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小姐姐再聊会儿嘛,就喜欢听你柔声细语。】
【真的不露脸?我送俩告白气球!】
【脸脸脸,就知道看脸,小姐姐后面不是有张脸吗?】
何零露一怔,有点敏感地看了看屏幕两边,再斜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乜了眼身后。不是她不相信唯物主义,但大晚上的……说这个不太好吧。
谁知道直播间里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用弹幕演起连续剧,胆小的人越是害怕什么,他们就越对什么起劲。
【确定只有一张脸吗?我看好像旁边还有一张。】
【准确说,应该是半张。】
【小姐姐你真的不要回头看看吗,很害怕吗?】
“……”何零露连忙把视线挪开,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划拨几下,伴着悠扬声音轻轻道:“我给大家唱一首《莺莺拜月》吧。”
“玉宇无尘月一轮,俏红娘相请女东君,轻移莲步高楼下,见花光月色两平分,花有清香月有阴……”
《莺莺拜月》,一看名字就知道唱的是是《西厢记》里的故事。
何零露之所以选这一首,除了看中它曲子好听、内容有趣,更重要的一点是,它长啊,但凡有人不紧不慢的,唱个十分钟是没问题的。
一遍不够,歇会再唱个《莺莺操琴》,总能把弹幕里的恐怖故事嘤嘤完了吧?
可何零露还真是小瞧了网友们的无聊程度,等她悠悠唱完,准备喝水,两眼无意间从弹幕上掠过——
【这么晚还在,是想让小姐姐再唱一首吗?】
【唱点什么好呢,《灵堂唱曲》可以吗?】
【《咒怨》也可以哦。】
何零露倒吸口气,猛地起身,膝弯抵翻了椅子,房间里立刻笼上“砰”的一声。她心脏砰砰跳得更快,把琵琶放下预备收拾。
一直安静的外面这时突然响起敲门声。
“谁在外面?”半夜三更的,这种时候谁会来找她?何零露捡起手机,顾不上跟大家打招呼,就直接停了直播。
关上页面前还瞄到一句:【真被鬼敲门了?】
何零露壮胆似的在心里骂了句“有病”,又向着门口问了句“是谁”。只是这次回答她的,依旧只有急促的敲门声。
“顾炎,是你在外面吗?”何零露莫名心慌:“你再吓我,我就生气了。”
“咚咚咚!”
作者有话说:
应为《寿堂唱曲》、《宫怨》。
第24章
何零露嘴上骂着顾炎, 心里倒真是希望此刻站在门口的就是他。
她知道她今天一定是惹他生气了,虽然她想了好久一直想到开播前,也没想通到底是哪里摸到他逆鳞。
可只要他站在门外, 哪怕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她也保证立刻做低伏小, 厚着脸皮缩在他身后说对不起。
说一万次!
何零露深呼吸两口, 边默念着“是顾炎、是顾炎”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推开小小的一道缝隙——
不是顾炎,当然也不会是什么脏东西。
来人穿着深色的衣服,几乎与这夜融为一体,脑袋上因为戴着个宽大的兜帽, 从侧方向看过去, 只有黑漆漆的深洞。
因为迟迟等不到开门,他敲门声一下重过一下, 注意到窗子这边光线的变化后, 立马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何零露先一步洞察他行动,在人走来前就拉好窗帘, 然而下一秒, 还是被他哐哐砸窗玻璃的声音吓得尖声叫了出来。
何零露正不知所措, 握在手心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想到要给顾炎打电话, 而手机屏幕正中来电人一栏居然清晰写着:
债主。
平时见到就皱眉的备注, 今晚却让何零露看得眼热,她立马接通语音电话,向着那头大声道:“顾炎, 我害怕!”
与此同时, 顾炎正接近何零露楼下。
两人今天闹矛盾, 他是真的很生臭丫头的气。下午送完闻樱他们后, 原本计划约陈星他们出来打场球,吃个夜宵,就早点回去睡大觉。
可是车子只开到一半,怎么都控制不住调了头,心里骗着自己是来贾庄加会班,谁想到刚把车停下来腿就有意识似的往何零露这边走。
离何零露家还有一定距离时,顾炎就看到她门外有人,起初不明情况的他先是加紧脚步,恨不得立刻飞跃上来揪住这人。
可没走两步却又硬生生停住。
心里一晃而过某个猜想,一瞬间便犹如打翻五味瓶,种种滋味翻江倒海般涌上,他顿时就有了种踟蹰不前的怯意。
直到等待数秒,男人的敲门声一下紧过一下,何零露却始终没有过来开门,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多心,连忙拨出语音电话。
何零露明显是被吓到了,一向柔柔细细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心理压力大到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顾炎一面快走,一面稳住她情绪:“别怕,我就在楼下!”
就像无数黑夜之后终于有晨曦微露,何零露顿时放松下来,一边高兴,一边却更想哭了:“外面有人不停敲门-。”
“我知道。”
“我不认识他。”
“嗯,好。”
“还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何零露抿了抿唇,犹豫半秒:“上次我在这边巷子遇见之前被你抓过的那个人,就我扭到脚的那天,我因为怕你担心就一直没跟你说……我不确定门口的人是不是就是他,那个人怎么说呢……真的有点不三不四的。”
门外突然传来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地。
何零露一惊,刚准备拉开窗帘再看一眼,房门忽然被再次敲响。门外的人小心翼翼,因而连同敲门的声音也变得柔软。
何零露咬着嘴唇,将手小心按上门把手。
很荒谬,是错觉,可何零露仍旧坚信能从这金属上感知到温度——顾炎的温度——似的,尽管门内的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就是知道此刻他就在屋外。
顾炎声音果然响起来:“开门,零露,是我。”
何零露微微仰头长吁了口气,所有的慌张惊恐都落了下来。她猛地往下一按把把门打开,直直地与门外顾炎对视两秒。
而后,如枚飞快的小`炮`弹似的猛扑进顾炎怀里。
事出突然,顾炎完全没料到这一下,她力气又大,当即被撞得向后退了半步,踉跄里差点踩到刚刚被他撂倒在地的人。
双手则惯性往前一收,虚虚笼在何零露两侧。
像是丢了多年的珍宝,失而复得,顾炎恍惚间真正明白了战战兢兢四字的含义——有碧玉在怀,他反倒不敢用力去反拥了。
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抱了一会儿,何零露揉着迷蒙泪眼将顾炎松开。
她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毛病再次发作,瘪着嘴向顾炎不满地叭叭:“都是你晚上不送我回来。”
天地良心,不管顾炎下午送不送她回来,注定改变不了夜里十点要发生的事。
但顾炎还能怎么办?她根本把他吃得死死的。一向没理都要占三分的男人此刻低声下气:“……今天是有点过分。”
何零露先是哼了声,又看着地上的人“哎哟”起来:“不是那个人哎!”
深夜,三个人坐进了贾庄派出所。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个误会,过来敲门的既不是那个玫瑰金手铐,也不是其他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就是个没穿工作背心的外卖骑手跑错了送餐地点。
而这个骑手又那么巧是个聋哑人,平日只能使用手机短信与点餐人交流。夜里到达何零露门外后,见她灯开着,就一个劲敲门了。
顾炎跟何零露都觉得过意不去,特别是顾炎,身为警察第一时间不是弄清来龙去脉,而是直接上去把人撂倒,无论怎么说都是很过分的行为。
唯一庆幸的是他下手不重,只是借力把人放倒,骑手除了摔倒时扭了下手腕,身上其他地方都没受伤。
顾炎还是觉得不放心,开车带人去急诊找医生全方面检查了下,确认一点事儿没有,这才马不停蹄地送人回了家,中途还在路上买了点水果。
因为这事耽误了骑手跑单,他先是联系平台做了解释,避免罚款,又给之前漏单的客人一一打了电话,转账赔偿。
等所有事情善后完毕,时间已悄然走过十二点。
跟骑手住一块的是他同样聋哑的妻子,夫妻俩都淳朴善良,不仅一点没因夜里的事怪顾炎,还在顾炎忙着跟人联系的时候,给他添了好几次热水。
在顾炎拿出一沓现金要补偿的时候,夫妻俩都情绪激动地表示了拒绝,骑手老婆更是一个劲地打手语,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骑手连忙拿手机出来写字,再把碎成蛛网似的屏幕凑到顾炎面前。
顾炎微微皱眉,低头去看,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上面写着:“我老婆说水果收下了,钱可不能要!晚上也是我不好,地址没看清,吓到你们了。你不要自责,要是有男的晚上来我家敲门,我肯定就拿棍子干他了!”
顾炎喉咙里似有东西,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骑手又开始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写:“你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你老婆在车上肯定等急了。今晚真是对不住她,你回去要好好哄哄她。”
顾炎喉间压迫感更重,既然找不到话说,索性离开前向着夫妻俩深深鞠了一躬,再偷偷把钱塞在了鞋柜上搭着的一件衣服下面。
回到楼下车上,副驾驶上的何零露还在睡着。
她斜靠着车门,小小的一张脸贴在玻璃上。外面恰有一道光打在脸上,照得皮肤莹白通透,鸦羽似的长睫在眼底落下阴影,间或随着呼吸稍稍颤动。
明明是如此人畜无害的样子,顾炎却不由想起下午她提起他下巴时的样子。
明明羞怯却嚣张,单纯又大胆,她手指的温度,按压的力度,看过来时,执拗的神情,盈盈的眼睛……字典里从没有“害羞”两字的顾炎,迅速地红了脸。
真丢脸啊。顾炎此刻又再摸了摸脸,怎么还是热的?
那股莫名的恼意又涌了上来,他本来打算抽根烟再让她睡会的,现在却狠下心屈指往玻璃上敲了两下。
何零露没睡死,一有动静立刻就坐直了。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瞄到一边顾炎后,立马仰面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路灯下,细碎的泪花点在长睫上,两只眼睛星星般亮晶晶的。
顾炎看得一怔,贴着玻璃的手蹭了蹭,像是要帮她擦干净小脸似的。直至过了几秒,他终于回神,绕过半边车子坐进车里。
“都解决了?”何零露打着哈欠问。
顾炎点头,不去看她,发动车子:“解决了。”
何零露:“怎么不喊我起来跟你一起去?”
顾炎回:“怕你又去添乱。”
何零露:“……”
顾炎心情仍旧不佳,何零露一路扭头看了他好几眼,男人侧脸始终紧绷,唇角下压,一副“别来烦我”的样子。
何零露最知进退,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再跟他耍无赖,只是好奇明明夜里见面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凶巴巴的。
都说女人翻脸像翻书,看来男人翻脸的速度也慢不到哪去。
这一天两人的相处像玩萝卜蹲,她生气,她生完气顾炎气,顾炎气,顾炎气完顾炎气,顾炎气,顾炎气完顾炎再气……
简直没完没了了。
何零露识相地一路无言,直到车子七拐八拐,越开越往她不熟悉的方向走。她这才小心问:“这是回贾庄的路吗?”
顾炎回答仍旧冷冷的:“是回我家的路。”
何零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琢磨着是不是他累了,或是他还是跟下午似的不愿意送她回去:“那你把我扔路边吧,我可以打车回去。”
顾炎飞快乜了她一眼:“别装了,知道要去我家,其实心里已经乐疯了吧。”
“……”何零露突然四下乱看,像找东西。
顾炎:“什么丢了?给你开灯?”
何零露立刻回:“是的,我的棒球棍丢了,你看没看见在哪呢?我乐没乐疯不一定,但等我拿到,我一定能给你打疯了。”
顾炎脸上这才有点其他表情,他勾了勾唇:“本来打算让你睡沙发的,现在看来只能睡厕所了。”
“干嘛带我去你那儿?”何零露言归正传:“是不是太打扰你了?”
“当然打扰了。”顾炎一点面子不给:“但我也不可能送你回去,我早就跟你说过,那边防护措施不到位,你一个女孩子住不安全。”
何零露弱弱:“挺安全啊,今天是个误会。”
“这次是误会,下一次呢?你也说你在巷子里遇见过那浑蛋,你敢确定后来没再跟他偶遇过,或是他没偷偷调查你?”
顾炎想起上回抓那渣滓时,他嚣张间说的话:“……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她具体信息,但我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不比跟你在一起好?”
……
抓着方向盘的两只手忽地握得更紧,男人瘦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耳边,何零露又在喋喋:“那……那也不一定非要去你那,我可以先住一晚宾馆,或是去跟米周挤——”
“何零露,”顾炎打断她,语气完全冷冻结冰:“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宁可麻烦别人也不麻烦我,是我已经不配对你好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没安好心,会跟那种浑蛋一样不三不四?”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多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何零露几乎是立刻就改口:“好,就去你那儿。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很好,我会把东西收拾整齐,还能多给你做一顿早餐。”
车里又恢复了方才的静寂。直到顾炎进入小区,车泊入位,松了安全带的何零露忽然将他喊住,这才又让绵软的声音充满整个世界。
“顾炎。”何零露咬了咬唇,小心翼翼,不敢肯定,但又鼓足勇气地说:“我知道我今天惹你生气了,作为补偿,我也让你捏下我下巴好了。”
说完,身子往顾炎方向倾过,再一仰头,一闭眼。
顾炎完全懵了,过了会才将失焦的视线汇聚到她脸,她紧闭的双眼,她挺翘的鼻梁,她饱满的嘴唇……喉结滚动,有人的心跳乱了节奏。
明明是视死如归的何零露此刻落在顾炎眼中却像极了是在索吻。
方才还铁骨铮铮一身正气的顾警官,现在就是非常后悔非常后悔。
原来他根本不如自己说得那样高洁。
原来他对自己一直判断错误。
原来他就是没安好心。
原来他就是会如浑蛋一样……想要不三不四。
第25章
顾炎怔怔看了何零露好一会儿, 到底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就像沙漠里渴了许久的人,原本仍能忍受,但只要干燥的嘴唇稍微沾一下水, 便一心只想要更多,更多, 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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