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看着这个傻热心肠的络腮胡,挑眉反驳道:“徒弟资质不行,还要怪师父吗?”
李玄当机立断,抢过姜听面前的瓜果,豪爽地坐在石桌上说道:“好,那你教吧。”
他究竟要看看,这个花瓶究竟要怎么刁难月桃。
姜听却没有起身,她拿着一根小木棍,指着月桃的脚说道:“继续吧。”
月桃见李玄没有给她做主,哭丧着脸继续顶着碗,走着所谓的莲步。她感觉自己的脚都要拧在一起了,而且姿势也太过怪异,收腹之后,屁股便会顶出来,注意挺胸,脚下的步骤便会错。
忽然一阵孩童的吵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脚下的步伐更加混乱,月桃微楞,头顶的碗便应声落地。
李玄看着姜听的教学成果,却是有些发愁。
月桃这般奇怪的步伐,莫说看起来像娴淑女子,更像一个才学会走路的猴子。
后日便是书坊老板娘来提亲的日子,他的心中升出了一股急躁。
李玄看着姜听仍是一副淡淡地样子,不满道:“小丫头,你真的是在好好教吗?”
姜听却是被李玄这句话激起了心中的斗志:“你若是不信我,何苦来寻我教?”
她说完此话,便顶起桌子上的三只碗,放置在头顶和肩膀上。踏着莲步,走着方才月桃走过的路线,细长的脖子仿若天鹅一般优雅。
李玄的心中却是有了几分内疚,他正欲道歉,便看到姜听温婉地行到了他的面前。
也不知道姜听究竟要干些什么,看着她愈发凑近的身子,李玄的心却是慌乱地跳动了起来,他磕磕绊绊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此时姜听的周身散发出一股贵气,眉眼之见都是自信,她缓缓凑到他的身前,散落下的发丝轻柔地划过他的指尖,他甚至都能闻到姜听身上的皂角香。
嗖--
李玄察觉到姜听抽出他腰间的长剑,他绯红的脸颊在瞬间便冷静下来。
姜听嘴角微勾,对着月桃说道:“你且看着。”
此时的姜听仿若水墨画中走出的美人一般,手持一柄长剑,轻挽剑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美丽。
彼时阳光正好,但唯一遗憾地便是缺了一曲伴奏。
倏然一曲悠扬的树哨声传到了她的耳中,姜听侧目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玄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片翠绿的叶子,唇齿吹响树叶,翘着二郎腿坐在树冠的枝干之上。
春日的暖阳穿透树叶,或浅或浓的阴影照耀在他的身上,姜听看不清李玄的面容,但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之前从未见过的纵放旷达,不受拘束。
姜听嘴角浅笑,随着李玄吹出的哨声,仿若凌波微步般轻盈的跃起,手中凌厉的长剑,亦刚亦柔。
尽管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粗布衣裙,但她身段柔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此刻仿若一朵盛开的牡丹般明艳。
姜听一曲舞毕,众人久久都没回过神。
李玄的心中却是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曾经觉得她只是一个花瓶,但看着她头顶和肩膀上的碗纹丝不动的还在原地。
他想,就算是宫中最严厉的嬷嬷大抵也做不成这般。
月桃赶忙扶着姜听走过来,满眼震惊,钦佩地说道:“敏敏姐,你方才比庙会上的扮演神女的女子还要美上十分。你能不能教教我剑舞?”
姜听缓缓坐在石桌之上,轻抿了瓷碗中的水,淡淡应道:“这三天,你且把莲步走顺,应付了你未来的婆母再说。”
-
入夜后,姜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浅眠的睡意才染上心头,她才闭上眼睛,窗外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莫不是有贼人经过?
姜听眉目微皱,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轻柔地走到窗户旁,透过窗户的缝隙却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月桃笨拙地顶着碗,手中揪着绢巾,嘴中默默数着脚下的步伐,额头豆大的汗水顺着微圆的脸颊滑落。
姜听心中却是泛起了淡淡酸涩。
与她幼时真像。
年幼时总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娘亲才不爱她,不会亲亲她、抱着她。所以入夜之后,总是悄悄醒来去练习礼仪和规矩。但练得再好,也只会得娘亲一句,“勉强可以。”
姜听越想越头痛,她揉着太阳穴,缓缓打开窗户问道:“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
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黑夜,聚精会神的月桃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头顶的木碗也掉到了地上。
月桃看了看兰婆婆没有被她弄出的声响惊醒,她压低声音,不满道:“我的心都要被你吓出来了,真是讨厌,打扰我练习。”
没有得到答案的姜听再次问道:“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宁愿为了他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温婉是要付出代价的。”
月桃在一瞬间便泄下气,倚靠在姜听的窗前说道:“自然是喜欢周意,他会读好多书,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不通诗词,看我的时候眼里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但这样装文雅真的好累啊,难道要装一辈子吗?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姜听却被问住了,在京城从未有人与她讲过情爱,她只得按着在家中中学到的知识,缓缓说道:“重新寻个家世相当的人家,他家男子不得有宠妾灭妻的传言,且家族之中的男子都有上进之意。不要高嫁或者低嫁,嫁入之后便慢慢开始管家,看顾家业,操持内务,抚养子嗣。”
姜听的这番话就像浆糊一样塞到了月桃的脑海之中,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疑惑地问道:“这么冷漠的吗?那未来的夫君呢?你说这么多,就是没有关于如何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姜听看着皎洁如银的月光,淡漠道:“情爱都是最脆弱的东西,山河恒古不变,但是情爱却转瞬而逝。”
“你若嫁进去,一定要慢慢拿到管家的权力,这才是真切掌握在手中的,你懂吗?”
姜听看着月桃迷惑的眼神,无奈地说道:“罢了,你慢慢练吧。”
霎那间,姜听看到了一道黑影从树冠之上飞了下来,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人从阴影处走出,
姜听毫不犹豫地关上了窗户。
李玄轻轻敲着窗棂,低声急促说道:“喂,小丫头,二十两白银再求你一件事。”
月桃兴奋地应道:“大哥,我可以做,让我去吧!”
李玄摆了摆手,推开了满脸期待的月桃,继续敲打着姜听的窗户。
他见屋内没有回应,只得提高筹码道:“一口价,五十两,干不干?”
原本嫌李玄麻烦的姜听,在听到银子之后,在心中默默盘算一番,缓缓推开窗户,淡淡问道:“你且说说何事?”
“当我的夫人可好?”
第六章
看着面前再次关上的窗户,李玄揉着自己被撞红的鼻子,含糊地说道:“我还没有说完话,你怎么又关上了。”
月桃一脸震惊地问道:“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李玄惆怅地对着月桃说道:“还不是因着你定亲之事,”他继续敲着姜听的窗户,解释道:“后日月桃的亲家便要来提亲,与妇人相商实在不是我的强项,寨子里的婶子们连三书六礼都分不清,还请姑娘帮帮忙。”
姜听倚靠在窗户上,心中却是有着小小的怨怼,几个时辰前还怀疑她不好好教月桃,明明让她教,却还不信任她。
若是此次答应了,日后再寻了别的事来烦她怎办?
李玄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在窗外说道:“我发誓,这次之后再也不来烦你了。”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窗户内的回声,就在李玄等到泄气的时候,姜听隔着窗户柔声说道:“成交。”
李玄浅笑一声后,低声说道:“那就拜托姑娘了!”
果然没有看错人,从方才姜听在与月桃讲述着世家贵族的择婿标准时,他便知晓姜听是最适合去与亲家交谈的人。她沉着冷静,能窥探到世间女子的困局,且行为举止优雅,定能在定亲之日帮衬他。
到了第二日,姜听对月桃愈发的严厉。
月桃是不认输的性子,姜听却是分外执拗到完美。她们从清晨一直到下午,不论是拿着手绢的姿势,还是用大蒲扇代替团扇,行礼的姿势都练习了数百遍。
到了下午,便坐上了去往县城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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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县。
一辆低调的马车行驶在县城的小路上,之后停在一处院落前,牌匾上苍劲有力地写着两个大字——李府。
而这般狭小的马车上却陆陆续续下来了五个人,除了兰婆婆还有四个小男孩。
姜听看着其中一个分外眼熟,细细想来竟是当初被围观时,扬言要娶她的小有田。
有田跑到姜听面前,扬着露着缺了几颗牙的笑容:“敏敏姐,我们虎豹小分队一定会完成任务。”
想必是李玄在她的安排下,已经教导了他们应该扮演小厮的角色,她满意地应道:“去玩吧。”
姜听都未进去,便领着月桃和李玄往外走:“走吧,去采买些东西。”
月桃惊讶道:“敏敏姐,你都不用进去看看缺什么吗?”
姜听淡淡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里面有什么吗?”
月桃哈哈大笑了起来,揪着姜听的衣角,满眼崇拜地说道:“敏敏姐,你是半仙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玄看着她们的背影,环臂不满地问道:“你们姑娘家去逛街,寻我来作甚?”
“出钱。”姜听淡若如烟的声音传到了李玄的耳中。
李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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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茶具,文房四宝,甚至针线之类,姜听早就写好了单子给了李玄,但有些东西还是需要亲自去采买。
李府本就是李玄伪造的做布料生意的商人,月桃和李玄在黑风寨一向穿着随意,但为了应付定亲,符合他们身份的衣服,发簪却是需要去挑一挑。
从包子铺中蒸腾而出的白色雾气,小商贩妙语连珠的叫卖声,举着风车在街道上窜来窜来去的小孩子,姜听细细地看着这里的每一处风景。
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无拘无束能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真好。
李玄看着姜听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禁调侃道:“出来逛街就这般高兴吗?”
“与某人每天捉鸡找牛相比,的确是很有乐趣。”姜听淡淡地怼了上去。
李玄轻哼一声后,便不再发话。毕竟与女子逞一时口舌之快,非大丈夫所为。
倏然,一道怒吼的声音伴随着破碎的啜泣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在一圈圈人的包围下,一个身形消瘦穿着麻衣孝服的姑娘跪在地上,她的面前还摆放着疑似被草席包裹的尸体。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们,哭着说道:“求求各位大爷怜悯小女子,卖身以求葬了我爹爹。”
一脸横肉粗狂的男子,挤眉弄眼地猥琐说道:“你这小丫头,身段当真是不错,随我回家当小妾吧。”
“不不不,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做丫鬟还是奴婢都可以,求求您放过我。”
姑娘听到此话后,慌张地跪地磕头。
莽夫听到姑娘的拒绝后,猛然横跨尸体,捏着姑娘的下巴威胁道:“还敢挑三捡四,当真是蠢货。”
话毕,他扔下一包银子,便要揪着姑娘往家走。姑娘悲鸣声响彻整条街巷,使人闻着悲伤,听着落泪。
倏然,一道泛着寒光的长剑横在莽夫的脖子上,“放下她,这个钱爷出了。”
姜听看着李玄站在阳光之下张扬、无畏打抱不平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却是升了起来。
卖身葬父?难道真的是葬父吗?绵延了数百年的骗术居然还有傻子上当!
她细细观察了一番,这个姑娘手指白嫩纤长,丝毫不像村妇每日劳作的手指;而且她的衣裙的领口也微微裸漏在外,如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据她观察乡下的姑娘都是保守的很,娇弱的样子大抵就是为了寻个冤大头。
这个莽夫大抵也是与她一伙的,虽然大骂怒吼看似骇人,但归根结底却没有实质性的伤害,甚至在姑娘即将倒地时,还在暗中拉了她一把。
方才姜听在感受到李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声也逐渐加重之后,她怕他又惹上不该惹的事情,便把她心中的猜测仔细地讲述了一番。
本以为他会放弃心中的执拗,谁料他还是持着剑走了出去,分明是骗局还要偏执地撞上去。
姜听气愤地转头便离开了此处,丝毫不愿再看李玄一眼。
月桃着急地左看看离去的姜听,右看看打抱不平的李玄,无奈地跺脚便跑向了姜听的方向。
行至成衣店,姜听的情绪仍然不太好,但一码归一码,月桃的亲事一定要成。
她直接唤来掌柜,给月桃挑选了一件最昂贵的满绣丝绸衣裙,随意地让老板打包了一件男子的长衫。
月桃看着姜听脸上仍是没有一丝笑意,赶忙从掌柜手中接过了衣服,安抚道:“敏敏姐,我大哥就是那个性子,你莫要气着自己了,待他回来我定会和你一起谴责他。”
绕到珠宝坊的姜听,淡漠地说道:“太傻了,这般听不进去话,终有一日定会惹祸上身的。”
追来的李玄听到了此话,嘴角轻扯,他就知道这个冷漠小丫头定不会说他的好话。
“喂,你们方才的衣裙可是花了我五十两。”
姜听看着他的脸庞,心中愈发气愤,转头便看向珠宝坊的货架,半句都不愿搭理他。
在挑选好东西之后,姜听却在蓝色丝绸锦盒之中看到了一只绞丝银镯,纵然她在京城见过各种款式的镯子,但周围还坠了一圈小银铃却是分外精巧。
此刻对首饰的渴望已经压倒了对李玄的气愤,她的视线总是会被这个小银镯吸引。
姜听的心中就像有着一只名为欲望的野兽在吞噬着她的理智。
但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欲望,心中叹道:“这般贵的东西,出门在外还是节省些。”
姜听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对着月桃说:“走吧,我们回。”
李玄在踏出珍宝坊前,转头看到了那个蓝色丝绸锦盒已然被掌柜的束之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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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他们在县城的院子后,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自然是被孩子们围观起来。
“敏敏姐,我们是要过年了吗?”在寨子中过着清苦日子的有田,兴奋地欢呼道。
姜听把买来的糕点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盒,浅笑道:“好好拿着,你们明日定要好好表现。”
有田一个挥手,小朋友们瞬间站成一排,做了一个古怪且整齐的动作严肃喊道:“属下遵命。”
似是想被鼓励一番,有田带着腼腆地笑容,跑到姜听的裙摆处,“姐姐,我们虎豹小分队怎么样?”
“真棒,你们若是无事,可以帮我把这些盒子都拆开。”
买得东西太过于多,月桃和兰婆婆去做晚膳,李玄也不知去哪了,她只得让小朋友们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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