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语薇点点头,“可是我和哥哥说话,他都不回答我。”
许如初很是为难,不知道应该如何和她解释裴宜年是聋哑人这件事情,谭语薇却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她皱皱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他是不是不能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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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年级的小学生刚刚到学校,老师没有着急排座位,打算先让同学们熟悉下,等到周五班会课的时候再排座位。
下午的阳光比早上更甚,谭语薇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得,几乎快要睡着了。正在这个时候,旁边忽然出现一段胳膊,不轻不重地捅了谭语薇一下,谭语薇一下子惊醒,她抬头茫然地看向四处,发现了裴宜年此时伸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别睡觉。
谭语薇一下子来了兴致,他竟然会主动提醒自己,她扭扭捏捏地写上一个字:好。写好之后忽然写到了早上妈妈说的话,随后在“好”字旁边加上“dui不qi”。许如初早就担心谭语薇会跟不上进度,早早地教她一些字的写法,只是谭语薇年级还小,有些字还是记不清。
裴宜年拿来这张纸一看上面扭扭捏捏的大字,不禁嘴角牵了牵。
谭语薇扭头看到了裴宜年的脸庞,迎着阳光,他的笑容好像会发光一样,那瞬间,谭语薇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好美呀,小孩子对于美学这个科目很是敏感,像是爸爸给自己的芭比娃娃,妈妈给自己买的哆啦A梦,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自己就会判断出这个物品的好看与否,下一秒,她脱口而出一句话——
“你笑起来好好看哦,裴宜年。”
这一句话砸进了裴宜年的耳朵里,他把嘴角的弧度藏好,脸蛋红了红。
“哦,对了,你听不到。”谭语薇觉得觉得很没意思,嘟喃道,“夸你的话,你听不见,早上不就是帮你回复老师,你就生气了,还把我的兔子糖给扔了,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裴宜年无端觉得心头有点堵,他想可能谭语薇不知道上厕所这个词,想到这里,他把书角折了又折。
“不过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裴宜年手上的小动作停住了,他勾了勾唇。
谭语薇又开始打量起了裴宜年,忽然发现了他的耳朵上面有个白白的东西。
她觉得很奇怪,在纸上画了画,递给了裴宜年,虽然画的很差,但是通过大概的轮廓,他看出来她画的是助听器,谭语薇还在比划来比划去,裴宜年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助听器。”
谭语薇认识着三个字,念了起来,“助听器干什么的?”
裴宜年摇摇头,在纸上写着:“我可以通过它听清你说的话。”
末了,又补充道:“早上我没带,所以听不见。”
写完之后,又感觉不太对,复而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谭语薇接过这张纸,大概能够看懂意思,他刚刚能听到,自己还那样说,好像有点丢人,她看到末尾,看到“对不起”这三个字,觉得这人其实也不难相处嘛,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谭语薇此时趴在桌子上,看着这张纸,全然没有注意到讲台上数学老师的目光扫视着她。
数学老师姓严,本名严奚,人如其名,很严厉,早上的第一节 课,并不是和同学们聊天,而是直接开始正题,十以内的加减,下午的这堂课是练习课。
谭语薇刚刚的小动作进入他的眼睛,这不,遇到了两道题目,他敲着黑板,“谭语薇,起来回答问题。”
谭语薇一下子被叫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她看着黑板上的大字,心算了片刻。
裴宜年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她可能是不会,自己在白纸上刚刚写好答案,准备递过去的时候,谭语薇喊道:“3和5。”
裴宜年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坐下。”严老师没有抓到谭语薇的小辫子,只能让她坐下。“题目会了,也要用心听讲。”
谭语薇点点头,很得意地对着裴宜年说道:“我厉害吧,前两天我爸爸刚刚教我的,我现在就会了。”
“用心听讲。”他递过来三个大字。
谭语薇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接下来的这堂课,果然再没有说过话了。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坐到了星期五,这期间,大多是谭语薇说好多句,裴宜年再从纸上面回了一句,裴宜年有时候受不了她的聒噪,在纸上写上一句:你好吵。
谭语薇也不是不知羞,她看着这句话,撇撇嘴,就不再说话了。
当然和裴宜年坐在一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好处,谭语薇有时候上课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裴宜年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就会让她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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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座位
到了班会课,班主任要重新安排座位,谭语薇和同学们排在队伍中,一个个的小孩子好像一个个蓬松的馒头排列着,谭语薇觉得自己要是离开了裴宜年,恐怕自己上课走神,都没人提醒自己,和他坐在一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极力地往后挤了两个位置,裴宜年虽然年龄小,但是已经很有长高的趋势了,她看着他的个头,再对了对排列的位置,陷入沉沉的忧思。
哪料到裴宜年一直在往前进了两个位置,谭语薇心头一跳,这个位置正好能够和裴宜年对上。
裴宜年刚刚开始是排在后面的,但是后续涌入的人一直排在他的身后,他不习惯推推搡搡的环境,一直被人往前推。随着人群涌动,他排到了前面。
班主任看着队伍高低也差不多,没有再去细调,最终座位排下来的时候,裴宜年还是和谭语薇坐在一块。
两人坐在一块,谭语薇热情地开始打招呼:“嘿嘿,好巧啊,裴宜年。”
裴宜年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新的学习生活算是正式开始了。
因为谭语薇之前坐在最后一排,前面是男生,也没有谁主动和她聊天,这次换了座位,前面是个女生,西瓜头,显得有些可爱,位置刚刚换好,她便转过头来,和谭语薇打招呼:“嗨,我叫阳嘉叶,你叫什么?”
“谭语薇。”
一时间换过来,谭语薇倒是也不腼腆,从口袋中拿了一块兔子糖,给阳嘉叶。
阳嘉叶开开心心地接过了糖果,吃了起来,还不忘说了一声谢谢。裴宜年本来是在认真看书的,但是听到了阳叶嘉的动作,不由地又伸手卷了卷书角,眉头皱了起来。
谭语薇恰到其时,递了一颗兔子糖给裴宜年,放在了裴宜年的桌角。
裴宜年愣了愣,在纸上面缓缓地写道:“谢谢。”
谭语薇看了看,笑了笑,她本来就长得好看,水灵灵的,此时大大的眉眼弯弯,无端让裴宜年想到了水晶球,也是这样晶莹剔透的。
“不客气哦,同桌。”
正式进入了一年级,大家都开始渐渐地认识到小学和幼儿园的不同,要写作业,要听课,不写作业会被家长打,不听课会被老师骂,总之,没有像幼儿园的生活那样轻松。
学习上的无聊,也不能阻挡这个年龄小孩子的好奇心。裴宜年在这个班级中无疑是引起了很大的注意力,当初让同学们说自己名字的时候,裴宜年不能说话的事情吸引了很多的注意力,同时他的气质又太过突出了,现在这个年龄那个小孩子不是叽叽喳喳的,他倒很是不同,宁静,冷漠,跟班级的人格格不入。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人跑过来,问裴宜年:“你是不是个哑巴?”
谭语薇本来在折纸,她听到这种话,想起来许如初之前教育她不要让哥哥受欺负,虽然记起之前裴宜年把兔子糖扔掉的场景,但是他之后和自己说了对不起,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应该让他受到欺负。
裴宜年本来不打算理会那人。谭语薇却开始发话了。
“你才哑巴呢。快走,快走,不要打扰我折纸。”谭语薇稚气十足地说道。
“哼,就凭你。”
来人的个头足够在班级里傲视群雄,因此现在倒是什么也不怕,桀骜的语气让谭语薇深感不爽。
她忽然来了火,这人一点都不符合爸爸妈妈说的乖小孩,她忽然想起来爸妈吵架中的一个字:狂。对,这人怎么这么狂。
她手中飞出了一个弹力珠,正好打在了来人的额头上,“呜呜呜。”那人摸着额头竟然哭了。
谭语薇惊了。天地良心,这个球,是有弹性的,打在皮肤上其实应该没有那么那么疼的,她震惊地看着那人哭爹喊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阳嘉叶此时来到了谭语薇的身边:“你故意的,勒索别人呢,无理取闹。”
“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了。”
哇,好酷哦,挺身而出的阳嘉叶在谭语薇的眼睛中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那人听了之后,有些畏惧,眼神中流露出对于阳嘉叶的愤怒,但是面对着同学的注视,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捡起了原先的弹力球,朝着裴宜年的位置弹过去。
谭语薇看着那个弹力球,自己下意识地挡在了裴宜年的前面,谭语薇的胳膊被打到了,那个人怎么用了这么大的力气,谭语薇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扭过头来,朝着裴宜年笑了笑,“同桌,你没事吧?”
裴宜年愣了愣,没有想到她会挡在自己面前,他该怎么说明这一刻,如同冬日的熊一下子被阳光照耀一样,如同干涸的土地被水滋润一样,这个瞬间,他竟然觉得谭语薇的面容生动了好多,清风徐来,谭语薇的头发丝被风不合时宜地扬起,又放下。
裴宜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阳嘉叶摇了摇头,对着那人说:“待会我就让你去老师办公室喝茶。”
那人灰溜溜地跑了。
谭语薇觉得阳嘉叶这个朋友她交定了,好酷哦,好正义啊。
接下来的一堂课,是音乐课,一首简单的字母歌,全班的声音如同沸水一样滚烫着,裴宜年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这一点让裴宜年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灼烫了一般。
一阵尴尬让他的耳朵染上红色,谭语薇抿了抿唇,她知道裴宜年面对这种场合的尴尬,她拍了拍裴宜年的肩膀,“没关系,你就当做听我唱歌就好了。”
谭语薇咿咿呀呀地和其他人合唱着,裴宜年听了这话,收回视线,嘴角微展,他看到了谭语薇带着笑颜,和大家一起愉快地合唱着,浓密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流畅的音律从她的口中倾斜,如同涓涓细流,裴宜年发现了一件事——谭语薇唱歌很好听。
随着谭语薇的百灵鸟般歌声,裴宜年渐渐地缓解了尴尬的情绪,不知不觉下课铃声来临,一节课已经过去了。
谭家平觉得女儿最近越来越开始认真学习汉语,这么爱学习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薇薇啊,是不是觉得语文很有趣呀。”
“我是为了和裴宜年聊天。”
“啊?”谭家平似乎有些意外,谭语薇察觉到了谭家平语气中的不满意,她急忙说道。
“不是不是啦,当然是为了好好地学语文呐,顺便更好地沟通。”
谭家平很是高兴,觉得自己的女儿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今天晚上可以奖励一个鸡腿。
一时间谭语薇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她渐渐地和裴宜年交流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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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吃饭
裴宜年回到了家里,他看到了裴同甫竟然回家吃饭,他一时间有点惊讶。
裴同甫和谢兰月结婚之后,凭借着当时谢兰月的嫁妆,开始做一些海产生意,算是白手起家,最近赚钱也赚得挺多,当时裴同甫说想要给谢兰月聘请一个阿姨,让她不用那么辛苦。当时裴宜年刚刚出了事,谢兰月拒绝了这个建议,还自己把工作辞退了,全心照顾起了裴宜年。
裴宜年虽然年级小,但是自小就对于周围的环境很敏感,他知道他的父亲开始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是了,谁会喜欢一个残疾的儿子,谁会想要带着自己残疾的儿子出去玩呢。
——对于这一切,裴宜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就像是习惯了鸟属于天空,而他属于孤独一样。
裴同甫很少回家,一年只见过两三次左右,是以如今三人吃着饭,谢兰月也不负往日的多话,三人静静地吃了饭。
裴宜年吃完饭,和谢兰月示意了自己想要去写作业,谢兰月点点头,表示同意。
谢兰月洗完碗之后,来到了卧室,裴同甫坐在那里抽烟,一边在手机中玩着斗地主,看到了谢兰月过来,他一下子把烟蒂扔掉,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你最近生意忙吗?”谢兰月随意地说道。
裴同甫最近生意忙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儿子上学,自己一定会被妻子数落自己不够关心裴宜年的情况,倒不如等到开学一段时间了,自己再回来。“不忙,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兰月,再给我生一个孩子吧。”裴同甫此时凑到了谢兰月的身上,他的烟味喷薄在了谢兰月的皮肤上,谢兰月的眼底掠过一丝厌恶,裴同甫如今似乎汇集了所有她不想看到的恶习,不关心、不爱护儿子,喜欢打牌,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选择的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改变了这个人,岁月?还是其他的什么。
“裴同甫,你别忘记当初宜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裴同甫正打算脱衣服的手一僵,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那是一个夜雨,当时天空隆隆作响,打雷了,谢兰月当时在公司加班。
当时他在家里带裴宜年,小家伙五岁了,可爱得很,就是今天有点蔫了,可能是下午没睡好。
几声惊雷过后,雨终于下下来了,好像珠帘悬挂于苍穹,连接起了人间和天空,那样的惊心动魄,好像一只狮子在嘶鸣,在呼喊。
裴同甫接到了一个电话,海产的那批货因为这场大雨,配送方不愿意运送,听闻这个消息,他顿然起身,“宜年,爸爸有急事,先离开了,有事记得打电话。”
可是他并不知道电话的位置对于当时的裴宜年来说太高了,他够不着。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了。
谢兰月回到家里之后,裴宜年因为高烧,昏迷在地上,谢兰月把裴宜年送到了医院,经过抢救,终于救回来了,可是最后裴宜年失去了他的声音和听力。
裴同甫终于及时把海鲜货物送到了海鲜农贸市场,他第二天赶到了医院,看到了倒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裴宜年,愧疚在心中泛起了波澜,他打算之后要好好补偿儿子。
裴宜年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听不见说不来话,自然是嚎啕大哭,往日本就内敛宁静的儿子变得阴沉,裴同甫感觉自己的心头被插了一把刀一样,随之而来的是,谢兰月那日渐悲伤的目光,她虽然没有正面责备过裴同甫,但是在许多事情的态度上面,裴同甫发现了她的转变。
同时,在工作的时候,面对同事的颇带同情的目光,裴同甫不愿带着裴宜年一同出行,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裴宜年身上的助听器,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一个残疾的儿子,同时,他消极地沉迷于工作和应酬,这次回家,也是因为和牌友打牌的时候,牌友随意地问道,打不打算再重新要一个孩子,裴同甫觉得谢兰月对他的怨气应该已经消了,毕竟隔了这么久了,裴宜年也已经大了,也是时候再要一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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