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沉声说道:“当真没有人给定北侯府求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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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天气总是怪得很,中午的阳光还分外刺眼,还不到几时,天边的乌云已然压了过来。
姜听坐在窗前,看着快步跑来的宝云,焦急地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宝云喘着气说道:“没有旨意,只说把定北侯府的主子们都要关到重狱。”
重狱出来,非死即残。
姜听抚着胸口,沙哑说道:“走,我们去送他一程。”
天上的乌云似是要压下来,空气之中满是沉闷,抚着长须的白胡老头,看着面前大门敞开的侯府,长叹一声道:“这天要变了。”
突然,一道惊雷响彻天际,侯府中传出男女老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使人听了后背不由得发麻。
紧接着一台接着一台的装满金银财宝的乌黑色箱子被官兵从侯府搬出,之后被押送到囚车上丫鬟奴仆的哭喊声和官兵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使得此处仿若人间炼狱一般。
刹那间,狂风卷积着暴雨,冲刷着阴暗的京城,也驱散了围在侯府门口的人群。
姜听手持一柄水墨山水的油纸伞,站在侯府的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乌黑门洞。
还未过半盏茶的时间。
一个漆黑的棺材从深不见底的大门之中抬出,姜听的胸口愈发痛,她张嘴欲问,便听官兵叹道:“当真是个烈性子的夫人,一条白绫把自己送走了,也好,比去重狱受罪要强。”
竟是死了吗?
那个笑起来分外温婉,性子像未出阁的姑娘一般娇羞的侯夫人,竟然死了。
想到此处,姜听的心脏仿若被刀绞一般,眼中已然流不出任何的泪花,她愣愣地看着远去的棺材,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纸钱飘到了姜听的面前。
“听说老夫人也只剩下一口气了,首领法外开恩,就等她咽气了。”
姜听听着官兵的闲聊,她的四肢已然变得分外僵冷,眼中的泪水此刻再也忍不住了,顺着眼角一直流淌。
宝云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姑娘,您身子不好,不可伤身。”
姜听颔首。
还未过一刻钟,
叮啷-叮啷叮-的声音传到了姜听的耳中。
侯府的门口没有人,但是愈来愈近铁器击打地面的声音,使得姜听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一个男子头上带着粗糙的木制枷锁,满是污泥修长的脚腕上带着二十斤铁球的脚镣,被两个强壮有力的官兵架着出现在了姜听的面前。
当他的侧脸从漆黑的乌门中显现出来时,姜听的心脏猛然跳动,鼻尖泛起了酸涩,粉嫩的脸颊上已是一片惨白。
她赶忙上前行了几步,却被手持寒刀,满脸横肉的官兵阻拦在外。
一道寒光闪过,姜听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指着官兵,沉声说道:“让我过去。”
从未有人在抄家捉拿犯人时敢持剑前来,一队高大的官兵围在姜听的面前,为首之人高声喝道:“姑娘,麻烦您速速离去,我手中的刀可是不认人的。”
似是有一位认识姜听之人,在首领耳边轻声说道:“这是英国公府的大姑娘。”
姜大姑娘被定北侯府当众退婚,结果她一气之下撕碎退婚书的消息已然人尽皆知。
相较于鼎盛时期的英国公府,他们愿意卖这个面子,让姜大姑娘去看曾经情郎最后一程。
首领微楞,赶忙客气说道:“你们把剑收一收,莫要伤了姑娘。”
姜听静静地站在雨中,左手持油纸伞,右手持着长剑,沉重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官兵们也不敢伤害她,只得一步一步向后退。
在走到傅承宣的身侧时,姜听愣住了。
傅承宣的发髻散乱,眼神涣散地看着远处,脸上满是血污,嘴角还流着鲜红的血液,与往日雄姿英发的少年郎俨然是两个人。
姜听用手中的绢巾轻拭着他流着鲜血的嘴角,轻声唤道:“真是个傻子。”
一双精致的蜀锦绣花鞋出现了傅承宣的面前,他愣愣地抬头,无意识地听着她说的话。
当神智回笼时,傅承宣勾着疲惫的嘴角,淡淡应道:“你以后怕是骂不到我了。”
姜听的到来并没有阻止官兵架着傅承宣行走的脚步,她只是默默地替他撑着一柄油纸伞,给他走上囚车的最后一丝体面。
替他遮着最后一程的风雨。
“若你死了,我会嫁人的。”
“嗯,别委屈了自己。就算你爹不靠谱,你兄长会给你做主的。”
“承宣,我不会想你的。”
“那样最好,过好你的日子,小爷会在下面保佑你的。”
.....
没有哭闹,没有泪水,没有诉衷情,就像往常一般淡淡地谈论着他们的未来,只不过这次他们要分道扬镳。
看着傅承宣离她愈来愈远,姜听心中涌起一股激动,猛然攥住了他的手腕,“我.....”
看着他现下浑身血污的样子,姜听把意欲讲出的话又吞到了心中,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再见。”
傅承宣眼中还是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轻声说道:“保重。”
姜听看着傅承宣的囚车愈走愈远,眼里的悲凉和痛苦在一瞬间迸发出来,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伞柄,自言自语道:“都是骗你的,傅承宣你若死了,骨灰也得陪我一起。”
而在囚车之上的傅承宣低着额头,一滴泪珠混着雨水落在飞溅的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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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听前脚才踏入家门,便看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婆子站在她的面前,为首之人便是她祖母的贴身嬷嬷。
“大姑娘,佛堂请吧!”
姜听丝毫不动,两人眼神对视,互相都是怒意。
婆子见姜听不动,正欲擒住她,怎料姜听一个转身避开她们,右手抽出长剑,沉声说道:“放肆!”
婆子见姜听软硬不吃,她根本不怕姜听真的会杀了她,猛然向前便欲抓着她的手。
怎料姜听一剑便刺了下去,怒声说道:“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限你们在一刻钟之内,把你们的主子都寻来。”
英国公夫妇,老夫人以及从官府被匆匆叫回来的姜闻,他们围坐在花厅之中。
他们当中有人困惑,有人不满,还有人带着几分怒意。
“敏敏,定北侯府的事情已然落定,你究竟想干什么?”穿着官袍的姜闻沉声问道。
姜听坚定的声音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仿若火药炸裂一般,“让我走,让我离开英国公府,我再也不想当你们的傀儡了。”
第三十七章 (二合一)
姜闻眸色一沉, 愤然拍桌,恰好打断了正欲说话的英国公。
“姜听,我劝你收回这句话, 胡闹也该有个尽头”
姜听身子微微一颤,眉眼之间满是倔强,沉声说道:“哥哥, 我是认真的。”
一个英国公嫡女的联姻可以给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英国公夫妇和老夫人可是一清二楚。
英国公装作一副不在意姜听忤逆的样子, 笑眯眯地说道:“那傅世子是个好儿郎,可惜是个短命的,爹还会给敏敏寻个好儿郎。”
姜夫人的孩子本就不多, 若是姜听愤然离家, 她的后半辈子的便又少一个,她一改往日的严厉, 柔声说道:“日后, 我绝不会严加管教你了。”
姜听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但瞬间又消失殆尽,她走到花厅中间, 眼中噙着的泪花已然落了下来, 梨花带雨的哭诉道:“姜听别无所求, 只求能把定北侯府六十八抬聘礼放到我的名下。日后女儿再嫁人, 手中也有些许积蓄。”
定北侯府出事之后,皇恩浩荡,陛下特许可以留下,并未收缴。
英国公原是想偷偷吞下, 怎料姜听却提了出来, 面上全是犹豫, 他犹豫道:“嗯,给你也行,但是.....”
老夫人不想在这事上再纠葛,当机立断道:“平圆,把礼单拿来给了大姑娘。”
姜闻却满是审视地看着姜听,他不信自己一切以利益为先的妹妹,竟会这般听话,他冲着自己的贴身侍卫挥了挥手,耳语了几句。
贴身侍卫颔首示意后,便离开了花厅。
拿到礼单的姜听,缓缓伸手,宝云赶忙搀扶起来。
“多谢祖母。”姜听一个分外标准的行大礼后,拿起手中的长剑,转身就要往外走。
众人才知晓,被姜听骗了,她还是要走。
英国公一声令下,整个花厅都被府兵围了起来,高声喝道:“姜听你疯了,前些日子你偷跑出府,我还并未罚你,现下竟是变本加厉了!”
姜听嘴角微勾,眼中含着几滴不屈的泪水,闪着寒光的长剑横在纤细的脖颈,“你以为我在乎吗?你们以为我是心血来潮吗?这个家不像家的地方,我早就待够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你们想强行留下我,那便只有一具尸体了。”
姜夫人忽然想起姜听刚出生时粉嫩嫩的样子,她怎么成这个样子,“姜听,你若是埋怨我对你的严加管教,你尽可抱怨,莫要伤了自己的身体。”
“抱怨?我对你们是怨恨,我的人生从来没有由我自己做主,学什么器乐,干什么事情,就连嫁什么人都是你们替我择好的。这个家中还有哥哥,还有你那数不尽的庶女庶子,随便寻一个庶女养在母亲名下严格管教,用不了几年又是一个姜听。”
姜听声泪俱下的话,使得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老夫人轻嗤一声道:“锦衣玉食把你养这么大,竟是一头白眼狼。”
姜听也不屑于看她,手中的剑已然划破了脖颈,红着眼眶看着姜闻,“哥哥,求你放我走吧。”
英国公看着姜听吞了他的银子,还要威胁他,眼中满是怒火,沉声说道:“来人,把……”
姜闻自然是知道高门贵族不为人知的私密,他抢先说道:“好,我们放你走。”
英国公再次被儿子打断话,愤愤地说道:“姜闻,我才是爹,这个家是我做主的!”
老夫人却不愿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骂孙子,包庇道:“让闻儿说。”
姜闻手指紧紧攥着扶手,声音沙哑地说道:“从此姜家族谱不会再有你这个人,姜听你可要想好了。”
原本愤然的英国公听到此话后,便消了气,应道:“好,就这么办。”
在手写下一封血书之后,姜听满脸苍白,但眼中却满是星辰,在踏出英国公的门槛之前,冲着姜闻远眺的地方,浅笑了出来。
宝云背着包袱,哽咽道:“姑娘,您为了小主子们值得吗?”
姜听伸手抚上自己被束带绑紧的小腹,她原是想把孩子打掉,她在京中自然能过得游刃有余。
当郎中说起腹中是双胎后,她犹豫了。
怪不得她的肚子已然快和庭霜的一般大了,原是有两个孩子。
她的后半生已然决定要自由些,那便寻个暖和的地方,到了明年五月,他们出生时便是在鸟语花香、山清水秀的地方。
姜听看着路边搀扶着夫人的男子,心头不禁涌上了一阵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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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霜接到姜听的信息,赶忙便跑到了宝月楼,她们经常相约的包厢之内
“求你一件事。”
庭霜刚坐下,便看到姜听的眼中满是疲惫,脸颊也消瘦了不少,她心疼道:“傅家出事,你要尽快走出来,日子还要向前看。要不要我陪你去护国寺住一段时间。”
姜听摇了摇头,浅笑道:“不必了,我过几日准备去江南散散心。”
庭霜愣住了:“你家里让你出来?”
姜听不愿让好友担心,把她最爱吃的糕点放到她的面前,淡淡地说道:“现在他们拿我无可奈何。”
“我在家中听闻你被退婚,心疼的不得了,但傅家败了,这也是无奈之举,你可要保重好身体。”
姜听颔首,想了许久,沙哑地问道:“你可知傅承宣怎样了?”
什么时候处死?
姜听把这句话吞到了肚子里。
庭霜放下手中的糕点,轻声说道:“我听沈扬说,大抵是能活着,但具体怎样就不知晓了。”
姜听倏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手指微颤竟是把茶盏也摔落在地。
她紧紧攥着庭霜的手,沉声说道:“求你给我备上一些安胎药和金疮药。”
庭霜似是僵住了,她眼睛睁得巨大,掀开她的披风,轻触着她的小腹,姜听的腰肢似是粗了一些,但她难以置信地问道:“告诉我,你只是胖了些。”
姜听摇了摇头:“正如你所想。”
庭霜眼中一下便充盈了泪水,立刻站起身来,斥骂道:“这个混蛋,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姜听眉眼微低,笑着说道:“是我强迫他的,你可信?”
庭霜自然知晓自己好友的性子,她流着泪便笑了出来:“敏敏,你若是男儿,心中道德再低些,家里管得再松些,那便是随心所欲的纨绔子弟。我知你总是想要随着心而走,但你日后可怎吧?你娘定会打断你的腿。”
姜听低头轻抚着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他们。”
他们?
庭霜眼睛瞪得愈发大,哽咽地问道:“双胎?”
“傅承宣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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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姜闻站在家中高阁之上,听着贴身侍卫的禀报,眼中的怒火愈发的盛,双拳重重地砸到了桌子上,“这个傅承宣活该去死!”
姜听已然从族谱中抹去,他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吩咐道:“你告诉裴玉,若是敏敏去寻他,不论什么要求都答应,从我账上付钱。”
宝盛昌的当家主子裴玉,是姜夫人娘家兄弟的嫡子,也是姜闻兄妹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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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华门是京城之中拉煤,走丧的城门,也是京城要犯刘芳之地
黑色的煤块跌落在地的一瞬,便有孩子们蜂拥而上去争抢,白色的纸钱随着漆黑的棺材在他们身后走过。
天微微亮,姜听便站在了此处,身上穿着厚厚的披风,遮住了秋日的凉意。
宝云心疼道:“姑娘,我们去那边茶棚等吧,您身子重,不可久站。”
姜听从庭霜的口中得知了傅承宣要被流放三千里的消息,思念了一个月的人,只想来见他一面。
她的胎像不稳,现在什么都干不成。
“你们这群死人,能不能走快点!”相隔甚远,姜听便听到了官兵打骂的声音。
而在茶棚之中坐着的人们,也纷纷站了起来,抹着眼泪跑了过去,嘴中呼唤着夫君、爹爹。
而在队尾,姜听看着她的少年郎已然低下头,被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他自由的灵魂。
她在宝云的搀扶之下,缓缓靠近,她不敢大声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侧。
名满京城的定北侯世子,一手剑花轻挽,嘴角的笑意总是若春风般沁人心脾,现在就是被磋磨成这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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