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你们焱飞军三主将,我和你的关系最好! 求你不要瞒着我,我都知道他做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许知诺确实与秦川走得亲近些,这人活泼豪爽,他俩比较投缘。许知诺曾用园林的果子做成干果,送过秦川许多盒,让他分给军营的将士们。
"你是如何知道十恶狱境?" 秦川哑声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 你就说说,到底怎么能够将他救出来?" 许知诺紧紧追问。
秦川沉默良久,回道:"你死了这条心,没人能救得出他。"
答案与许苗说得相似,但许知诺不相信,这才跑来找秦川询问。
而秦川说这话时,本已麻醉的体内蓦然热血腾涌,身子似乎要被撞得散了架,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所余的力气就被抽尽了。
他之所以由着自己颓废,因为那夜,在他们就快送完释灵回狱界时,上邪相陵忽然赶到,还有黑宝,驮着一具裹着黑衣的什么,看外形应该是人,上邪相陵心传道:"泽佑,秦川,我立即去狱界一趟,过会儿黑宝带她回来时,你们赶紧救走他们! 如果我回不来,不用管我,就告诉大家我闭关了。你们和曹相官请苗苗接任帝位。" 又补了一句,"如果回来的那人问话,不要告诉她这些。"
说罢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上邪相陵就已扑入狱界,黑宝也纵身一跃。黑色的幽冥焰兽是极少能出入狱界的灵兽,这也是为何当初上邪相陵将黑宝送给许知诺,并让他们结印的原因。
秦川与泽佑疾步尽量靠近通道,往里探望。
"难道?" 秦川心跳加急。
泽佑也是面色铁青地望向无际的狱界:"就是说,雪姑娘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君上真想复原东域女君?"
"他疯了吗!!" 秦川狂吼一声,"这些都只是传言罢了! 四大灵器又没聚齐!"
"或许君上一直藏着许灵灯?当下还夺了无绝君的上邪剑?"
泽佑与秦川惊恐对望,焦急得束手无策,稍时,他们望见狱界比夜色更浓重的黑暗,逐渐泛白,越来越亮,直到变成白昼的颜色,同时一股从未见过的强光喷涌而出,令整个地界剧烈地震动起来。
白光过于强烈,近距离的目睹之人都差点变成瞎子,光芒间,似乎现出一个小黑点,秦川眯着眼睛飞驶过去,手臂一抡将那黑点推离通道,由已跃近的泽佑腾身接住。
"黑宝!"
泽佑落地后手一松,黑宝四肢抽搐着倒了下去,泽佑已接住从它背上滚落的那具身体。黑宝阖着眼,支起前肢朝那身体嗅闻,用头顶了几下,泽佑揭开黑衣,果然是许知诺。
此刻,为方便输送释灵,焱飞军将南域的边界暂时极尽延伸,接在狱界通道的边缘部分,但拖延时间一久,并受光芒刺激,无数的死灵正在飞扑而来,泽佑让秦川立刻护许知诺和黑宝离开,自己回归阵营,咬牙命道:"截断通道连接,后退! 立刻封闭结界!"
......
秦川当然不会将这些细节告诉许知诺。
坐在床边的许知诺揪着自己的手指,听到秦川那句你死了这条心时,难受得指甲嵌入皮肉掐出血来。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
楞坐半晌,忽然灵光一现,她问道:"如果用许灵灯呢?它不是有净化之力吗?"
秦川翻身转向她,看见许知诺在手心凝出一团光:"我不一样了,我有灵力了! 如果我的元神是前世东域女君,就能用许灵灯帮助相陵君及早脱离,我愿意试一试!"
在光芒的刺激下,秦川眯起眼,他的视线在强光那会儿受损了,干脆闭上眼睛,颤动着双唇:"可是,如果不成功,连你也会被困在那里受苦受难,那么相陵君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
许知诺僵在那里,脸色苍白,指尖开始发抖,直到掌心被烫到时,才手一握,熄灭那团光,低声道:"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着让他独自遭罪,他是为了我才……"
秦川怒了一句:"可他肯定不愿你冒这险! 这真是他娘的进退两难!"
进退两难,确实,这也正是站在屋外的许苗的心情。
能救上邪相陵的或许仅有一个办法,也仅有一个人,就是许灵灯的主人。
因果如网纠结,忽而彼此相守,忽而生死相离,一轮一轮的循环,欠来欠去的债,画不完整的圆。哪里是尽头。
她听到许知诺的脚步声,就先行离开,往军营城头走去。
许知诺从秦川的屋里出来时,和御风擦肩而过。御风听说她气呼呼地来找秦川,就赶了过来,见许知诺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大致明白,关切道:"你没事吧?我刚才遇见九泉帝君,她去了城头那里。"
许知诺点头谢过,一言不发,举步维艰地离去。御风良久回望,直到那具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秦川," 御风推门而入,顿时被屋内的味道给呛到了。他微微皱眉,看见秦川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由地嗔怒:"身为焱飞军主将,将自己糟蹋成这样,你觉得君上看见会高兴吗?"
秦川转身平躺,许久,才气息游离地道:"高兴不高兴,也不知道这辈子,咱们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说话间,将手掌覆住眼睛,"我真的感到无能为力,我秦川从来不怕死,我愿拿命将他换回来,可是没有用啊……" 泪水从他指间滑落,"御风,去给我拿些酒来。"
御风从未见他哭过,倏然心一紧,视线也随之模糊起来。
"别乱想了,我觉得相陵君一定能回来。他可是地界第一个敢聚四大灵器,只为重生所爱之人,这样逆天逆地的疯子,我就不信他冲破不了,哪怕是面对最强大的法则。"
御风的这番话令秦川心里一振,平常他老笑话御风爱说我觉得,此刻,他巴不得多听听他的我觉得。
"你觉得,许知诺会怎么做?"
"我觉得,相陵君会怎么做,她就会怎么做。" 御风很肯定地复道。
他边说边从柜里取出一只盆,在里面化了一些热水,点亮夜明珠,靠近秦川,掰开他覆在脸上的手时,御风轻叹一声,伸手去抹他眉间的皱纹…… 短短的十来天,就刻下这么一道深纹,还有满脸的胡渣,潮红间混着黑青的脸色。御风拿起湿布,细心地替他擦拭。
"秦川,知道真相者,不止你很难过,我和泽佑也一样,只是,天地之初就伊始的有些规则,不是你我能抗拒或逾越的,我们能做的是尽心守护好南域。"
"御风,答应我," 秦川抓住他的手,捏得死紧,五味陈杂的目光移过来,"你绝不能一去不别,否则我饶不了你!"
御风抿住唇,片刻后,假装轻松地回道:"你这么凶,我哪敢。"
焱飞军的另位主将,泽佑站在城头上,和许苗一同放眼眺望。
曾经,从这个高处望过去,能隐约看见桃源的边缘,一抹生机葱郁的绿色绘在黄土地上,极其不可思议。将士们时常惦念着什么果子该熟了,哪些应季的蔬菜可采摘了,南府的陆喜大人会派人每周将足够的果菜运到军营。这种皆大欢喜之事,竟然没能持久。
焱飞军们都还记得三年前,听说君上从人界招了一位花木专家,想要在离边境的不远处,建一方百里桃源,一时间南域纷纷扬扬,却也红红火火。
如今,上邪相陵离开了。他缺席的时日里,南域无君,许苗不得不暂时重新做回九泉苗苗,将在三日后正式宣告接任南域帝君。
不单南域,西域也是变化重大。古冷月在回后的那晚即刻宣告,将西域的帝位传给古雪。西域顿起惊乱,宫廷出现三方阵营。如古冷月所料,一方忠诚维护,一方巴不得趁机推倒重来,还有一方静观局势,随时选择胜者为王。
西域和南域更迭帝位的消息迅速传遍地界,然而另有一件极为引人瞩目的事情,就是不久前中域爆出的那道将整个地界都震撼了的巨光。地界所有人心慌焦虑地纷议着,这些巨变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因果?一时间,各域的军营都在加强对边境的防守。
泽佑遣了三倍的人数驻扎到每个守望碉堡,焱飞军的大本营里,众位将士更是严阵以待。
"按古冷月的性情,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位古雪,是个怎么样的人?" 许苗问道。
提及古雪,泽佑的神情不由自主地阴沉,沉默半晌后回道:"自二十多年来,雪姑娘在我们南域生活,跟随君上,她性情安静,沉稳,虽然话很少,但对大家都挺客气。"
听到这个评价,经验老道的许苗就知他对古雪有情意。如果哪天西南两域必须争锋相对……
许苗打住思绪,岔开话题:"北域那里,我前几日收到无绝的音讯,他说不追究那事,但让我们好自为之,如果中域出问题,由我们南域全权负责。" 沉思片刻,她继续道,"除了西域,我们还得提防下东域,灵烁虽不是野心勃勃之人,但可能也听说了灵长欢被复原的消息,会担心她回来抢帝位。"
泽佑回禀:"根据情报,说东域帝君正在大建边界防御,我们这边,也应该招募更多的将士。"
许苗点头:"所以我们需要面对的潜在危机,目前有西域,中域,东域…… 世间因果,果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移步到他们远处的许知诺,自苏醒后五感都变得非常敏锐,听见了他们所有的谈话,止住脚步,不由地扪心自问,造成这些难解的因果之人,是我吗……?
她贴着城墙,立在阴影处,许苗和泽佑察觉到有人,见是许知诺,泽佑主动退去。
许知诺这才缓缓走向许苗,在一米之远停住。
此刻夕阳如血,疾风劲烈,吹得两人衣袂飘舞,墨发飞扬。
许久俩俩相望,她没有喊妈妈,只是坚定地道:"我想寻回相陵君,我可以用许灵灯帮助他。"
许苗感觉她有些生分,似乎故意保持距离,摇头回道:"诺诺,即便你重生了,你也还远远没有掌握灵力,用不好许灵灯。"
"那就求你教教我,否则,我永远不会心安。"
--------------------
第37章 十恶狱境
"诺诺,准备好了吗?" 许苗俯身探近躺在灵界内的许知诺,在她额前印下一个吻。她双目蒙上水汽,宝贝似的轻唤她的小名,"诺诺……" 怜爱的音符流转在舌尖,声调悠长,听起来更似忧伤的道别。
许苗极尽温柔地再次抚摸她,从脸颊至发梢,万千青丝如绸似水在指间滑过,她感觉自己心底的珍重传递到指尖时,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法紧握,只能由它而去。
许知诺似乎有意避开她的目光,语调平静地道:"妈妈,桃源就交给你和伙伴们了。还有,让黑宝乖乖的…… 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许苗哽咽着应了一声。怎能不担心?许知诺废寝忘食只用了十天就学会多种灵力,并能启用许灵灯,进步神速,但现在她要将许知诺的元神游离出来,送入到十恶狱境,外方的十天一月,在狱境中却会变得无限长,所以在那里受苦受难被形容万劫不复,并非说着玩的。
是时候启用九泉结了,所幸这件灵器还有修复的神效,能帮助许知诺在狱境加速恢复所消耗的灵力,许苗从光环中牵出两缕灵力之线,将一条穿入许知诺的识海里,护她元神的安危,另一条缠在她左手的中指上,护她即将沉眠的身体。
"此去,千难万险,假如你遇到危难,坚持不住时,只要念那个心咒,元神就能返回来。"
"我一定带他回来。" 许知诺微微扬唇,闭上眼睛,胸口起伏平稳。她神色宁静,似乎还流露出愉悦之情,像身处阳光明媚的春日,她仅是躺在花园的绿荫下打个盹儿。
许苗听及此话,又望见她这般神情时,忍不住泪眼扑簌。
许知诺今日白衣胜雪,因为她说,如果那里黑暗无际,我就穿最亮的颜色。
用光去点亮黑暗。
闭目之际,她凝神回忆桃源的盛景。
风来花香,欢声笑语。她走在长廊间,掠过花影斑驳,再往前一段路就能看到他,果然,相陵君,他立在前方的紫藤树下,朝她微微一笑,伸出手。
"诺诺,过来。"
许知诺动了动手指,蓦然转眼望见一汪黑暗。
入境了。
她深吸两口气,呼吸的感受好真实,虽然当下她的这具身体由意想而就。
她的手在许灵灯上抚了抚,几点星光飞溅,如萤火虫般飘盈起来,往四周零零星星地散去,很快湮灭在暗色中。她再点出些许星光。
够了,哪怕零星的光芒,只要能指引我去到你身边。
时间会很久,必须蕴蓄力量。
她赤足踏在虚空中,脚底却感觉触在冰寒的水面,每走一步,踏出一圈圈冷冽的波纹。不久后,又像行走在刀刃剑锋之上,每一步竟带来刺骨的痛。
她稳住身子,环目四顾。
黑暗无边无际,该去往哪里?
阖目,全心感应。
倏然,曾经那个梦境逐渐浮出识海,是铭刻在元神中的几缕记忆,曾经,她就身处在这广袤的黑暗中,起初很害怕,直到入定后风云不惊,直到忘却时光流逝。差点将自己也快遗忘时,她看见一具模糊的身影,犹如点燃黑暗的一团火,固执地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那道声音如此清晰地萦绕在耳间。
"跟我回去吧。"
"狱界是清不空的。"
"一定有别的办法。"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真正的心意?两千年了……"
"你想度所有人,而我只想救回你。"
……
找到了! "相陵君,等我。" 许知诺感应到他的所处之地,顾不得泪水如雨,顾不得身如刀割,往那方向奔去。
哗 –
奔跑间,她将许灵灯点亮起来,远处有具身影浮躺在黑暗中,接近时,她放缓速度,好冷,实在是太冷了,移着快被冻僵的手脚,她满怀希望地靠近他,却在垂望间,手一阵颤抖,险些惊落许灵灯。
许知诺捂住嘴巴才闷住差点决堤而出的哭声。
所寻之人,被包裹在冰层中,已经碎裂得面目全非……
"相陵君……" 她颤得如疾风中薄弱的落叶,伸手刚触及,那具身体竟碎成了无数尘埃……
"相陵!!!"
许知诺眼睁睁地看他灰飞烟灭,只能在心里竭力哭喊,她死死捏紧提灯的左手,咬牙克制住抖得不听使唤的身体,凝神念净魂法诀。
瞬时,许灵灯流彩四溢,盈动出一片璀璨的星河,照亮了这方黑暗。
半晌后,方才那具消逝的身体又虚虚幻幻地回来了,许知诺凌空一跃,握住他的手腕,急忙在虚空化出一席之地,盘腿坐下。
"相陵君,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将他抱入怀中。
相触之际,刺骨的冰寒也贯穿了她的心魂,这就是冰刑。折磨至元神,冻得人直到碎成冰沫,反反复复地循环一万次。之后还有火刑,血刑,削魂之刑…… 从轮回堕入狱界者普遍只受一刑或两刑,而身为地界之人倘若违逆地规,违得越严重,受得刑就越多。十恶狱境乃是极致的惩罚,作为狱界特殊的单独空间,被送入那里的违逆者,元神将遭受不同的煎熬,只有轮完十样极苦后才能得以超脱。
23/50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