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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旦久留，意志就会薄弱，灵长欢急步离开。含泪沉静，她念了一个速移。
再睁眼时，已站在东域边境，隔着透明的结界，前方黑暗无际。
她蓦然回首，这一方，碧空万里，昨夜大雨滂沱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飘游几片悠悠的云朵，在晨光流倾间，镀上锦绣氤氲。
怎能不忆起，人间洛阳城的那个春日，她与他十指相扣，行走在那座春光乍泄的百芳园里，初阳往身上泻出花影斑斓…… 直到霞光拂照，云浪翻腾，涌出一簇簇玫瑰红，他带她腾往天际，春的气息扑入心间旋出涟漪，那绵绵的玫瑰云近得触手可摸。
那时，她拢了一拨彩云，捧在手间，笑意盈盈地回望眼前人。
呼，往他轻吹。
软如棉絮的小云朵就如蒲公英散开，化作星光璨璨。
就是那日，她与他执手。
"天地铭证，许灵族，灵长欢，愿与上邪相陵，结为连理，伴随他，直到魂归混沌。"
当时，她是这么承诺的，真心实意。
而清晨那封信，她却写道。
"相陵，这件事，我必须去做了。我们在人间历练的那些年，我无奈没法干涉，但这里是我们的地界，即便法则也难以撼动，可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先去试一试。我不在乎他人如何看待，笑我杯水车薪也罢，假仁假义也罢，切莫理会。劳你替我照顾好阿烁，还有苗苗她们，代我暂管东域，等阿烁长大可由他继位，告诉他，姐姐是心有无奈。相陵，我知道，这个看似大义之举，对你而言却是最自私的做法，但请给我一些时间，若你不堪忍受，就请，忘了我。谢谢你曾给我的一切。"
雨过天青云破处，光明普照。视线即将模糊，她默默转身，直面前方的黑暗，一望无际，那便是，有可能一去不复返的地方。
不是归处，却必须去闯一闯。
唯独，要抛下属于她与他的情缘……
她凌空跃去，粉衣飘然，掠过云天清朗，似要去往时光的某处尽头，融入在彻底的黑暗中，似迎风而开的桃红，无息飘落，消逝……
"相陵，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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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完……
# 卷四: 地界风云
第62章 从今往后
寂定。
黑暗无边，却有一方星河浮盈于缤纷斑斓的花海上，正中央，挺立一棵参天桃树，满枝的灼灼粉云杳如轻雾，虚幻朦胧。然而树下那双人却是真真切切，千花覆身，衣袂缠绕。
女子垂首阖目，墨染的发梢掠在怀中人的脸旁，双手从乳白的袖间探出，环在那人胸前，被似火的红衣衬得玉致玲珑。
嗯…… 她蛾眉颦蹙，清泪滑落，扑簌簌地打湿了衣襟。
许知诺从寂定中苏醒，历经了所有往昔，一睁眼，看到怀中人 -- 就是他，从未放弃过自己，至始至终，痴痴傻傻，牵牵绊绊。
只是前尘云烟，逝不可追。
她抱紧他，昳丽的眉眼透过厚沉模糊的雨帘，朝他久久凝视，半晌，轻喃:"相陵，所幸未来很长，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弃你而去。"
再抬眼，望见一汪花海奇迹般地缀满八方可谓铺天盖地，她不由挽唇。
"十恶狱境，不过如此。"
"从今往后，我欲成之事，必定披荆斩棘，不罢不休。" 话语间，察觉怀中人微微一动，"相陵，" 她温柔轻唤，心生希望，"我这就带你出去!"
凝神良久，许知诺启动至高心法，决定拼一拼。
许灵灯溢出越来越多的光华，须臾，整个花海飘浮旋转，桃树也是花叶飞扬，好一场芳华盛景，渐而所有的五颜六色化为星光往他们汇聚而来，一双人儿消隐其间 --
蓦然，从这团熠熠之中，炸出万顷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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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府密室的灵界内，淡紫冰玉床上躺了一位白衣女子。床边，九泉苗苗盘腿而坐，手执玉梳正为她梳头，细细捋过丝丝墨发。
"诺诺，半年了，也不知你们在那里度了多少轮的劫，何时能回……"
"这段时日，我也常常念及曾经，当初忆起会痛不欲生，如今，记得的也多是那会儿的好。"
特别是当下，苗苗难免感触:"曾经，阿云也是躺在这里，我会每日替她梳发……" 手一顿，目光涣散起来，"相陵说得对，或许，我该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由她自己选择，确实，是我不敢……"
倏然，苗苗察觉九泉结现出异样，光华渐盛，冰床上的许知诺也开始不停地震动，浑身透光，面容越绷越紧，双眉交拧，直到她张口呐喊，刹那间，光芒迸发，声响震耳欲聋，灵界碎裂!
"诺诺!!"
难道是他们正在冲破狱境？
苗苗即惊惧也惊喜，急忙施法相助，当视线重新清晰，她望见冰玉床断成几块，地面躺着两人，发丝缠绕似乎融为了一体。
正是诺诺与相陵!
……
二周后。
这日，晨曦透入轩窗在地面绘出一纹纹的花影，许知诺疲惫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探望身边那人，将他细细打量。
上邪相陵的唇色回了些红润，气息平缓，身体温热，睡相也挺安详，看来已无大碍。
狱境的时间几乎静止，因此看似无限长，许知诺感觉在那里呆了个天荒地老，虽然外界不过半年。若非她用许灵灯加速净化，或许上邪相陵会被困住直到羽化。
"傻瓜。"
许知诺轻嗔，刮了下他高挺的鼻子。简单洗漱后，她打了一盆温水，坐在床沿替那人洗脸梳发。自她一周前苏醒以来，就在他房里临时搭了张床榻，这段时间日夜不离，亲自细心照料。
瞧见他的鬓发黏了一丝绵绒，许知诺靠近，在耳际轻吹一口，瞥见，光润的耳尖似乎微微颤了颤。
她心间即刻一阵海雨天风，赶忙低头瞧看，那人的睫毛果真扑闪几下，随后，缓缓睁眼，黯淡的眸子逐渐纳入星光，犹似梦破，那人猛然一怔。
"相陵，我们回来了。" 许知诺欣喜若狂，触在他脸颊上的手指颤如玉蝶。
上邪相陵久久怔望，颤唇道:"长欢……？"
许知诺心里一咯噔，指尖顿住。
"长欢…… 长欢!" 上邪相陵无力起身，只好挪到她怀里，毫无顾忌地哭得即沉痛又欢喜。
许知诺的心被彻底打湿，刚才那一丁点的酸楚也被湮没，拥着他温柔安抚:"小哭包，我在，我不会再离开你。"
"我知道，若你还原，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上邪相陵哽咽道，有气无力，伸手去摸她的手。
许知诺握住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有些话，她必须替长欢说了，她要他亲耳听到，这是她能做的对于前世的弥补，虽然微不足道。
许知诺的声音湿润缓慢，字字清晰地说道:"相陵，我要告诉你，我很后悔，后悔失去能与你共度的时光，让你等了两千年，对不起。可一切不晚，如今我十分坚定，什么是我所要，什么是我必不能失的。"
上邪相陵极为艰难地撑起身，拥她贴在自己的胸前:"不用说对不起，我只要你与我在一起。" 可他一用劲，就浑身绞痛，不住地咳嗽。
许知诺赶紧扶他躺下:"你还没恢复，继续歇会儿，我去给你备些食物？" 刚起身，被他拉住手:"别走，你不在，我不安心。"
"不走。你看，我还在旁边搭了个床，这些天一直陪着你。" 许知诺指了指。
"不，我要你这么陪我。" 上邪相陵使出全力才将她拉坐回床沿，平常他习惯一把搂腰，一把亲吻的霸道劲儿全没了，此刻的语调和动作都显得，有些娇软。
许知诺心里怜爱，但方才那丝酸意又滋滋生起，忽想捉弄他:"那你得唤我一声姐姐，像从前那样。"
见对方默然抬了抬幽怨的小眼神，虚弱的模样甚是可爱，许知诺施加压力:"你不喊，那我就走了？"
"姐姐。" 上邪相陵闷声咕哝，很不情愿。心道，待我恢复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知诺笑得贼精:"嗯，小哭包好乖。"
她微笑着半倚在床，那人挪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手环住她的腰，头枕在她胸前，耳朵贴向心房。柔软的胸被他如此抵着，许知诺面颊红润，心扑通乱跳，却听他道:"你的心，跳得好快，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日日夜夜，长欢……"
瞬间，许知诺的心被狠狠一揪，漏了两拍，继而更快地跳起来，所奏的却是酸楚的乐符。但她很快稳定情绪，渐渐地浑身松弛安逸，只觉得抱着这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男子，更多是暖暖的幸福。
待怀中人熟睡后，许知诺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好，盖上被褥，默默看了会儿，甜甜地笑了。这份甜，似盛夏的栀子花香飘盈于空间的各个角落，会令人陷入一场狂烈的情梦里……
走出房门之际，苗苗已候在外面，刚才听见声响，她没好意思打搅他们。
"诺诺，相陵怎样了？"
许知诺吁出一口气:"总算刚醒了会儿，估计还需不少时日才能恢复。"
苗苗犹豫着问道:"他见到你，是何反应？"
"他以为我是长欢……" 许知诺见苗苗面露忧虑，转而安慰她，"没事，我总不能自己吃自己的醋吧？慢慢来，等有合适的机会，再与他说。"
"我还从没谈过恋爱，却得了一位夫君，还是个三千岁的地君。" 许知诺无奈且羞涩地笑了笑，"这一切在我曾经看来，多么荒唐不可思议，如今知道了真相，唯有感动。所以，我绝不会像长欢那样，为理想而放弃自己的所爱。我，两者都要。"
苗苗听得一时恍惚，在许知诺的身上，她看见了灵长欢沉稳大气包容的性情，但同时又有现代女性的思维…… 她的诺诺真的长大成熟了，苗苗十分欣慰。
而许知诺也对苗苗有些另眼相待，因为自从她从狱境中出来，有了灵长欢的记忆，所以再喊许苗妈妈，会觉怪异，幸好她们在人间经历这段母女情分时，许知诺就常唤她苗苗:"苗苗，我还有件心事必须尽早了结，等相陵再恢复些，我想去趟东域，见见灵烁。"
"我陪你去。"
"我想独自去，况且你目前是南域帝君，不能这么离开，西域与中域的局势都极不稳定……"
苗苗不放心:"或者等相陵恢复后，你们一同去？东域也在戒严，而且我担心灵烁可能以为你回去抢帝位，万一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呢？"
"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我是替长欢去见他，" 许知诺轻叹，"有些债，终究要还，希望没有为时过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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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最终卷
第63章 偿还情债
东域，曾经的故乡。
一望无际的原野，风吹草动，绿浪翻腾。
踏入东域边界之际，许知诺心颤如蝶，思绪纷扬。自从纳入灵长欢的所有记忆，这片土地也就与她有了千丝万缕。
一路行来，许知诺坐在灵兽车外观望风景，回思出发之前与泽佑将军的谈话。
此行，受九泉帝君所托，泽佑亲自带了一众饶勇的焱飞军守护，他清楚许知诺的真实身份，所以途中已属实相告:"前女君离开后，在相陵君的辅佐下，灵烁继承帝位，长大后独自揽权，将相陵君驱逐。听闻东域帝君性情孤僻，疑心重，还有些骄纵妄为，喜欢收集灵兽，甚至想方设法地复活已销声匿迹的远古兽类……"
怎么会那样？! 许知诺难免受惊，因为记忆里的阿烁乖巧可爱，活泼黏人，至于对灵兽的喜爱，这是他们许灵族的传统，东域曾有地界闻名的灵兽园。
倏然，地面震动，八方啼鸣，远方黑压压的影子疾速移来，几乎是铺天盖地 --
焱飞军即刻立起结界。
隔着透明的界壁，许知诺望见迎面驰来无数千奇百怪的兽类，地上跑的，空中飞的，虽然他们身处结界内，却依然感受到了地震般的动荡，也能清晰看到兽群奔驰带动的飕飕烈风，吹得田园上的野草狂颠，连天上的云朵也被飞禽扫得一干二净。
-- 好似身临侏罗纪公园，惊心动魄!
这般景象，众者都看得目瞪口呆，而黑宝兴奋得东奔西跳，极想冲出结界，无奈受制。于是它抖开背上的翅膀，还未丰盈，却已美如天使之翼，在阳光的映射之下黑得油亮亮。
忽然，黑宝瞧见同类，一只红色的幽冥焰兽贴近结界，黑宝嗷嗷叫唤，脑袋抵在界壁上想去碰触那位小伙伴，短尾巴使劲摇，双翼啪啦直扇，可惜那灵兽随行片刻就离去了，黑宝焦急蹦跳，呜咽起来。
许知诺伸手安抚它:"乖，等我们抵达东殿后，你再去玩耍，附近有处诺大的灵兽园，你的阿娘黑奇，祖母红奇都在那里生活过，说不定刚才那位小伙伴也住园里。" 这才劝服黑宝冷静下来。
当众人撤除结界进入城区时，许知诺不由地皱眉。
不少地方脏乱不堪，街市灵兽横行，有些甚至追着居民咬，出现争斗时，巡逻的侍卫教训的竟然不是咬人的兽，而是胆敢反抗的人! 侍卫刷刷几鞭子下去，被抽打的人只能老实服罪。
曾经的东域不治而安，可谓世外桃源，如今…… 思及泽佑将军的那番话，许知诺的情绪更加沉重。
直到望见灵兽园高耸的两座山尖，忆起前世儿时的美好时光，许知诺的心放松了些，抬手遥指:"黑宝，看那儿，" 黑宝踮起长腿，伸长脖子，许知诺见它迫不及待的可爱模样，允道，"你暂去园里玩，但别乱跑，等傍晚时分，我来找你。"
黑宝亮翅飞起，开心地在他们头上绕圈，似乎要再陪伴一会儿，却意外瞧见刚才那只小红伙伴，它急忙一个打转，回头望了眼许知诺，嗷叫两声追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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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似曾相识，又有许多不同。
抵达东殿时，许知诺忐忑地随东域侍从迈入殿堂，愈加百感交集。
此处也是熟悉的景象，陌生的人。
远远地，她望见一位身着华服的青年坐在高台之上，正乐不可支地左拥右抱，不过宠溺的却不是美人，而是些稀奇古怪的灵兽们，有多条尾巴的雪狐狸，有背上长眼睛的四耳羊，有多只眼睛及翅膀的怪鸟，地上还滚着一头两脑袋的小花猪。
阿烁……
许知诺心跳加速。
"南域使者，许知诺，拜见东域帝君。"
灵烁侧身，本是沉迷玩乐的神情蓦然肃正。他坐直了，凝望许知诺好一会儿，勾勾手指:"你到了啊，过来，靠近些。"
许知诺的步伐缓重，抬眸与灵烁对视间，目光瞬即模糊。灵长欢的记忆已契入身心，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虽然首次见面，她却从来就认得他，也心系着他……
依稀能辨识出小阿烁的轮廓，曾经的灵烁天真可爱，肥嘟嘟的包子脸，如今五官都已长开，眼前这张脸，十分漂亮，却不是很阳刚的那种英俊，朱唇带着痞笑，眉眼骄横恣肆，还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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