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去给人家当小妾!你们家仗着救了李玄一命,你爹临终之前挟恩图报,不就是看上了他是个人才,结果把他拖到你们这深不见底的黑户里。若是我没有猜错,你爹还曾想把你许配给他。”
李玄一愣,转头看向了姜听。破碎的阳光散在她的脸颊之上,精致的脸颊上满是高傲与不屑。
她真的很聪明,就凭月桃寥寥几句便猜到了他当初的处境。
姜听的话却给了月桃心头沉重的一击,被茶水打湿脸颊的她在一瞬间便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说道:“不可能,周意不会让我为妾,另外我爹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姜听的情绪一向稳定,但今日却是升了几分怒气,看着月桃不争气的样子,她便继续训斥道:“李玄上辈子是欠了你们多少债,被你爹算计,现在还要被你责骂?若是我没有猜错,你爹留了一个烂摊子给他,你的嫁妆约莫还是李玄给自己攒的娶媳妇的聘礼钱。”
不知为何,姜听在讲完之后,心中的憋屈便散了几分,起身便要离开此处,在行至李玄身旁时,她轻哼了一声。
真是个烂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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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膳时,兰婆婆才领着小朋友们从街上回来。在看到圆桌之上只有姜听一人时,她只是浅浅一笑说道:“敏敏,要吃糖葫芦吗?我给你们都买了一串。”
姜听端着茶盏,看着小朋友们全都吃成了花猫,脸上山楂的红色汁水和黏糊糊的糖稀混在一起,看起来不太干净。
她轻轻摇了摇头。
有田看到姜听拒绝后,嘟着嘴,义愤填膺地说道:“敏敏姐,糖葫芦那么可爱,你为什么不吃掉它呢?它真的很好吃很好吃,甜丝丝酸溜溜的。”
姜听看着有田眯着眼,享受着尝着这个被糖稀裹起来的红色小球,难道真的这般好吃?
入夜之后,姜听开着窗户,看着天边的月亮,轻抿着手中的茶盏。
不论换了什么地方,失眠的症状果然不会缓解。
她看着手边的红宝石匕首,忽然想起了晚膳时分,孩子们吃得香甜的红色糖葫芦串。
围着街头巷尾叫卖的东西,真的好吃吗?英国公府从未让她吃过外面的东西。
既然从前从未体验过,还被明令禁止过,那她偏要去尝试一下。
姜听记着兰婆婆把东西放在了小厨房,看着夜色浓厚,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抄手游廊。
心中难掩了几分释放压抑的兴奋,脚下的步伐也快了几分,谁料却在抄手游廊转弯时撞到了一个仿若墙壁般的黑影。
姜听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心脏也在止不住的乱跳,她赶忙退后一步,但脚下步伐凌乱,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眼看便要摔倒。
那黑影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说道:“嘘!”
第九章
随着小厨房的蜡烛被点燃后,李玄环臂站在门口,眉眼之中满是笑意地看着姜听,揶揄道:“晚膳没有吃饱吗?就像小鼠一样,拖着我便往厨房跑?”
姜听没有搭理他,摸索了一番后,在灶台上发现了剩下的三串糖葫芦。
“我自觉情绪稳定,性情淡然,你们兄妹今日却是让我生了几分火气。”
李玄眉眼闪过一丝愁绪,在看向姜听时,却化为了淡淡的笑意。
只见她捏着糖葫芦的木棍,似是防止化掉的糖稀黏在衣衫上,她唇齿微张,试探地舔尝着山楂。
在甜蜜的糖壳和酸甜的山楂果,一同在她的口腔中迸发的难以言喻的美味。这是所谓世家贵族再好的甜点都没有体验。
姜听学着有田的样子眯着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和甜蜜。比平日淡然的样子多了一分可爱和纯真,这才是十六岁姑娘应该有的神情。
姜听生得甚是娇美,妍姿艳质,在微黄朦胧的烛火之下,李玄却不由得看呆了,她倏然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眼波流转,李玄感觉自己心脏似是漏了一跳。
李玄自是有君子之风,心中察觉了自己不妥之后,赶忙挪开了视线,使得姜听并未察觉到几分异常。
在知晓了李玄所背负的东西后,姜听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
她曾经觉所学多年高门贵族的东西都是束缚自己的枷锁,但今日帮助李玄宣泄一番后,她心尖却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充实感,成就感。
看着似是在笑她没有尝过糖葫芦的李玄,倏然想到李玄帮着村民抓鸡找牛,大抵也是这样吧?
“喂,你怎么半夜出来作甚?”
烛光在李玄如雕塑一般的脸上跳跃,他浅笑着说道:“寻你。”
“若是谢我,大可不必。”
姜听看着李玄满脸英气的模样,挪开欣赏的眼神淡淡说道。她的心中仍是有着一丝不平,询问道:“你武功怎么好,为什么不走?”
李玄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从怀中取出银铃小镯子:“大概因为我是个烂好人吧,”他又拿出一张帕子放在姜听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姜听赶忙手指轻触,嘴角的粘腻提醒着她方才姿态的不妥,她的脸颊在一瞬间变得绯红,尴尬的情绪在一瞬充斥了她的脑海。
她竟然嘴角沾染着糖稀,和李玄说了这么久,这是她活了十六年做过最失礼的事情。
拿起李玄手帕擦拭嘴角的那一刻,一股干净轻柔的皂角香窜入她的鼻尖。
行事之风仿若受过教养的公子,这般干净纯粹的人竟然被压在此处。姜听对黑风寨的老寨主多了几分怨怼,但李玄也是一个傻子。
姜听还未拒绝银铃小镯子,便看着李玄已然走出了厨房的大门。
罢了,收下便收下吧,只是这帕子还得洗净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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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偷吃结束后,美好食物所带来的喜悦使得姜听的心就像浸在糖稀中一般,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走过一段抄手游廊之后,姜听却听到了远处的院中传来细碎的吵闹声。
她倏然想起李玄救回来那个的小妖精,眉目紧皱地便冲了过去,这种人若是骗了李玄这个傻子,就是她收李玄那五十两银子做得不到位。
透过树丛的缝隙,却看到了月桃笔直地跪在地上,而李玄长身而立站在一旁。
月桃话语之中带了几分哽咽,平静地说道:“这两年多的事情,我竟是从未看透其内情。敏敏姐说得没错,是我爹爹对不起你。李大哥,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若是想走,那便走吧。”
李玄掺着她的臂膀试图让她站起来,月桃却执拗的跪在地上,呜咽道:“让我跪着吧,今日失言是我对不起你。不跪在这里我心难安。”
姜听看着月桃所言,心中难免生了几分羡慕之意。像她这般性情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被娇宠长大的,得不到便会哭闹,父亲死后,李玄约莫也是把她宠在手心里。而她从五岁便知晓,在英国公府哭闹这般不体面的事情,不会有宠溺,只会有惩罚。
李玄失望吗?自然是有的。
月桃太娇气了,她什么都不懂,其心智甚至都没有京中七、八岁的贵女成熟。但谁会对自己宠着的孩子生气呢?
李玄使力揪起跪在地上的月桃,沉静地说道:“从明日之后,从事莫要再提,权当没有发生过。”
不论是婚事还是出口伤人的事。
月桃眼中满是泪花,她甩开李玄的手臂,偏执地跪在地上。
李玄无奈道:“你怎么又跪下了?且去睡觉吧。”
姜听若是按着往常,这事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她半分都不关心,通常转头就走。但月桃今日也是被她训斥了一番。
她缓缓走过,坐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丝毫没有被发现偷听的羞耻感,再次问了一遍下午的问题:“清醒了吗?”
月桃低下了头,她面前的青石板上水滴却愈发的多。
看着她这般哭泣的样子,姜听轻叹一声后讲道:“若你是男子,这山头的事情便要交给你管。你且觉得自己还是小姑娘,什么都要寻着大人要。我收了李玄的钱自是不在意,李玄觉得你还小,也不会当回事。但你要知道,你该长大了,今日之事便是长大的代价。”
月桃低声说道:“对不起。”
姜听走至月桃的身侧,淡淡说道:“明日起来便是新的一天,且听你大哥的,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李玄看着姜听离去轻盈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她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与他所思所想都一模一样,当真是人生难得一知己,若是男子,他定会拎着酒水前去结交一番。
他又看着跪在地上的月桃,无奈地说道:“思考清楚就起来,莫要再跪了。”
月桃仍然没有理他。
李玄掀起衣袍,倏然跪在了她的身旁,环臂无赖地说道:“你若是不起,那我便陪你跪这了。”
见此情景,月桃慌张地起身,沙哑地说道:“万万不可。”
李玄掏了掏身上也没找出了帕子,忽然想起方才递给了姜听,他只得推着月桃的肩膀,强迫地让她去自己的房间,“小姑娘莫要内疚了。睡吧,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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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里不论是谁家丢了狗还是孩子被揍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人尽皆知。
而月桃的亲事好像吹了,就像一阵风吹到了山寨的每一户人家。
寨子中的人性情淳朴热情,若是按着往常,定会结伴赶来安慰一番,但这次连寨中小喇叭的铁花婶都紧闭牙关,不敢传话。
因为月桃变了,她好像长大了,更关心寨子里的事情了。
每天鸡还未打鸣,月桃便去寨中老人们的家中,帮着他们操持家务,收拾做饭,浇菜除草。
每日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丝毫没有歇息的时间。
一天两天还好,但足足一个星期就是铁人也吃不消,直到昨日病倒之后,寨子中的人才长出了一口气,他们现在连和月桃说话都不敢。
而在她卧病在床的时候,李玄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白天便整日坐在小院中的树梢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都三日了,这树上能看到什么?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爬树这么快乐吗?
姜听心中生了一丝疑惑,她想着上次替李玄说话之后,心中便有了一丝充实感。
一向淡然的她,此刻却想帮月桃一把,顺便感受一下爬树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姜听在树下高声说道:“月桃,你能不能教我爬树?”
月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沉闷以外的表情,看着姜听这般娇嫩的样子,真能学会吗?
果然不能指望一个大家闺秀去爬树,已经不是学不学的问题了,当她娇嫩的手掌抓着树干的一刹那,瞬间便会通红一片。
那只好换一种方式,用梯子。
月桃坐在石凳上,满眼无奈地看着姜听踩在三级台阶之上,腿便止不住地颤抖,轻声劝道:“要不然,你下来吧。”
姜听看着腾空的自己,心中满是害怕,但她却不是个服输的性子,抖着就要往上走,但心中仍是不停地给自己做着思想准备。
“这是在干什么?”
李玄拎着一篮鸡蛋走了进来,看着趴在梯子上僵硬的姜听和坐在树下无奈的月桃。
“敏敏姐想要爬树,但是她又不敢上去,已经半刻钟了,还是不敢上去。”
姜听声音打颤道:“胡说,我是在思考...啊!!”
话还还没有说完,她感觉自己的腰肢被人揽起,身子在一瞬间便腾空,失重导致的害怕,使得姜听在一瞬间便紧紧抱住了身后之人。
第十章
李玄揽着姜听的腰肢,脚尖轻点梯子便带着她爬上了树梢之上。
他看着姜听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衫,不由得大笑起来:“男女授受不清,若你再不睁眼的话,我便丢你一人在此了。”
姜听心中暗暗嫌弃着李玄,男女有别也没有性命重要。
姜听颤颤巍巍的睫毛缓缓张开,眼里满是害怕地看着李玄,她攥着李玄手臂的力气愈发大,她感受着树杆似是在微微发颤,害怕地问道:“树杆不会断吧?”
“你且放心,就算五个你上来也不会掉。”
在得到肯定答案后,姜听缓缓侧目向外看,她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能看到寨子中将近一半的景色。
因为快临近午时,每家烟囱中升起的袅袅炊烟,阳光洒在每家每户的屋顶之上,她还能看到远处孩童们在小溪中摸鱼嬉戏。
李玄看着姜听的眼睛愈发明亮,嘴角也露出了些许浅笑,当真是一个没有见过人间烟火的矜贵兔子。
李玄浅笑着低声问道:“敢下去吗?”
姜听坐在树干上,仰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李玄,没有看清他的扆崋面容,却看到了他伪装的络腮胡。
真丑。
“自然是敢,你可以走了,顺便把月桃唤上来。”
姜听在心中替自己狡辩道:“方才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李玄在听到姜听要唤月桃后,眼里满是震惊,她不是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下竟然要给自己揽所谓的“麻烦事”。
姜听看着李玄久久都未挪动,她知晓李玄一贯聪敏,自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她淡淡说道:“比起月桃,我更不想看见你。”
听着姜听淡漠地说出嘴硬的话,李玄一时生了逗弄之意,“那不好意思,爷不走了。”
姜听看着李玄这般无赖的样子,丹唇不自觉地轻抿,她端正坐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揪下了他伪装的络腮胡。
果然还是这样看着顺眼多了,长得是真不错。
李玄不知为何总想逗弄姜听一番,怎料今日却翻了车,他感觉自己的唇周在隐隐发烫,他每次都是用温水融化到胶水,才缓缓摘下。却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一把揪下来。
姜听看着李玄明亮的眼中在一瞬间便充斥了生理性的泪水,好像不小心欺负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把胡子粘到他的衣角上,淡然地说道:“本姑娘错了,你且下去吧。”
手掌有礼地给他指明了下去的方向。
不知道姜听和月桃说了些什么,在午膳时明显看着她的精神好了许多,李玄和兰婆婆的心便放下了许多。
到了下午,姜听拎着月桃便去了上午小童们摸鱼的小溪。在行家的教导下,她褪下鞋袜感受着清凉的溪水从脚趾流过的快乐。
不一会儿,号称虎豹小分队的小朋友们来了,他们在看到姜听之后,兴奋地教着这个新来摸鱼玩水的大伙伴。
听着孩童的笑声,呼朋引伴的叫声,山中鸟雀的啼叫,溪水流动的声音,青草的香气,被和煦的阳光照耀在身上。
姜听笨拙地模仿着小童们在溪水中摸鱼捉泥鳅,感受着溅在脸上的水珠,她感觉这才算正真的活着。
家中那四方的小天地永远也困不住她渴望自由的灵魂。
倏然,不知哪一条笨鱼在慌张逃窜中游到了姜听的手中,竟然捉到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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