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戏唱的不是其他,而是民间百姓们给裴沅祯杜撰的五花八门的故事。
有说他是天生邪祟祸国殃民,也有说他忘恩负义弑兄杀母,更有人拿他比喻历史大奸臣赵高,私下写话本子骂得他狗血淋头。
不过裴沅祯不在乎,朝堂内外都有他的眼线,这些民间传言他听了无数遍,索性让人编成大戏唱。
得闲了,他还会过来听听。
这会儿,他吃着牛肉干,阮乌趴在他脚边也吃牛肉干,主仆俩很是惬意。
两颗牛肉干下腹后,滋味也就腻了,他剥了个粽子尝。
吃完一个,又剥一个。
沈栀栀找到这的时候,就看见这对狗主仆在瓜分她的东西。
之前阮乌从她那把牛肉干拿走,连时菊送给她的粽子也顺走了。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尝一口滋味呢。
沈栀栀打听得知阮乌在戏楼,特地寻过来,只是没想到裴沅祯也在。
原本气势汹汹来着,这会儿见到裴沅祯像猫见到老鼠,躲在石墩后不敢动。
她心虚。
昨晚在角楼撞见裴沅祯的秘密,也不知他清不清楚那只“野猫”就是她。
她鬼鬼祟祟地躲了会,正打算偷偷溜走,那厢阮乌“嗷呜”一声朝她跑来。
“......”
所幸裴沅祯并没察觉这边的情况。
沈栀栀蹲在石墩后,小声问阮乌:“狗大人,我的粽子呢?”
“嗷呜~”
阮乌舔了舔嘴巴。
沈栀栀竖眉:“你吃了?那是别人送我的,我还没尝呢。”
“还剩下吗?快去给我拿来。”她从袖中掏出包牛肉干:“呐,这个跟你换。”
阮乌叼着牛肉干去了,过了会,把布袋叼回来。
沈栀栀接过,却发现布袋里除了几粒牛肉干,再无其他。
“我的粽子呢?”沈栀栀悲愤:“你不是狗吗?那是素粽子没肉,你怎么也吃?”
有小厮实在听不下去了,轻轻咳了声。
沈栀栀探头一看,见那小厮挤眉弄眼提示。
她狐疑地往裴沅祯那瞧。
裴沅祯也正看向她这边。
沈栀栀视线飘忽,在桌上看见散乱的粽叶,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粽子是被裴沅祯吃了。
她呆滞了片刻。
就听裴沅祯淡淡开口问:“你的东西?”
沈栀栀傻愣愣地点头。
“滋味不错。”裴沅祯评价,然后道:“再做些送来。”
“奴婢......”
沈栀栀张了张口,想说那不是她做的,是旁人。但她此刻不敢拒绝裴沅祯,她怕说出来,下一刻就被他拧脖颈。
她乖乖点头应下。
裴沅祯吩咐完,没再搭理她,继续听戏去了。
沈栀栀把布袋里剩下那几粒牛肉干也给了阮乌,然后抱着空布袋下戏楼。
等走远后,她才松了口气。
看来裴沅祯并不知道昨晚是她在外面。
.
裴沅祯让沈栀栀包粽子,第二天,沈栀栀就领着方月坐在明辉堂的西跨院里,边晒太阳边包粽子。
西跨院有个小厨房,原是专门给裴沅祯准备的。后来他连续砍了两个厨子后,管家为了稳妥起见,就让后院大厨房负责膳食了。
因此,小厨房这地方就闲置下来。
如今沈栀栀要包粽子,请示管家后,管家直接辟给她用。
沈栀栀将两盆泡好的糯米放在院中,包粽方法是她去请教时菊的,然后又跟后厨刘管事要了糯米和红豆等食材。
一切准备妥当,她用过早饭后就开始忙活。
包粽子倒不是什么稀罕事,马上快端午了,几乎家家都会包粽子。只不过她才忙活没多久,这里来来往往了许多人。
都是来看她的。
个个跟看稀奇似的,面色古怪又暗藏兴奋。
沈栀栀莫名其妙,问方月:“他们到底是在看什么?包粽子有什么好看的?”
方月面色复杂:“你不知道?”
沈栀栀摇头。
方月说:“包粽子没什么,但大人吩咐姐姐包粽子就难得一见了。”
?
沈栀栀不解。
方月道:“这么多年来,还是大人第一次吩咐吃食。”
“以前都是厨房做什么,大人就吃什么。无论是热的、冷的、酸的、辣的,大人都无所谓。”
“我们谁也不知道大人喜欢什么食物。”
“所以......”沈栀栀貌似领悟:“大人喜欢吃粽子?”
方月点头。
“可是......”沈栀栀纳闷:“这又有什么稀奇的?”
“喜欢吃粽子不稀奇,可稀奇的是大人开口吩咐姐姐做啊。”
沈栀栀一脸迷惑。
“姐姐怎么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大人他......”方月左右看了看,凑近沈栀栀小声道:“姐姐就没察觉大人对姐姐特别吗?”
“???”
方月补充:“兴许大人喜欢姐姐。”
“!!!”
沈栀栀震惊,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始料未及骇人听闻......
“看来姐姐真不知道,可姐姐来明辉堂次日府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沈栀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大人他....对我那个.....是怎么看出来的?”
为何她一点也不清楚?
“姐姐可还记得去清风堂伺候膳食的那次?”
沈栀栀点头:“记得。”
“姐姐安然无恙地从清风堂走出来,当天整个府上就传遍了。”
“就因为这个?”
“还不够?”
方月又道:“若那次不够,这次大人主动吩咐姐姐包粽子,这头一份的殊荣就足以证明了啊。”
沈栀栀舔了舔唇,一时感到有些错乱。
她仔细想了想那天的事。后来回灶房,大壮跟她分析了下形势。
众人认为那种情况下她必死无疑,可没想到她好端端地出来了。
难怪那天她出门看见那么多人跪在地上,而那个婆子见了她一副见鬼的神情。
后来,那些管事们对她客客气气,小厮婢女们也抢着帮她干活。
想通这事,沈栀栀问:“所以陈管事也是因这个,提拔我当一等丫鬟的?”
方月点头。
沈栀栀郁闷地望了会天。
怎么说呢?
她沈栀栀长这么大,居然有了人生第一桩桃色绯闻,而且还是跟大名鼎鼎的裴奸臣。
就,心情复杂!
第7章
众人猜测裴沅祯喜欢她,沈栀栀当然不会跟着相信,毕竟她有自知之明。
裴沅祯是谁?
大资赘ǎ当朝一品大员。抛开他那些骂名不说,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有才学有本事有身份,又岂会喜欢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烧火丫头。
再说了,储玉院还住着数十个美人呢,个个都是人间绝色。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眼瞎了才会喜欢她这种骨瘦如柴的女子。
还有,裴沅祯性子古怪,看着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心硬如铁的人,很难想象他会有“喜欢”这种感情。
最后,沈栀栀觉得,被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人喜欢,真的不是件高兴得起来的事。
想起那天夜里,他徒手捏断那人的脖颈......
沈栀栀打了个寒颤,赶紧摇头不敢再想。
她继续包粽子,对方月说:“旁人就算了,你服侍我这么久了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她叮嘱:“这种话以后可不能再说,反正我是不信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子虚乌有,荒谬至极。”
“这是两个词。”方月问:“姐姐难道就不惊讶吗?”
何止惊讶,沈栀栀听了这个消息几乎当场窒息。
但她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总之以后不要再提,小心传到大人耳中。”
.
接下来的日子,沈栀栀没把这传言当回事,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听说裴沅祯一直待在府上,但他不知是在忙什么,总是神出鬼没,沈栀栀也只是偶尔在用膳的时候见到他。
有了之前点哑穴的前车之鉴,沈栀栀在他面前不大敢说话。每次他吃完饭走人,沈栀栀也麻利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倒是阮乌像突然有根筋不对劲似的,一天到晚往她这串门。
最开始方月惧怕它,后来也能镇定自若对待了。
因为有了阮乌这么个胃口大的常客,方月几乎每天都在做牛肉干。
腌牛肉、煮牛肉、晒牛肉......
方月闻到牛肉的味道都要吐了,实在忍不住跟沈栀栀提了下意见。沈栀栀想了想,捞起袖子去小厨房做狗食。
阮乌虽然是条狗,但精得很,知道沈栀栀要帮它做吃食,殷勤地在她身后跑来跑去。
一会儿叼柴火,一会儿叼锅铲。
许是见沈栀栀累得慌,还给她叼了个茶壶过来。
沈栀栀一看那精致的紫砂壶吓得大跳,她可不敢用这个喝茶,这是裴沅祯的东西。
“狗大人,这可不能拿,这东西贵重......”她赶紧闪开:“你别过来,万一摔碎了可不关我......”
“啪――”
好的不灵坏的灵。
小厨房内,空气安静。
沈栀栀和阮乌盯着地上的碎片看了会,又互相对视了会。
“方月,”沈栀栀喊:“你刚才在门口看见了吧?我可没碰这茶壶,届时陈管事问起你得给我作证。”
她指着阮乌:“狗大人!你完了!”
阮乌“嗷呜”一声,跑了。
“......”
.
沈栀栀捧着茶壶碎片,坐在厨房门槛发呆。
方月倒是比她乐观,劝道:“姐姐无需担忧,一个茶壶罢了,依大人对姐姐的......”
沈栀栀打住她:“我才说什么?这种话不许提。”
她们不清楚,沈栀栀自己还不清楚吗?裴沅祯根本就不会喜欢她这个人。
“可是......”方月问:“陈管事若是问起来,姐姐怎么办?”
虽然是阮乌打碎的,可她一个丫鬟哪里敢指证大人的爱犬?不是找死么!
但不指证,说茶壶是自己打碎的,也一样找死。
沈栀栀跟她想的却不一样。
打碎茶壶的是阮乌,但陈管事肯定不会让阮乌赔,说不定这笔账会记在她头上。
她盯着帕子上的紫砂壶碎片,愁得很。
以前在旧主家做事时,府上老太爷就特别宝贝这东西,花大价钱收藏各式各样的紫砂壶,每天都要亲手擦拭,
一个寻常人家的太爷尚且如此,裴沅祯的紫砂壶又岂会简单?紫砂碎片上已经胞浆光亮,想来是用很多年了。
这得赔多少钱啊!
“唉!”她叹气:“阮乌呢?”
“不知跑去哪了。”
沈栀栀又问:“大人在哪?”
方月惊讶:“姐姐要去找大人?”
沈栀栀点头:“只能找大人当面解释。”
“那要怎么说?”
“如实说。”
.
裴沅祯在墨韵堂。
沈栀栀早饭也顾不上吃了,她把茶壶碎片放进匣子里,捧着匣子来到墨韵堂外。
她站在天井望着门口匾额漆黑耀金的三个大字,忐忑、犹豫......
正要抬脚进去,外头传来动静。
侍卫领着一人进来,那人约莫五十左右,经过她身边时还露出丝诧异。
沈栀栀赶紧低头靠边让路。
裴沅祯有客,看来她得等等了。
来人正是裴家族长裴望,也是裴沅祯的二叔。
进了门后,他看见裴沅祯独自下棋,还安静地等了会。
少顷,裴沅祯放下棋谱,吩咐:“上茶。”
裴望好脾性地笑:“我是不是打扰贤侄了?不急不急,你且下完棋。”
裴沅祯问:“二叔有何事?”
裴望坐下来,斟酌了下,开口劝:“我听说贤侄罢官在府不肯上朝。贤侄莫跟皇上置气,皇上那还等着你啊,你不在这些日,听说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裴彦让你来劝的?”
“你看你,他是你四叔,都是一家人何必生疏?”
安静了会。
裴望叹气,继续道:“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我听说了。皇上当庭反驳你的政令让你下不来台,可事后皇上后悔不迭。”
“政令由内阁拟定,而内阁你是当首。皇上年幼,凡事还得依靠你。”
“至于那两个挑拨的官员,谁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你也清楚,皇上容易偏听偏信,兴许是受人蛊惑了。”
“但你放心,那人绝对不是你四叔,他不会怂恿皇上跟你作对。况且,如今他极力劝说皇上将那两人贬职。”
裴沅祯:“二叔回吧,我今日不得闲。”
裴望顿了下,缓缓起身。
起身后,欲言又止。
“二叔还想说什么?”
“实不相瞒,我此来一是劝你上朝。二来也是......”裴望默了默,又笑道:“都是一家人,唇齿都还有磕碰的时候,何况你们是亲叔侄。”
“我听说你把何靳抓了?那何靳是你四婶娘家族人,贤侄抓了他,难免令你四婶在娘家没颜面。倒不如给二叔个面子,和气生财,把何靳放了如何?”
裴沅祯漫不经心地转动玉扳指:“二叔来晚了,人已经杀了。”
“......”
裴望面颊抽了抽,想开口再说什么,最后只道:“行,我回去劝劝你四叔。”
.
沈栀栀站在天井树下,等了约莫一刻钟,里头那人才出来。
也不知两人谈了什么,他似乎心情不好,比来时脚步快了许多。
她望着书房紧闭的门,又开始忐忑起来。
要不改天再解释?
算了,她想。裴沅祯今日心情应该也不好,不适合说这个。
正想打道回去,那厢,书房门吱呀一开,有人出来了。
沈栀栀转头,好死不死撞见出门的裴沅祯。
裴沅祯也瞧见了她,不过没理会,只不咸不淡瞥了眼,就径直沿着回廊离开。
沈栀栀一鼓作气追上去:“大人,等等。”
裴沅祯像是没听到,脚步不停。
“大人,大人,奴婢有话跟您说。”沈栀栀小跑追上他:“今天发生了件大事,奴婢得当面给您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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