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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吃饭。」
「照顾好自己。」
尹洧吟停了几秒, 回：「你也是。」
不经常撒谎，不太知道撒谎程序是什么, 因此回完信息的当晚, 尹洧吟打开浏览器搜索“撒谎技巧”。
点赞最多的一条答案是：把谎言当成事实。
尹洧吟仔细琢磨了这句话, 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我把说出口的话变成真实存在的东西, 那一切是不是就会合理起来？”
“什么意思？”刚睡醒的陶姜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尹洧吟正自言自语，她迷迷糊糊问，“你说什么不真实存在的东西了？”
“……没什么，”尹洧吟随口道。
“我们这几天什么安排？”陶姜只当她发癔症，没就着这个话题多问，说，“还有今今你什么时候回你婚房，不用特意陪我，我也不是小孩子。”
尹洧吟：“我不准备回去了。”
陶姜：“啊？”
尹洧吟这才发现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于是转移话题说，“我又有个新工作，在上京，你要不要也去？就当旅游。”
“好呀。”
果然在深夜做出的决定是一个比一个不理智。
在这个‘好’字砸地后，两人竟立马各自去收拾各自的行李，然后买了当晚飞上京的航班。
飞机落地是凌晨，主办方那边派了司机来接。
“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工作？”车子马上驶入酒店，陶姜才想起问这个。
“帮一个发布会拍宣传照。”
尹洧吟解释说这个活动是工作室那边推给她的，她当时忘了这事，今天才想起来。
陶姜问：“你们工作室现在也开始承接国内的活动了？”
尹洧吟应了声：“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而且我有种预感。”
陶姜：“什么预感？”
尹洧吟：“凌颂可能也要待在国内了。”所以才逐渐接触国内的业务。
“……他爱待不待。”陶姜懒得提凌颂，索性闭眼假寐，但尹洧吟却睡不着，她望着窗外想，之前这种情形是她想看到的，所有不愿意回家的朋友都开始和过去和解愿意回家。但这种情形她也看不了多久了。
翌日下午六点，尹洧吟和陶姜一起出发赶往活动现场。
“2017世界机器人大会。”陶姜凝着邀请函上那行红字，哇了声，“我能不能顺道采购他们的产品？”陶姜是个科技迷，尤其喜欢各式各样的机器人。
尹洧吟：“行啊，一会儿我工作，你就负责采买。”
两人一拍即合，兵分两路。
应主办方要求，尹洧吟先去给新品拍照，然后是会场各位发言人的照片，再之后是给活动现场的人拍即时照：正和机器人正对话的小朋友，在测试机器人诊疗功能的老人，还有在打卡自拍的漂亮姑娘……
尹洧吟把这些场景记录好，拉到电脑上准备修几张图先给主办方，正修着，一个有一米左右高的仿生机器人忽然跑到了她身边。
尹洧吟停下手里的动作，对上机器人认真的眼神，她试图和它对话：“你好。”
刚才发布会的内容尹洧吟只隐约记得一部分，也因此和这款机器人有关的具体信息她不太能想起来。
机器人：“你好。”没什么语调，也无法辨别语气，但尹洧吟却能脑补出它是礼貌温和的。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尹洧吟笑了笑，在思考它是不是被人委派任务过来的。
很快，她听到机器人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我等你好久了，欢迎你回家。”
？
尹洧吟脑子空了几秒，总觉得在哪听过这句话。
正迷茫，机器人又道，“你认识RICE吗？”
嗯。
和RICE第一次相遇，它也说过类似的话，尹洧吟思绪回笼，点点头，“你和RICE是朋友？”不知道这么问对不对，但也没找到更合适的问法。
机器人：“也不算。”
这个机器人明显比RICE成熟，每一句话都不露破绽。
比如尹洧吟问它，你知道你的设计者是谁吗？
它说保密。
尹洧吟：你为什么会说‘等我好久了’？
它说保密。
尹洧吟：你认识我？
它：保密。
“那你是男性还是女性？”尹洧吟心道这是不是要更加保密，它又说，“这个我不清楚。”
尹洧吟：“……”
迟于刚走到这个角落就听到这两句对话，他轻笑了一下，然后走到两人面前，“它没骗你，它确实不清楚，因为研发它的人从一开始都没给它做性别定位。”
尹洧吟：“……”
尹洧吟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搭话的男人，觉得莫名熟悉。
男生相貌出众，个子高挑，穿藏蓝色西服，但西服扣得不算严实，因此多出几分随意感。眉目清秀，但也有一些意气风发的张扬。
好像是刚才上台发言的某个领导，尹洧吟看着这身西装，回忆起方才的场景，他在台上发言，下面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比发布的新品可有牌面多了。
迟于见尹洧吟对着自己略有疑惑的眼神，内心微诧，下一句话他说，“嫂子，你不记得我了？”
尹洧吟刚刚直起的身子不由轻颤，眼前这个人她一直以为是今天第一次见。
那如果对方是这样发问，只能代表她的记忆力变差的速度又加快了。还有，他叫她嫂子，叫她嫂子的人不多，所以他……
“上次家宴我们见过一面，”迟于用温和的语气解释说，“但接触不多，不记得我也正常，我女朋友以前脸盲，见我很多次才记住我长什么样。”
他在解围，尹洧吟冲他笑笑，“抱歉，我记忆力最近很差，是我的问题。”尹洧吟还是没有印象，连哪次家宴都不太记得。
“这算什么问题，”迟于不太在意，声音夹杂着安抚，“现在人普遍记忆力都不好，如果什么都记得，那我这智能机器人用武之地就少。”
迟于看尹洧吟感兴趣，就和她介绍了这款仿生机器人，他说：“这是我二哥的作品，不过是初代。现在留在他身边的RICE是第三代，几乎已经具备所有家居机器人该具备的功能。”
那天的迟于难得说了很多话。
比如他说：我二哥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他以前在很多竞赛都拿过奖，只是当年高中毕业，报了临床医学。做医生很忙，他没有时间做这些，后来我从事相关研究，他入了股，不过当的是甩手掌柜，他的时间都投入到医院了。
迟于还说：有一年的国庆，我二哥终于拿了一个作品出来，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款。不过这款现在在养老院工作，是陪伴型机器人。对了，RICE的生日也在国庆节，我确定我二哥是个爱国的人。
……
尹洧吟坐在回酒店的车上，想着这番话，怕把这番话忘掉，她用随身的本子记录下来。
“今今，你现在还有写日记的习惯？”陶姜看着那个日记本一样的东西，说，“我记得你从小就爱写日记。”
“怕以后把这些事忘了。”尹洧吟一边落笔，一边应声。
陶姜说：“没关系，能忘掉的都不是重要的事。”
尹洧吟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她甚至被谭宁类似的理由说服过。忘了的东西不必再找，过去的事不必回头看，因为如果真的很重要，怎么会被忘记呢。
可是，真的很重要，也还会忘啊。
都会忘的。
怕陶姜看出破绽，尹洧吟停笔，把头偏向窗外。
“对了今今。”
“嗯？”
“那个迟于……”
看她转了话题，尹洧吟松口气，把头侧回来，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他和闻医生长的是有点像的，虽然我没见过闻医生，但我见过百科资料啊，都是那种又温柔又带点痞的长相。”后来的晚宴，尹洧吟给他们介绍了彼此，陶姜这个颜控对迟于表现出极浓厚的兴趣，连自己要买机器人的事都给忘了。
尹洧吟点了点头，说确实有点。
只不过气质不同，闻也张扬的气质被掩盖了大部分，只有偶尔，细小的时刻，她会有种或许他本来不是这样极度温和性格的错觉。
“反正闻医生家的基因是真好，”陶姜又说，“你家的基因也超好，你俩以后的宝宝肯定生下来就能做童星，我先预定个干妈啊今今。”说完这话，也没等尹洧吟应，又说，“可惜小迟总英年早婚。要不然我都想试一试……”
尹洧吟：“……”
那晚迟于给酒店打了招呼给她们升了总套，尹洧吟和陶姜在顶楼的露台欣赏上京的夜景时，收到了闻也的短信。
他说：「今晚临时有台大手术，如果你发消息没能及时回复，就是在手术室，别担心。」
尹洧吟又往上翻了翻他之前的消息。
然后回房间拿本子，把这些消息抄下来。
以后，她或许不再用这个微信了，她想在还可以的时候多储存一些和他有关的信息。
*
结束工作，又在上京待了三天。
爬了山，也逛了不算海的海。吃了一些垃圾食品，也买了很多专门用来坑游客的纪念礼物。甚至去了趟寺庙，从寺庙出来又在彩票店泡了一整天。
花了一千，中了十块，买彩票买到上瘾的陶姜是被尹洧吟拽出那家店的。
尹洧吟安慰她：“买彩票运气差，做其它事就会运气好。”
“我不信。”陶姜说，“今今我不信，我就不信我今天回不了本。”
尹洧吟：“……”
使了好大力气，才把杀.红眼的陶姜拽离。
两人当晚找了个便利店，把这十块给花了。
“竟然只够买三块关东煮，上京的物价也太高了。”陶姜半搭着尹洧吟的肩抱怨说，“今今你记不记得，以前读初中，十块钱能买八串关东煮，你爱吃海带结，我爱吃鱼籽福袋。”那个时候，家里人不让她们吃垃圾食品，给的零花钱就很少，每次月末，两人口袋只剩十块钱，尹洧吟会花八块给她买鱼籽福袋，自己只要一串海带结。
尹洧吟轻“嗯”了声，没告诉她这声‘嗯’是不记得的意思。
四月七号，二人踏上回延陵的征程。
陶姜的辞职.公司一直没有批复，在到达延陵的当天她又不得不飞伦敦。
飞伦敦之前，陶姜在机场抱了抱尹洧吟，她跟她说，“我不是要走，是要去解决辞职的事，解决完辞职然后我把我贵重的包包都邮回来，我决定以后就留在延陵了。当然了，假如你在延陵待腻了，我就也跟着你去其它城市。”她根本不等尹洧吟的答案，就去安检，也不回头看。
尹洧吟无奈注视着她的背影，甚至都没来得及提醒她她今天的毛衣好像穿反了。
只得给她发短息，尹洧吟翻找出手机，把这条通知传递出去，然后往机场外。
尹洧吟边走边想自己其实是个幸运的人，虽然生病，可是爱她的人很多。陶姜在初中毕业后离开延陵。离开这座城市前，陶姜发誓从此都不再回来。但那天接到自己电话，她还是随便拉了个行李箱就又飘洋过海来到这个她有些厌恶的地方。
我不能太悲观，得好好生活。
尹洧吟劝自己。
还从手机里找了很多鸡汤。
鸡汤读了好几篇，就在机场门口。来来往往送行的乘客包围着她，她也没觉得吵闹。
差不多觉得状态调整好了，她点开打车软件，准备叫车，听到不远处有声鸣笛。
没理，又有声鸣笛。
尹洧吟只得抬眼看，然后和坐在车里的闻也目光相撞。
其实也没有分开几天，但总觉得很漫长。
她弯弯唇，眼里的讶异平复，唇角的弧度尽量放到最大。
闻也推开车门下车。
这天是阴天，有些昏暗的视线下，女孩干净的脸逐渐清晰起来。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齐肩发，看起来不算单薄的杏色毛衣，还有双与上衣同色的帆布鞋，一起严密地包裹着她。
她喜欢蹲着，在他鸣笛前，她蹲在那里，像个找不到家的人，但也更像个女大学生，闻也刚才看到好几个拿着手机去给她要联系方式的男生，不过，她拒绝了。
“闻也。”尹洧吟起身，也往他的方向走，她语气有些惊喜，“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闻也低声说了句：“弟弟说的。”
“哦。”尹洧吟想起昨晚和尹洧林打电话，顺便报备了行程。
之后，闻也接过她手中的箱子，对她说：“挂了晋老师下午的门诊，我们吃个饭过去？”
尹洧吟点点头。
第七天了，她不得不回来面对。
走到车边，尹洧吟才发现后座还坐着个人，是林叔。
“丫头，我给你准备了樱桃酒，晚上喝？”林叔笑着看尹洧吟，并且强烈要求给他俩当司机，他解释说，“我知道小也来接你，非要跟过来，你都好久没去我店里吃饭了，今天一定得去。”
“好。”尹洧吟笑笑，努力记住林叔这张脸。
林叔坐上驾驶座，尹洧吟和闻也一起坐到了后排。
本来，车里是安静的，但是林叔觉得太安静，一定要两人说点什么，“你俩不说话我都困了，犯困可不行，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得在路上不停说话。”“但别和我说啊，我得好好开车。”
尹洧吟：“……”
想了想，想起一件要和闻也说的事。
“我在活动现场遇到小于，没有认出他来。”尹洧吟把那天的事转述给闻也，但是把时间线替换了，她想这样他就不会知道她根本没去长白，而是以为她从长白出完差又去上京出差。
闻也怔了下，回道：“没关系。”
声音过于轻，尹洧吟没听到，疑惑看向他。
“没关系的，”闻也身子朝尹洧吟侧了一些，衬衫领口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松散，尹洧吟看到他起伏的喉结，他声音低缓道，“小于长了张大众脸，我经常也认不出来。”
尹洧吟：“…………”
他应该是对大众脸有什么误解。
这句语气平静但带些许调侃的话让车里的氛围变得轻松很多，尹洧吟便顺着这轻松的氛围从包里拿出她给他准备的礼物。
“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尹洧吟把手里那叠红色的硬纸给闻也，然后告诉他，“你可以每天刮一张，说不定会有惊喜。”
闻也敛下眼睫，看向那沓整整齐齐还没拆封的纸片，把包装拆开，看到是刮刮乐。
“一天只能刮一张？”他问她，语气认真。
“嗯，就刮一张，防止上瘾。”尹洧吟望着他的眼睛，忽然又说，“闻也。”
“嗯？”
“我希望你有好运。”
但如果没那么好运，你可以也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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