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生想也许是李成伟年龄大,与年轻人有代沟。见他每天都独来独往的,看着怪可怜的。
林宇生手头刚好有一个项目研究,就把李成伟带在身边做了助手。
也许是天生不爱说话,李成伟每天跟在林宇生身边,和他也说不了三句话。除了业务上的事要和同事合作,其余时间他都是一个人。
林宇生和李成伟闲聊时,也问过他以前的工作与家庭之类的事,可李成伟每次都能把话题拉回到工作上。林宇生只讨没趣,久而久之也不怎与他交流了。
接触的时间久了,林宇生发现李成伟在文物鉴定的领域上简直是个天才,尤其是古字画方面的。
古书画的的题材,构图,笔墨,主题等都颇有自己的建树,尤其对清代“四王画派”的研究,简直是融会贯通。
林宇生作为导师,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鉴定技术是远远不及李成伟的。
林宇生也从其他同行那里打探过李成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可业内人士对他这个名字都相当的陌生,没人知道李成伟在研究文物鉴定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宇生带了李成伟一年多,其实早就没什么可教他的了。
可李成伟在外人面前却始终不显山不露水,对林宇生这个老师特别尊敬。经常在别的导师面前,装成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像其他研究生一样恭敬谦虚地向林宇生学习。
林宇生教了半辈子书,送走的毕业生一波接一波,却从来没遇到过李成伟这样的学生。
李成伟技能和本事完全有能力在这个领域上立足,成名成家也绝对不是一件难事,却甘心跑来当个研究生。
林宇生曾经试探过他几次,想知道李成伟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可每次林宇生夸奖李成伟的能力已经完全超过他这个老师时,李成伟总是谦虚地说他要学的还有许多,鉴定的结果只是他碰巧猜到而已。
林宇生搞了半辈子文物鉴定,难道还看不出李成伟是不是恰巧蒙出来的?侥幸猜对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幸运,可次次幸运,就恰恰说明他的本事到这了。
李成伟虽然一直跟在林宇生身边,可是很可惜,林宇生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李成伟一直拒绝和任何人沟通,有意封闭自己。直到有一次,林宇生在办公室里遇见喝醉酒的李成伟,两人才算敞开心扉地聊了一次。
林宇生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有一本参考书落在了办公室里,急着发表论文,不得不冒雨前往办公室去取书。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整栋办公楼里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里漆黑一片,外面雷电交加,风声阵阵。
林宇生举着手电筒绕着楼梯上楼,平时走惯了的工作单位,此刻感觉阴森森的,越往楼上走,他的心跳越剧烈。
也许是心理产生了不好的暗示,林宇生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猛地回了几次头,在手电筒可触及的灰暗光亮处,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自己吓自己,越怀疑就越恐惧。
林宇生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熬到办公室的门口,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锁,门轻轻一碰就自动打开了。
难道是谁走时忘记锁门了?
办公室里面也是黑漆漆的,连月光都没有。林宇生没敢开灯,也没敢向里面走,站在门口问了一句:“里面有人吗?”
空荡荡的屋子,四处响着回音,他自己的声音被传了回来,里面并没人回答他。
“哪个冒失鬼走时连门都不锁?”
林宇生嘟囔了一句,刚准备开灯,突然传来一巨大的响动声,把林宇生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谁……谁在里面?”
还是没人回答他,里面随后传来一阵阵□□声。林宇生怕出事,连忙按下电灯的开关键。
办公室里面的灯管跳泡坏了很久,亮几秒就黑下来,折腾了好几次,老日光灯总算是亮了。
林宇生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向里面望去,办公室的东南角横倒着一把椅子,椅子下面好像是有人被压住了。
林宇生一眼认出了倒地的人就是他的学生李成伟,李成伟常年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从来都不脱下来。林宇生人没看清楚,先看见那顶帽子了。
“坏了!”
林宇生怕学生出事,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还没到李成伟跟前,就闻到了很大的一股酒味。
林宇生把李成伟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办公桌上放着两瓶500ml白酒,都已经空瓶了。
李成伟虽然瘦但个子高,林宇生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到沙发上。人刚躺下,就吐了林宇生一身。
这衣服可是新做的,林宇生又有点小洁癖,举着两只手,半天不知道怎么办?
被吐了一身,不能跟醉鬼较劲儿,只能自认了倒霉。
李成伟醉成这样,又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办公室。林宇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一边看书,一边陪着他,等着他醒酒。
这一晚上,李成伟吐了好几次,又多次喊着要水喝,林宇生忙着照顾他,还得一遍遍收拾卫生,书也没翻上几页。
到了下半夜,李成伟终于算是清醒过来了。
一睁开眼睛,李成伟就看见林宇生拿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正低着专心致志地看书。
“林老师!”李成伟想从沙发上坐起来,脑袋却像是被戴上了紧箍咒,疼得他只能再次躺下。
“醒了,先喝点水!”林宇生见李成伟于清醒,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林宇生一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白开水,一手扶住李成伟的脖子,像照顾小孩子似的,看着他把一整杯水喝掉。
林宇生见李成伟的状态好一些了,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小李,怎么喝这么多酒?是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吗?”
醉酒失态,师长熬夜照顾他,李成伟感到不好意思,脸在酒精的刺激下更红了。
“没什么,和老婆吵了几句,想喝两盅,没想到喝多了。”李成伟苦笑。
李成伟做了林宇生快两年的学生了,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家庭,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成家了?”
私底下,他们几个老师也讨论过李成伟。因为他从不与人交流,整天都是目空一切的样子,大家都一致认为他是个“怪胎”。肯定是没结婚,没成家,独自生活。这性格,天底下没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这样的吧?
话一出口,林宇生就后悔了,这话问的没水准,把设想的情况都秃噜出来了。李成伟也是小四十的人了,有老婆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李成伟并未对林宇生的话产生不好的联想,还第一次主动聊起自己的家庭,“我结婚很多年了,孩子都上小学了!小孩子不听话,不爱学习,整天让她妈操心。为了学习上的事,老师总找家长,家里每天的气氛都是鸡飞狗跳的。”
李成伟挠挠头发,自己哈哈哈地尬笑起来。
“小孩子都一样,哪有不操心的,我女儿也这样。”
林宇生说了个谎话安慰李成伟,他女儿林婕从小到大可没让他们夫妻操过心,懂事,学习上也自动自觉。
两人在沙发上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过不了多久办公室会陆续来人上班。
林宇生家就住在学校的家属楼里,他建议李成伟先去他家洗个澡,两人吃个早饭在一同去上班。
李成伟推辞不过,就接纳了老师的好心。
林宇生是个好客之人,平时就经常带学生和朋友来家里玩。
林母也习惯了林宇生的生活方式,见他带学生回家,也不多问,在厨房里忙乎起来,一会就炒了几个菜。
知道李成伟昨晚醉酒,怕他胃不舒服,林母还特意给他做一碗解酒汤和几道开胃的菜。
饭桌上,林宇生让李成伟与他相处不用太拘谨,有什么难事,可以随时找他,他帮得上的都会尽力。师母也热情好客,一直往他碗里夹菜,还让他经常来家里玩。
老师师母一点不拿李成伟当外人,还把他当孩子一样照顾着。
也许是不常与人交往,几乎没有得到过家人以外的关心,年近四十的李成伟那天被彻底感动了。
那天以后,李成伟对林宇生不再有戒心,和他之间的相处像师徒也像父子,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李成伟都会第一时间去找林宇生去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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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林宇生和李成伟的交往中聊天,知道他和妻子的关系不睦。两人三观不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架成了夫妻间的家常便饭。
李成伟为了逃避家庭矛盾,辞掉了工作,跑到学校继续念书,避开妻子。每天都住在学校宿舍,寒暑假也基本不回家。
李成伟辞掉工作后,家里的经济来源骤减。李成伟上研究生还要支出交学费。夫妻俩的矛盾更深。
上次林宇生遇见李成伟喝醉,就是夫妻因为钱的事大吵了一架。李成伟的妻子骂他没责任心,不工作不赚钱养家。什么难听骂什么,特别伤自尊心,李成伟实在是受不住,才跑回没人的办公室里喝闷酒。
李成伟和林宇生相熟后,就经常向他诉苦抱怨,其实每个月他都会给家里生活费,研究生补助加上做兼职的钱,不比他以前在单位上班时的工资少。
可他老婆不满足,总是希望他能挣更多的钱,不上班跑去念研究生就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李成伟自己也说,其实他有很多机会能赚到一大笔钱,但都放弃了。
说到这里林宇生也不能理解,忍不住问,“为什么有挣钱的好机会却放弃了?”
每次回答这个问题时,李成伟都是目光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林宇生不愿强迫,次次都是忍住好奇心,不再追问。
那年,学生放暑假期间,林宇生接到外省同行的邀请,约他鉴定一副清代的古画。
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林宇生立即给李成伟打了电话,希望他能同去。
李成伟二话没说,带着行李一个小时后就出现在林宇生家门口,两人定了当天下午的火车票,一同前往。
古画是一个村民卖到古玩市场的,是一个名家的画作,真假难辨。据村民讲,这幅画是他太爷爷那辈传过来了,家里人没有爱好这个的,摆在家里还占地方,想着能卖多钱就给它卖了。
古董贩子见这古画成色还不错,能值几个钱,一千收了回来。
古董贩子挂画售卖的第一天,就被一个学者相中了,和老板软磨硬泡的半天,一万块钱买了下来。
古董贩子对古画鉴赏也是个门外汉,买画的学者觉得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如果这幅画是真迹,得以百万做单位,卖给收藏家,起码值三百万。
学者把画买回家,还沾沾自喜没几天,就被几个专门搞文物鉴定的行家说是赝品,根本不值钱,三百块钱都值不上。
学者不服气,特别办了个宴会,邀请了各路专家一同来鉴定。
此名家的作品,在市面上已经消失很久,如果能确定画作是真迹,那么它的收藏价值将不可限量。
收到邀请的专家学者们,有的为了能目睹古画真容,不收鉴定费,只要能来看看就行。有些专家已经年过八旬,行动不便,让儿孙辈推着轮椅,也要来亲眼瞧瞧。
大家见到这副古画后,各抒己见,说什么的都有,但绝大部分都认为赝品的可能性更大。
林宇生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反复查看了几遍细节。印章、题跋和装裱细节上看不出任何赝品的痕迹,但这个纸娟太显古老,黄里透着黑,更像是人为做旧的。
很多伪造者,会在古画上涂上颜料,让它们显得古老而真实,不仔细观察,很难鉴别真伪。
“小李,怎么看?”
林宇生询问身边李成伟询的看法,他举着放大镜,眉头紧锁,看样子也是一头雾水,没什么好办法。
“我看这画九成是赝品,纸娟发黄黑的年代感像是人为伪造出来的。”林宇生见李成伟一直不说话,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现在是白天,有强烈日照光就好了。”
李成伟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林宇生说懵了,他反问了一句:“什么日照光?”
“老师,你听没听过一个说法,画作油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产生缓慢的降解,画上会留下油墨的有机化合物。现代人的仿照品,没经过年代的累积,那些油墨还不到时候变成有机化合物。”
李成伟说的方法,林宇生也曾在外文文献中看过,经过年代的沉淀,最少要经过百年,古画的油墨在高科技仪器中能呈现出一种光线反应,描线会变成荧光绿色。只是可惜我们还没有引进此等的高端仪器用来鉴别。
“听是听说过,不过没鉴别仪器,还是没办法把能证明年代感的‘有机化合物’找出来。”
“为什么不行?其实并不需要复杂的仪器,强烈日光照射下就可以看得到啊!”
林宇生瞪大眼珠子,惊讶地合不拢嘴。
他搞了半辈子研究,“太阳光照射”?听都没听过!真的能有如此简便的方法?
“小李,这方法你听谁说的?”
“我……”李成伟支吾了半天,欲言又止,像是有许多顾虑。
他犹豫了半天。才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我也是听别人讲的,真的假的没试过,也不是很清楚!”
后来,林宇生提议,大家按照李成伟提供的办法,在第二天晌午,太阳最足的时候,把古画拿到强光下观察。
几分钟后,奇妙的事就发生了,古画上的黑色油墨在强光的照射下,变成了荧光绿色。
利用大自然的力量,成功替代了价格高昂的精密仪器?
买了那副画作的学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花大价钱把画邮寄到外国的一家大型鉴定中心。鉴定结果和李成伟提供方法的结果居然是一模一样。
一个多月后,接到同行鉴定结果报告的电话,林宇生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做梦都没想到身边居然跟着个鉴别的天才,他们这些所谓的教授专家,潜心研究了一辈子,却还不如一个刚踏足此领域的新人手段多样化。
接到电话的当天,林宇生单独请了李成伟去吃饭。
第一杯酒下肚,他就开门见山地虚心请教:“小李,以后老师得向你学习了。鉴定结果出来了,你的说法是对的,那幅画的确是真迹。”
李成伟听到这个结果后,并不怎么兴奋。从鉴定大会回来后,他的情绪就特别低落,又变成个闷葫芦,任何人和他说话,都像是听不见似的在神游。
听着林宇生的表扬,李成伟也不怎么说话,白酒一杯接着一杯,看架势又是想把自己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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