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还是当年从沈家带出来,是他儿时的旧物,成色是极好的。
说要留个念想的,现在没有多少拿的出手的东西,只得先把玉镯拿出来顶上了。
“凤君殿下言重了,不过几步路的事,不妨事的,老奴收不得。”金嬷嬷连忙制止要去内殿给她取镯子的子烛。
前面的都是场面话,金嬷嬷说收不得他就明白什么意思,这宫中做什么事怕都避不开太凤君的眼线。
“既然如此,那还是要谢过金嬷嬷了。”沈枫眠道。
金嬷嬷哪敢受他的谢,连声道:“不敢不敢。”
收回镂空的名木托盘就回慈宁殿去了。
还不等他进屋,就听殿外守门的丫鬟通报:“凤君殿下,陆侍卿贺贺侍君来给您请安了。”
沈枫眠皱眉,昨日他就托人告知这两个侍君侍卿,免了他们的晨昏定省,现下也不是请安的时间,他们又来做什么。
“让他们进来吧。”沈枫眠有些头疼,他不善后宅之事,让他应付这些满心弯弯绕绕的后宅男子,属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贺枝繁每日都是精心打扮过才肯出来见人的,沈枫眠看见一人满头的各色金银钗环,亮的晃人眼,走两步就叮当作响,不用想就知道是他。
沈枫眠不太愿意见他,看见他有些伤眼睛。
“臣侍们念着凤君免了请安,栖凤殿却冷清得很,故前来拜访。”贺枝繁幼态的脸上挂着笑,要是没有听说过他,恐怕真要被他这幅表象所蒙蔽了。
陆允江面无表情的杵在一旁,看来是被强行拽来的了。
平时贺枝繁没少针对他,陆允江也不太拿他当回事,现在凭空多出个沈枫眠,贺枝繁自然是要跟他统一战线。
贺枝繁虚虚的扶着身旁侍人的手,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凤君不让我们进去喝杯茶吗?”
他这幅样子,那个女子见了都是拒绝不了的。
若是许意安有心后宫,他贺枝繁倒能成为一个厉害的高位后妃。
沈枫眠微微颔首:“自然,两位自便。”
面对沈枫眠的冷淡,陆允江不甚在意,贺枝繁撇了撇嘴:“想来凤君是看不上我们这般娇弱的男子,也罢也罢,今日我们就算讨嫌来了。”
话虽这么说,贺枝繁一步不停地进了殿,施施然地落了座。
这栖凤殿他是最熟悉的了,这里是历朝历代凤君的居所,亦是他期盼搬进来的地方。
沈枫眠还没入宫的时候,栖凤殿就派能工巧匠着手修葺,他可没少进来看看。
像栖凤殿做修饰的古董花瓶还有他们贺家的一份力,结果最后全都是给别人做嫁衣。
贺枝繁有些愤恨的看着那个主位,或者是说,主位上的人。
明明这里会是他的寝宫的。
沈枫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眼神也是愈发的不善,开口问道:“贺侍君可是身子不适?”
贺枝繁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微微的歉意笑说:“竟然在凤君殿下面前走神了,真是不应该,殿下恕罪,臣侍昨夜被野猫吵醒,没有休息好。”
“也是难为你了,没有休息好还惦记着本宫。”沈枫眠不适地摆弄着手上精致的翡翠护甲。
他哪里能习惯戴上这个,偏是子烛刚才让他戴上,说什么象征着凤君的身份,若是不戴就是于理不合。
碍着宫规繁琐,他还是被迫戴上了这别扭的护甲。
贺枝繁只当他在显摆,笑意僵在脸上。
他还以为这位凤君不会说话,没想到照样能怼的人哑口无言。
“凤君殿下身为六宫之主,自然是为臣侍们多有操劳,臣侍们惦记殿下也是应该的。”贺枝繁笑意盈盈地接了身边太监倒的茶。
贺枝繁正要喝,突然顿了顿,随即又是笑将开来:“栖凤殿这茶盏怎得这么脏,陛下是最讨厌脏东西的了。”
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沈枫眠。
沈枫眠只觉这人聒噪,真是难伺候得紧。
他也是名家出身,又上得战场,什么样的水喝不得了。
见他面上不显,贺枝繁眼眸微动,若有所思的对着沈枫眠道:“臣侍突然想起,曾有个私自出宫的侍人,被御林军捉了回来,陛下就觉这般私自出宫,不守男德的人脏得很,最后好像是随便许给了一个屠户。”
“奴婢记得确有此事,男子怎能不守男德,私自外出呢。”贺枝繁的侍人一脸嫌恶,像是厌恶极了这种行为。
贺枝繁转头训斥他:“你如此说来,将凤君之于何地?”
侍人被唬地一阵哆嗦,趴跪在地,连连对着主子磕头认错。
看着这对主仆明嘲暗讽的在他跟前唱双簧,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圣宴将军,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下决断了。
既然惩治不了,下次再见窝火受罪的就是她许意安。
宣政殿。
许意安拧了拧眉。
刚才看着看着奏折就睡着了,好像是还做了个梦。
对了,她这几日是时常做梦的。
梦里,她本是要带着他四处转转,顺便是要给他看一批好玉的,紧接着沈枫眠就被西南边,一个小小偏殿里窜出来的炸毛的小黄狗叼着不放。
沈枫眠怒视着她:“这就是陛下养的好狗?”
黄毛小杂狗,欢实得很,许意安不是很喜欢狗,又多年没见过了,宫规森严,怕这些活物伤了主子,母皇是命令禁止不许养的。
“宫中什么时候让养狗了?”许意安还有些睡眼朦胧地嘟囔着。
许意安越想越觉得奇怪,她根本不记得宫里曾有人养狗,她唤来白芷:“西南边可有个偏殿?”
她怎么不记得西南边有个偏殿。
白芷好一阵想:“那是贺侍君的住处。”
难不成陛下这是想起自己荒废多年的后宫了,白芷莫名感到欣慰。
她每每路过后宫,那可真是一片死寂,鬼见了都得嫌冷清的地方。
别的小姐像她们陛下这个年岁早已夫侍成群,女儿遍地跑了,这后宫里冷清极了,还是尽早添一两个小公主的好。
她是女帝身边的人,入宫就要受天阉之苦,此生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眼馋。
想到以后有几个软糯可爱,天天抓着她衣角叫白芷姑姑的小团子,白芷的心都要化了。
许意安正想着,猛的抬头看见白芷欣喜地笑着,不禁眉头微挑:“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没什么。”白芷迭口否认,心里暗自衡量了一番,陛下一觉醒来就惦记着流朱殿那位,想必也是这四年来慢慢发现他的好了。
以后叫身边那些人对后宫那位再客气点,白芷最后下了结论,为了小团子!
许意安还是惦记着沈枫眠,最近一个又一个的梦让她惶惶不安,她不信神佛,但是涉及沈枫眠,她还是要亲眼去看一眼才好。
许意安可没想到,最后进栖凤殿会看见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一幕。
贺枝繁本来张牙舞爪地就要冲上去,陆允江伸出折扇挡了一下:“不得无礼。”
贺枝繁情形激动,活像个炸了毛的孔雀。
炸了毛的……黄狗?
许意安自己都觉得荒唐极了,可偏偏就是对上了,黄狗咬人,沈枫眠现在就如梦里那般怒视着她,怒极反笑道:“许意安,你还是好好管管你的三夫六侍吧。”
第8章 男人心,海底针
贺枝繁僵在了原地,许意安也怔愣了。
贺枝繁本不知许意安的到来,可沈枫眠直呼当今圣上名讳,后果是他不敢想的。
许意安措不及防地被他叫了名字,还没反应过来,陆允江就带着贺枝繁跪下谢罪:“陛下恕罪。”
许意安镇定了一下,像是方才没听见他的大逆不道,只冲着地上两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臣侍方才想着,凤君独自在栖凤殿无聊,想来陪陪他……”贺枝繁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他生怕许意安降罪与他,毕竟此事因他而起。
许意安从未宠幸过他,要是因着今日这事记恨了他,他这辈子就与圣宠无缘了。
这谎话可真是张口就来,她还没见过谁是这么陪人的。
“你不敬凤君,该当何罪?”许意安不顾他的解释,沉着脸问道。
贺枝繁瞪大了眼,这就要处置他了,他的罪过难道比沈枫眠直呼君上名讳大得多吗?
“陛下,可是……”贺枝繁还想为自己争取解释一下,又被身旁陆允江拽了拽衣袖,默不作声了。
许意安斜了他一眼,不怒自威:“可是什么,你还想攀附凤君?”
她在梦里可是看着那黄狗攀咬的沈枫眠。
“臣侍们不敢,还请陛下恕罪。”陆允江不见一丝慌乱,为身旁的贺枝繁开脱。
许意安深知不能重罚,否则沈枫眠这一关也难过,毕竟不敬圣上可是重罪。
“贺…侍君,”许意安有些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轻咳一声,“不敬凤君,禁足三日,好好闭门思过。”
贺枝繁恨恨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是”
陆允江终究是没做什么,她也不打算再罚。
沈枫眠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三人,吩咐道:“子烛,本宫最讨厌脏东西了,今日等贵客走后,把栖凤殿里里外外的扫干净”
贺枝繁知道这是在说自己,跪在地上不动声色的等着陛下处罚他,最后只等来了一句:“你们两个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他一脸不可置信,偏陆允江这个胆小的不等他开口就拉着他走了:“臣侍先行告退。”
栖凤殿静悄悄的,许意安沉着脸,沈枫眠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沈枫眠心里难免有些后悔,他刚才气昏了头,竟然张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还是用吼的,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她把那两人遣出去是为了教训他,以振妻纲吧,毕竟他都够无理了。
他承认,方才确实做得不对,寻常人家也没有直呼妻主尊姓大名的。
更何况,这里还是规矩大于天的皇家,可沈枫眠他还从来没有跟谁道过歉,错他认了,这话他说不出口。
贺枝繁都道他同市井泼夫一般,许意安定是也受不了了。
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什么样的娇软男子没见过,又何必对他这种泼辣的纠缠不放。
沈枫眠心沉了沉,随他们怎么想吧,名声他也不在乎,反正都已经成这样了,至于许意安,他更是没什么可说的。
已经想好一切后果,沈枫眠都已经准备好受宫刑了。
可谁知,那“脏东西”许意安讨好的看着他:“莫生气,朕已经管教他们了。”
她是傀儡,是软弱,可这不代表她没脾气。
沈枫眠分明看得出来,她斥责贺枝繁的时候是有些动怒的,可到了他这里就……
她是在纵容他,好让他以后犯下更大的错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许意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先是一阵无措,狐疑探究地看着她,随后又是之前冷冷的眼神。
许意安:???
她好像并没有说错什么。
男人心,海底针,不猜也罢。
白芷在外面喊了声:“陛下,太凤君传召苏公子入宫了。”
苏公子,便是太凤君的亲侄儿,当下礼部尚书苏姑母的嫡子了。
这位表弟自小同她一起长大,身为尚书府唯一的公子,被母父宠上了天,又有做太凤君的舅舅坐镇,可谓是相当的娇纵。
太凤君早早就同她说过,要她娶了这个表弟,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
娶了他,再让他生下嫡女,这天下就当真都是苏家的了。
苏家人,她是一个都不想见。
“他又来做什么?”许意安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厌恶。
白芷解释道:“太凤君说是多日不见思念侄儿……”
每次苏表弟一进宫,太凤君必要把她叫过去,说是培养感情,实际则是各种威胁,明里暗里她拒绝多次才算混过来了。
“太凤君还说,让凤君与您一同前去。”白芷补充了一句。
突然被提到,沈枫眠不是很情愿地看了她一眼:“那臣侍便跟陛下走一趟吧。”
御花园内。
春光大好,各色稀奇的花争奇斗艳,好似多年前先帝还在世时后宫争宠的景象。
眼前欢脱乖巧的小公子在衣襟上别了朵桃花,娇滴滴的桃花衬得他极为动人,当真是人比花娇。
太凤君幽幽的叹了口气:“橙儿,你也看到了,哀家如今在这后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舅舅这话说的,橙儿不是来了吗。”苏橙撒娇道。
苏橙长得极其小巧,说话又是软绵绵的,太凤君眉头也展开了:“还是橙儿懂事,等你嫁进来,哀家就有贴心人了。”
苏橙闻言,脸颊红的不像话:“舅舅。你又打趣橙儿。”
他可是好久都没有见过的亲亲表姐了,表姐为人最是温和,舅舅说一她绝不说二,长得也是极好看的,是这天底下最最貌美的女子了。
苏橙从小就立志,此生非表姐不嫁,只有他才能跟表姐并肩。
金嬷嬷都说过,苏公子与陛下女才郎貌,最是般配!
“好好好,舅舅随口说两句你就红了脸,待会见了表姐可如何是好?”太凤君疼惜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这小侄子最是喜欢许意安了,待会要是看见她身边站着别的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苏橙虽然年纪尚小,可同为男子的太凤君最是清楚男子的嫉妒心,不管橙儿做出什么,他只管说他还小就是了。
沈枫眠同她一起走着,略微有些不自在。
京城富贵人家都会给家中年满十二岁的公子请教习公公,沈枫眠十二岁随母出征,自然是没能赶得上教习。
世家大族的男子步子小,他虽说不是受过教习公公棍棒的贵男,到底还是男子,自然比不上许意安这等年轻力壮的女子,许意安迈一步,他还得多添一步才能跟得上。
紧赶慢赶的追着她走了一阵,沈枫眠就见对面极快地冲出来一个小公子,直直地就要撞进许意安的怀里。
“小心!”沈枫眠凭着本能,一把扯过了许意安。
苏橙扑了个空,还差点摔一大跤,委委屈屈的看着两人:“表姐!”
手中温热的是那人的温度,许意安眉眼弯弯正对着他笑,顺势反握住了他的手。
意识到自己出溴了,沈枫眠脸上一阵发烫,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是他主动牵了许意安的手,可他本意是救她,她竟然反握他的手。
登徒子。
许意安感受着手中还未散尽的余温,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表姐……”身旁的小土豆子又是一阵叫唤。
许意安回过神来,笑着朝他介绍:“橙儿,这是你表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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