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临头,穆秦没想到她会如此淡定,忍不住发笑:“别问我,这都是慕遇辰的主意。”
安晚秋不说话,握拳的手无力松开。
不知何处来的风掠过掌心,惊起一抹寒凉。
“上次砸店……”安晚秋喉咙紧得发疼,说话像是被刀片划过,“那些人都是慕遇辰找的?”
不知何时,穆秦的手边多了根没点燃的烟。
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精巧的打火机,于掌中把玩。
“你认为是,那便是了。”穆秦实在忍不住了,咔哒一声点燃了烟,“他也是快奔三的成年人了,凡事自有打算,不需要我替他做决定。”
安晚秋眉头紧皱,稍往旁边挪了几公分,企图躲开这呛人的香烟味。
穆秦只手夹着烟,吸了一口,便将烟拿远了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烟瘾大,不过……”
穆秦往拍卖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神秘地说:“那位原先的烟瘾也不小,酒瘾也大,从外面吃了几年的苦头,现在烟戒了,喝酒也是浅尝辄止……真有意思。”
安晚秋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仔细回想,虽然见过他沾过几次酒,却没见过慕遇辰吞云吐雾的样子。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烟酒戒了就戒了。”安晚秋拧着眉,口气不由得添了些火药味,“你们别再害他了。”
“害他?”穆秦摩挲杯壁,漫不经心地说,“他自作自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安晚秋怔愣之际,穆秦却止住了话头,将那杯鸡尾酒推到她面前,说:“他的事,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事,虽然你不知情,但你的家人脱不开干系。”
不久,慕遇辰的手机里多了一条消息。
[AWQ:宠物店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这是什么?”
慕遇辰将手机息屏,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穆良,声音听不出喜怒:“是玉。”
穆秦打量他手中未经雕琢的玉石,并不认为有太大的价值:“送她的?”
“嗯。”慕遇辰下意识把包装盒往怀里拢了拢。
穆秦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嗤之以鼻:“穆良还知道送价值千万的首饰钻石,你送这个,人家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喜欢。”
要知道,当初他们订婚时,穆秦可是亲自上门送了一套价值连城的黄金首饰,结果第二天就出现在安若苒的脖子上了。
“晚秋她……”慕遇辰几乎是本能地说,“她不一样。”
穆秦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坐回了原位。
[慕遇辰:好,路上小心。]
安晚秋盯着信息看了许久,嘴角扯出一抹弧度。
真是的,是我把你拉过去的。
明明是我出尔反尔。
半梦半醒间,出租车停在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安晚秋酒量不差,但架不住后劲太。
虽然几乎连路都走不稳,安晚秋还是礼貌拒绝了司机的帮忙,晃悠悠地往大门口挪动。
没走两步,安晚秋眼前一花,直挺挺向前扑去。
“晚秋!”
好熟悉的声音。
安晚秋翻了个身,迷离的视线投向来人,傻笑着打招呼:“郑姨,晚上好!”
好在郑秀芳向来睡得晚,不然看不到安晚秋如此狼狈的模样了。
才一走近,浓重的酒气混着浅淡的烟味扑面而来。
郑秀芳又心疼又气:“怎么喝成这样?”
“不知道。”安晚秋半个身子瘫在郑秀芳身上,活像个玩赖的小孩,“郑姨,我想看星星。”
郑秀芳年纪大了,背着她着实有些吃力:“今天阴天,哪里来的星星。”
“慕遇辰有办法看星星,他说过要带我看星星。”不知想到了什么,安晚秋忽然拉下脸,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他放我鸽子!郑姨,你快帮我揍他!”
这一声的分量不轻,郑秀芳刚要捂住她的嘴,房门内传出一道愠怒的声音:“又在胡闹什么!”
“就该让她在外面好好冷静冷静!”
安晚秋的房间里,安远江抱臂,看着全家人为某人忙前忙后,忍不住地骂道:“小姑娘家家一身酒气,不知道从哪里鬼混……”
“爸。”安若苒无奈,“您和启卓先出去吧,我和大姐要帮她换衣服了。”
安远江又多说了几句,这才不情不愿地被儿子女儿“请”出了房间。
安栀长舒一口气:“终于清静了。”
安若苒企图将床上的人扶起来,结果连手都没碰到,安晚秋像是有所感知,翻身躲开,随后继续蒙头大睡。
安若苒尴尬地缩回了手。
见状,安栀连忙替她打圆场:“明天还有早会,你先回去睡吧,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她。”
安若苒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姐姐……”安晚秋无意识摸到安栀的衣角,呢喃着就要往她的怀里钻,“姐姐,妈妈呢,她说过要给我带生日蛋糕的……”
安栀俯身拥住她微冷的身体,千言万语哽在唇齿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年的生日……姐姐陪你过。”
沉默片刻,安栀听到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回答:“妈妈不要我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我们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安栀很想这么回答,可她说不出口。
自从安远江将公司交给他们这些晚辈开始,“叛逆”的安晚秋就已经被安远江排除在外。
嘴上的亲情,实质上是血淋淋的利益。
多年的商场角逐使她身心俱疲,她不仅要撑起公司,还要分出心神调和安家内部的关系,安栀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
“……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们。”
看着弟弟妹妹一个个步入安远江设计好的道路,安栀无力阻拦,也无法阻拦。
安远江可以对安晚秋弃之不顾,但安栀做不到。
不同于安启卓和安若苒,安晚秋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也是大哥和母亲生前最放不下的人。
是将她护在温床,还是推出局外任凭翱翔,是困扰安栀很多年的问题。
如今的安晚秋便是最好的答卷,只是这答案,却是由慕遇辰提笔写上的。
真是讽刺。
哄睡安晚秋后,安栀转移到阳台吹风。
手机震了震,是慕遇辰的消息。
[慕:她睡了吗?]
安栀转头看了眼房内,思量再三,反手播出去一个号码。
对方接得很快:“怎么?”
安栀懒得和他这种老狐狸兜圈子:“你对我妹妹说了什么?”
慕遇辰沉默片刻,说:“可能有人打小报告吧。”
安栀皮笑肉不笑:“少跟我打哑谜。冤有头债有主,晚秋和那些破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是敢把她拉进来,我拼了命也要让你们穆家付出代价。”
“别这样。”慕遇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她。”
安栀冷哼:“你最好是没有。”
“这是自然,我向来言出必行。”
慕遇辰放下手中的工具,取消了免提:“晚秋那边我自会解释,不过我们之间的合作,安总考虑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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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系列文,所以没打算写长
第30章 引月
梦里,是她十八岁的成人礼。
众星捧月,她应是最璀璨的明月光。
可事实并非如此。
名为成人礼,实际上是商人们合作会谈的借口罢了。
更何况,自从她修改高考志愿后,安远江再没看过她一眼,又怎会好心为她举办成人礼。
成人礼的会场设在海边,此时夕日欲颓,海浪泛着橘红色的波光,就连纯白的裙摆也镀上了一层厚重的和光。
安晚秋逃离了嘈杂的会场,独自来到海边散心。
脱去碍事的高跟鞋,踏足细软的沙滩,安晚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不喜欢规矩,自然也不喜欢那个处处限制她行为的家庭。
如果可以,她想逃离城市,躲入依山傍水的小镇,开一家花店,养几只猫猫狗狗,自由自在过完一生。
十八岁的少女天马行空,沿着海岸信步漫游,畅想着遥不可及的未来。
不知走了多久,她席地而坐,目送赤色的太阳落入海岸线。
天色已暗,安晚秋正欲起身,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花丛中,似有一声若有若无的猫叫。
寻声找去,只见一只小猫蜷缩在树枝上,遍体纯白,像是春末未化的白雪。
“你怎么上去的啊!”
安晚秋环视四周,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工具。
估摸树的高度,安晚秋拾起裙摆,简单打了个结,打算冒险试一试。
小时候,安晚秋便是个闲不住的孩子,仗着有家人的宠爱,翻墙上树都是常事。
所幸曾经的技术早已深入骨髓,安晚秋三下五除二便攀上了粗壮的枝丫。
凑近些,安晚秋这才发现小雪球眼镜不知被什么东西糊住,四爪紧紧攀着枝丫,瑟瑟发抖。
“别怕。”明明对着小猫说的话,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轻轻压了压枝条,安晚秋试探性往小猫那边靠。
不行,距离太远。
更何况树枝易折,猫和人只能保一个。
安晚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安小姐,这里!”树下,有人唤她。
向下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树下,拼命朝她挥舞手臂。
安晚秋看不真切他的容貌,只觉眼前的场面越发虚幻。
一阵天旋地转,梦醒了。
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安晚秋愣了两秒,随即头疼欲裂,昨夜的记忆化作宿醉后遗症,一股脑钻入脑海。
糟糕,喝大了,丢人了。
安晚秋懊恼地拍拍脑门,妄图将那些羞耻的记忆拍出脑壳。
她怎么就因为外人的两句话想不开呢。
说来说去,安晚秋总归是个局外人,又何必自寻烦恼,死乞白赖非要掺和那些不相关的旧事呢?
想到这里,穆秦的“泄密”而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
一夜宿醉,反而使得安晚秋想开了很多。
找时间和慕遇辰好好谈谈吧。
安晚秋拿起手机,刚点开聊天,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安晚秋和安栀面面相觑。
“我以为你还在睡。”安栀进退两难,尴尬地解释。
安晚秋不以为意,手中快速按着返回键退出聊天界面,目光却徘徊在她身上。
片刻,她艰难开口:“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安栀怀疑她喝多把脑子喝傻了,不然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安栀颇为无奈:“比起以前的祸事,你这点麻烦算什么。”
安晚秋凑上前,亲昵挽住安栀的胳膊,撒娇道:“这不是有个神通广大的姐姐为我遮风挡雨嘛。”
可是我不是无所不能,护不了你一辈子。
安栀看着这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犹豫再三,终是说不出这么狠心的话。
“你啊,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耍赖皮。”安栀笑笑,任由她黏着自己说东谈西。
话题兜兜转转,不知怎么就谈到了穆家。
安晚秋兴致正高,一时冲动,也就说漏心声:“姐,你觉得穆秦和穆良谁更靠谱?”
话刚出口,安晚秋就恨不得让时光倒流,宁愿装睡也不愿和安栀谈这些。
出乎意料的是,安栀不但没生气,反而正襟危坐,认真思考她“无心”的问题。
“其实……”安栀沉吟,“我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可靠。”
安晚秋眨眨眼,更加不解:“姐?”
“当初穆家上门提联姻的时候,不仅是我,就连爸也不认为把若苒嫁给穆良是正确的选择。”
安晚秋不禁坐正了身体,负面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那为什么还——”
安栀置若罔闻,仍自顾自地说着:“从穆家的家族产业来讲,我们两家可以强强联手;可单从人品方面,穆家的人多少都有些……不正常。”
最后三个字,是安栀斟酌许久,所选择的较为委婉的形容词。
比如压榨员工的慕遇辰?
不知道安栀指的是哪方面,安晚秋第一反应却是某位拖欠工资的酒吧老板。
“若苒岂不是入了狼窝?”安晚秋忧心忡忡,说着就要起身,“不行,我得去找爸谈谈,把这门婚事退了。”
安栀只手按住安晚秋的肩,轻而易举就将她固定在床上。
安栀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恨铁不成钢地说:“订婚宴都办完了,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两家联姻的喜事,我们安家此时出尔反尔闹退婚,以后谁还会和我们做生意?”
安晚秋捂着脑门,盯着天花板思索几秒:“那……如果是穆家引出来的祸由,我们退婚不就是顺理成章了吗?”
智商也是会传染的吗?安晚秋和慕遇辰所说的话简直如出一辙。
安栀揉了揉太阳穴,与生俱来的控制欲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不行,她安栀辛辛苦苦呵护了十几年的妹妹,怎么能如此轻易倒贴给那个老狐狸,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空手套白狼的美事。
安栀久久不语,安晚秋便顺理成章理解为默许了,高兴地跳下床,哼着小曲儿洗漱去了。
当安栀从被挖墙脚的恨意中醒神时,安晚秋早就换上了新衣服,化了淡妆,美美出门了。
“她去哪了?”安栀追下楼,却为时已晚。
回想起方才安晚秋对她说过的话,郑秀芳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未来“亲家”。
郑秀芳说:“三小姐说,她看星星去了。”
安栀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疑惑:“她还没醒酒吧,大白天哪来的星星?”
—
现在时候还早,估计慕遇辰还在穆家的公司忙他的事,安晚秋便先回了自己的别墅。
登入网站,安晚秋点开熟悉的头像,发去一句问候。
[迩零:舍得搭理我了?]
[禾火:最近忙。]
[迩零:您日理万机,不像我,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只能靠着几分技术赚个温饱钱。]
你家温饱百万起步?
[迩零:说吧,这次让我查谁?]
说实话,安晚秋还没想好。
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她现在所面对的,其实是牵连两家命运的岔路口。
安晚秋没有商场磨砺出的经验,在安栀看来很简单的问题,落到安晚秋的手里就仿佛一块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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