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瘟疫,让我爷娘病去,剩下我一人。家中既没有田地,也没有谋生手段,只能靠给权贵耕种而生活。幸好我还未成年,不用交赋税。等到了那个年纪,我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少年眼睛泛红,泪水在眼眶里盘旋,强忍着没有落泪。
欧阳歆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日子会好起来的。”
少年一脸讥讽,嘲笑道:“日子怎么能好过起来?那些权贵欺压我们百姓,我们快活不下去了!我劝你们还是离开长安吧!这地方,穷人活不下去的。”
虽然欧阳歆出手大方,可是她们的打扮看着不像是富裕人家。
欧阳歆皱着粗浓的眉毛,疑惑地问道:“如此现象,就没有官员调查上奏吗?”
少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欧阳歆,语气嘲笑地说:“官官相护!他们怎么会为我们这些平民做主,去得罪那些权贵!去年,倒是有位俊美的官员来这里体察民情。那时候我们还满怀期待。谁知,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权贵毒打了一顿!甚至有人因此而被打死!等那位俊美的官员再来,我们就把他赶出了村子!”
欧阳歆瞥了眼镇国公主。镇国公主心虚地移开视线。
欧阳歆叹了口气,掏出十文钱给张福,跟他说:“今日打扰了。多谢小郎君收留我们避风。这笔钱,辛苦你帮忙打听一个叫杨华的人。若是有消息,就到西市的老王食肆知会一声。”
张福接过钱,点头答应:“一定帮你们打听!”
欧阳歆拉着镇国公主走出去。
张福特地送他们到院子,目送他们离开。
走远了一些后,欧阳歆问镇国公主:“可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镇国公主无奈地言道:“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去年陆自如的确调查过隐田的事情。下面的人说要去封口,我当时告诫他们不要闹出人命,以免给东宫那边抓到把柄。后来陆自如也没有继续调查这件事,我也就不在意了。”
欧阳歆沉着脸,没有说话。
镇国公主观察着她的面色,解释道:“一边是平民,一边是权贵。拉拢权贵对我更有利,故而我之前没有在意这些小事。歆儿,权贵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你如此聪慧,应当明白这些道理。”
思量了片刻,欧阳歆缓缓说:“我有办法,能够让权贵把长安郊外的田地还给农民,并且让权贵的利益不受损失。”
闻言,镇国公主惊喜,连忙催着她:“快说!”
“另外开发一片土地,让权贵交换土地。将长安郊外的田地还给原来的农户。由朝廷与权贵一同开发新的发展区。建成之后,所得朝廷与权贵平分。”欧阳歆告诉镇国公主。
“可那些权贵愿意出资一同修建吗?”镇国公主提出关键问题。
“先画大饼,让他们知道未来的发展多好。发展后的地以后不是有钱有权能够买到的。只要有人带头,这件事就会有很多人跟风。”走出村子,欧阳歆问镇国公主:“你的护卫呢?”
镇国公主:“……”
她怎么知道护卫没有跟上!这个地方,没有马车她们怎么回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很长一段路,鞋底都走脏了,满是泥泞。可算是看到一辆马车出现。
等马车靠近,镇国公主认出驾车的人正是自己的护卫。立马板着脸,冷声责备道:“你们就是这么保护我的!真是废物!”
从车里下来几名护卫,他们弯腰道歉:“吾等来迟,请贵主责罚!”
欧阳歆出声说:“先回去吧?”
走了那么久,镇国公主早就累了,先上车休息。责罚的事情,回去再说。
上车一看,这马车如此简陋,跟车行的马车一样。镇国公主寒着脸发火斥骂:“这就是你们准备的马车!你们这几个蠢货,没一个长脑子的!”
欧阳歆拉着她的手,劝她消气:“动怒伤身!贵主息怒!”
听到欧阳歆用敬称喊她,镇国公主不悦地言道:“日后不必与我见外。”
话虽如此,欧阳歆在镇国公主的手下面前,还是得讲规矩的。她摇头说:“上下有别,今日在外,对贵主多有不敬。还请贵主原谅歆。”
看到她这样,镇国公主还以为是自己发火吓到了欧阳歆。解释道:“他们几人办事不力,理当受责罚。我训斥他们,与你无关。歆儿可莫要多想!你我之间,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我喜欢你率真的性子。”
虽然欧阳歆性格怪异,但是镇国公主还挺喜欢与她相处的。
“多谢贵主欣赏。”欧阳歆一副正经的表情回应她。
镇国公主无奈地看着她,抓着欧阳歆的手握着。心里反思,对方刚投入她门下,她当着对方的面发火叱骂手下。这有立威之嫌。
这么一想,镇国公主决定回去之后,带欧阳歆去首饰库,任由她挑选喜欢的东西。
今天到点陆自如就下班了,难得看到他正常时间下班。
陆自如能够正常下班,元旭是最高兴的那个人。不用陪对方加班,这感觉当然爽了!
他追着陆自如走出来,大声问:“陆郎今日走得挺早。莫非是赶着回府休息?”
陆自如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头也不回迈着长腿,甩下了元旭。
元旭指着他的背影,跟其他同僚说:“看到了吗?陆郎啊,这是气急了!不愿意搭理我呢!”
其他人扯了扯嘴角,敷衍地回了个假笑。心里觉得这元勋真损!
陆自如没有回府,先去大牢那边打听情况。得知欧阳歆来找他之前就去牢里看过亲人了。他便去附近的客舍,找欧阳歆。
询问了三家客舍,找到了欧阳歆住宿过的客舍。
结果打听到欧阳歆昨日就退房了。陆自如不知她是离开了京城,还是换了另一家客舍落脚。
让车夫去挨家客舍打听欧阳歆投宿的消息。陆自如则走路回府。
“阿郎!可算是回来了。今日有一辆马车,一直在府外转悠。门仆觉得奇怪,出去询问。竟然是夫人的马车!”
‘夫人’这一称呼说出口,管事就立马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觉得自己说错了。
“她来了?可有请她进来?”哪怕知道她为何会来陆宅,陆自如也期待她能进来看看。
管事摇头,讪讪地说:“门仆出去问完话后,那辆马车就走了。”
陆自如垂下眼眸,将官帽递给管事,吩咐道:“若是再看到那辆马车出现,直接将人请进府里。我出去一趟,晚膳不必准备了。”
管事叫住他,又说:“还有一事。今日镇国公主府派人送来了几服药。”
“药?”陆自如诧异,问管事,“可有拿去药铺看看?”
管事摇头。
“把药拿来给我。”在管事去拿药的时候,陆自如盯着院里的松树深思。
等管事拿来药,陆自如带着药出门。
路上的人见到他,目光都会情不自禁向他集中。许多娘子,面色羞红,用衣袖半遮住脸,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陆自如。
“好俊美的郎君!”
“这便是陆郎!”
“真不愧是长安第一美郎!”
陆自如早已习惯路人看他的眼神。走到西市的一家药铺,他进去将药递给药童,声音温和地言道:“有劳帮忙看看这是何药。”
药童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帮陆自如看药。
片刻后,药童告诉他:“这是治眼疾的药。”
“多谢。”陆自如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又说,“这药就留在此,有劳贵铺将它赠给有需要的人。”
药童吃惊地指着这些药材,提醒道:“这些可都是上好的药材!尤其是这熊胆!价值不菲!”
陆自如看向站在药铺外面的一个衣衫破旧的男童,对方稚气的脸上满是窘迫跟急切的神态。
他指着外面的孩子,跟药童说:“这药材,换成给他家里人治病的药。如何?”
药童望了眼门外的人,指着那个孩子说道:“郎君心地善良。那小子的娘亲病了,奈何家里贫困,身上的钱不够抓药。若是郎君愿意给他换药,他娘亲的药,我们药铺包了!”
“嗯。”陆自如颔首,负手走出药铺。
药童把治眼疾的药收好,出去跟小男孩招手:“小子,你运气真好,遇到了心善的贵人。你娘的病有救了,进来随我取药吧!”
男孩怔了一下,想起刚才从药铺里走出来的贵气俊美郎君,转头望去,早已不见对方的身影。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取药!”药童催促他。
男孩这才走进药铺里。当伸手接过这几服药,心里一下子生出了希望。哭着道谢:“谢谢贵人!”
“莫谢我。我可不是你的贵人。那位俊美的郎君才是你的贵人。快拿回家煎药吧!吃完了,你娘若是还没好,再过来寻我。”药童对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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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我花的钱,他成了恩人???
第十一章 过分了
镇国公主送来治眼疾的药给他,是在嘲讽他眼瞎。
昨日陆自如刚与欧阳歆和离,随后她跟随元旭离开。今日元旭夸赞她棋艺高超,莫非昨日元旭带她去了镇国公主府?她解了那盘棋?
思及此,陆自如心情复杂。自古以来世道将深宅女子教成一个样,他以为欧阳歆跟多数女子一样。恍然发现,哪怕相识多年,其实他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
漫步在街头,陆自如忽然听到有人在议论他。
“听说了吗?长安第一美郎,陆郎昨日和离了!听闻陛下有意赐婚,让他尚安月公主!”
“什么!那可是第一美郎!那娘子莫不是眼瞎了,否则为何要和离?”
“我猜,定是为了尚公主,故而陆郎才与发妻和离的!”
“他竟然是如此薄情寡义,趋炎附势之人?”
陆自如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食肆里那些议论他的人。
百姓怎么会议论这些无稽之言?
有人在刻意传播这些话。
陆自如先是怀疑镇国公主,接着又否定这个猜测。镇国公主的行事手段比较阴险。这不像镇国公主的行事手段。哪怕要传谣言,也会传他身子有问题,败坏他的名声。
为了验证是不是有人故意传播这些无稽之言,陆自如又走了两条街,没有人议论他的事。看来只有刚才那家老王食肆在议论。
陆自如返回老王食肆,当他走进里边。八卦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个都忘了吃东西,盯着陆自如看。
“这么美的郎君,该不会他就是那位陆郎吧?”
陆自如微微一笑,笑如春风,颔首回答道:“方才听闻诸位在议论陆某。故而进来了解。”
背后议论被当事人发现了,食客们面色尴尬,各个脸色不自然。
有的人干脆连面都不吃了,直接离开。
有人带头离开,其他人也咬咬牙,舍弃剩下的半碗面,跟着走。
陆自如无奈地摇头,朝店家走去。
店家面色紧张,连忙擦了擦手,拱手弯腰解释道:“贵客,诸位也是听人所说,故而才议论。”
“听何人所说?”
陆自如笑着询问。这笑容似乎带着蛊惑,让人放松,情不自禁的敞开心扉,将所知道的内容说出来。
店家告诉他:“最开始,是上午来的一位食客说的。若不是他说,我等也不知道贵客和离的事情。也是他说贵客可能会尚公主……”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不打扰诸位了。”陆自如没有继续了解,转身走出食肆。
其他人松了口气,刚才离开的人,又跑回去继续吃面。
“这就是长安第一美郎!今日真是见识到了!容色的确称得上第一!”
“除了容颜,他一身气质,也出尘脱俗!”要不怎么会有贵族与平民之区分呢。上层人物的贵气,是底层人所学不来的。
不是女人才喜欢欣赏美男,男人同样也会欣赏美男。
他们正聊着,谁知陆自如又突然杀回来了。
走进食肆,陆自如浅笑道:“陆某昨日的确与发妻和离。成亲三载,陆某将她留在家乡,夫妻分别两地。未曾有过肌肤之亲,实乃陆某之过。”
言罢,陆自如收起笑意,转身离去。
这一回,食肆里的食客默默吃面,没人说话。
虽然他们很想讨论,陆自如是不是身子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成亲之后,跟妻子连肌肤之亲都没有呢!但是他们不敢聊啊!生怕陆自如会再次返回!
离开食肆后,陆自如漫不经心地走过闹市。
若是此事,是宫里刻意安排传播的。肯定会快速传遍长安。显然,此事与宫里无关。
倘若是东宫要试探他,必定会亲自问。
既不是镇国公主,也不是宫里,更不是东宫。究竟是谁,故意传出这种无稽之言。
这番言论,表面上对陆自如没有任何影响。实际上,却会被宫里利用。如果圣人真的依了传闻而赐婚。此婚事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来离间他与东宫的关系。
陆自如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对手。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张清丽温婉的脸。陆自如露出苦涩的笑容,走到一家客舍门口,他碰上了自家车夫。
车夫告诉他:“阿郎,西市的半数客舍都问了。没有打听到……欧阳娘子的投宿消息……”
听到车夫这么称欧阳歆,陆自如眼神微黯。
想起元旭今日上午的表现,他淡淡的对车夫言道:“回府吧。”
回到陆家,陆自如吩咐随从清涧去找东宫那边了解情况。
即将宵禁,清涧才回来。缩着身子,搓着发冻的双手,他走进书房,告诉陆自如:“阿郎,欧阳娘子昨日跟随元旭进入镇国公主府。今日欧阳娘子的马车曾来府外转悠,在门仆出去询问后,就离开了此地。据东宫了解到的情报,马车又回到了镇国公主府。”
陆自如放下笔,无心书写,抬起手对清涧挥了挥,心不在焉地言道:“去喝碗热汤吧。”
清涧点头,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事,转身又说:“东宫那边还说,今日欧阳氏一族都被放出来了。出狱后,直接离开了京城。至于欧阳娘子留在镇国公主府的事情,需要等里边的眼线传出消息,才了解具体情况。”
陆自如颔首,修长的手指放在书案上,拿起刚才写到一半的信,揉捏成团。
这是他写给欧阳歆的信,劝她远离元旭。现在看来,送到她手里,算是废纸一份。
陆自如笃定,欧阳歆昨日去了镇国公主府后,解开了上官昭容留下来的棋局。今日老王食肆里的无稽之言,怕是也与她有关。
想到可能是她在对付他,陆自如倏地笑了。
若是如此,倒是能开始了解她了。
可也因此,他与她今后怕是没机会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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