周围弟子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震撼。
眼前那个,与一陌生女子双手交握,温顺和煦的人,还是几息前似乎要将第二峰都翻过来的、修无情道的谢师兄么?
路望寒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紧密牵连的手。琉璃似的眸子颤了颤,脸上笑意不再,朝着周围仍在交头接耳的一众弟子道:“诸位师弟们可是近来课业过于轻松?留下来是想与我切磋一二?”
正在看戏的弟子们闻言一惊,慌忙解释自己还要去练剑,便匆匆避退。
转眼间,院门前就只剩下四人。
路灵夏看了眼对面,轻叹一口气,默默扯了下身旁路望寒的小臂。
路望寒躲开路灵夏的打量,背过身去。路灵夏无奈,只能笑着朝远处的二人道:“大师兄你怎么也来了,是来找晚晚的嘛?我正准备御剑送她回去。”
谢无祈也听出来了,牵着郁晚的指节紧了紧,“你没想走?”
“走去哪?”
谢无祈摇了摇头,牵起郁晚,朝路灵夏淡淡颔首,“不必麻烦了,我带晚晚回去就是。”
路灵夏还想说什么,想问路望寒先前所说的那道圈在郁晚院外的阵法,但是看到谢无祈不虞的神色,终是没问出口。
也罢,谢无祈或许也并不是想圈禁晚晚,不然她今日也不可能轻易就从那阵法下出来。
或许只是她多虑了。
路灵夏收回思绪,也朝着两人点了点头。
谢无祈一路无言,将人带回院中,他才垂眸看向郁晚。
声音有些僵硬,“怎么出去也不同我说一声。”
郁晚脸上的表情也淡下去,意有所指,“我以为院外那道阵法并不是你用来囚禁我的,谢无祈。”
囚禁两个字像是刺激到了眼前的剑修。
只见他愕然睁大了那双黑眸,双唇微张,竟是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郁晚自嘲地笑了笑,“谢无祈,那不会真的是你用来,想困住我的吧?”
这次她没再说“囚禁”,语气也不像是先前那般锋利。
谢无祈将唇抿得死紧。
郁晚没等到他的回答,倒是自顾自为他开脱起来,“我想也不是,你知道的,你布下的那阵法根本困不住我。”
“今日你也看到了,其实就算没有路望寒帮忙,我也能轻易破开它。”
郁晚仰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剑修。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原本也是不信的,所以今天出去的确报了试探的心理。
她的目光描摹着眼前人清冷的眉眼,谢无祈并不是温柔的人,甚至最初冷得骇人。
有许多女修敬他、畏他。路灵夏也曾说,比起谢无祈,大家更喜欢温柔体贴的风眠师兄,或者嘴甜惹人亲近的路望寒。
但是郁晚却不喜欢那样的暖男。
谢无祈的确是疏离的,甚至最开始,不止一次不留情面的推开她。
可她也不止一次地见过,独属于无情道剑修的温柔。
很难让人不为之心动。
但再多的喜欢,也不足以让郁晚愿意被困在一方四角天地里。
她想起原来没进入穿书局前,同学们的玩笑话,说如果穿书之后做一个被霸总关在别墅里的小娇妻似乎也不错。
到底是玩笑。
先不论她还要继续完成任务,解救在现实生活中为她奔波操劳的妈妈。
就单从爱的角度出发,郁晚也自认不是一个甘愿为爱坐牢的人。
她叹了口气,实在不想把谢无祈想得太坏。
两人间气氛几乎凝固,还是郁晚主动打破了僵局,斟酌道:“我知道你是害怕我在天剑宗出事,所以我也不怪你,是我刚才说的严重了。”
谢无祈苍白的脸色也稍稍回暖。
他闷闷嗯了一声,说自己去关院门。
郁晚几乎是下意识地,紧接着道:“可不可以不要再布那道阵法了?”
挺直的背影一愣,回眸。
郁晚就知道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自己过于防备的姿态,一定伤到了谢无祈的心。
她再去解释自己不觉得那是他用来囚禁自己的阵法,多半也无用了。
她干脆不再说话,沉默地转身往屋内走。
或许如今他们两个人都该冷静冷静才对。
郁晚进谢无祈的屋子里,这次回到剑宗后她一直与谢无祈同住一处。但今天她觉得可能需要暂时分开,所以她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是一两件里衣,与剑修素白的长衫堆叠挂在一起,看起来异常和谐且亲密。
实际上她们也的确如此。
郁晚抱着自己的衣裳,转身往自己曾住过的偏房走,迎面正好撞上锁好院门回来的谢无祈。
谢无祈看到她以及她怀中的东西,连呼吸都隐隐急促,“你要走?”
郁晚不懂,谢无祈为何总是将“走”挂在嘴边,她又能去哪里,她不过是想去隔壁姑且冷静冷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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