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看过屏幕上的时间,晚上十点半,再过半个小时也能叫到车,那她就再待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她需要组织语言,也需要调整语气,要怎么说呢?
闻也,我们离婚吧,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闻也,婚姻生活没我想的那么好,所以我不想结婚了。
闻也,我准备回伦敦,我还是喜欢待在国外。
闻也,抱歉,是我耽误你了。
……
书到用时方恨少,就像话到该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如何才是周全体面的。
尹洧吟想了一百种方式,又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把这一百种方式都忘掉。
那是半个小时快流逝完的时候,闻也也到了阳台,手里拿着个透明玻璃杯,杯子里盛着紫色的饮料状的东西,很漂亮的颜色,杯子也漂亮。
闻也走到她身边,先给她披了件衣服,又把那杯饮料递给她说是樱桃汁。
“樱桃酒最近没法喝了,先喝点这个?”
原来,他刚才在厨房忙活,是为了这杯饮料。
尹洧吟低眸说了声谢谢,喝那杯饮料。
她喝东西的时候没对着他,准确的说,她的眼睛没有焦点,她什么也没看。
因为很好喝,只用了两口,她就喝了半杯。
之后,她和闻也聊天。
尹洧吟:“我很喜欢漂亮的东西。”没做铺垫,也不太在乎逻辑,她跟他说,“你刚才装药的药盒还有这个杯子都很漂亮。”
“家里还有很多。”尹洧吟听见他沉声应她。
头顶漫天的星子似乎也在应她。
“那到时候你送我几个吧。”尹洧吟唇角的弧度渐渐扬起,之后喊了句‘闻也’。
被喊到名字的人呼吸紧了一瞬。
“其实我没那么难过。”尹洧吟说,“我给你举个我不难过的例子,就像我喜欢漂亮的东西一样,我也喜欢名字好听的事物。这个病的名字就很好听,‘轻雾’,有种在云端的感觉。”从知道有这种病开始,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没关系,上天待我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至少,生病都让我生名字很好听的病。
“我唯一有点不开心的是,没办法实行之前的承诺了。”尹洧吟顿了顿,给自己一个喘息的小口,接着说,“我和你结婚是认真的,而我也确定你是个很好的另一半。反正我脑子有点乱,不知道怎么说,但我想说,你不论和谁组成家庭,都很好。”还是不想再找那些借口了,就告诉他她真实的想法。
她希望他过得好,可她没法陪伴他了。
闻也没接话。
很长的这一段话,他一句都没接。
他只是在她又要开口表达善意的时候,突然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抱住她。
她们的第一个拥抱,让尹洧吟贪婪了几秒。
再之后,尹洧吟听见他抢在自己开口前用很哑的声音说,“你忘了?我是医生。”
尹洧吟听出了潜台词。
她生病了,没关系,他是医生。
那也不行。
于是尹洧吟在他怀里动了下脑袋。
“闻也。”
“嗯?”
“你是心外科医生,”她无比郑重跟他说,“但我生的是神经病啊。”
“……”
作者有话说:
我们今今——一个普普通通的气氛破坏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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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哥心里的人◎
028
闻也的手还搭在尹洧吟肩颈处, 他又没说话,很沉默,尹洧吟却感受到他抱自己的力量加重了一些。
只是虽然是力量加重,但没贴着她。
这是他给她的礼仪。
即使是拥抱, 也怕她不舒服。
尹洧吟也不想再说话了。
她觉得再插科打诨是对这个夜晚的不尊重。
而且, 她发现贪婪一秒, 就会有两秒,三秒,四秒……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她只是个普通人, 她败给她普通人的劣根性。她在他怀里悄悄呼吸了一口,闻到清淡的樱桃味,比喧闹更让人难以抗拒的有时候是沉默,比虚浮的语言让人更心动的是他在她每次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会带给她的牵手。
牵手,然后是拥抱。
她的记忆里没有和异性拥抱的经历, 也不知道原来被一个成年异性抱着是这样的感觉。
很温暖。
刚才吃药时口腔里的苦涩都被这种温暖取代。
但也很难过。
得强忍着才可以不把这种难过的情绪散发出来。
或许是一分钟, 也或许是两分钟。
尹洧吟在记忆里把时长放到无限。
夜很安静。
两个人的呼吸都溺在安静的夜里。
也许是第三分钟吧, 尹洧吟想也许是第三分钟他放开的她, 闻也手臂收回, 也没有完全收回,只是换了个位置,把没什么温度的指骨分明的手掌移到她肩膀, 又帮她整理了下衣服。
现在他穿家居服,白色的, 尹洧吟很想跟RICE说闻医生是个穿衣很无聊但却能把每件衣服都穿的很好看的人, 浅色系一样适合他, 柔软的月光下, 温淡的颜色更好的映衬着他温和的眉眼。而本身属于的那一点张扬的不容易被发现的气质在她面前早已经不存在。
“没关系的。”他忽然打破沉默,沉声道。
尹洧吟摇摇头,觉得总会在半夜出现的心脏的刺痛感又来了,她说,“闻也,对不起,我真的……”
“那再等等我。”闻也身子俯低了一些身体,和她平视,他第一次不太礼貌的打断她说话,用不太像自己声音的声音,像是和她打商量,“再等等我,行吗?”
话里有留白,也有不易察觉的微颤,似乎还有一些乞求。
这微弱的乞求让尹洧吟心跳漏了一拍。
尹洧吟的思绪不自觉变得纷杂。
但或许是刚吃了药,她的反应能力正处于不敏锐的阶段,即使思绪纷杂,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于是,她试图按照自己的理解给它注释。
再等等他,也许是他需要时间处理这件事,毕竟现在就离婚,那当初结婚带给彼此的便利性就不存在。她确实不能说走就走,太自私。
“好。”于是,在短暂的一瞬过后,尹洧吟应了他,但她也说,“闻也,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离婚。”
闻也没回她,今晚的很多个时刻他都没回应她的话,尹洧吟没深究,只当他今晚的听力也在短暂性的出问题。
阳台的风变大了一些,两人进屋。
尹洧吟的告别计划暂时搁置,便拿着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去浴室,但去浴室前,她被闻也带到了衣帽间。
闻也说:“你出差的这几天,妈来过,给你添置了一些东西。”
尹洧吟看到宽敞的衣帽间,各式各样的柜里都塞着满当的物品。限量款的包、一些发售过甚至还没正式发售的某几个奢侈品牌的衣服,还有一些配饰……这些由于一开始就决定短暂居住所以根本没带来的东西又被人满满当当买了一份塞到这里。
“尺码应该合适。”闻也落下这句话,率先离开这里,尹洧吟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步子很快,有种生怕再从她嘴里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的意味。
这是怕她拒绝吗?
尹洧吟想:不会的。
既然决定再给彼此一些时间,那这些时间里,她就会好好对待他。
好好接受,也好好给予。
言情小说里写的那些‘制造些误会让彼此误解,这样分开就不会那么难过’还有‘不能和他在一起,不能相爱,那不如就让双方都有恨意’……这些桥段她爱看,但是不会做。
她舍不得。
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闻也在半个小时前来过,这是尹洧吟搬进来之后闻也第一次踏入这个房间。他倒了温水放在床头,也给床侧的木桌上搁置了香薰。香薰被点燃,一丝清淡的香甜的也有些苦涩的味道传来。
好像有些像……繁星的味道。
尹洧吟敏锐的又嗅了几下,确认真的有点繁星的味道。
她从小到大最爱的花,不,不算花,是盆摘,不起眼的但陪伴过她很多年的盆摘。
房间很安静,也很安全。
让她这个本应该难过的夜晚感受到安全,这是他的功劳。
*
趁着还有自主能力的时候,尹洧吟有一堆要做的事。
她需要找律师,整理自己名下的财产,以及很多股份,她想:或许还要立一份遗嘱,她前段时间看了一位轻雾症患者给自己列的做事清单。
“等病情进入到中后期,主观认知功能下降、日常生活变得困难、不能应对日常起居、不能认识亲属、朋友和熟悉的物品、不能理解和解释事物……所以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把所有想做的事做好。比如:列临终遗嘱,签署各项授权书,指定委托人和代理人……①”
尹洧吟在翌日下午就决定做这些事,只是在做这件事之前,她率先被尹洧林叫回了公寓。
说是回公寓,但来接她的司机却没把她往公寓的方向带。
尹洧吟坐在副驾驶,看弟弟把车子开向郊外,一直往前根本不拐弯的郊外,开玩笑问他:“你这是准备把你姐卖了?”
尹洧林没笑,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她说:“姐,我不会卖了你的。”
尹洧吟:“……”
这是怎么了,开玩笑都没听出来。
还想再逗逗他,但一侧眼,看到他和昨天的闻也一样平静却又难以言喻的眼神,尹洧吟意识到了什么,她捏了捏自己的婚戒,尽量让自己处于一个冷静的情绪。
“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尹洧吟还是话里带笑。
“今天早上。”
“怎么不在家休息一下?”
“我不累。”
“想不想吃我做的东西?”
“嗯。”
“那……”
“姐,”尹洧林没偏头,不看她,但跟她说,“我可不可以先不和你说话?”
“……好。”
车子停在一条河流边,尹洧吟难得有印象,这是她们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延陵没有海,而这个地方是她们能找到最像海的山寨河,最近尹洧吟记忆杂乱,偶尔会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有的真实发生过,有的只是她的想象,比如今天早上,有几秒钟,她以为自己住在爷爷奶奶的老宅,谭宁和尹峥嵘住她隔壁,她们在隔壁叫她起床,谭宁说:‘今今,你要再不起,我和爸爸去掀你的被子了啊。’
幸好尹洧吟后来翻了笔记,才阻挡自己给尹峥嵘打电话,她原本想打电话给尹峥嵘问他,“爸爸,你这次出差,没给我带糖吃吗?”
在河边转了一圈,尹洧吟的心平静一些,她看着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依旧停留在和面上的一只很小的尖嘴鸟,突然开口:“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话落,她笑了笑,扯尹洧林的衣袖,不让他再看河面,而是看自己:“再不问,我可揍你了。”
尹洧林这才应声,用仿佛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根本不属于他的语调跟她说,“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印象中,弟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即使他也有很多难过的时刻,但在她面前,他从来不表露,连上次自己出车祸也是,他不哭,也不悲伤,即使疼也不喊疼,明明小时候,他是过的最不好的那个,谭宁把自己带走,却不肯带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不让她们彼此联系,但他从未怪过她,每次都是姐,姐,姐……
叫姐的时候,尹洧吟会有一种自己和这个世界有无限牵连的感觉。
但这个瞬间,他用这么可怜兮兮的语气和自己讲话。
尹洧吟哽了哽,点点头。总得让他知道的,瞒着他不一定是为他好。
所以她坦诚说:“嗯,上次听力出现问题,以及偶尔味觉失灵,还有视力……这些感官上的小毛病其实都来源于一种神经系统的病。”
尹洧林:“什么病?”很忐忑的声音,尹洧吟觉得他快哭了。
她拉他的手,顺势在临近的河边的一个石头砌成的台阶上坐下,跟他说:“名字挺好听的,叫‘轻雾病’,顿两秒,继续解释,“其实也就是年轻化的阿尔茨海默症。”
空气随后陷入寂静。
尹洧林手指的温度一点点变低,尹洧吟从口袋里取了一片闻也早上刚给她装着的暖贴,把包装纸撕开,放在他手心,好长一会儿,也没能把温度带给他。
半晌,终于,他用冰冷的手掌回握了一下尹洧吟的指尖说:“我知道了。”
尹洧吟:“其实……”
“但为什么啊姐?”我想不通。
尹洧林起身,开始往远处跑,也没等答案,他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然后,就往远处跑。
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整整二十分钟。
尹洧吟总觉得他这么跑下去会累生病的,于是也起身,想追赶他的脚步,只是她本来就没有运动的习惯,加上身体素质最近在变差,只跑了几步,就有种眩晕的感觉。尹洧林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迅速往回。
他跑到尹洧吟面前,用气喘吁吁的颤抖着的声音跟她说:“姐,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然后,他抱住她。
她们很久没有拥抱,即使是姐弟,但没有拥抱的习惯。
可,这个瞬间,他在用这个拥抱抚慰她,似乎,也在抚慰自己。
生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尹洧吟在很早之前就看过这句话,因为它除了摧毁病人本身,也会把巨大的折磨带给病人家属,甚至,有时候家属的悲哀比病人还要多。
尹洧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把昨天和闻也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没关系的,我没那么难过。”
她拍拍弟弟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不停重复道,“我不骗你,我真的没那么难过,你也别难过。”
自己车祸的时候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弟弟,在这个瞬间,从眼角渗出的眼泪落在她肩膀又沾湿她的衣服,她情绪也快扛不住。
尹洧林抱了她一分钟,才又恢复往常的笑意,只是笑容太苦,尹洧吟没满意,她掐了掐他的肩膀,笑他:“像个小孩子。”
“本来我就是个小孩子。”尹洧林喘了口气,拉着尹洧吟继续往远处走,十米外的地方有沙滩,她们把鞋子脱下来,光脚踩在上面。
“再过几天,我们出去玩吧姐。”尹洧林在捧起一把沙子把它扬到空中的时候说,“我想休假,自从毕业后进了公司,被送到那个位置,我一天假都没休过,挺累的。”“你都不知道,打工人真的很不容易。”“我觉得当个甩手掌柜就很好。要是黎泽森愿意,或者他不愿意我也死皮赖脸地去求他让他愿意,我想让他顶替我的位置,我们就让他给尹氏打工,反正他能力强,咱俩就等着拿分红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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