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心中快速回想,正当要回忆起来之时,那个翘着腿的侍卫放下了腿掀开了帘子,李琰定定地看着她,不知这位又打算干些什么。
“我下去一趟哈,马上回来,”穆伊注意到李琰注意到她,回头爽朗一笑,“欸师傅,马车停停。”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李琰只感觉到外面风声厉厉,起初还能听到穆伊在那大喊,“你们这样不太对吧,我劝你们回去”,而后便只听得见刀剑交鸣,在之后,马车外静得吓人。
风声猎猎,偶有听得树叶被风卷起的声音。风止了,树叶静下,撞击在不知什么东西上,闷闷的沙哑的。几乎能够想象车外惨象,而脚步在逐渐靠近。
李琰微微捏紧了手中杯子,另一只手反复确认袖中银针,他想起那日少女练剑时光华照人的模样,只感觉有些惋惜,心中一片怅然。
“咦?你在干什么,像要哭了一样。”穆伊掀开帘子挤了进来,看到李琰满脸隐忍悲伤的模样,疑惑道。
李琰:……
此时已是初春,天气转暖,但穆伊回到车里时仍是带起了一股寒气,当然这家伙还不做人,进去以后又马上出来,似是蹦到了前面,李琰隐约听到一声“这里还有一个呀”,而后又马上回来,冷风在李琰面上走来走去。
穆伊再次回到马车中,对李琰随意笑了笑,便一下窝在了角落。
“你还好吗?”李琰试探性问道,声音轻到几乎不闻。
穆伊抬了头,看了李琰一眼,微颔首,又低了头去,静静擦拭她的剑,默不作声。看着是面色如常,甚至还有一番活动后的潮红。可比起来时,总是有了点不同。
像一柄初开锋的剑,强大而尚有些不适应其强大。
大概是有些意识到马车内的寂静,少女仰起脸,看着那如玉的郎君,面无表情道,“是的,我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你害怕吗?”
李琰失笑,先前的紧张一时放松,眉目舒展犹如清风朗月。
但穆伊此时心情不太好,没什么心思去欣赏美人,只是闷闷道,“没人驾车了,”她抬头看着李琰,“我不会的。”
李琰呆滞,他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也多少有些自持身份,不愿亲自驾车。
两人一时有些僵持。
过了半晌,李琰接受了现实,轻叹一声去前头驾车了。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御,即驾车,李琰这还是会的。
王爷亲自赶车,侍卫却坐在马车里,一路颠颠簸簸,还是赶在了天黑之前来到第一个驿站。
李琰出示文书,带着穆伊入住驿舍。
虽然这酆王在京都待遇一般,但是在这驿站还是十分尊贵的。穆伊在被一口一个少侠叫着,并且也拥有了一个不错的房间后,得出这个结论。
两人各自用了餐,准备歇下,白日之事让两人皆精疲力尽。
穆伊浸泡在热汤中,觉得疲乏一下去了大半,可不知怎的,她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满目满目的血红色蔓延在穆伊眼前,穆伊看着桌上放置的剑,似是仍能看见它染满鲜血的样子。再一闭眼,穆伊只感觉浸泡的不是热水,而是血水,散发着阵阵腥臭。
不对!少年侠客屏住呼吸,迅速穿上旁边屏风架上挂着的衣服,一个转身,长剑便已落于手中。她立刻察觉到动静的方向,但是还未交还的酆王玉佩无不在提醒着她,她现在得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皇子负责。
穆伊面色冷峻,决定先去李琰房间看看。
以防打草惊蛇,少女没有走正门,而是矫健地从窗户翻出又翻进。
李琰之前大概正在凭几看书,姿态有些懒散地靠着榻子,但是此刻却脸色苍白,似乎在尽力压制着什么。
穆伊虽对香料之类不太了解,但也大致能猜出方才是有影响人神志的料材被投进了屋子。这酆王竟对这种香反应如此大,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到这种程度?
又是什么人对他如此了解?
疑惑从穆伊脑海里一个个冒出,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给救回来。
穆伊四处看了下,也没什么可用的物品,最终还是道了声失敬,以手为刀劈晕了这朵娇花。
这种香会导致人魇住,但是只要失去意识等药劲过去自然也就破解了。
劈晕之后,看着稍显柔弱的酆王靠在她怀里,穆伊心里几乎被怜惜填满,小心翼翼地把李琰移到床上去,真是太不容易了,这得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啊。
只不过她影影约约总觉得,好似酆王在被劈晕前有恢复过来的征兆,看身体趋势似乎是想让她住手……
嗨,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晕就晕吧,一觉醒来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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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我不容易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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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伊以防再次出现类似意外,在李琰房中守了一晚,直到次日李琰醒来,她才安心去睡觉。
“你醒了啊。”穆伊在榻上靠了一晚,只感觉脖子都有些酸了,提上自己的剑想了想还是怨念道,“想要你命的人还怪多的。”
见美人流露出些许愧疚,穆伊有些懊悔自己话说重了,咬着下唇思考良久不知该怎么挽回,干脆扭头一溜烟回房补觉去,没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不知是否是有意避免面对早晨的事,她这一觉愣是睡到了中午。一觉醒来,饥肠辘辘,先前的事完全被抛在了脑后,只想着去驿舍一楼摸点吃的。
穆伊正吃得畅快,感慨这驿站伙食真是不错,却突然发现李琰正在不远处和驿丞交涉。
说是交涉,不如说是驿丞对李琰的疯狂请罪更合适些。
她往那遥遥一看,发现这娇弱酆王竟也是有些气势在身上的。他略带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眉心微折,带着些许阴郁不满,面对站着的驿丞,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你要完蛋了,遣返原籍去吧的气势。
穆伊暗自佩服,虽然京都里酆王不太受重视的样子,但在这么一个小城的驿站,天家贵胄的酆王还是很吃香的呀。
穆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旁侧却突然来了一个小厮说酆王让准备的东西已经备好了,现下让穆伊去确认一下。
“你是说王爷点我去确认?”穆伊饶有兴趣道,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看过的话本子。
这个小厮她昨日没见过,按照话本子定理,这种不认识的小厮可往往要开启大剧情点,什么带到无人的地方无人的房间,穆伊光是想想都激动。
是时候展示一力降十会了!
“不是,”小厮一口否决,“因为酆王殿下周边只有你一个。”
穆伊:……行。
小厮确实没有隐瞒,将穆伊直直往后院带去,一路上人也不少,到了的仓库也很敞亮,他将物品清单交与她时也极为痛快。穆伊失望极了,颇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趣。程度几乎直逼临时取消检查课业。
当她拿着清单对完东西时,穆伊才发现这穷皇子居然还对驿站官员进行了一番敲诈!虽然只是驿站一些常备的衣物器具,但是对于李琰说不定也算是笔支出了,难怪他出门只带了那么点行李,原来是有备而来。
没怎么接触过凡尘的行山小孤女不得不赞服,这王城里的人心思就是多。
昨天的怪异迷香显然是京都里的人安排的,如何去苛责驿站管理也无济于事 ,她本来还想去提醒他揪着驿站官员是无用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
只是看这酆王抓住机会就为自己谋福利的本事,怎么也没能在京都王府里给体现体现呢?穆伊促狭想到。
清点完物品,穆伊一边颅内狂欢一边往回走,途径酆王房间时突然贼心大起。她好好一个自由自在的少年郎来着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这小美人吗?
她又不是真来做侍卫的。于是,小侍卫准备坦荡地推开房门。
不行,不能唐突。穆伊仔细思考后又退后一步,改为轻叩房门。
“进来。”门内声音清越,轻轻拨动少女心弦,穆伊只觉一种酥痒在心头弥漫,宛若师父有次玩出回来给她带的甜栗糕般软糯,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
李琰本在研究南下一路的地形图以及沿途可探访的官员,没想到小侍卫突然敲门进来,也不知是又发生了什么,丹唇轻启,问道,“怎么了?”
穆伊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正伏案办公的李琰,青年在屋内褪了外氅,只着薄薄一件单衣,神情散漫,气质脱俗。
大概是舟车劳顿的原因,李琰脸色稍许有些苍白,而公务恼人,郎君薄唇微抿。一眼看去,颇有点西子捧心的味道,使得穆伊心神一荡。
李琰见小侍卫半天不作声,撩起眼皮看向穆伊。
穆伊被这么一双漂亮眼眸看着,一个激灵马上反应过来,不过这一下倒是问倒了她。嗯,直接对着被调戏人说是来调戏你好像不太好。
穆伊思来想去,决定先发制人,“那王爷在干什么呢?”
李琰:……小小侍卫管得倒宽。
李琰向来不喜别人插手自己的事,即使是府中幕僚也最多能知道些他想让他们知道的,多余的一件不可逾界。
大至未来规划,小至手头正在做的事。他是独惯了的人。
但是此刻,他发现自己出乎意料地平和,本想轻轻斥责几句,可一抬头只见少年侠客面容柔和眼神澄澈,满是单纯的关切。他心底蓦然颤了下,头一次产生这种怪异的情绪。
李琰习惯性想要忽略这种强烈的情感,却蓦地想起今早转醒时,靠在榻上昏昏欲睡的身影。
还有更早,那个一把将他从幕僚跟前带走的时候。
少年侠客,赤子之心,不过如此。
李琰脑补完一切,握着手中舆图漫不经心道,“在看接下来的线路。”看小侍卫身手虽好,但总呆呆愣愣半天没反应,忽然觉得有点趣儿,于是又补了一句,“原先识路的马车夫不是没了吗?”青年似笑非笑。
穆伊:?
“你原先那马车夫不行啊,他和刺客有勾结,识路也没用,到时候给你带地府里去。”穆伊觉得这酆王不厚道,好看是好看,可怎么识人不清还内涵别人。
李琰没有接茬,他当然清楚那个马车夫是不能再用,只不过是想随口逗逗人小姑娘。
穆伊知他玩笑,一时觉得两人关系近了不少,便一下蹭到了他旁边,挪了个软垫给自己盘腿坐着。
青年肤色瓷白莹润,眼尾微微上挑,却不轻浮,山根直而挺,周正端直,嘴角总带点微微上扬的幅度,似笑非笑,时而让人觉得礼贤下士如沐春风,时而又让人觉得捉摸不透深不可测。
穆伊一时看痴了去,百转回肠,心思绕绕,蓦地想起话本中山大王如何获得压寨夫人的欢心,“那个……你会使剑么?”
多的她也不会,唯独与剑相关还算常熟,若是李琰会使剑,那她改日就可为他铸剑一柄。届时,他腰间配着她铸的剑,旁边伴着她的人,何等的浪漫!穆伊想想就脸红心跳。
“剑?”李琰不知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只当是穆伊她自己擅使剑,故而想与他切磋,于是如实道,“少时学过些许,后来便断了。学艺不精,难登大雅之堂。”
“会用就行。”穆伊狡黠笑道,满脑子已是赠剑之后,美人对她芳心暗许。
李琰看来却全然不似此,往常接触的贵族女郎日日多谈些玩的扮的,难能少见的接触穆伊此般,只觉穆伊还像个未及笈的小女郎,全然还是一番单纯性子。
这对各怀心思的主仆坐在一块儿,都甚是满意对方。
两人岁月静好了片刻,穆伊突然指着舆图上的一块地方,“这里是行山。”
李琰有些诧异,“你还知道这个。”
“嗯,我长在那里。”穆伊颇为骄傲。
只是李琰却是遮了下穆伊的眼睛,淡声道,“那你就不能看这个了。”
穆伊的视线被遮住了,嗅觉却因此变得格外灵敏。青年的袖口萦绕着幽幽冷香,勾得少女脸红心跳。
“水系山势,往往藏匿着一个王朝最顶级的机密,先圣曾言,舆图不可直观。”青年的声音如石上清泉,缓缓道来。
知李琰只是正常举动,可穆伊却仍觉面红耳热,声音难得如蚊蝇一般,“那我便……不看吧。”
……
李琰要忙,穆伊无所事事,想起她那“日练剑术三时辰”的课业,便在后院找了块地练了起来。
一剑舞罢,穆伊发现周遭有几个小厮在暗暗打量着她,见她看过来,都不太好意思的准备散去。
“你们也对剑术感兴趣吗?”穆伊大大方方地询问,像是毫不在意被观摩习剑。
有几个小厮听到了逃也似的离开了,倒是有几个停下脚步腼腆地笑了笑。
为首的一个站出来解释了下,“哪能啊,剑术是岂是我等可以肖想的,奴才几个都是奴籍,习不得剑的。”
穆伊听后皱了下眉,在她眼里,武学最多挑个根骨,怎可还以身份论处。一时颇有些不忿,四处看了看捡了几根枝叉递给这几个小厮。小厮们不明所以地收了下来。
“你们看,这是刺,这是挑,”穆伊一边说一边比划,“这是提,这是搅……”
少女身姿行云流水,演示了一遍最基本的剑术。
小厮们起初还是不愿,但在穆伊的不断鼓动下,还是忍不住跟练起来。
大楚其实禁止奴籍的,是科举与为正妻,并没有制止习武,甚至许多高门望族因府兵名额限制,则会统一培养一批根骨较好的小厮,以充数目。
只是在这么一个小县,奴籍习武极少,更何况是可以封侯拜相的剑术,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剑与科举等同,奴籍不可沾染。
院中一派热闹,李琰站在窗前,本是只想透个风,没想到见到了此幕,不由软了心思,当真是闲不住。
……
次日启程时,也是天将明未明,李琰在马车内稍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穆伊,她带着一堆小零嘴,笑容灿烂。
“这么开心?”李琰挑眉问道。
他知道她昨日熬到很晚,似是在写什么册子,今天天未亮就起了,抱着一堆册子出了,现下又带回来一堆零嘴。
李琰大致能猜出事情的经过,小姑娘不能够长时间的留在这,于是现写了几张基础的剑谱。
他不太清楚穆伊的过往,但寻常人家必定培养不出这样的女孩,想来是一些常年避世的武学世家,用人话说就是江湖中人,不在意身份出身只求一个有缘,因此特别看不得有人爱武却求之不得。
穆伊抿嘴笑笑,看起来很是高兴,将东西一件件摆在驿站贡献的车内案几上,“是啊,这些零嘴儿你要来一点吗?”
见李琰面露犹豫,却还是伸手尝试,穆伊不自觉脸上带笑。
这一幕被李琰览略眼底,不知为何,也高兴起来。一时间,手中小酥滋味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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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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