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年龄和学历对不上,还以为领错人了。”钱大姐笑眯眯:“27岁了,要抓抓紧了,有没谈朋友啊?”
“……”何零露:“还没有呢。”
“怎么会没有,你这么漂亮还没男同学追你?不可能吧!肯定是你小姑娘眼光太高,想要找个小帅哥是不是?”
何零露有点尴尬:“也不是。”
“那是什么呀?”钱大姐笑:“小姑娘别害羞,人之常情的事,你这个年纪正正好,青春靓丽,又没什么压力,谈谈恋爱多美好。”
钱大姐搂着她肩,很亲热地带她往前走:“我们这边跟派出所合署办公,别看条件是艰苦了点,好小伙子可是一抓一大把。你看上谁了就告诉我,大姐帮你牵红线。”
酷爱替人介绍对象大概是中年女人的共同爱好。
钱大姐虽然真诚又友善,浑身散发着亲和力,何零露却还是有些担忧,生怕路上有适龄男青年过来,画面就立刻切换成相亲现场。
还好基层事多,除了一楼窗口一直有人,中心工作人员基本都去走街串巷了,派出所那边也大都在外出警。
钱大姐只能指着办公室外的牌子跟何零露介绍,哪个是办理人事的,哪个是接待投诉的,哪边属于社区,哪边划分给了派出所。
一路相安无事,直到经过一段连廊,钱大姐突然“咦”了一声,向着正面走来的一人说:“小顾,你是刚回来,还是准备出去?”
何零露对“gu”这个音本能敏感,钱大姐话音没落,她就第一时间抬头向着人来的方向看过去。随即一怔。
十步开外,捧着文件的男人走得飞快,柔的风与金的光在他身上打着旋,完全用不着开口,整个人便已是难以忽略的风景。
何零露忽然为来时的那丝讶异找到原因。
另一边,顾炎在将视线扫到何零露时,脚步顿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向着钱大姐挥了挥手,语气寻常:“都不是,我拿点卷宗来看而已。”
“你也太认真了,过来几天就没见你歇下来过。”钱大姐一看就很喜欢顾炎,脸上笑得开了花:“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办公室打没打扫,用不用我去给你帮忙?”
“怎么能劳您大驾。”顾炎客套:“我没什么东西,一个人带个纸箱就过来了。办公室、办公用品什么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各方面都不用我操心。”
“这是应该的,你是市里的领导,过来指导工作的,不做好后勤保障怎么能行!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尽管提,所里给你解决不了的,我来解决!”
“您真是客气了,不存在什么指导工作,我就是来学习的。”
钱大姐发出一通杠铃似的笑声:“哎哟,小伙子怎么这么好,人又帅又有能力,关键还这么谦虚,以后哪个小姑娘嫁给你,不得幸福死啊?”
提起小姑娘,钱大姐终于记起了身边还有个人。
她一把搂过何零露,向着对面道:“都忘了给你们俩介绍了,这是我们中心新来的实习生,小何。小何,这是市局过来挂职的顾警官。”
过去几分钟里,一直致力于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何零露终于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向着顾炎点点头:“你好。”
顾炎却不忙着回应,只是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目光虚浮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态度疏离又审慎。
这股注视太过有压迫感,一时间,何零露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到底是向他打的招呼,还是说了什么罔顾伦常的暴论。
幸好顾炎并不打算难为她,向她稍一点头便及时略过,跟钱大姐打过招呼后就又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等看不见人影,钱大姐这才跟何零露重又嘀咕起来:“刚刚过去那个怎么样,是不是看了就想嫁的类型?”
何零露当即提防,生怕一旦认可就被钱大姐强制点鸳鸯了,将话说得很有余地:“还好吧,不过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小丫头眼光果然高啊,这都不喜欢。”钱大姐喜不自禁:“不过就是你喜欢我也不给你介绍,我已经想好撮合他跟我侄女儿了!”
何零露:“……”
打扰了。
虽说是报到,何零露看大伙忙得转不开身,压根不好意思先走,跟着大家打仗似的东转到西来,西转到东,等四周渐渐冷清下来,日已西沉。
同事们归心似箭,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等何零露把办公室简单打扫完出来,却发觉整栋楼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她麻利地把门关好,上锁,确认过安全,这才踩着砖格往外走。
院子里的路灯已经一盏盏点亮,橘色浓郁的灯光配合着初夏夜晚的暑气,让人更觉得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闷热。
天气不好,健身器材那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停车场上也只停了辆大G……何零露顿时停住,脚底像生根一样。
大G?
何零露再一看,更是意外,大G侧面还蹲着个人呢。
几步远,顾炎举着手机照向车轮,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她连忙屏气凝神,放轻脚步,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开。可惜还没迈开几步,顾炎声音鬼魅般传了过来。
“你给我过来。”声音是不容拒绝的干脆。
何零露当即站住,缓慢转身,还抱着一丝幻想地问道:“你喊我?”
顾炎仍旧蹲着,头一歪,丢过来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不是,我喊你屁股后头那个没头的女鬼。”
“……”没办法拒绝,何零露只好乖乖走过去,两个人跟一对蹲炕上的东北老乡似的,齐齐扎在冒着热气的车子旁边。
顾炎把手机塞到她手上,说完“帮我拿着”,向着车子再走近几步,边用力按着轮胎边观察情况。
何零露帮他照亮视野,在看他反复捣鼓了一阵后,终于忍不住问:“你的车怎么了?”
顾炎:“应该是胎坏了,在漏气。”
“啊?”何零露:“那怎么办,换个备胎?”
顾炎摇头:“这就是备胎。”
何零露:“……”
跟顾炎并肩往外走的时候,何零露还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家伙以前是个多细心的人啊,怎么现在跟她一样粗心大意起来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骂她马大哈,因为对她极度不放心,每天上学前都要由他先检查过一遍她书包,确认无误后才放她出行。
何零露十岁拥有了人生第一架脚踏车后,其实一直都有骑车上下学。直到某天出门忘锁永失所爱,这才赖上了顾炎的车后座。
顾炎特别不乐意,每次费力爬坡时总爱翻旧账,还喜欢发散思维地问她:“你这么糊涂,哪天要是把我弄丢了怎么办?”
“那我就跟小时候一样在原地等你呗。”何零露那时候满不在意:“我虽然找不到你,但你可以回去找我呀。”
……
言犹在耳,故事却已翻过好几页。何零露知道自己其实没必要,但还是莫名因为过去那些话觉得有点抱歉。
她带点小心地瞄了一眼身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声音不大地问:“那你一会儿准备怎么回去?这边有点偏,挺难打车的,公交也早就停了。”
顾炎脸上没什么表情,问:“你怎么来的?”
“我看这边交通不方便,又怕迟到,就借了同学的电动车过来。”何零露想了想:“你要是没法走,我可以把车借你,我一会儿自己找个共享单车。”
话听起来很漂亮,其实也就是客套下,何零露开口前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一来电动车不大,女生刚好男生嫌小,他个开大G的肯定不愿纾尊,二来重逢以来,他总是刻意跟她保持距离,戒备两个字长时间写脸上。
只是人情世故,人情多了,总容易出事故。
顾炎完全没犹豫,一阵左右张望:“好啊,车在哪?”
等两人找到印着HelloKtty的车子,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地直接跨坐上去,麻利戴好粉色头盔,追风而去前留下句有口无心的:“谢了。”
何零露:“……”
第10章
何零露站在原地花了好几秒种,这才慢慢接受了自己孤身一人的困境。
原本车坏了的,骑车走了,原本有车的,车被人骑了……偏偏你还不能过分苛责,毕竟大怨种这件事,是自己上赶着去做的。
这么多年了,何零露欲哭无泪,顾炎居然一直在践行不忘初心的优良传统——在该当人的时候,永远都不当人。
何零露一边心内抱怨,一边打开手机寻找回校方案,可惜方圆三公里都没有共享单车,打车软件也是一直“呼叫中”。
难道大晚上的最终要靠铁脚板?
何零露正愁得不行,就听石板路上忽然传来车子碾过的声响。她稍一抬眼去看,顿时愣住,顾炎居然戴着粉色头盔又骑回来了。
何零露:“?”
顾炎小车骑得挺溜,车把已然打到最死。
风驰电掣中从她身边穿过时,丢下句轻飘飘的:“忘拿东西了。”
过了会,又气势汹汹折返回来:“走了。”
何零露:“……”
两人即将再次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何零露回过神,紧追上几步:“哎哎!顾警官,你能不能带我一程,这边真的太偏了。”
顾炎这才刹车停下,一脚撑地。
深邃的眼睛自粉色头盔里发出精光,似是思考了下,他犹豫道:“车子是不是太小了,两个人不太好坐……”
何零露说:“其实我挺瘦的。”
顾炎又说:“现在能骑车带人吗,不会违反交通规则?”
何零露竖起食指:“就带一小段。”
不能再给他推辞的时间,何零露抓着车后把手就要往上爬。顾炎却反手钳住她胳膊,把她又给拽了回来。
何零露一瞬间真是有点火,想问这车到底是谁的,就见顾炎利落脱了头盔,往她脑袋上轻轻一扣:“戴好。”
车子不大,两个人骑确实挤得不行。
何零露尽管已经足够后倚,还是无可奈何地跟顾炎贴在一起。两个人从腰往下,一直到腿,几乎都是严丝合缝的。
起初何零露紧张到四肢僵硬,不停在想,顾炎会不会突然发难,在又一次印证过她对他有所企图后,把她从车子后座扔出去。
然而等了好一会,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何零露这才终于把心放了回去,整个人也渐渐松弛了下来。
没什么事做。何零露两只眼睛闲逛,不免落在距离最近的人身上。
顾炎下班换成了便装,现在穿的是非常简单的白T黑裤子。他最近又理过发,后颈发茬短而齐,修长的脖子毫无遮挡,路灯下白得有点晃眼。
何零露有点愣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她这一块肤色天生比较暗,以前顾炎非说她是泥脖子,怪她洗澡的时候没好好搓一搓。
何零露自己也嫌弃,立刻伸头让顾炎帮忙搓一搓。
谁能想到顾炎懒得动,逮着块手边的百洁布就伺候上,绿色毛面在她细皮嫩肉上来回走几趟,何零露脖子当时就磨破了。
“唉。”何零露想着忍不住轻轻叹了声。
什么叫记吃不记打?她向着前面男人撇了撇嘴,明明吃过顾炎这么多次亏,怎么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呢。
“好端端地叹什么气?”一直都没说话的顾炎突然开了口,语气不善:“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才没有。”何零露赶紧否认,心虚得不行:“我只是在想事情。”
顾炎咄咄:“想什么?”
“就是……”何零露眨巴眨巴眼睛,就硬编:“为什么跟在我后面的鬼都没头了,你还能看出来是个女鬼呢?”
“……”顾炎大概是被这句话给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嗤声道:“一心想缠上我的,你说会是什么鬼?”
何零露:“……”
片刻后,他又慎重补充道:“当然了,就我这个气质,不少男鬼应该也挺想缠上我的。”
何零露:“……”
做个人吧。
何零露绝对不给顾炎再次发挥的空间,路程下半段一直紧紧咬着牙关,坚决一句话也不跟他多说。
等到看见路边闪过小黄车,她这才又开口,提醒顾炎在这儿把她放下。
何零露站在路牙上,理了理压塌短发的同时,把粉色头盔递给顾炎,说:“顾警官,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顾炎直直看了她几秒,始终没接那头盔。就在何零露不解的时候,他从车上下来,抓着何零露胳膊,把她带到车前面。
顾炎掏手机去扫了路边一辆车,头也不抬地说:“你走吧,我骑这个。”
何零露这才反应过来,就是啊,既然已经找到共享的,没必要还非得借她的小毛驴。借借还还多累啊,早点掰扯干净比较好。
一个闪念晃过,何零露突然想起自己还欠他一件衣服的事。自从上回在微信里不欢而散后,两个人还一直没再因为联系过。
顾炎不提,不代表何零露就能心安理得地忘了。
她赶紧把车停好,向着顾炎走近几步:“顾警官,上次弄脏你衣服真不好意思,说要还给你钱也一直都还没还。”
她有点窘迫地踮了踮脚:“主要我手头一直比较紧……不过我现在有工作了,分期或是攒齐了一次性支付,我都能接受,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何零露说话的时候,顾炎一直在清理车上附带的头盔,等到何零露说完一会儿了,他也丝毫没有搭腔的意思。
何零露更加尴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声提醒:“顾警官?”
“听见了,我耳朵没聋。”顾炎忽然一脸不耐烦地抬起头,火气很大的样子:“左一句顾警官右一句顾警官的,你烦不烦?”
何零露微怔,不知道他这阵邪火从何而来。
顾炎也没给她消化的时间,骑上车子就开了出去。不过还没离开多远,他刹停了车,扭头看向后面:“何零露!”
何零露看过去:“?”
顾炎:“注意安全。”
何零露:“?”
顾炎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零露骑车回校的路上,一直都心事重重。可非要一头扎进脑子里理出线索,又觉得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牵肠挂肚的。
想来想去,唯一的不对劲就出在顾炎身上。
两个人明明从头到尾也没相处几小时,可她就是觉得奇怪。没错,就是奇怪,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为,都怪异得不得了。
何零露从不觉得自己社恐,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手心出汗、背上发毛,每说一个字就要瞻前顾后地想上好一会儿。
以前的他,也爱挑刺,也会跟她吵架,可她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忐忑和莫名。
大概是知道他不再是记忆里的人,知道他不会在闹别扭后的夜里把车横在她面前,恶劣又温情地跟她说,都来接你放学了,你还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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